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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叩求释放。州里为着人命大事,只怕凶犯提不到,有处分的,不由分说,把守拙收在监里,着他身上要人。守拙第一次进监,却不晓得监中规矩,没带钱进去,饿了一夜,禁卒等为他年老,恐怕逼死了他,倒不稳便,所以不来难为他。幸亏妻子送到钱来,守拙方有饭吃。一住监中半年,弄得田都卖完,看看命在垂危了,恰好大圜来找他,问稽老古守拙遭的甚事?老古说了备细。

  大圜、子颖赶紧到了城里,找着守拙的妻子,领到监里,见了守拙,叫他不要着急,你的儿子希仙,做了大官,特差我们来接你,守拙抬开眼,认了认卢、萧二人,便道:“二位何人,我儿子怎会做官?”卢、萧二人把姓名告知,只希仙做岛主的话,不便细说,支吾过去,连忙退出。就在城里访着一位讼师,姓李名藻壁,外号豆腐白酒,为他穷得不耐烦,一天有人请他吃了一碗烧豆腐,三杯白酒,他就肯替那人做下一张呈子,打了赢官司,所以得着这个雅号。大圜、子颖同到他家叩门,有个女人声口问道:“那个?”大圜道:“李先生在家么?”他又应道:“还没起来哩,你到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在衙门前一爿徐老虎的烟铺上会他罢。”二人只得唯唯而去。到得太阳将尽,二人赶忙找到这徐老虎家。

  原来徐老虎是一个胖子,腆着肚皮,在那里秤烟,二人见铺上横七竖八,躺的都是些差人皂隶等类,一片喧嘈,谈的都是衙门里事,只不知那个是李先生,只得问徐老虎道:“李藻壁先生,来没有?”老虎道:“没来,二位请开个铺,等他便了,不久就来的。”子颖道:“他来时,望招呼我们一声,我们有事托他,只是闻名还未见面的。”老虎答应了,二人只得横在铺上,等了一会,子颖只觉头额上奇痒难熬,翻过枕头一看,只见那臭虫一堆一堆的聚在枕缝里,子颖跳了起来,大圜见此光景,也不敢躺了。

  两人坐等一会,果见来了一个人,麻脸尖腮,穿件鱼白竹布大衫,满身的烟渍,手中捧枝水烟袋,吸着青条烟,恶气扑人,二人料定是李先生来了。果然老虎来招呼,三人见面,李先生道:“早起失迎失迎,贵姓大名,找在下甚事?”卢、萧二人,把姓名道了,趁势说道:“我们找个酒店,先吃两杯再谈。我们久仰先生的大名,特地过来请教的。”藻壁道:“不敢不敢,兄弟是瘾发了,先吸两口,再当奉陪。”二人见他躺下呼呼吸了四箬烟,足有一个时辰,这才懒洋洋的道:“承二位相邀,只得同去走走。”二人替他惠过烟帐,同上酒楼,二人见没人在旁,这才把贾守拙的事提起,藻壁道:“这事本没难处,他要早些请教我,何消今日,早已出监了。”大圜道:“正是,先生有甚方法?”藻壁附耳道:“苦主家里,只有一个老婆,一个儿子,族中又没甚人,只消花几文钱,叫他具呈州里,情愿缓追凶手,我们保出贾老拙,不是了结了么?”卢、萧二人听了大喜。正是:

  使出神通钱买命,放开手段笔如刀。不知后事如何,旦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归海岛小庆团圆 梦中华大开世界

  却说卢大圜、萧子颖听见李藻壁替贾守拙出脱的法子,心中甚喜,趁势问道:“这般办法,未知要花多少钱,方能息事?”藻壁伸出一个指头道:“人命大事,只怕要一竿光景。”子颖呆了一呆,大圜道:“可还好少些?”藻壁道:“你jiāo给我一千银子,用得剩下,我就还你,用的不够,我不要你加便了。”大圜道:“银子还待设法,后日六点钟,我们仍在这里会,jiāo银子便了。”藻壁答应。大圜、子颖回到寓中,商量办法,子颖道:“我们虽说带的珍珠钻石不少,但是这个小小州城,那里去卖。”大圜道:“贤弟有所不知,我听见你川资那般踌躇,早在汉口卖去一颗珠子,得了三千银子,兑成金叶带来,今日果然用得着他。”子颖大喜。看看到了第三天晚上,他二人便带了三十七两多金叶子,到得酒馆,李藻壁早到,写下笔据,jiāo付赤金,说明候他五天,定有眉目。到得第五天下半日时候,只见藻壁领了贾守拙来到卢、萧寓中,焚券作别。当夜大圜和子颖商议道:“这事出于猝不及防,李藻壁贪图金子,所以设法将贾老伯放了出来,搪塞我们,恐怕反覆起来,我们花了钱,还落了一个空。依我主意,即刻就走才是。”二人计议已定,就到守拙客寓里,同了守拙妻子等人,连夜逃出城去,把粗重行李,都掉下不顾。行走不远,果然后面灯笼火把,飞跑赶来,看清是兴国州的差人,卢、萧二人叫大家躲在树林里,让他们过去后,再从别路逃到汉口,搭上轮船,直驶上海。及至上了仙人岛的船,然后守拙想起稽老古来,托他们去接来同走,卢、萧商议道:“我们是去不得的了,莫如待宝三、尔介二位去罢。本来这船要等候黎、宁、魏三个月哩,还来得及往返。”二人去后,不到半月,果然老古一家都来了。宝三道:“我们到得愚村,知道稽先生是不肯来的,只说贾老伯在汉口等着他有事商议,将他骗上了船,又把他夫人骗了来的。”老古道:“我到如今,还只疑二位是个拐子,却自问若干年纪,拐去做甚,因此放心前来,不料和亲家在此厮见。”守拙道:“托天之福,我大儿子做了官,接我去享福,我想着若不是亲家同去,我也没甚趣味,所以特地请他们来接你的。”大圜道:“原来贾老伯还没知道希仙大哥,如今是做了仙人岛的岛主,老伯此去,是要做太上皇的,并不止做什么官。从前说做官那句话儿,是为着衙门里耳目众多,不敢直说。”守拙道:“哎哟,莫非我儿子做了强盗,那是我誓死不去的。”大圜道:“不是强盗,那仙人岛在海外,不归中国管辖的。”守拙猛然想起前番的梦兆道:“世间果然有个仙人岛么?从前我曾梦见的,岛里的人,都是戴的草帽,穿的短衣,着的皮靴,对不对?”大圜道:“正是。”守拙道:“这般说起,我也不去。”大圜问其所以,他道:“我前回梦里头见他们岛中的人,都笑我不合时宜,如今去时,他们益发要笑我了。”大圜道:“不然,老伯做的是梦,如今真个到了岛中,人人敬重老伯,再没敢戏玩的。”守拙方才应允同去。

  卢、萧各人命把船开到布哇,卖去了许多珍宝,购进了好些新式机器,又置备若干书籍,守拙和稽老古,也上岸去闲耍一次。果然绝好风景,从来没见过的,次早开船,遇着顺风,不一日便到了仙人岛。希仙亲来船上,和父母见面,自然悲喜jiāo集,诉说些别后的事情。稽老古道:“听说贤侄,做了岛主,果有其事么?”希仙道:“这岛里不分什么主和民的,总归公共办事,主也不能一人独主,须要大众商议。住在岛中的人,大家不靠势力,只讲公理,公理不合,随你岛主,也不能压制人的。”老古道:“这般说来,做这岛主,有何趣昧?”希仙道:“做岛主原不是讲究有趣的,原是代众人办事的,其名叫做公仆。只为这岛并非一人的岛,是岛中人民大家有份的岛,既是大家有份的岛,便大家作得来主。如今岛民的见识也渐开明了,竟不容一人恣唯欺压他们,只是众人乱作起主来,横出主意,也办不成事,所以设了一个公处,名为议院,大家公议了,由我们定其从违。又恐怕岛民的学问,没有学好,甚至害了人家的自由,所以立出宪法,要大众遵守,如今正议此事哩。”老古道:“怪不得我在家乡时,有位同道中朋友来告我道,朝廷改了什么立宪政体,叫南洋大臣议定宪法,我就不懂这句话。他同我说了半天,也说的不明不白,如今贤侄又说什么立宪来,究竟是何来历?”希仙道:“宪法就是公守的法律,只因君主没有压制百姓的道理,所以立这个宪法出来,大家共守。有立法、行法、司法的三大权,立法是议定法律,行法是奉行法律,司法是执定这法律。那其间各有权限,不相侵凌的。”老古这才有点明白。

  希仙料理父母上岸,只见许多岛民,短衣草帽,在岸上排队迎接,希仙告知守拙,和他们脱帽为礼。当日入宫,自有一番家庭之乐,不须细表。

  再说稽老古,跟着贾守拙入宫,虽住了高厅大厦,曳着细毡软,吃着珍馐美馔,比在愚村享福甚多,然而为礼法所拘,很不如科头跳足,在那瓜田豆棚的时候,随意闲谈,逍遥自在,只不过和守拙有时还能略叙叙旧情,其余的人,没一个谈得入港。他自从经了海风,得着岛中新鲜空气,身体虽健旺了许多,因天天纳闷,弄成一病,吃不下茶饭,守拙听见老古病了,很觉担心,连忙去看他。老古道:“我已活到九十一岁了,又来到外洋,见过好些什面,死也无憾,我这老病颓唐,多半是不起的。”守拙道:“亲家,你是死不得的,我来到这岛中,已是万分不如意,你只想我们是在乡间散诞惯的,搁不住天天闷在宫里,幸亏你和我闲谈闲谈,解了许多闷,不至生病,要是你去了,我也就要走路哩!”二位老人家相对呜咽。恰好希仙从议院里回来,不见了守拙,问知是去探稽亲家的病,赶忙来到老古住的那个院中,一直入内,却见二老相对欷,希仙问其所以,才知就里,便请东方仲亮、卢大圜陪着他们到处游览。守拙、老古,于别的新鲜机器局所,倒也不甚在意,只喜在田间闲耍,又见了许多种田机器,守拙道:“好好的种田,为什么要用机器?”仲亮道:“只因岛中的人少,不够用,所以把机器代人工的。”老古道:“这倒有趣,使给我们看看。”仲亮便命农夫把机器使动,果然一锄便把多少土都掘了起来,仲亮一一指点,贾、稽二人见所未见,很觉纳罕。回宫就叫希仙替他们在田间搭了几间房子住下,二人依然遂了初志,拉了些田夫野老,谈些桑麻的旧话。

  一天老古起得甚早,在那槐树下乘凉,一会儿守拙来了,二人谈到饭时才回。恰好饭已煮熟,老古叫人抬过一坛酒,大家畅饮。守拙嫌二人对饮寡欢,叫人去请了乡间的老头子两人,一叫郭守理,一叫阮福仔。须臾二人来到,一色短衣白帽,见面行过岛礼,入席坐下。守拙道:“二位从前在这岛中,料想不同如今一般,还是旧法好呢,新法好?”福仔道:“旧法虽说好,恰只限定口粮过活,信奉着教主僧官,弄得大家愚蠢不堪。如今贾岛主改了法,家家富足,户户读书,从此过下太平日子,岂不是好。”老古冷笑了一声,守理道:“大家说新法好,只我以为不然,从前我们岛里,种下田,也尽够吃用,货物换货物,倒也很省事,如今铸成什么银饼铜钱,把来买物,找看这桩事情,将来受累无穷。”守拙诧异道:“银钱买物,是天下通行,为什么要受累?”守理道:“我们把货色换货色,是各人手里做出来的,自己有权柄,如今用了银钱,大家要听银钱的主使,将来多钱的占了上风,出力制物的倒分不着余利,你道不是受累无穷么?”老古听这番名论,只是点头道:“我是因为贾贤侄定的法度,不好意思驳回,其实有许多不妥之处。古人说的好:‘善创不如善因’,因这岛中的旧法,只消稍加变通,把我们中国五lún的道理,教导他们,那有不治不太平的。况且君臣的礼,是天经地义,做百姓的,所说是莫非王臣,因该奉了君上的法令,那许他们多嘴,我见岛主,见了臣民,那般谦和的样子,直头和百姓一般,没有什么上下的分别,这不是把君臣一lún废掉了么?贾贤侄有福不会享,有威不会作,我很想教导他一番,不好启齿。”守拙道:“你也太客气了,他是我的儿子,就同你的儿子一般,虽然做了岛主,在家里是使不出威势来的,你尽管教训他。老汉是没有你的学问,不懂得什么,要说他几句,一时也说不出口。”老古呷了三杯酒,正在得意,伸出一个大拇指道:“不是老夫夸口,那些治国平天下的道理,都经孔圣人教导过,只因道不行,乘桴浮海,来到这里,惜乎没处施展,一班小孩子混闹一场,我看得实在不入眼。”

  阮福仔听他们发出这些谬论,很不入耳,正待驳正,忽见贾岛主从外面踱进,郭、阮二人站起身来招呼。稽老古也不知不觉的站起身来,分外恭惟,问他的好,又说他公事那般忙,亏他有这才情。一派将顺的话,福仔听着刺耳难受。当晚各散后,老古回到宅里,抵足睡下,这一觉直到日高三丈,方才醒来,连叫怪梦,立逼着人去请了守拙来,说那个梦。一回儿守拙来了,老古道:“我做的梦,实在离奇,比你那回梦见仙人岛的事更奇了。”守拙道:“请教。”老古道:“我梦见坐了一只安平轮船驶回中国,到上海登岸,只见上海那些外国字的洋房都换了中国字,那街上站的红头巡捕不见了,都是中国的巡警兵。这还不算奇,最奇的是铁路造得那般的快,据人说中国十八省统通把铁路造成了,各处可以去得。我记挂的是家乡,就从上海搭火车前往汉口,上了火车不见一个洋人,我又觉得诧异。私下问人道:‘从前我在汉口见车站上有洋人不少,如今怎么不见了呢?’一个拿旗子的人答道:‘原来你是从外国来的,不知道本国如今大好了,各处设了专门学堂,造就出无数人才,轮船驾驶、铁路工程,都是中国人管理。况且从前是借人家款子办的,如今债都还清了,统归自办搭客价钱是划一的,上落都有人照料,不比从前那般杂乱了。’我因不晓得从前铁路上的弊病,也没和他多谈,只见车子开起来,天旋地转,果然风快,据说一点钟工夫,好走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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