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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冥葬 七星骨笛

  2013年冬天,接近圣诞节。上海的天空灰蒙蒙的,似要下雪。偶有飞机轰隆隆而过,却并不像湖北老家那般,会给天空留下一串白云线。

  我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字,将那段祭祀灵狐的过程发到微博里去。那里面记录的全部都是妈妈做的梦。我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让我记下这些事情,左右不过是一个个奇怪的梦而已。

  整理好所有事情,我抱着楚臣下楼。

  电梯里人很少,只有一对情侣在里面相拥,男孩背对着我们将女孩圈在怀里。

  我和楚臣进去的时候,他们仍然是那个姿势。我甚至觉得是不是他们亲吻得太过忘我了,以至于有陌生人进来了也不自知。

  偶尔有一两声女人的低吟传出来,荡起一池春水。

  我连忙将楚臣的小脑袋往怀里靠近了些,不让他继续听。

  楚臣是我儿子,今年一岁多点。正是学习模仿的年龄,如果从小叫他将这些招式学了去,长大了不定成什么模样呢。

  其实说到楚臣,他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怀上他了。又或许是酒后乱性,他那该死的老爸一顿猛冲之后便逃之夭夭了。

  现在这个社会,这些都是稀松些平常的事,我也算不得多矫情和委屈。

  不过我扪心自问不常去酒吧夜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也搞不大清楚。总之现在楚臣健康活泼,我们母子在一起过得很幸福,这样就足够了。

  我想着我的心事,楚臣则非要下地,拉着我的手绕圈圈。突然,他脚下一个趔趄,小家伙被吓了一跳。小嘴巴扁啊扁的,似要哭出声来。

  我有些心疼,弯下身子,用手拍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着。好一会儿楚臣才破涕为笑,直嚷着妈妈抱抱。

  楚臣会说的话很少,左右不过是些简单的称呼。刮刮他的小鼻子,抱起他。我知道此时我眼中肯定满是宠溺。

  突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不是还有一男一女在这里热吻的么?怎么电梯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都够楚臣小跑的了。而且,至少已经过了几十秒了,电梯一直没停过。

  他们人呢?去哪里了?

  我是从23楼进的电梯,下来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到1楼?

  我疑惑地抬眼一看,电梯显示频上清楚地显示着几个鲜红的数字——-27楼。

  我心里一咯噔,心说不会这么背吧?我诸灵爻二十二年的无鬼神话,今儿就要被打破了?不过还好我已有了对策。

  将楚臣抱紧了些,双手捂住他的耳朵。猛地抬脚一踹电梯门,哐当一声巨响,电梯摇晃了几下,还伴有铁链哗啦的声音。

  叮~~~~门开了……

  我一看,心里更是一紧,哎呀我去,-28楼!该死!我们这幢楼最高才24层,外带一个负一层的地下车库,怎么会有个-28楼跑出来了?

  死命按了很多遍应急的黄色按钮,结果一点反应也没有,电梯门却又关上了,定在这一层楼。

  不知道在电梯里面待久了,会不会缺氧。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就是楚臣还小,万一脑袋缺氧影响以后的生长发育就麻烦了。

  我叹了一口气,单手搂着楚臣,另一只手从他的上衣兜里拿出一张蓝色的纸符。这是外婆强行让我放在楚臣身上的,说是平安符,能抵御一般的灵魂。

  我常笑说外婆和妈妈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佛教中人。可她们却总是喝斥我,说我孤陋寡闻,佛教并非现在大家所见到的这样神论和荒诞。而她们信的是神灵,并非仙佛,并且她们是有团口的,统称为享灵人。

  我在心里犯嘀咕,团口不就是她们的组织么?!

  现在要不是为了不让楚臣害怕,我才不会使用外婆给的纸符呢。我都说了二十二年的不信鬼神、打败封建迷信的话,这下子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我随手将纸符抛向半空,接着,口中念了几句妈妈教我的话:魂鬼挡道,有事请随,无事则避。

  “破……”

  长只六余厘米的蓝色符条在电梯内迅速燃烧成灰,飘洒了下来。

  “叮咚……”不出几秒,电梯又开始动了,停了的时候显示1楼。

  我心说鬼神也没这么灵的吧,原来只是个巧合而已。看来这世上还是没有什么鬼怪嘛,都是人吓人的,切~

  我满心欢喜地拥着楚臣,走出电梯门二三步远,顿了顿。瞬间就感觉有一层薄膜一样的透明物质将我整个人蒙了起来,晕乎乎间,差点把楚臣脱手掉地上去。接着一股冰凉之感传遍全身,如同去冬泳,没健身就脱了衣服、站在河边欣赏雪景一般。

  稳了稳神,过了好一会儿,我动了动,感觉身子暖和了些,这才敢抱着楚臣继续走路。

  出了楼门,一望天上,洒下几朵雪花。难怪这么冷呢,原来是下雪了。

  刚走过这幢楼的转角,我猛地就见到了一个刻着火凤凰的红色柜子,由很多人抬着。那些人都没有动,而是个个表情哀伤,泪流满面,目光齐齐望着我这边。

  我大惊,抱着楚臣就这么傻愣愣地与他们对望了几秒钟,有一个清洁工阿姨一把我拉到了旁边,躲开那队人的视线,然后道:“小乖娃,你刚才走过的地方,有个女娃娃跳楼咯。我和另外几个工友扫了一早上,才把血水擦干净的,还铺了一层石灰消毒咧。”说着一指那只火凤凰柜子,轻声道,“看,那就是装女娃娃的棺材,啧啧,尸体都摔烂咯,都是她家人用手一块一块抠起来滴。”

  “啊?”我完全蒙了,回头一看,自己刚经过的地方真的是白白的一块,大概两三个平方,隐约能看出个人形。而石灰没有撒到的地方,则还残留有暗红和奶白相间的液体。

  阿姨神秘地眨眨眼睛,道:“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啊。你刚才正对着那口棺材,肯定被冲到了,当心有鬼来找你咧,你最好找高人去瞧瞧。尤其你这孩子,才一岁多吧?小孩子火气低,尤其怕棺材的煞气……”

  “上海不是不让居民把棺材放小区里么?”我见那阿姨越说越神叨,连忙问道。而且我看这队人应该站了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总不是平白无故站在这里吹冷风吧?肯定是有冤情的。

  “规矩都是做给平头老百姓看的,你瞧那些人,个个精壮,肯定大有来头咧。哟~你怀里这小娃娃长得真俊俏啊……”阿姨将手里的扫把往地上一放,就准备来摸楚臣的脸,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开。

  阿姨见我这样,伸在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呵呵笑道:“瞧我,差点又冲到了你,这就是刚扫过那女娃娃血肉的扫把,哎呀……怎么还有块白色的东西粘在笤帚缝儿里?会不会是眼珠子啊,哎哟妈呀,我得洗掉去,免得半夜被鬼附身咯……”

  我被那阿姨说得胆寒,就把楚臣往怀里抱抱,捂住他的眼睛,低着头快速绕过那火凤凰棺材。那几秒真的是非常难熬。

  当我路过那队送葬人时,见所有人仍然整齐地望着我出来的那幢楼,只有一个特别奇怪的人,此刻正转头看我,面无表情。随着我的脚步,把自己的头扭得更朝后,双目紧盯着我。

  我吓坏了,更加快了步子。可是那人忽然单手朝我打了个手势,然后用嘴形说:“快走。”

  鸡皮疙瘩顿时冒了我一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出了小区门口,我才想起来,朝我打手势这个人……很面熟!很像成年版楚臣!难道是……

  正此时,一阵吹吹打打的哀乐声传了出来,接着,那队送葬人就抬着火凤凰棺材出了小区。出了小区也不停顿,直接上大马路走。路上的车辆见了送葬队伍也不让行,直接往前开。

  为了找到向我打手势的人,我特别留意了一下送葬人的面貌,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像是有七百多度近视了一样,被蒙了一层雾,总也瞧不清晰,找不到那个人。找着找着,眨眼间,那队人就全都不见了。

  我心里堵慌得很,这些都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外婆跟我讲过的……冥葬!?

  从小,外婆就喜欢跟我讲许多灵异故事,其中便有冥葬一说。便是这刚刚过逝之人由至亲之人入殓,再由民间巫女神婆把这过逝之人早亡的先辈们,从阴间‘请’上来,组成一队送葬人,将他/她迎入地府。

  想想这光天化日之下,断不可能遇到这么诡异之事,多半是疑神疑鬼将稍微奇怪些的事情夸大了,自己吓自己吧。我如是安慰自己。

  将楚臣送到小托班去,我便一个人坐在一间小店里,手上不停地换着工具,以便能做出一支完美的古风发簪。

  面对古典饰品,我能毫无其他思想杂念,将自己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是以刚才小区的一幕便都忘了大半,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和楚臣长得很像的男子……

  这是位于上海松江的一间有点偏远的店面,月租四千来块,算不得多贵,但对于我来说,才勉强能糊口。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些识货的人来,认可我的设计成果。

  屋外起了霜风,夹杂片片雪花,落了满地。

  那个小男孩进店里的时候,我正在纠结这支簪子的流苏,究竟用珍珠加点翠的好,还是水晶混白蝶贝的好。

  “我……”他欲言又止,眼睛四处打量架子上的花片,“我能在你这儿打工么?”

  我一听,不免有些好笑:“小朋友,你别说笑了,你看我这地儿,巴掌大一块,哪需要请人啊?连我自己都养活不了。”

  “你需要的。”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照片来递给我,眼神坚定,“我叫邓禹……”

  “哦?”我接过那几张照片低头随意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若论其他东西我也许不懂,但是这些古典的饰品,且都能说上一说。

  这几张照片的背景貌似是一个古墓,有些昏暗,正中有一口白玉棺,棺上放着许许多多小东西。应该是一张远景照片。

  再仔细看时,才发现数十张照片,总共只有三种饰品。

  第一个是顶黄金凤冠,通体带着唐代的风貌。高贵古典,做工细致。颜色已有些发黑,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被火烧过的缘故。

  再一张是一串琉璃黄金步摇的近照,古色古香,造型别致。细节处理得非常流畅,堪之为世间极品。

  最后一个最是简单,却也很不寻常。

  那是半截折断的骨笄,双钗,纯黑色。上面雕着花和如意吉祥图案,呈镂空状。

  如意吉祥图案尚可理解,但是那花就太怪异了一些,因为花是象征生死不见的往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