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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较量

  面容有着六分相似的兄弟俩人如同斗鸡般,互相瞪视着对方。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皆被吓的全部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寝殿中极静,只有那铜漏滴下时,发出的清冽声音。

  帷帐内的太后,只觉得那一波又一波的头疼,就似有一张狰狞的大嘴,牢牢咬住了她的半边脑袋,让她痛楚难当,她不由捂着脑袋狠狠往床柱上撞去。

  “太后,万万不可”刘院判和那女官大惊,急急上去阻止,里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外面的人都听见了里面的骚乱,朱显瞳孔一缩,下意识转开了头,不想去看对面朱毅渐渐充血的眼睛。朱毅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掀开帷帐去安抚太后。也不知刘院判使了什么手段,朱毅进去后不久,太后渐渐安静了下来。

  朱显深邃幽深的眸光恰好透在了窗台下那一溜海洋之露上,那些小小的蓝色花朵正不惧严寒,不畏艰难的肆意怒放着。单薄的花瓣上犹自带着刚撒过的水珠,让这看似不起眼的花朵更添了几分娇嫩。真是无法想象,它们小小的身躯却能吐露出如此的芬芳。

  月美人顺着他的视线也瞧见了那几盆海洋之露,她歪着脑袋,好奇问道:“皇上,那是什么花呀?本来我觉着这花香还挺好闻的,也想弄一盆放在我那邀月阁[里养着。谁知寻遍了御花园,居然一棵都没有。我瞧着偌大的皇宫里,似乎只有您的御书房。还有太后这里才有。”

  朱显叹口气道:“这花名海洋之露,原本产自海外,这种花的香味有增强记忆力、提神醒恼、减轻头痛的作用。是蜀王世子派人寻了整整一年时间。又花了好几月的时间才从海外运了几盆回来,作为中秋贺礼送给了太后。”

  月美人吐着粉嫩的舌尖,惊呼道:“我的乖乖,几盆花而已,居然还这么大的阵仗。既然是送给太后的,您的御书房里怎么也有一盆?哦!我知道了,您一定是瞧着喜欢。所以私下里找那蜀王世子又要了一盆。”

  朱显苦哭笑不得道:”朕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一盆花而已,居然还要厚着脸皮去向臣子讨要?那是太后见我日夜批阅奏章太过操劳。所以才转赠了我一盆。”

  月美人一脸羡慕道:“这么难得又珍稀的花,太后居然还想着转赠给你,她待你可真好。”

  “你知道什么?”朱显细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寒光。他冷冷道:“我和睿亲王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可她和先皇却总是偏心”他猛地住了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月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与她年纪不符的轻愁,道:“十根手指都有长有短,父母的爱,自然也有厚有薄。我以前在家里时,虽然不是嫡女,却是最小的一个。父亲待我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惦记着我。为此。大姐,二姐都不太喜欢我。

  我那时还自鸣得意,总以为父亲是偏心我的。谁知就因为我不小心碍了二姐的前程,父亲就立刻变了脸。不但再不给我好脸,就连我母亲都受了牵连,被冷落了下去。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往日的偏心都是假的。只有到了紧要关头,他能把最宝贵,最珍视的东西给了你时,那才是真的宠。”

  “最宝贵,最珍稀的东西?”朱显缓缓念着,似若有所思。

  月美人一脸崇拜的道:“皇上自然不会稀罕什么宝贵,珍稀之物了。毕竟这偌大的江山社稷,还有无上权力都是您的。睿亲王能有什么?一个亲王的头衔而已,太后自然会偏疼他一些。”月美人又捂嘴轻笑道“没想到,您居然还和我一样,想着去争父母的那点宠爱。这要是说出去,一定没人会相信。”

  月美人看似无意的玩笑,却让朱显有所顿悟,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月美人偷眼窥他并未神色不悦,便继续说道:“皇上,您虽然失去了一位还未出世的孩儿,可您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儿。可太后已经日渐老迈,身子受了损,就算吃再好的药也补不回来”

  不等月美人说话,朱显忽然厉声喝道:“赵全何在?”

  赵全一直守在寝殿门口等候差遣,听到朱显的呼唤,立刻疾步跑了进来。朱显沉声说道:“你拿朕的金批令箭,亲自去一趟刑部大牢,将那钟瑾川提来见太后。你告诉他,如果太后无恙,朕可以赦他无罪。要是他无能,太后依然不能痊愈,朕就杀了他全家。”

  “是。”赵全领命后,快速离去。

  朱显把视线又投回月美人身上,笑道:“幸亏你三言二语点醒了朕,才不至于让朕犯下大错。这样吧!你伺候的时日太短,不好再加封赏,朕就赐你母亲为七品孺人好了。有了封号就有了俸禄,就算失去了宠爱,想来你母亲在蒋府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月美人大喜,盈盈下拜道:“多谢皇上。”

  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时候,一位历来低眉顺眼的宫女,悄悄端了一盏滚水,全部浇在一盆海洋之露的根部。

  好不容易晴了几日,可到了下午,又开始有雪花漫天飞舞。朱毅带着一身风雪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经全黑。采茵见他面色不好,只道他回府的路上被冻的狠了,忙嘱咐厨房里准备了一桌美食,还有一壶用小红炉子温着的梨花白。

  准备好一切,见朱毅背负着双手望着窗外那株被积雪牢牢压着,却依然笔直苍翠的青松发呆。采茵不由笑道:“王爷,这北风萧萧的,几乎寒到了骨子里,小心冻着。”

  朱毅恍若未闻。他转身在桌前坐下。伸手拿起那乌银六面刻花狮扣六足酒壶,慢慢往面前的犀角杯里斟了满满一杯清香四溢的梨花白,端起来却是一饮而尽。接着又慢慢斟上一杯。又是一饮而尽,转眼就是七八杯酒下了肚。很快,他就耳熏脸热,有了几分醉意。

  采茵见他还想再喝,忙压住他的手背,劝道:“王爷,再这么喝下去。您就要醉了。”

  “醉?”朱毅冷笑道:“如果清醒使人痛苦,我情愿喝醉。”他一把推开采茵的手,又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采茵着急的跺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她伺候朱毅有了些年头,知道自家的王爷看似温润儒雅,实则心思深沉,很少看见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至于他今晚为何会失态。她身为婢子自然是不敢多问。

  这时。有小厮在门外禀报道:“王爷,武显将军来了。”

  朱毅把酒壶往桌上一顿,大笑道:“哈哈哈,来的正是时候,快请武显将军进来。”

  郭承嗣在廊下掸去了肩头的积雪,跺去靴面上的泥水,才掀开门帘进了暖阁。朱毅大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恰好一人喝着没劲。你来了就好,陪我好好喝上几杯。”

  郭承嗣二话不说在他身边落座。采茵忙为他布上碗筷,朱毅亲自为他斟上满满一杯梨花白后,笑道:“我先干为敬。”他不等郭承嗣拒绝,一仰脖子饮尽了犀角杯中的酒水。郭承嗣无法,只得陪着他痛饮了一杯。

  一杯清酒下肚,郭承嗣才不解的问道:“难得见你有如此高的兴致,发生了何事?”

  朱毅脸颊微红,已经带着三分醉意。他把玩着手里光滑温润的犀角杯,嘴角微微一勾,说道:“今天皇上终于将那钟瑾川从刑部大牢里提了出来,责令他专门为太后治病,这算不算是一件喜事?”

  赵全带着金批令箭提走钟瑾川的事,郭承嗣已经在第一时间知晓,他试探的问道:“既然有了钟院使出手,那太后的病情可有好转?”

  朱毅沉默着,面色平静,瞧不出是喜是忧,倒是让偷窥他面色的郭承嗣心中犯起了嘀咕。幸亏没过多久,朱毅就淡然道:“钟瑾川有一套古怪的指压按摩手法,他为太后推拿了一番后,太后的头疼倒是缓解了不少。”

  郭承嗣闻言,不由长舒来了一口气,笑道:“太后病情好转,这是天大的好事呀!你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害得我以为连钟院使也失了手。”

  朱毅又连着喝了几杯,随着酒意上头,面上的神情也逐渐松动。朱毅趁着醉意冷笑道:“如今一个区区美人说的话都比我管用,你说我这睿亲王做着还有什么意思?要不是太后如今身子越发衰败,我早就丢了这里的一切。天涯海北哪里去不得?何必待在这长安城里受他的鸟气。”

  郭承嗣早就知道他与朱显之间似乎有些心结,可这心结的由来他却摸不着。只得安慰道:“只怕是你多心了吧!皇上只有你一个亲兄弟,区区一个美人怎么可能越的过你去。”

  “对呀!我也想不通这个道理。”朱毅讥讽的冷笑道,幽深的眸子里似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虽然月美人是暗中得了他的授意,才在朱显面前说了那番话,并且取得了奇效。可是朱毅的心中还是为了朱显的猜忌和提防,感到异常气愤寒心。

  “算了,想不通的就不要去想,咱们喝酒。”郭承嗣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用最朴实的法子来安慰他,就是陪他喝酒。

  “好,喝酒”

  采茵目瞪口呆的看着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推杯换盏,很快,两坛子的梨花白就见了低。朱毅喝得兴起,仗着酒意,索性取了挂在墙上的宝剑,醉眼朦胧的斜瞥着郭承嗣,挑衅道:“光喝酒没意思,你可愿意陪着我走上几趟,输了的就罚酒三杯?”

  郭承嗣满面红霞,拍着桌子大笑道:“难道我会怕你?来就来。”他“蹭”的一下站起,取了墙上另一把宝剑。两人勾肩搭背跌跌撞撞的相携着,扯开了门帘,抬腿往外面的雪地里走去。

  采茵见俩人都喝醉了还闹腾着要比试,她心中又慌又乱,偏偏不敢阻止,只得暗中让人去叫老管家。

  这边管家还没有来,那边两人已经丢了剑鞘,静静的持剑对面而立。北风呼啸,吹着他们的袍角在空中猎猎飞扬,寂静宽阔的庭院中居然弥漫出一股肃杀之气。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朱毅一声长啸,终于动了。他腕下一转,剑锋斜走,如灵蛇般往郭承嗣持剑的手臂缠去。“来的好!”郭承嗣大笑着纵身而起,灵若猿猴,动若狡兔,手中的宝剑化作一束寒光,夹着雪花毫不示弱的朝着朱毅全身卷去。

  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连续的脆响,两人瞬间已经对换了好几招,却不分胜负。采茵站在廊下眼巴巴的瞧着,只觉得眼花缭乱,两道人影在不停的闪转腾挪,皆是剑光裹身,居然分不清谁是谁来。

  老管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此情形,也跺着脚喝问道:“采茵,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怎么让他们打上了?他们身份贵重,不管是谁伤着,咱们俩可都吃罪不起。”

  采茵委屈道:“主子们想要较量,咱们做奴才的,难道还拦得住不成?我也是没了法子,才请您老来看看。”

  “唉!真是没用的东西。”老管家无奈的跺跺脚,道:“先看着吧!待会他们只要一分开,咱们就上去一人抱一个。”

  “嗯!”采茵瞪大了眼睛,用力的点头。

  这边俩人虎视眈眈,那边俩人你来我往却斗的正欢。那雪也是越下越大,似乎在为二人呐喊助威。渐渐的,他们的发髻乃至全身都变得濡湿,俩人却越斗越勇,俨然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庭院里的青松,红梅,居然被他们的剑锋削落了不少。朵朵红梅,苍翠的松针,夹在洁白的雪花中四处翻飞。寒冽的梅香,浓烈的松香,悄悄在空气中弥散。

  采茵跺着脚,叫苦不迭:“好不容易养好的红梅,这下全被毁了。”话音刚落,就听”当”的一声脆响,一把宝剑生生从她眼前闪过,插进了她身边的廊柱里,寒光四溢的剑身兀自在轻颤着。

  “妈呀!”采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