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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3)

  阿穆达已准备好了路上所需的一应物什,马车等也已准备妥当。只等再过两日,那太医过来诊脉,确定绿衣能够应付长途劳顿,他们就启程离开长安。

  他兴冲冲的到东苑来找绿衣,却险些被走廊上匆匆而来的许平君撞到。阿穆达忙的退后了两步,口中唤道:“许家千金。”

  平君一听,脚下来不及刹住,人往前跌过去,阿穆达伸出两只手臂,借给她支撑了一回。平君忙忙的站起来,口中道谢。

  阿穆达怪道:“许家千金,不知发生何事,以至你如此匆忙。”

  许平君这段时间到侯府来,都谎称是新认识了侯府的一位善女工的奴婢,前来学习的。许允和一听是侯府,再加上金建的有意误导,便百分之百的放心许平君过来。今日午间,她派了人来,说是身体不适,让许平君回去一趟,其实却是让许平君回去看她之前与母家商定的一个男子,平君回到家得知这么个缘故,借了父亲的帮助,又逃了回来。她一回来就去看绿衣,不想绿衣和如秋却都不在房中。问了侍奉的几个奴婢,也说不知道,她可不就着急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霍娉君虽未对东苑做什么,可她对东苑的怀疑却是一直都在,不过碍于一来这里是金建府邸所在,再者她也需给夫君金赏脸面,所以按耐着未动。若是绿衣走出东苑去叫她撞见了,可不仅仅是行踪暴露这么简单了,平君哪里能不急?

  阿穆达一听,也横着脸急起来。他们回程在即,阿穆达不想出丁点儿闪失。

  两个人便各自往别处去,急着要将人找出来。不巧就听到那两个被李绿衣抓到的奴婢又在偷偷的说话,念叨李绿衣怎么忽然就对大将军府上的事情那么上心,难道和那冯子都有什么过节,难怪府上两位主君不让主母霍娉君到东苑来。

  阿穆达脾气火爆,一听到他们谈论绿衣,当下就将两个奴婢的衣襟抓住了,将他们抵到墙上逼问,幸好平君过来,免了一场闹剧。

  在许平君的循循善诱下,那两个奴婢就把早前的事情说了,又讲那李绿衣定是和如秋在一块儿,可究竟在哪里,就不晓得了。

  阿穆达急得了不得,他最了解绿衣的脾气,既是听到了那些,她哪里还能坐得住?就算那如秋平日里能照看着她乖乖将苦药喝下,劝说了她好好待在房中休养,勿到处乱跑,可到了这件事上头,恐怕那个叫如秋的奴婢是没有办法劝说得听她的了。

  许平君也不禁紧张道:“你的意思,绿衣这会儿是往那大将军府上去了?”

  阿穆达沉着脸不说话,提着弯刀就往外走。平君紧跟在他的后面:“阿穆达你先不要这么着急,我们先往门口守卫处去问一问,倘若绿衣当真出去了,守卫总是知道的。”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东苑的拱门处。为了防那霍娉君,金建派了好几个壮汉在这里轮流守着,不准任何未得他允许的人进出东苑。

  平君拦着阿穆达,她自己过去询问,一问之下,只说那如秋的确是带了一名奴婢出去,至于绿衣,倒没有见着。平君当下回头看了阿穆达一眼,彼此心中已是了然,那绿衣必定是和如秋一道出去了。

  这守门的几个壮汉并未见过绿衣是什么模样,倘若如秋寻了一套奴婢的衣裳来给绿衣换上,再将人带出去,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阿穆达握着刀,眼睛里冲出杀机,他道:“要是六小姐出了什么事,我定杀了那个叫如秋的奴婢!”

  平君被他横眉怒目的样子吓得心都猛跳了一跳,出声安慰道:“绿衣的脾性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你先不要这么冲动。依我说,我们还是赶紧往那大将军府去看一看罢。”

  阿穆达便与她匆忙往外走,刚出了侯府没多少路,平君站住脚,望着前面一个转角的地方不动了。阿穆达仍旧急匆匆往前走,照着他的心情,是恨不得健步如飞的,只是无法不顾及身后跟得气喘吁吁的许平君罢了。这会儿许平君停下脚步来,他因一心担忧李绿衣,也未去注意身后的许平君怎样,直到平君出声喊他的名字,他才刹住脚来,回头朝她看。

  他一双虬龙般的浓眉攥紧,目光里的焦虑都能迸出锋刃来。他显然对许平君突然停下来感到很不满意,开口就说:“许家千金,此事本也与你无关,不如你先回去,我自己前往大将军府便好。”

  话还没说完,他脚就跨了出去。果然是一刻也不肯停留。

  平君忙说:“你先别急,不是说如秋跟着一道去了吗?如秋还是很谨慎的,有她在绿衣旁边,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事。倒是我们得多想一层,你看,单单是你我两个人急匆匆去大将军府,又没有拜帖,到时候恐怕只是到了门口,连个门环都摸不上就要被人丢出来的。”

  阿穆达可不管这些,他亮了亮手中的弯刀:“说理不通,我就用我自己的方法进去!”

  平君连走几步上了前去,握住他手上的弯刀放下,声嗓温和的说:“阿穆达,你当知道大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你随随便便想进就能进的去的?你这把,能敌得过几个人?”

  “离这儿不远就是病已的住处,他一定会有办法。”

  平君说着,不等阿穆达回答,自己沿着那条拐弯的道往前走。

  因为之前在许府的事情,阿穆达对刘病已好不容易生起的好感已浅薄了不少,他立在原地,看着许平君往前走,心中却未有落定下来。

  许平君走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跟上来,低眉一想便料到他是怎么回事了。她垂下目光,眼皮耷拉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望着阿穆达问:“阿穆达,你相信我吗?”

  “你相信我不会害绿衣吗?”

  阿穆达定定的望着她,目光分明,一动也不动。他说:“你不会害她,但是我也不能肯定你会不会从中做什么别的手脚去得利。”

  平君被他说得心上一痛。也是忍不住难过起来。她默了默道:“如果我说我不会,你信不信?阿穆达,你就算不相信我,你也该信病已。你那日也看到病已是怎么对我的,他根本不屑与我有什么,他心里是有绿衣的。病已的品性,不单单是我可以替他做保证。”

  阿穆达还是望着她不说话,他眼神里的质疑,看得平君心上真是痛。人那,真的不能做错一件事,哪怕只是一件事,也足够叫人对你的印象做下笃定的判断,往后便是再怎么想更改都更改不得。

  她深吸了口气,缓下那窜在心口不上不下的一团闷气,开口说道:“也罢,假如你还是不放心,你且先去吧,我自己去找病已,届时再来找你也是一样的。”

  说着,她就要转身继续走。那阿穆达终于开口,他说:“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们汉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我们,无论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坦白的讲,哪怕是同时喜好上什么,要么竞争,要么商量。可是你们汉人不同,一个是闷不吭声,另外一个仍旧是闷不吭声。你们让六小姐受了不少委屈,我不能原谅你们。”

  平君忙说:“我并非有意,我只是”

  “许家千金,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你都应该坦白一点。我想如果你早前和六小姐讲清楚,六小姐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阿穆达越过她往前走:“六小姐看似平日里总是无事一般,实则很心细。她在乎她在长安交的每一个朋友,她为了朋友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如果不是,像你和刘病已的所作所为,她早就不再客气。她其实是担心你会觉得不自在,所以才想要离开长安。她不愿意和你争什么,哪怕你最终都未讲出你要刘病已。”

  内心里的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许平君非但未感觉到羞愧难当,反而觉得轻松。可想到他说绿衣要离开长安,她愣在阿穆达身后拔不动脚。她问:“绿衣要离开长安?”

  阿穆达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在我们这些儿女眼中,朋友远比男女之情重要得多。”

  许平君垂目,心中顿觉愧疚。她慢慢挪动双腿,却仍旧无法使出多少力气。她说:“其实她不必如此,病已对我不若对她。”

  走在前面的阿穆达头也未回,许平君似听到他发出一声轻哼,他说:“至今为止,刘病已未在六小姐面前出现过。无论是六小姐伤前,还是伤后。”

  “刘病已既是金大人等人口中的皇曾孙,我想他对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也不会一无所知。更何况许家千金你的父亲c苏翁等人与他又很有交情,六小姐受伤的事情,哪怕他不知道六小姐的下落,也该有所耳闻。哪怕蛛丝马迹也该知道一些。然而,平乐监府上从未有过他登门拜访的消息。”

  阿穆达停了脚步,往前望着,脸上露出些许怒容:“你们汉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懂。”

  许平君深深吐了口气:“不单是你,我也许久未见到他。他”

  “我又何尝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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