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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科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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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篇文章无论从立意角度还是行文角度,都略显生涩,如果由周霆震、郑玉等儒林名宿们來品评的话,恐怕连县学考试都不会让其通过,然而,文章末尾那句疑问,却立刻在扬州城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批看到文章的儒生,习惯性地就去问罪于刊载文章的那家报纸,但发现其是举国上下为数不多还能替儒林发声的通道之一后,就迅速将问罪目标转向了文章的执笔人。

  怎奈令他们非常郁闷的是,执笔人只按照惯例在文章末尾留了个假号,青丘子,具体是谁,却根本无从查起,想方设法找到报纸的掌柜和当天负责审阅报纸的几个读书人,后者则非常尴尬地承认,最初做审阅时只是草草看了前半段,所以稀里糊涂地就下令付梓了,万万沒想到,那个青丘子狡诈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让文章的后半段的立意走向了与前半段截然相反的方向。

  找不到罪魁祸首怎么办,当然是立刻发文去将这篇驳得体无完肤,好在眼下扬州城内大家云集,倒不缺乏运笔如山的儒林名宿,于是乎,就在刊发后的第五天,本该每旬一期的就又临时增发了一期,八个版面上,刊登满了由周霆震、郑玉、王翰等名宿写的文章,引经据典,将中的内容逐条批驳。

  结果不这么干还好,新增发的一出,整个儒林轰动,两千多份报纸当天就被抢购一空,书铺老板赶紧又临时加印了三千多份,依旧供不应求,许多买不到报纸的人,甚至不惜花大价钱从县学中雇佣学子誊抄,也要留一份做永久珍藏。

  毕竟执笔的都是当世名流,全天下任何一家书铺,想同时让如此多的才子为其写文章,基本沒有可能,而偏偏做到了,并且題目立意都一模一样,即便不支持其中观点,拿回家去,也可以给孩子当作范文参考,如此一举两得,那期如何能不卖得扬州纸贵。

  这世界上,对金钱最为敏感的就是商人,当发现以往鲜有人问津的忽然变成了抢手货之后,淮扬地区的其他几家私办报纸,如、等,立刻投入了战场,于是乎,一家家报纸各自组织人手,东西效颦,关于礼与仁之间的话題,层出不穷。

  只可惜,由于平素过于专注于街头巷尾的缘故,大多数报纸都因为品位太低,很难入大儒们的法眼,所以根本请不到什么名家,勉强拼凑出來的东西,看起來也驴唇不对马嘴,刊发之后,销量不增反降,真是闹了个贻笑大方。

  赔钱的买卖,商贩们当然不愿意做,正当大伙后悔的几乎跳脚之际,几家报纸却同时收到了青丘子的第二篇文章,“说仁”。

  比起上一篇來,这篇文章的文笔就提高得太多了,并且不再像先前一样遮遮掩掩,并且开篇就向如今盘踞在扬州城内的名流宿儒们发出了问诘。

  文章依旧引经据典,文四骈六,想完全读懂并不容易,但刨除那些复杂的旁征博引后,大体的意思却简单而清晰,子曰:“当仁,不让于师”,所以青丘子身为晚辈,就有足够的理由,跟前辈名宿们一较短长。

  这不是不尊师重道,也不是自不量力,而是要捍卫圣人之本意。

  而刊发了青丘子的之后,却将拒之门外,明显是背叛了圣人之言,也辜负了其报刊之名,那些在上撰文批驳青丘子,却不肯让青丘子发出声音的名宿们,则要么是胆怯理亏,要么是蓄意曲解圣人的经典,试图以己之昏昏使人昭昭。

  骂完了名流了宿老,青丘子笔锋一转,直奔主題,理直气壮地自问自答,何为仁,圣人在里头其实说得非常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在这方面,圣人将他的本意表达得极为清楚,人和人之间完全是平等的,按照圣人的观点,人人各尽其知能,才力,各得分愿,则大道将兴,虽为父者,不得以非礼束缚其子,而论其他乎。

  而接下來,青丘子又借題发挥,由圣人之仁,引申到扬州乃至全天下义军都在做的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沒有人天生喜欢被当四等贱民对待,更沒有人天生喜欢受奴役,所以,红巾军起义,就是顺应的圣人之仁,具有无法反驳的正义性。

  而淮扬当前所信奉的人人生而平等,就是仁的具体体现,“盖非谈平等,则不能去奴隶心,非示众生可为圣贤,则则不能去退却心,进而欲求大道而无望。”

  众人皆可为圣贤,乃亚圣孟子所云,非青丘子首创。

  亚圣孟子以为,“人皆能为尧舜”,尧舜于尧舜不分高下,则人与人之初生而平等。

  圣人曰,“有教无类”、“学而优则仕”,则是平等的条件下,后天努力不同,而给予那些肯努力向上者,出仕,去更好地推行“仁”之道,圣人最初,就不认为有人天生便可以高高在上,让大伙出仕,也不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意践踏同族。

  圣人希望门下弟子,相处以友,取长补短,平等互助,即便圣人曾推崇以礼治世,退一步讲,圣人的门下弟子之间,儒生与儒生之间,在圣人眼里绝对平等。

  若是圣人门下子弟继承圣人绝学,认同彼此之间的平等,那“推己及人”,儒林子弟与非儒林子弟,也沒有互相奴役的道理,圣人讲究“有教无类”,若是全天下百姓都了读圣贤书,皆为圣人门下的子弟呢,则平等之道必然大行,天下必然大治

  “这,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的掌柜周珏的哪管文章的观点对不对,沒等将一篇文章读完,就意识到了,自己获得一个翻本机会,随即也不管什么上旬还是下旬了,迅速组织人手,将此文在报纸下一期的头版付印,同时,在报纸上最上方专门用最大字号写了一个标題,青丘子舌战群儒。

  聪明人可不止他一个,第二天,与最新新版的同时,另外就有四家报纸,都将放在了头版,而看热闹的从不嫌事儿大,发现有几家报纸同时对展开群殴之后,许多原本对此话題不感兴趣的市井百姓也纷纷掏出余钱,去买份报纸去查探究竟。

  大伙都看得懵懵懂懂,分辨不出对错,但不可否认的是,青丘子的和与名宿们反驳他的文章,同时传遍了整个淮扬,并且还随着商贩和报纸的脚步,迅速向全天下快速传播。

  而中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教无类”等名言,以及中,“人皆可以为舜尧”“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等警句,也迅速以另外一种解释被广为人知。

  “曲解圣人之意,其罪当诛,当诛。”扬州城最大的一家客栈的上房里,师山先生郑玉揉着一份,恨不得将青丘子的肉身从报纸中揉出來,然后依“夫子诛少正卯”之旧例,当场砍死。

  “当诛,当诛。”

  “必须把他找出來,验明正身,然后绑到夫子庙前处以极刑。”

  “还有这几家报纸的掌柜和东家,也必须追究到底。”

  伯颜子忠、曹彦可、韩因等次一级名儒纷纷擦拳磨掌,怒不可遏,如果此事发生于淮扬之外,大伙绝对可以将报馆掌柜、东家扭送官府,然后逼着他们找出到底谁是青丘子,处以私刑,过后官府非但不会追究,反而会认为他们捍卫了儒林正道,加以大肆褒奖。

  而在淮扬,众人的愿望就很难实现了,首先,他们各自身后的人脉,都对此地鞭长莫及,其次,街头巷尾不停走來走去的那些黑衣人,也绝不会容忍任何私刑,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

  “最可恶的是那。”忽然间,有人调转剑锋,直奔大伙身后,“要不是它先刊发了青丘子小儿的文章,我等岂会如此进退维谷。”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大伙瞬间就感觉受到了出卖,几乎个个怒发冲冠,如果不疏忽,大伙就不会撰文反驳青丘子,而青丘子的谬论,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传播的人尽皆知,、这些不入流的小报,就不可能找到机会浑水摸鱼。

  “那,那哪里是疏忽,分明是为了钱财而公然愚弄我等。”有人在猛醒之后,循着同样的思路,迅速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事到如今,除了青丘子这个罪魁祸首之外,收益最大的,无疑是的背后东家,沒多花一文润笔,就请了如此多名宿为他撰稿,让从原本苟延残喘的状态,转眼间跃居淮扬三大报纸之一,而最可恶的是,那报纸掌柜居然忘恩负义,公然声称,接下來几期,他们要同时将儒林名宿们的文章,和青丘子及其支持者的文章,并列刊刻发行,绝不再轻易授人以柄,毁了报纸和诸位才子的名声。

  “要不是我等,它怎么可能起死回生,。”

  “说是不授人以柄,分明是巴不得我等跟青丘子永远争执下去,他好坐收渔利。”

  “该死,其心当诛。”

  “当诛,当诛。”

  刹那间,大伙就发现了第二个该满门抄斩的对象,恨不得立刻拔出刀來,将其乱刃分尸。

  “其罪固然当诛,但吾辈如今身在匪窝,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免得又像上次一样,中了那朱屠户的圈套。”儒林名宿周霆震年龄稍长,出身也相对寒微,所以想得更多一些,冲着怒不可遏的众人拱了拱手,小声提醒。

  “呃。”众人闻听,先是冲着他怒目而视,随即,就想起來老儒王逢被气吐血的场景,那一刻,朱屠户也是什么都沒干,由着他们折腾,而最后,他们却落了个自取屈辱。

  莫非,这又是朱屠户的诡计,刹那间,众人背后就冒出一股森然凉意。

  肯定是,那朱屠户老谋深算,估计此刻就等着大伙忍受不住,主动去触犯淮扬那多如牛毛的苛法,然后他好将大伙捉拿治罪,名正言顺。

  呸,什么不因言罪人,狗屁,找如此多报纸來围攻大伙,撩拨大伙抢先动手,与因言罪人还有什么差别,。

  “的确,我等切不可轻举妄动。”

  “然,那朱屠户最喜欢自我标榜公平公道,只要我等不上当,他多少还要顾忌着一些脸面。”

  “如今之际,最好的策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静待时机。”

  在场当中不少人,如老儒王翰,才子伯颜守中等,都曾经在官场中打过滚儿,熟知官府惯用的害人手段,沉吟片刻,相继补充。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怕什么,死则死尔。”

  也有不少性格刚烈者,挥舞着胳膊反驳,既不能当面骂贼,又无法让当地百姓明白什么是大义,还每天看着自己荷包里的钱流水般向外花,他们的耐心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所以宁愿拼掉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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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好歹博取青史留名。

  “不需要太久了,下个月,观星台就会落成,届时,朱屠户肯定会去江南。”师山先生郑玉想了想,咬着牙说道,“集庆乃新下之地,百姓受朱屠户的愚弄未深,而临近集庆,便是吴越,天下才俊半数居于此,老夫就不信,听闻朱屠户歪解圣人之言,他们却个个都无动于衷。”

  “师山先生是说?”众才子名流们微微一愣,迟疑着问。

  “我等可一面于那青丘子论战,一面四下奔走,联络同道,一起前往集庆,以逸待劳,若是那朱屠户不來则已,若來,便让他当场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待。”师山先生郑玉继续冷笑,两眼中缓缓涌现出几道寒光。

  “不妥,人心难测,一旦把朱屠户逼入绝境,恐怕会流血漂杵。”老儒周霆震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声提醒。

  “就是要流血,那朱屠户富甲天下,又颇董收买人心,若不流血,绝无让天下人认清其真实面目的可能。”师山先生郑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舍生取义的决然,“诸君尽管放心,届时某绝不藏于人后,不流血则已,若流血,则以郑某始。”

  注1:关于儒学和平等,就不都写了,国学名宿熊十力有一卷可供参考,若儒学能够浴火重生,功归他,过亦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