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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殖还乡,认他伯父。你意下如何?」婆婆道:「丈夫,你说得是。这的是yīn骘勾当。」

  夫妻商议已定,教安住:「拜了祖坟,孩儿然后去兀那坟前,也拜儿拜。」安住问云:「父亲,这是何人的坟?」拜毕,学究言:「孩儿休问,烧了纸,回家去。」安住云:「父亲不通名姓,有失其亲。我要xìng命如何?不如寻个自刎。」学究云:「孩儿且住,我说与你,这是你生身父母。我是你养身父母,你是汴粱离城二十里老儿村居住。你的伯父刘添祥。你父刘添瑞同你母亲刘二嫂,将着你年方三岁,十五年前三口儿因为年歉,来俺家趁熟。你母患脑疽疮身死,你父得天行时气而亡,俺夫妻两口儿备棺木殡葬了,将孩儿如嫡亲儿子看养。」

  不说万事俱休,说罢,安住向坟前放声大哭,曰:「不孝子那知生身父母双亡?」学究云:「孩儿不须烦恼!选吉日良时,将你父母骨殖还乡,去认了伯父刘添祥,葬埋了你父母骨殖。休忘了俺两口儿的抚养之恩!」安住云:「父亲、母亲之恩,过如生身父母,孩儿怎敢忘恩?若得身荣,结草衔环报答!」道罢,收拾回家。至次日,jiāo人择选吉日,将父母骨殖包裹了,收拾衣服、盘费,并合同文字,做一担儿挑了,来张学究夫妻两口儿。学究云:「你爹娘来时,盘缠无一文,一头挑着孩儿,一头是些穷家私。孩儿路上在意,山峻难行,到地头便稍信来,与我知之。」安住云:「父亲放心,休忆念!」遂拜别父母,挑了担儿而去。

  话休絮烦。却说刘添祥忽一日自思:「我兄弟刘二夫妻两个都去趁熟,至今十五六年,并无音信,不知有无?」因为家中无人,娶这个婆婆王氏,带着前夫之子来家,一同过活。一日,王氏自思:「我丈夫老刘有个兄弟,和儿趁熟去,倘若还乡来时,那里发付我孩儿?好烦恼人哉!」

  当日春社,老刘吃酒不在家。至下午,酒席散回家,却好安住於路问人,来到门首,歇下担儿。刘婆婆问云:「你这后生寻谁?」安往云:「伯娘,孩儿是刘添瑞之子,十五年前,父母与孩儿出外趁熟,今日回来。」正议论间,刘大醉了回来,见了安住,问云:「你是谁?来俺门前做甚么?」安住云:「爹爹,孩儿是安住!」老刘问:「你那父母在何处?」安住去:「自从离了伯父,到路州高平县下马村张学究家趁熟,过不得两年,父母双亡,止存得孩儿。亲父母已故,多亏张学究看养到今。今将父母骨殖还乡安葬,望伯父见怜!」

  当下老刘酒醉。刘婆言:「我家无在外趁熟人,那里走这个人来,胡认我家?」安住云:「我见有合同文字为照,特来认伯父。」刘婆教老刘:「打这出去,胡缠来认我们!」老刘拿块砖,将安住打破了头,重伤血出,倒於地下。有李社长过,问老刘:「打倒的是谁人?」老刘云:「他诈称是刘二儿子,认我又骂我,被我打倒推死。」李社长云:「我听得人说,因此来看。休问是与不是,等我扶起来问他。」

  李社长问道:「你是谁?」安住云:「我是刘添瑞之子,安住的便是。」社长问:「你许多年那里去来?」安住云:「孩儿在路州高平县下马村张学究家抚养长成,如今带父母骨殖回乡安葬。伯父、伯母言孩儿诈认,我见将着合同文字,又不肯看,把我打倒,又得爹爹救命。」

  社长教安住:「挑了担儿,且同我回去。」即时领安住回家中。歇下担儿,拜了李社长。社长道:「婆婆,你的女婿刘安住将看父母骨殖回乡。」李社长教安住将骨殖放在堂前,乃言:「安住,我是丈人,婆婆是你丈母。」jiāo满堂女孩儿出来:「参拜了你公公、婆婆的灵柩。」安排祭物,祭祀化纸已毕,安排酒食相待,乃言:「孩儿,明日去开封府包府尹处,告理被晚伯母、亲伯父打伤事。」

  当日歇了一夜,至次早,安住迳往开封府告包相公。相公随即差人捉刘添祥并晚婆婆来,就带合同,一并赴官。又拘李社长明正。当口一干人到开封府厅上,包相公问:「刘添祥,这刘安住是你儿不是?」老刘言:「不是。」刘婆亦言:「不是。既是亲儿,缘何多年不知有无?」

  包相公取两纸合同一看,大怒,将老刘收监问罪。安住告相公:「可怜伯伯年老,无儿无女,望相公可怜见!」包相公言:「将晚伯母收监问罪。」安住道:「望相公只问孩儿之罪,个乾伯父伯婆之事。」包相公jiāo将老刘打三十下。安住告相公:「宁可打安住,不可打伯父。告相公,只要明白家事,安住日后不忘相公之恩!」

  包相公见安住孝义,发放各回家:「待吾具表奏闻。」包相判毕,各自回家。朝廷喜其孝心,旌表孝子刘安住孝义双全,加赠陈留县尹,全刘添祥一家团圆。

  其李社长选日,令刘安住与女李满堂成亲。一月之后,收拾行装,夫妻二人拜辞两家父母,就起程直到高平具,拜谢张学究已毕,遂往陈留县赴任为官。夫妻谐老,百年而终。正是:

  李社长不悔婚姻事,刘晚妻yù损相公嗣

  刘安住孝义两双全,包待制断合同文字。

  话本说彻,权作散场。

  风月瑞仙亭

  入话:

  朱弦慢促相思调,不是知音不与弹。

  汉武帝元狩二年,四川成都府一秀士司马长卿,双名为相如,自父母双亡,孤身无倚,齑盐自守。贯串百家,精通经史,虽然游艺江湖,其实志在功名。

  出门之时,过城北七里许,口升仙桥。相如大书於桥柱上:「大丈夫不乘驷马年,不复过此桥!」所以北抵京洛,东至齐楚。遂於梁孝王之门,与邹阳、枚辈为友。不期梁王薨,相如谢病归成都市上。临邛县有县令王吉,每每使人相招。一日,到彼相会,盘恒旬日。谈间,言及本处卓王孙巨富,有亭台池馆,华美可玩。县令着人去说,jiāo他接待。

  卓王孙资财巨万,僮仆数百,门阑奢侈。园中有花亭一所,名曰「瑞仙」。四面芳菲,锦绣烂熳,真可游览休息。京洛名园,皆不能过此。所以游宦公子,江湖士夫,无不相访。这卓员外丧偶不娶,慕道修真。止有一女,小字文君,及笄未聘。聪慧过人,姿态出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描龙刺凤,女工针指,饮馔酒浆,无所不通。员外一应家中事务,皆与文君计较。

  其日早辰,闻说县令友人司马长卿乃文章巨儒,知员外宅上园池佳胜,特来游玩。卓员外慌忙迎接至后花园中瑞仙亭上。相如举目看那园中景致,但见:

  迳铺玛瑙,栏刻香檀。聚山坞风光,为园林景物。山叠氓氓怪石,槛栽西洛名花。梅开度岭冰姿,竹染湘江愁泪。春风dàng漾,上林李白桃红秋日凉,夹道橙黄橘绿。池沼内,鱼跃锦鳞花木上,禽飞翡翠。

  卓员外动问姓名,相如答曰:「司马长卿。因与王县令故旧,特来相探,留连旬日,闻知名园胜景,故来拜访。」卓员外道:「先生去县中安下不便,敢邀车马於敝舍,何如?」相如遂令人唤琴童,携行李来瑞仙亭安下。倏忽半月。

  且说卓文君去绣房中,每每存想:「我父亲营运家业,富之有余,岁月因循,寿年已过。奈何!奈何!况我才貌过人,xìng颇聪慧,选择良姻,实难其人也。此等心事,非明月残灯安能知之?虽有侍妾,姿xìng狂愚,语言妄出,因此上抑郁之怀,无所倾诉。昨听春儿说:『有秀士司马长卿来望父亲,留他在瑞仙亭安下。』乃於东墙琐窗内窥视良久,见其人俊雅风流,日后必然大贵。但不知有妻无妻?我若得如此之丈夫,下生愿足!争奈此人箪瓢屡空,若待媒证求亲,俺父亲决然不肯。倘若错过此人,再后难得。」过了两日,女使春儿见小姐双眉愁蹙,必有所思,乃对小姐曰:「今夜三月十五日,月色光明,请小姐花园中散闷则个。」小姐口中不说,心下思量:「自见了那秀士,日夜废寝忘食,放心不下。我今主意已定,虽然有亏fù道,是我一世前程。」收拾些金珠首饰在此,小姐吩咐春儿:「打点春盛食,灯笼。我今夜与赏月散闷。」春儿打点完备,挑着,随小姐行来。

  话中且说相如自思道:「文君小姐貌美聪慧,甚知音律。今夜月明下,jiāo琴童焚香一炷,小生弹曲瑶琴以挑之。」

  文君正行数步,只听得琴声清亮,移步将近瑞仙亭,转过花yīn下,听得所弹琴音曰:

  凤兮凤兮思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在我傍。何缘jiāo颈为鸳鸯?胡颉颃乎共翱翔。凤兮凤兮从我栖,得托孽尾永为妃。jiāo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小姐听罢,对侍女曰:「秀才有心,妾亦有心。今夜既到这里,可去与秀才相见。」遂乃行到亭边。

  相如月下见了文君,连忙起身迎接,道:「小生闻小姐之名久矣,自愧缘悭分浅,不能一见。恨无磨勒盗红绡之方,每起韩寿偷香窃玉之意。今晚既蒙光临,小生不及远接,恕罪!恕罪!」文君敛衽向前道:「先生在此,失於恭敬,抑且寂寞,因此特来相见。」相如曰:「不劳小姐挂意,小生有琴一张,自能消遣。」文君曰:「妾早知先生如此辽阔,不来冒渎。今先生视妾有私奔之心,故乃轻言。琴中之意,妾已备知。」相如跪而告曰:「小生得见花颜,死也甘心。」文君曰:「请起。妾今夜到此,与先生同赏月,饮三杯。」

  春儿排酒果於瑞仙亭上。文君、相如对饮。相如细视文君,果然生得: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振绣衣,被桂裳。不短,纤不长。毛嫱障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临溪双洛浦,对月两嫦娥。

  酒行数巡,文君令春儿:「收拾前去,我便回来。」相如曰:「小姐不嫌寒儒鄙陋,yù就枕席之欢。」文君笑曰:「妾慕先生才德,yù奉箕帚,唯恐先生久后忘恩。」相如曰:「小生怎敢忘小姐之恩!」文君许成夫fù。二人倒凤颠鸳,顷刻云收雨散。文君曰:「只恐明日父亲知道,不经於官,必致凌辱。如今收拾些少金珠在此,不如今夜与先生且离此间,别处居住。倘后父亲想念,搬回一家完聚,也未可知!」相如与文君同下瑞仙亭,出后园而走,却似:

  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更不回。

  且说春儿至天明不见小姐在房,亭子上又寻不见,报与老员外得知。寻到瑞仙亭上,和相如都不见。员外道:「相如是文学之士,为此禽兽之行!小贱人,你也自幼读书,岂不闻:『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夜行以烛,无则止。』事无擅为,行无独成,所以正fù道也。你不闻父命,私奔苟合,你到他家,如何见人?」yù要讼之於官,争奈家丑不可外扬,故尔中止。「且看他有何面目相见亲戚乎!」从此,隐而不出。正所谓:

  含羞无语自沉吟,咫尺相思万里心。

  抱布贸丝君亦误,知音尽付七弦琴。

  却说相如与文君到家,相如自思:「囊箧磬然,难以度日。正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想我浑家乃富贵之女,岂知如此寂寞!所喜者,略无愠色,颇为贤达。他料想司马长卿必有发达时分。」正愁闷间,文君至曰:「我离家一年。你家业凌替,可将我首饰钗训卖了,修造房屋。我见丈夫郁郁不乐,怕我有懊悔。我既委身於你,乐则同乐,忧则同忧生同衾,死同穴。」相如曰:「深感小姐之恩。但小生殊无生意。俗语道:『家有千金,不如日进分文良田万顷,不如薄艺随身。』我yù开一个酒肆,如何?」文君曰:「既如此说,贱妾当垆。」

  未及半年,忽一日,正在门前卖酒,只见天使捧诏道:「朝廷观先生所作《子虚赋》,文章洁烂,超越古人。官里赏:『飘飘然有凌人之志气,恨不得与此人同时!』有杨得意奏言:『此赋是臣之同里司马长卿所作,见在成都闲居。』天子大喜,特差小官来征。走马临朝,不许迟延。先生收拾行装,即时同行。」正是:

  一封丹凤诏,方表丈夫才。

  当夜,相如与文君言曰:「朝延今日徵召,乃是友人杨得意举荐。如今天使在驿,专等起程。」文君曰:「日后富贵,则怕忘了瑞仙亭上与日前布衣时节!」相如曰:「小生那时虽见小姐容德,奈深堂内院,相见如登天之难,若非小姐垂怜看顾,怎能匹配?小生怎敢忘恩负义!」文君曰:「如今世情至薄,有等蹈德守礼,有等背义忘恩者。」相如曰:「长卿决不为此!」文君曰:「秀才每也有两般:有『君子儒』,不论贫富,志行不私有那『小人儒』,贫时又一般,富时就忘了贫时。」长卿曰:「人非草木禽兽,小姐放心!」文君又嘱:「非妾心多,只怕你得志忘了我!」夫妻二人不忍相别。文君嘱曰:「

  此时已遂题桥志,莫负当垆涤器人!」

  且不说相如同天使登程,却说卓王孙听得杨得意举荐司马长卿,蒙朝廷徵召去了,自言:「我女儿有先见之明,为见此人才貌双全,必然显达,所以成了亲事。老夫想起来,男婚女嫁,人之大lún。我女婿不得官,我先带侍女春儿,同往成都去望,乃是父子之情,无人笑我。若是他得了官时去看他,jiāo人道我趋时奉势。」次日,带同春儿,迳到成都府,寻见卓文君。文君见了父亲,拜道:「孩儿有不孝之罪,望爹爹饶恕!」员外道:「我儿,你想杀我!今日送春儿来伏侍你。孩儿,你在此受寂寞,比在家享用不同。你不念我年老无人?」文君曰:「爹爹跟前不敢隐讳。孩儿见他文章绝代,才貌双全,必有荣华之日,因此上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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