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南都
金秋九月，娇阳似火，一望无际的长江岸边，铺满了金黄色的麦浪。一叶扁舟，从江边的芦苇丛中荡过，船头对着的方向，已经可以看到巍峨雄伟的南京古城墙。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曹文焕和侯方域终于接近了南京，现在，两个人就站在临时雇拥来的乌蓬船上，望着远天的风景。
侯方域身穿轻便的白色襕衫，手中的折扇慢慢地摇荡，眉头时而轻锁，时而舒展，目光瞟到远方风姿摇曳的麦浪上，轻轻吟道：“平原延野望，麦秀远离离。父老愁方歇，兵荒气未夷。稍当纾国计，或更仰天时。惭愧野人力，风谣未敢辞。”
吟罢，微微叹了一口气。
曹文焕背负双手，微笑道：“侯兄真是好诗才，以麦自喻，抒发胸臆，可谓是见景思情了，不过，此诗清远之中，似乎隐含悲怆哀愁之音，侯兄莫非是思念令尊了吗？”
侯方域一愕，似乎这时才想起身边还有他人在侧，苦笑一声道：“知我者，真乃曹兄弟也，适才看到江中的景像和岸边的麦子，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很多感触，倒让曹兄弟笑话了。”
“哪里哪里，侯兄是名震天下的少年才子，随手拈来的诗句，朗朗上口，真是让小弟佩服。”顿了一下，曹文焕又道，“侯兄此诗，既有忧国忧民之思，又饱含对家人的怀念担扰，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可见侯兄心胸坦荡，更让小弟叹服了。小弟不才，也有一首拙诗，想要赠给侯兄。”
“哦？”侯方域双眼一亮，这一路行来，他和曹文焕聊的都是家常，对于文学上的事情并没有过深的交往，但是侯方域看过曹文焕从里面剽窃的诗稿，知道此人也是才高八斗，因此对于曹文焕想要赠诗一事，饶有兴趣。
轻咳一声，曹文焕装模作样的吟了起来：“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哎呀，好一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侯方域将折扇刷的一收，圆睁双目，吃惊的道，“曹兄弟果然不是凡人，如此诗句，若能刻印出来，必然可以传颂一时啊。”
从侯方域吃惊的表情上看，这位大明朝的少年才子，的确被曹文焕这一首诗给震慑住了。曹文焕微笑了一下，心里自然要去感谢清朝的才子龚自珍。
“不过，如此的诗句，曹兄弟若是拿他比喻我，我侯某可担当不起啊，多谢曹兄弟美意了。”
两人正在闲聊，此时江面平静，远远地出现数艘小舟，急速驶来。
“公子，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不会是遇到了强人吧？”一个仆人从船舱里钻了出来，焦急地道。
明朝末年，盗贼四起，江面也不太平，时常有水贼出没。
“几位客人不用着慌，那些人不是什么强贼，只是负责巡江的官兵。”船夫在尾舷上高声喊道。
听到这里，几个人才恍然大悟。如今江北的大寇虎视江南，操江总督的巡江军，每日都要在江面上巡逻排查。
侯方域衣饰不俗，曹文焕身上还有一道圣旨，巡江的官兵自然没有丝毫怀疑，客气一番之后，就放行了。
乌蓬船一直到了南京的码头，曹、侯二人才下了小船。
这里就是著名的明末南都，站到地面上，曹文焕的胸口先是一爽，这里的景像，与残破的北方相比，简直是地狱和天堂的区别。
北方的土地，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荒凉颓废，使人联想到的是战乱后的不平静。可是在南京，民丰物埠，市井繁华，放眼望去，都是小阁楼台，杨柳荷塘，拱桥石兽，廊庑园林。穿绣刺锦的女子，手握青罗小伞，笑语嫣嫣，在人群中毫无顾忌的经过。
难怪明朝文人士子，都愿意在南京留居驻足，这里果然如同天堂一般。记得明朝灭亡之后，南京的繁丽曾经引起无数明朝遗民的怀旧之思。如今看来，果然是有道理可循的。
侯方域以前就到过南京，自然对这里的景况十分熟悉，一边带着曹文焕进入正街，一边把各种景物传说介绍给他。这些东西，都是后世的书本中没有记载的。曹文焕暗暗感谢老天，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让他对于明朝末年有了重新的认识。
经过秦淮河畔的时候，曹文焕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刹那间传遍全身，远处柔风拂柳，荷芰飘香，绿意盎然的江面上飘荡着无数富丽的画舫和宁静的乌蓬船，清爽的景像让他彻底被这个名传天下的古城风貌所征服。
侯方域本人受到祖父侯执蒲的指点，来到南都准备拜会都察院御史成勇，但是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听说成勇因为弹劾杨嗣昌，已经被皇上免职关进南京大狱了。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投靠祖父的至交好友方孔炤。
侯方域知道曹文焕也没有地方可去，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方家暂时栖身，曹文焕假意推辞一番。侯方域笑着安慰他，说是方家一向好客，何况曹文焕是少年英雄，名声在外，方家人一定会善加款待。
桐城方家，是明末有名的官宦大家，不仅是因为方家几代人都在朝廷上做官，更因为方家出了数位在文学上造诣颇深的人物，尤其是桐城方以智，是和侯方域齐名的明末四公子之一。
曹文焕自然知道，方家是桐城大族，由于明末战乱，贼寇一度危胁桐城的安全，为了保全财产，方孔炤才带领整个家族，来到南京定居。
听说去见另一位少年才子方以智，曹文焕自然一百个愿意，这些人在明末赫赫有名，尤其方以智忠肝义胆，他要想在明末做出大事，必须要结交这些人物。
侯方域在城中租了一辆马车，在他的指点下，一路穿街过巷。路上，曹文焕听到外面熙熙攘攘，进入耳膜的都是一些吴侬软语，这里的风土人情，和明朝的京师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掀开车帘，曹文焕看到一处恢宏壮丽的大宅院，石狮铁门，气象不凡，简直比他在阳和做守备之时的府阺还要阔气。
门前另有四个身穿黑色短褐的家仆，分列两侧。
侯方域把事先准备好的名帖递上，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守门的家仆立刻进去报信。
不一会儿，只听见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影，先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出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一阵春风，把侯公子吹到方家来了。”
随着声音，门前出现数条人影，其中一个生员打扮的少年公子，正满面春风的微笑着，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
侯方域见到此人，微微一笑，急忙拱手为礼道：“小弟和方兄有几年没见了，想不到方兄更见精神了，小弟这厢有礼了。”
“哎，侯公子，你怎么还和我客气起来了，不用说咱们两家的交情，就是你我之间，也是交往已久了。侯公子快请到堂中坐坐，家严已经在那里等侯了，咦，这位是……”
少年公子看了曹文焕一眼，露出狐疑之色。
“哦，忘了介绍，这位曹兄弟，方兄想必也听说过……”
“小弟曹文焕……”没等侯方域说完，曹文焕微笑着自我介绍起来。
“曹文焕？”少年公子一谔，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正想要再细问一下的时候，身后一位同样身穿衫的公子跨前一步，惊声道，“曹文焕？莫非是坊间一直在流传的那位‘曹猛子’……曹将军？”
“哈哈，方二公子好眼力，这位曹兄弟，正是最近一直风传的那位禁军副将。”侯方域哈哈笑道。
“嗬，原来你就是那位少年将军，我早就听说了你的事迹，一直对曹将军的事情景仰不已，快请到堂内去坐坐。”这位少年表情惊喜，言辞之间十分激动。
通过历史，曹文焕已经猜出这二位少年的来历。这位紧紧盯着自己的少年，一定是方家的二公子方其义，此人虽然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但是他在历史上的才华，一点也不比其兄方以智差多少。
至于先前和侯方域攀谈的那位公子，肯定就是赫赫有名的桐城方以智了。
“曹将军，快请快请，曹将军年轻有为，能光临我方家，真是蓬筚生辉啊！”方其义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曹文焕的手掌，眼中全是一片炙热之色。
曹文焕一愣，他虽然立过功勋，但是毕竟是武职，在明朝，武将地位一向低下，何况此时他已经被朝廷除名了，方家兄弟，为什么还会这么热情？
此时不及细想，急忙拱手答谢，说了几句谦逊的话。
众人吵吵嚷嚷，把侯、曹二人迎进宅内。方宅十分宽阔，穿堂过室，走过了好几座堂屋，眼前出现一座青砖铺就的四合院，院中种着一排杨树，一位身穿朱衣，头戴方巾的老者，正带着几位家人站在院中。
看到侯方域在众人拥簇下走来，老者掸了掸身上的尘屑，哈哈笑道：“今天院里飞来了一只喜鹊，老夫就说，今天一定会有贵人临门，可巧，侯贤侄就过江来了。几年不见，侯贤侄是生得越来越出息了，你祖父最近可好？”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曹文焕和侯方域终于接近了南京，现在，两个人就站在临时雇拥来的乌蓬船上，望着远天的风景。
侯方域身穿轻便的白色襕衫，手中的折扇慢慢地摇荡，眉头时而轻锁，时而舒展，目光瞟到远方风姿摇曳的麦浪上，轻轻吟道：“平原延野望，麦秀远离离。父老愁方歇，兵荒气未夷。稍当纾国计，或更仰天时。惭愧野人力，风谣未敢辞。”
吟罢，微微叹了一口气。
曹文焕背负双手，微笑道：“侯兄真是好诗才，以麦自喻，抒发胸臆，可谓是见景思情了，不过，此诗清远之中，似乎隐含悲怆哀愁之音，侯兄莫非是思念令尊了吗？”
侯方域一愕，似乎这时才想起身边还有他人在侧，苦笑一声道：“知我者，真乃曹兄弟也，适才看到江中的景像和岸边的麦子，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很多感触，倒让曹兄弟笑话了。”
“哪里哪里，侯兄是名震天下的少年才子，随手拈来的诗句，朗朗上口，真是让小弟佩服。”顿了一下，曹文焕又道，“侯兄此诗，既有忧国忧民之思，又饱含对家人的怀念担扰，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可见侯兄心胸坦荡，更让小弟叹服了。小弟不才，也有一首拙诗，想要赠给侯兄。”
“哦？”侯方域双眼一亮，这一路行来，他和曹文焕聊的都是家常，对于文学上的事情并没有过深的交往，但是侯方域看过曹文焕从里面剽窃的诗稿，知道此人也是才高八斗，因此对于曹文焕想要赠诗一事，饶有兴趣。
轻咳一声，曹文焕装模作样的吟了起来：“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哎呀，好一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侯方域将折扇刷的一收，圆睁双目，吃惊的道，“曹兄弟果然不是凡人，如此诗句，若能刻印出来，必然可以传颂一时啊。”
从侯方域吃惊的表情上看，这位大明朝的少年才子，的确被曹文焕这一首诗给震慑住了。曹文焕微笑了一下，心里自然要去感谢清朝的才子龚自珍。
“不过，如此的诗句，曹兄弟若是拿他比喻我，我侯某可担当不起啊，多谢曹兄弟美意了。”
两人正在闲聊，此时江面平静，远远地出现数艘小舟，急速驶来。
“公子，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不会是遇到了强人吧？”一个仆人从船舱里钻了出来，焦急地道。
明朝末年，盗贼四起，江面也不太平，时常有水贼出没。
“几位客人不用着慌，那些人不是什么强贼，只是负责巡江的官兵。”船夫在尾舷上高声喊道。
听到这里，几个人才恍然大悟。如今江北的大寇虎视江南，操江总督的巡江军，每日都要在江面上巡逻排查。
侯方域衣饰不俗，曹文焕身上还有一道圣旨，巡江的官兵自然没有丝毫怀疑，客气一番之后，就放行了。
乌蓬船一直到了南京的码头，曹、侯二人才下了小船。
这里就是著名的明末南都，站到地面上，曹文焕的胸口先是一爽，这里的景像，与残破的北方相比，简直是地狱和天堂的区别。
北方的土地，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荒凉颓废，使人联想到的是战乱后的不平静。可是在南京，民丰物埠，市井繁华，放眼望去，都是小阁楼台，杨柳荷塘，拱桥石兽，廊庑园林。穿绣刺锦的女子，手握青罗小伞，笑语嫣嫣，在人群中毫无顾忌的经过。
难怪明朝文人士子，都愿意在南京留居驻足，这里果然如同天堂一般。记得明朝灭亡之后，南京的繁丽曾经引起无数明朝遗民的怀旧之思。如今看来，果然是有道理可循的。
侯方域以前就到过南京，自然对这里的景况十分熟悉，一边带着曹文焕进入正街，一边把各种景物传说介绍给他。这些东西，都是后世的书本中没有记载的。曹文焕暗暗感谢老天，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让他对于明朝末年有了重新的认识。
经过秦淮河畔的时候，曹文焕感觉全身轻飘飘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刹那间传遍全身，远处柔风拂柳，荷芰飘香，绿意盎然的江面上飘荡着无数富丽的画舫和宁静的乌蓬船，清爽的景像让他彻底被这个名传天下的古城风貌所征服。
侯方域本人受到祖父侯执蒲的指点，来到南都准备拜会都察院御史成勇，但是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听说成勇因为弹劾杨嗣昌，已经被皇上免职关进南京大狱了。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投靠祖父的至交好友方孔炤。
侯方域知道曹文焕也没有地方可去，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方家暂时栖身，曹文焕假意推辞一番。侯方域笑着安慰他，说是方家一向好客，何况曹文焕是少年英雄，名声在外，方家人一定会善加款待。
桐城方家，是明末有名的官宦大家，不仅是因为方家几代人都在朝廷上做官，更因为方家出了数位在文学上造诣颇深的人物，尤其是桐城方以智，是和侯方域齐名的明末四公子之一。
曹文焕自然知道，方家是桐城大族，由于明末战乱，贼寇一度危胁桐城的安全，为了保全财产，方孔炤才带领整个家族，来到南京定居。
听说去见另一位少年才子方以智，曹文焕自然一百个愿意，这些人在明末赫赫有名，尤其方以智忠肝义胆，他要想在明末做出大事，必须要结交这些人物。
侯方域在城中租了一辆马车，在他的指点下，一路穿街过巷。路上，曹文焕听到外面熙熙攘攘，进入耳膜的都是一些吴侬软语，这里的风土人情，和明朝的京师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掀开车帘，曹文焕看到一处恢宏壮丽的大宅院，石狮铁门，气象不凡，简直比他在阳和做守备之时的府阺还要阔气。
门前另有四个身穿黑色短褐的家仆，分列两侧。
侯方域把事先准备好的名帖递上，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守门的家仆立刻进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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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方域见到此人，微微一笑，急忙拱手为礼道：“小弟和方兄有几年没见了，想不到方兄更见精神了，小弟这厢有礼了。”
“哎，侯公子，你怎么还和我客气起来了，不用说咱们两家的交情，就是你我之间，也是交往已久了。侯公子快请到堂中坐坐，家严已经在那里等侯了，咦，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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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曹文焕……”没等侯方域说完，曹文焕微笑着自我介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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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将军，快请快请，曹将军年轻有为，能光临我方家，真是蓬筚生辉啊！”方其义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曹文焕的手掌，眼中全是一片炙热之色。
曹文焕一愣，他虽然立过功勋，但是毕竟是武职，在明朝，武将地位一向低下，何况此时他已经被朝廷除名了，方家兄弟，为什么还会这么热情？
此时不及细想，急忙拱手答谢，说了几句谦逊的话。
众人吵吵嚷嚷，把侯、曹二人迎进宅内。方宅十分宽阔，穿堂过室，走过了好几座堂屋，眼前出现一座青砖铺就的四合院，院中种着一排杨树，一位身穿朱衣，头戴方巾的老者，正带着几位家人站在院中。
看到侯方域在众人拥簇下走来，老者掸了掸身上的尘屑，哈哈笑道：“今天院里飞来了一只喜鹊，老夫就说，今天一定会有贵人临门，可巧，侯贤侄就过江来了。几年不见，侯贤侄是生得越来越出息了，你祖父最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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