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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倔强,尊严,生死

  秋季的海风已经很冰凉,不断往烈火岛的深处渗透,吹散了密林中的闷热,为斑人营地带來了清凉,篝火堆在海风的吹拂下顽强抵抗,反而变得越发凶猛。

  谷地中心的祭坛周围,横七竖八遍地躺着各种野兽,野兽并未口吐白沫,可见大鼎中的药汤并无毒性,只是单纯将野兽麻倒而已。

  苏牧用草鬼唐刀挟持着鬼面巫师,暗中寻找有利地形,而后來到了西南角的小火堆旁边,那些女俘虏被绑缚手脚,就丢在火堆后面的木屋里。

  苏牧也不回头,声音不高,却穿透力十足,不容置喙地沉声开口道:“光照四合,明耀九天。”

  那些女俘虏听得苏牧一口纯正的大焱官话,顿时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目光之中满是期盼哀求的泪水,可竟然沒有一个敢开口求救,大抵是受尽了斑人的侮辱,早已魂不附体了。

  苏牧感受着这些女俘虏的反应,心里也有股说不出的怜悯和悲叹,但也总算安心了许多,因为他很清楚杨红莲的个性,即便再最恶劣的环境下,她也不会丧失自己的斗志和求生的**。

  念及此处,苏牧将混元玄天剑收入剑鞘,而后探手入怀,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像來,只一抖,便将画像展示在了女俘虏们的面前。

  “你们谁见过她,谁能告诉我关于她的消息,我就带谁离开这里。”

  这画像是临出发前苏牧在船上画的,虽然只是用简单的木炭來作画,但由于是写实的素描,倒也形象逼真,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立体效果越发出众,便如同杨红莲的影像被摄入了白纸之中,凸显出來一般。

  那鬼面巫师见得杨红莲的画像,同样被苏牧的精湛画技给震惊了一把,在细看画上的杨红莲,看着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逼真表情,这巫师也是暗中紧握双拳。

  那些女俘虏赤*身裸*体,经过适才一番骚乱,身上全都是污黑的泥巴,蓬头垢面,像泥地里打滚的牲口,只剩下一双双充满惊恐和耻辱的双眸,仍旧闪耀着最后一丝苍白的生机。

  过得片刻,一名女俘虏站了起來,仿佛拼尽了所有的勇气,回答苏牧道:“我知道,我见过她,她是大光明教的女侠”

  苏牧心头一震,顿时狂喜,不过从短短的这句话,很容易就推断得出,此女乃是厉天闰阵营的人,但又称杨红莲为女侠,是否说明杨红莲曾经尝试过要搭救她们。

  时间紧迫,苏牧也不及多想,趁着对方的祭司还沒有到,他要及时掌握自己想要的信息,因为他还不清楚燕青是否已经逃脱出去了,不过看这些斑人的狼狈样,显然沒能在燕青手下讨到便宜。

  苏牧朝那女俘虏招了招手,后者警惕又惊恐地扫了扫周围恶狠狠地斑人,这才用双手捂住关键部位,走到了苏牧的身前,深深埋着头。

  苏牧也沒多说什么,一脚踢在鬼面巫师的膝盖后腘窝上,后者噗通便跪了下來,想要反抗却又被苏牧的草鬼唐刀死死制住,只能扭头怒视着苏牧。

  苏牧也沒有理会太多,将外袍脱下來,丢向了女俘虏,那女俘虏如同得到了一件珍宝一般,用外袍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裹住,这才抬起头來,深深地凝视了苏牧一眼。

  虽然她的面容已经被污泥遮掩,但却拥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苏牧不由多看了两眼,后者连忙低下头去。

  看着她的眼睛,苏牧心底竟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來,不过这个时候,那几名苍老的祭司已经在族人的保护下,來到了苏牧这边。

  苏牧抽出混元玄天剑,塞到女俘虏的手中,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不要离开我半丈。”

  女俘虏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再次抬起头來,却被苏牧一把拉到了身后,当她看到苏牧那高瘦的背影之时,她下意识将宝剑举了起來。

  她的眸子之中爆发出仇恨的烈焰,剑尖便指着苏牧的后心,双手却疯狂地颤抖着,显然并不懂武艺。

  那几名祭司都戴着硕大的木质鬼面,看起來有点像大头娃娃,很是滑稽,但眼中却露出阴狠老辣的凶光。

  苏牧用草鬼唐刀挟持着鬼面巫师,直到那些祭司距离自己五步远,他才微眯起双眸,露出浓烈的杀机。

  这些祭司也是警觉到了极点的人物,感受到苏牧的杀意,便不再往前,正要开口之际,苏牧背后的女俘虏突然无声地冲了出來,短短五步距离眨眼便至,她双手紧握混元玄天剑,一剑便劈向了旁边一名精壮的斑人汉子。

  那些斑人在祭司面前保持着谦卑的姿态,注意力又放在了被苏牧挟持的鬼面巫师身上,反应过來之后,就要反手防御,可刚刚抽出腰间的匕首,女俘虏的宝剑已经斩落下來。

  女俘虏受尽了蹂躏,已经沒有太多力气,但混元玄天剑却锋锐无匹,即便她沒有多少力气,剑刃还是嵌入到那名斑人的脑壳里。

  苏牧也沒想到会发生这一幕,那女俘虏显然是受了这名斑人的污辱,如今大仇得报,也顾不得身上的袍子,用脚踩在斑人脸上,使尽力气将卡在脑壳里的宝剑拔出來,而后发了疯一般在斑人身上乱砍乱劈,等到她再沒能榨出一丝力气之时,那斑人已经面目全非,尸骨零碎。

  女俘虏虚弱地坐在地上,即便是那几名祭司,一时半会儿也被震住了,有苏牧挟持着鬼面巫师,其他斑人也不敢随便杀害女俘虏,只是将她围了起來。

  女俘虏深埋着头,沒有力气再哭泣,仿佛杀死了那名斑人,支撑着她活下去的理由也沒有了,她转过头來,用袍子抹了一把脸,朝苏牧投來一个惨笑。

  “谢谢。”

  苏牧心头大震,他已经很久沒有见过这张脸,适才她虽然开口说过话,但嗓音里充满了惊恐的颤抖,即便正常说话,苏牧也不一定能认出这声音來。

  如今见得她的容颜,苏牧终于想起來,心头也是五味杂陈,颇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江宁那个夜晚,在无人的长街上,与赵鸾儿的一笑泯恩仇,想起了与虞白芍的见面赠诗,过往的恩怨纠葛,就像压在心头的债,苏牧总想无债一身轻。

  而今,他又见到了一个老熟人,却沒想到她如此的凄惨,她就是李曼妙。

  这样的状况让苏牧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就他所知,李曼妙已经投靠了厉天闰,而且极得厉天闰的宠爱,即便厉天闰在烈火岛惨败,也沒道理连李曼妙都保不住,难道战斗竟惨烈到了这等地步么。

  李曼妙的一声谢谢,便如同当夜赵鸾儿的泪水一般,将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随风带走,苏牧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这个野心勃勃,想着要跟厉天闰闯出一番天地,想要成为厉天闰的皇后的女人,在这一刻,仍旧倔强如初,她对苏牧真诚地道谢,是因为苏牧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是苏牧给了她雪耻的宝剑,给了她争取自己最后尊严的资格,她颤巍巍地抓住混元玄天剑,剑刃上面的血珠如同荷叶上的露珠一般滑落下來,宝剑光亮冰寒,仿佛有蓝色的光华在上面流转。

  李曼妙拼尽全力,在自己的脖颈上拉出一道细小的血痕,那发丝一般的红痕过得片刻才纷纷裂开,血线喷涌出來,带走了她最后的倔强和生机,却让她走得很有尊严。

  全场一片死寂,角落里剩余的女俘虏,看着那柄宝剑,目光纷纷亮了起來。

  当死去成为一个人最后的希望,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女俘虏们争抢着扑向李曼妙的尸体,扑向那柄混元玄天剑,抢在前头的女俘虏抓起了混元玄天剑,她的目光之中是欣喜,是解脱,让人心碎。

  苏牧很清楚的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做的,是看着这些女俘虏一个个死去,这是对她们最大的恩惠和慈悲,因为对于彼时的女子而言,她们早已失去了作为人类最为珍视的所有一切,她们已经生无可恋,活着只是折磨,死去才是解脱。

  她们不是原始野蛮的斑人,她们出自于教化通达礼法森严的大焱社会,遭受了如此非人的羞辱,她们早已崩溃,再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第一个女俘虏很干脆利索地割开了自己的咽喉,而后一个接一个,沒有哭泣,沒有咒骂,她们甚至沒敢再对斑人报复,因为她们害怕报复不成,反而丢了宝剑,便会再次求死不能。

  或许是前面的姐妹死得太过惨烈,还剩下五六个人之时,抓住宝剑的那个女俘虏,终于颤抖起來,她流下了眼泪,朝身后的姐妹无助地哀求道。

  “我我下不來手,帮帮我”

  身后的女俘虏也哭了,她们冲动得想要结束自己已经肮脏不堪的生命,可她们无法对同类下手,因为她们只是可怜人,而不是杀人凶手。

  她们失去了自尽的勇气,更沒有出手杀死受难同胞的勇气,于是她们将目光都转向了宝剑的主人,苏牧。

  苏牧沒办法看下去,他收了草鬼唐刀,一把抓住鬼面巫师的头发,将她扯了过去,左手扼住她的咽喉,右手却轻轻压在了女俘虏手中的宝剑上。

  “我可以帮你,但如果还想活下去,我保证一定会带你们离开,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名女俘虏看着苏牧坚毅的目光,看着他脸上的金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來,她再也忍不住,手中宝剑松软下來,整个人扑入了苏牧的怀中,哇一声便哭了出來。

  哭与笑,都是最能表达人类灵魂的一种本能,婴儿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泣,当你还能够哭得出來,说明你还有活下去的**,真正想死的人,是连哭都哭不出來的。

  苏牧轻轻搂着女俘虏,望着周围的斑人,仿佛看到一个个地狱里爬出來的恶鬼,全身上下,都是吃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