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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一个玄衣少年正手持重剑静静地立于林下。唯有衣衫还在摆动,仿佛仍在回味方才的那遭尽情舞动。

  “先生。”少年将剑背到了身后,转身朝着竹林的另一处望去。只见在远处那片已被浓绿彻底吞没的角落里,宴山白正手捧一个巨大的檀木盒静静地立在那里。

  他朝少年微微笑了笑说:“过来吧。”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是位于北地的大虞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这个季节里的阳光已经带上了点温暖的意思,却又不浓烈,只是透过密密的竹枝尽情抛洒下来,落于人脸上的唯有温暖与温柔。大虞人皆爱这个季节,每一年的四月春雪初融之时,整街都是沐着春光尽情赏景的人。就连少年在每日练完剑后,也会择一处有阳光的地方来尽情的感受大虞的人间春景。

  可唯有宴山白像是个异类,他永远都只会站在屋内或是最浓密的树荫下,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少年。

  “危阕,你练剑有五年了吧?”宴山白问道。

  少年恭敬的点了点头“正好五年。”

  从林危阕十二岁那年收到《似空剑法》的那天开始,他便终日勤修毫不怠惰。又因其心思守一,无论是剑法内力轻功目前都已有所成。现在一想,才觉这样的日子转眼已是五年过去。或是因为这剑法的缘故吧,纵是每天的吃食还是算不得丰盛甚至有些差,但林危阕还是在几年内窜起了个子,现下已经要比宴山白还要高大半个头了。

  正当他还在疑惑宴山白为何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之时,只见一只手忽然从自己身侧穿过。那姿势……着实像极了拥抱,林危阕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剑是该换一换了。”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样,宴山白自他的背后取下了那把剑。

  “虽说剑法因以心为刃,可是也得有件配得上剑心的兵器不是么?”说着他打开了一直捧在手中的檀木盒,只见一把玄黑的泛着寒意的重剑正安静的躺在盒里。林危阕轻轻的抚了抚剑身,入手是一片冰凉,正如同初春里还未化尽的冰雪一般。没来由的他又想到了宴山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发现了,那个人的皮肤也如同这把剑的剑身一般,一直冰凉的怕……

  “不试试吗?”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在宴山白的示意下林危阕将剑缓缓的提了起来。

  剑很沉,林危阕将内力缓缓的注入执剑的手中。几秒的静谧后,他便忽然舞起了剑来。巨大的剑气将四周的杂乱疯长着的竹枝齐刷刷割裂,每一秒的挥舞都有空气被斩破的声音发出,而在一旁看着的宴山白竟然生出了一种仿佛这时空都要被割裂的感觉出来。

  一套剑法舞完,宴山白站着的这片曾被竹枝裹满的林子已经被削的同别处一般薄了。等到林危阕抬头之时,便看到宴山白又重新打开了那把乌木骨伞,又将自己与阳光彻底的隔绝了起来。

  第87章 宫廷世界(五)

  “看来这把剑很适合你”宴山白说道:“说来也巧,此剑也算是一把古剑。铸剑的是前朝一位享有盛名的剑师, 这是他生前所铸的最后一把……而此剑的名字正唤‘惜菩’与这个宫殿的名字一样。”

  他将之前捧着的那个檀木盒也一同递给了林危阕并说:“‘惜菩’第一个主人是大虞的一位皇子, 这座宫殿的名字也是因他的爱剑所起。不过那皇子年轻便去世了, 也并没有在青史上留下什么痕迹, 你不了解的话也并不奇怪。”林危阕闻言,忽然起来有关惜菩宫内那棵古槐的故事, 他想宴山白说的皇子大概便是那棵槐树的主人吧。

  “你要是介意的话,也可以自己给剑改个名字。反正都是些死物,也没什么讲究。”

  林危阕摇了摇头, 他接过檀木盒将剑重新放了回去。虽然宴山白没有说, 但是他也知道这把剑定当是宝贵的很。

  伞下的男子皱眉看向他,林危阕抿了抿嘴“‘惜菩’……太过贵重。”五年之中,他虽不知收了宴山白多少东西,当然也明白这些情分,自己恐怕是一生也还不起了。但是直觉仍然告诉他,此剑绝对珍贵至极, 以及它对于宴山白而言的意义非凡。

  “我没有武功”宴山白忽然开口说:“你早就知道。”

  的确, 自林危阕内功小成之后便已发现,与自己从前所想的武林高手不同, 林危阕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他虽将剑法内功了解的极其透彻, 但是对自己的指点也仅限于口头之上。这五年以来,林危阕从未看到过宴山白执剑的样子。

  他唯知在宴山白宽大的袖口之下,有着一道道的深入白骨的刀伤。那刀痕似一只只丑陋的蜈蚣一般,蜿蜒盘踞在宴山白的手臂之上, 且不断的向上蔓延。单是看上一眼,便叫人浑身发寒。

  这是要命的刀伤,林危阕不知他是怎么在这伤下活过来的。

  “……”

  宴山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林危阕自幼老成心思深重,几年下来话越来越少,整个人都在向着冰山的方向迈去。他重新将剑取了出来,“这盒子就像是‘惜菩’的棺材,是要永远将他放在这个棺材里面,彻底变成一把死剑。还是将他取出让他饮血沐光,都全凭你的选择。”宴山白将剑提在手,猛地向一旁的竹子砍去。那棵手腕粗细的竹干只轻轻的抖了抖,剑刃离开之后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你看,留在我这,他也只是一把废剑。”方才与林危阕直接把自己不会武功的事情说破之后,他索xìng也不再避讳这一点了。谈话间,宴山白的脸上只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一会后少年终于又郑重的接来了这把剑,看他将剑捧在身前的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宴山白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行了,走吧”他一边说一边撑着伞向竹林外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林危阕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有点烫,再想起方才宴山白从他身后取剑的样子,终于少年白皙的面庞又再一次的染上了薄红。还来不及细思,抬头看到了那越走越远的身影,他便赶忙将一堆杂七杂八的念头全都抛在了脑后,紧紧的跟了上去。

  这片竹林虽属惜菩宫,与皇宫内行道也就一墙之隔。但自从先帝崩后,这座宫殿便无人问津,甚有许多新来的宫人只当这里是一座早被弃了的废地。不过今日,墙外却传来了一阵阵身着重甲的士兵踏着节奏的脚步声。听到此声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杉王忍了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啊……”

  “圣上……”

  “十几岁就重病……”

  零星几句士兵的谈话透过墙传了进来,因相隔的距离较远,他们也未大声说话的缘故,二人也只隐约听到了一点。林危阕的手不禁慢慢的握成拳,他的嘴唇紧抿,表情隐忍不知是在想什么。宴山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走”语毕便再次带着林危阕疾步离开。

  等走远后宴山白才开口说:“早有听闻杉王不是什么善类,他到也是个能忍的,过了五年才动手。”又问:“你可知道自己曾为先帝最宠的皇子,在先皇崩后本因第一个被杉王处理,而却又为何风平浪静的活到了今日吗?”

  林危阕不解的摇了摇头,五年前他还年幼,对朝堂之事更是一无所知。

  “先帝临终前虽然没有将皇把传于你,但是他也知朝堂上党派纷争严重。贵妃一派虽气焰最盛,但是却称不上独霸。故先皇趁着最后一口气留下了旨意道‘大皇子乃先后遗子,虽无贤德继承皇位,然宅心仁厚可为众皇子之表率。特此准其住宫中至弱冠立府迁出,望诸子和睦。丞相、杉王共监之。’”宴山白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已经高出自己许多的少年说:“他是在用丞相与杉王,还有朝中百官的悠悠众口护你平安……”

  林危阕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对于脑海中那个已快要模糊相貌的先皇,他的感情一向复杂。

  经这些年的史书策论熏陶,他当然也明白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自己那个弟弟的皇位自然是做不久了,杉王若是想要直接夺权的话,所有皇子连带久居深宫已被人遗忘的自己,都将会被视为他的眼中钉。

  不过杉王虽然权势滔天,但到底还未有以一己之力颠覆朝堂的实力。所以这个的可能xìng并不算大,不过若是杉王还在意众人之口,想要求得名正言顺的话。那么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自己怕是不二的人选。毕竟一个自八岁起便没有再念过书,独居深宫九年的皇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

  但是却没人知道,这一切早在五年前就已生出了变数。

  林危阕抬头看了看这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天空,九年软禁他从未踏出过惜菩宫一步。今日一变,且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他终于能够亲眼看一看外面的天空,亲身踏上大虞的国土,不论结局先恣意的大声笑上一场。

  他曾听母后讲过,在虞都之北有这世上最最广阔的草原,乌黑的骏马可以在此尽情的奔跑。那是一片怎么也跑不到尽头的浓绿……目所能及的最远处草地与蓝天相连依偎,那里没有高大的朱红色的宫墙,也也没有被困住的金雀……

  自那天在竹林听到士兵的谈话之后,林危阕便已知道他离开的日子不远了。这日下午,天色渐暗之时。高大的因长久无人修缮而被岁月的风雨所侵蚀的宫墙外,传来了一阵阵的马蹄声响。皇宫内院自古便禁骑之地,今日来者暂且还不知是谁……

  “先生?”林危阕望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宴山白,“稍安勿躁”男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肩膀。

  虽已经是早春世界,但那手仍旧冷的似冰一般甚,至林危阕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过些时候或会有人来惜菩宫内寻你,我……不方便露面。倒时一切全凭你自己处理,等过上一阵子我便会回来找你”宴山白说道。

  “是。”见他应下后宴山白点了一下头便径直朝着屋外走去,一会之后就隐匿在了天边的一片霞光之中。

  这几年来林危阕已知,宴山白此人虽没有武功,但是行事诡异。他时常消失不见,偌大的惜菩宫内都寻不到半点踪迹,但是又会在自己武学或是日常习练遇到难题时突然出现。二人相处的时间越久,这个人身上的谜团也就越多……

  宫外的马蹄渐响,重甲由于活动而不断摩擦撞击。随着重甲发出的响声逐渐大起来,没过多久惜菩宫主殿前,那道冷清了整整九年的朱红色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带着高帽的老太监,他虽是个阉人,但毕竟也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要不是今天后面跟着一个大人物,他怎么也不会亲手来推这看起来脏兮兮的大门。

  “咳咳……咳咳咳……”门上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厚灰纷纷掉落,那太监被呛得咳了起来。他拿起挂在手肘上的浮尘朝着空气中挥了挥“来人啊,快把周围清一清。”

  这老太监曾也是久侍先帝身旁的,在几年前惜菩宫还繁盛的时候,他不知来过这里多少次。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再踏入这座宫殿时,惜菩已成如此破败的模样。花圃因无人照管杂草丛生一片破败,凿雪岭墨石铺成的地面光彩不再甚,至偶有裂隙。

  若是不说,他还当自己误入了冷宫,不过这里的确也已与冷宫没什么区别了。

  “不必了”一个身着绛紫色锦袍的男人自他的身后走了出来。他衣着并不华丽,可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这件袍子上绣有五爪金龙暗纹,隐隐透露着袍主的身份不凡。

  男人站在惜菩宫的院中四处望了望,入目皆是破败冷清,他不由的蹙了蹙眉向里面走去。

  第88章 宫廷世界(六)

  一会后一个清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只见他的眉眼似画中人一般精致, 薄唇紧抿整, 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惧怕的寒气。纵是那些在宫中见惯了大场面的太监, 见此都不由的呆愣了一下。

  “危阕, 过来。”锦袍男人微笑着说道:“我是你皇叔,今日是来接你走的。”

  “走?”林危阕忍不住跟着他重复了一遍。

  男人又朝他走了几步说:“当今圣上身患重病, 念及兄弟情分也想见上您一面。况且……”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您为先后所生,又贵为皇长子,往后这朝堂里还是得听您的……”

  “恩”少年仍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

  被人捧惯了的男子有些不喜, 若是平常人或是换上另外的皇子, 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哪有还不感恩戴德,下跪感谢自己这个皇叔的?可偏他毫无反应。

  或许是久居惜菩宫,也没人教他处事之道的缘故吧。男人想到此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不过对于这个多年没见的皇侄,他却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但哪怕是如此, 表面上的功课他还是要做足的。

  男人仍旧微笑着说:“皇侄有所不知, 近些年来朝堂之上外戚干政颇为严重,贵妃一族权势滔天。本王先前虽对宫内之事有所听闻, 可是却也实在无能无力, 实在是惭愧啊。”林危阕仍没有什么反应,但是这却正中了他的下怀。

  一个没有什么学识,且对朝堂之事更是一无所知的皇子。就该是懵懂的,像这样听不懂他说的话才叫正常, 男人的脸上不仅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见他把该说的话都已说完,老太监弯着腰上前几步“杉王,惜菩宫外软轿已经备好。”

  在惜菩宫那破破烂烂的大门之后,一顶黑底金纹的软轿正安静的停在那里。那太监给林危阕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弯着腰小跑到了他的身后。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七继又放了开来,林危阕慢慢的朝着宫外走去。一步一步的,朱红色博漆了的大门离他越来越近,门廊那里因久无人走而生出来一大片青苔踩上去有些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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