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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姐啐了一声,低下头去,又偷溜过眼波去向厚卿笑了一笑。眠云拿的是“伯”,注明“范大夫说笑话,奉酒太宰饮。”眠云笑说道:“大夫快酌酒来,待老夫痛饮一杯!”朱太守听了,也撑不住大笑起来。厚卿真的亲自执壶,走到眠云的跟前,满满地斟了一杯,双手捧着,说道:“丞相饮酒!”荣氏看了,笑说:“都是老爷引得大家都成了疯人呢!”

  眠云饮过了酒,还催着厚卿说笑话。朱太守说道:“今天大家也笑够了,不说吧,还是罚他唱一支曲子吧。”厚卿听了,也低低唱道:“六宫谁第一?天下负情痴。耽闷岂独癣?为看不多时。

  卧而思,影何翩翩而垂垂?立而望,步何姗姗而迟迟?真耶幻?是耶幻?瑟瑟兮帷风吹,盼彼美兮魂归,细认还疑不是伊。”

  大定听他唱完了,都说好,独有娇娜在暗地里溜了他一眼。

  接下去漱霞拿的是“东施”,注明“作媒吃谢媒酒,回敬范大夫”,厚卿和漱霞都依着饮了一杯;楚岫拿的是“王孙雄”,注着“拇战一字清五拳”;巫云拿的是“华登”,注着“一认五,一认对,哑战三拳”;大家都照例行了。醉绿拿的“伍子胥”,注明“拇战无算,由于胥定数”;醉绿原是爱猜拳的,当下她便娇声叫着嚷着,和合席的人猜拳,满屋子嚷得十分热闹。厚卿的酒量原是浅的,这天他又多吃了几杯酒,便觉得头昏眼花,胸颈一阵作恶,便哇地吐了出来,大丫头心来扶住。

  荣氏说:“快扶哥儿回房睡去!”这里大家也散了席。

  厚卿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清醒过来。急急到他舅父房里去送行,他舅父早已在清早动身去了。厚卿陪他舅母谈了一会话,精神还觉十分疲倦,便入房睡去。到了晚上,荣氏便吩咐把外甥哥的晚饭送进房去,丫鬟伺候着。厚卿吃完了饭,见窗外月色十分明亮,便独自一人步出院子去,在一株梧桐树下,仰着脸看天上的月儿;只见一个十分明净的月儿,四周衬着五色的薄云,飞也似地移向西去,照得院子里外透彻。

  正静悄悄的时候,忽听得身后有衣裙的声儿。厚卿急转过身去看时,见娇娜小姐,正傍花径走来。看她身旁也不带丫鬟,厚卿心中一喜,忙抢上前去,两人并着肩。娇娜小姐靠近了厚卿的肩头,迎着脸儿,拿一手指着天上,低低地问道:“哥哥!

  天上的牵牛织女星在什么地方?”厚卿看月光照在她脸上,美丽清洁,竟和白玉雕成的美人一般。夹着那一阵一阵的幽香,度进鼻管来,不由得痴痴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正在出神的时候,忽见娇娜又向西面天上指着,只嚷得一声:“啊哟!

  ”早已晕倒在厚卿肩头。厚卿急抱住她的腰肢,看四周天上时,早巳满天星火,那火光直冲霄汉,反映在院子里,照得半个院子通红,连他两人的头脸上也通红了。yù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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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燕子入怀娇魂初定 才郎列座慧眼频亲

  范阳太守府里,忽然失了火。一刹时,火光烛天,人声鼎沸。起火的地方,在后衙马槽。那马槽四面紧贴监狱,东面紧贴花园围墙。那火头一球一球和潮水似地向花园墙里直扑进来,正当那厚卿和娇娜小姐站立的地方。可怜娇娜小姐,自幼儿娇生惯养,深居在闺房里的,如何见过这阵仗儿?早吓得她倒在厚卿怀里,玉容失色,不住地唤着“哎哟!”厚卿一条臂儿,扶定她的腰肢。伸手到她罗袖里去,握住她的手,说道:“妹妹莫慌!俺送妹妹到母亲跟前去。”他两人正向通内堂的廊下走去,耳中只听得天崩地裂价似的一声响亮,那西面的一垛围墙,坍下一丈多宽的缺口来,恰恰把那座通内堂的月洞门儿堵住。那火炎滚滚,一齐向这墙缺里直拥进来。接着墙外一阵一阵喊杀连天,越喊越响。看看喊到墙根外面了,娇娜实在惊慌得撑不住了,她一转身,伸着两条玉也似的臂儿,抱住厚卿的颈子。只唤得一声:“哥哥救我!”早已晕绝过去了。这时火已烧到花园里的走廊,那喊杀的声音,越逼越近;厚卿也顾不得了,把娇娜小姐拦腰一抱,转身向园东面奔去。直奔过荷花池,向那假山洞里直钻进去。

  那洞里原是有石凳石桌的,厚卿坐在石凳上,把娇娜坐在自己怀里。又低低地凑着娇娜耳边唤着:“妹妹快醒来!”娇娜慢慢地转过气来,两行珠泪,向粉腮上直淌下来,点点滴滴落在厚卿的唇边。厚卿忙搂紧了娇娜的身体,脸贴着脸儿,低低地说了许多劝慰的话,又连唤着“好妹妹”。这时,听山洞外兀自汹汹涌涌的人声火声,十分喧闹。厚卿抱定了娇娜的娇躯,一个一声一声唤着“哥哥”,一个一声一声唤着“妹妹莫慌,有哥哥在呢。”他两人静悄悄地,躲在山洞里,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听那外面的声息,渐渐地平静下来。厚卿才放下娇娜的身躯,扶着走出了假山洞。看时,四围寂静无声,只那西边半天里,红光未退。那一轮凉月,照得满地花荫。树脚墙根,虫声叽叽。再看娇娜时,云髻半偏,泪光溶面。月色照在她脸上,真好似泣露的海棠,饮霜的李花。不由厚卿万分怜爱起来,拢住她的手,又伸手替她整着鬓儿,嘴里又不住地唤着妹妹。

  他两人手拉着手儿,肩并着肩儿,缓缓地在月下走去。

  看看走到小红桥边,娇娜说道:“俺腿儿软呢!”厚卿便扶她去坐在桥栏上,自己却站在她跟前。那月光正照在娇娜脸上,真觉秀色可餐,厚卿不觉对娇娜脸上怔怔地看着。娇娜这时惊定欢来,见厚卿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噗哧一笑,低下头去。厚卿这时,真是忍不得了,便大着胆,上去搂定玉肩,伸手去扶起娇娜的脸儿来;娇娜也乘势软绵绵地倚在厚卿怀里,厚卿俯下脖子去,在她珠唇上甜甜接了一个吻。接着紧贴着腮儿,四只眼儿对看着;在月光下面,越觉得盈盈清澈。

  彼此静悄悄的,只觉得她酥胸跳动。半晌,娇娜把厚卿的身体一推,两人对笑了一笑。

  正情浓的时候,忽听得池那边有唤小姐的声儿,厚卿替娇娜答应着;那四五个丫鬟和娇娜的nǎi妈,慌慌张张地寻来。见了娇娜,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快去,险些儿不曾把个夫人急死呢!”便有两个丫鬟,上来扶着娇娜。这时月洞门口已挖出一条路来,他们都爬着瓦砾堆儿,走进内堂去。荣氏见了娇娜,唤了一声:“我的ròu!”一把拉进怀里。娇娜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荣氏再三抚弄劝慰着,娇娜才住了哭。停了一会,丫鬟传进来说:“外面伍相公候着。”那飞红、醉绿、眠云、漱霞一班姬妾,正在淌眼抹泪;一听说伍相公来了,大家便躲进屏后去,那nǎi妈也上去把娇娜扶进房去。

  这里荣氏才说一声“请”,丫鬟出去把伍相公领进屋子来。荣氏见了,站起身来让坐。那伍相公上来请过了安,才退下去打偏着身儿坐下,说道:“夫人和小姐哥儿二夫人都请万安,外边没有事了。那班死囚徒,也已一齐捉住,不曾漏走得一个。只是累得夫人们吃了这一场大惊吓,全是学生们防范不周的罪,还要求夫人们饶恕这个。”说罢,又站起来请下安去。

  荣氏忙唤老妈子拉住,说道:“如今火已救熄,囚犯不曾走得一个,这都是相公的大功,和老爷的宏福。内宅女眷,虽说受些惊慌,亏得不曾给囚徒打进来,这真是一天之喜。只是如今须打发一个妥当的人,赶到前站去通报老爷,请老爷公事完毕,赶快回来。再者,这花园是通内宅的,那墙垣坍倒了,赶快须传唤匠人来修理完好,方可放心。这几天须点拨几名兵丁来,早晚看守这个缺口,是要紧的。”荣氏说一句,那伍相公答应一个“是”;吩咐完了,便站起身来,请了一个安,倒走着退出去了。

  这里众姬妾和娇娜小姐,见伍相公去了,便又走出内堂来。

  厚卿向他舅母打听,是怎么样起火的。荣氏说:“全是那看守囚徒的节级不小心闹出来的。那班囚徒,买通了小牢头,打听得俺老爷要出门去,他们便约在今夜。先点派小牢头在马槽里放一把火,接着那班囚徒打破了狱门,一齐冲出牢来。到那时,这个节级看事体闹大了,手下虽有几个士兵,如何抵挡得住?

  便急去报知伍相公。在这个时候,已有三十多个囚徒,逃出在外面。他们若只图逃去xìng命,原可以脱得身了;不料内里有一个领头的囚徒,他打听得老爷姬妾众多,便起了不良之念,重复打进衙门来。趁火势拥进马槽院里,意思要打从花园外面推翻墙头,冲进内宅来。当时三、四十个囚徒,扛着大木柱子,拼命地撞着墙,嘴里乱嚷乱喊,这是何等可怕的事?”荣氏说到这里,娇娜不由得向厚卿偷偷地看了一眼。那飞红也接着说道:“那时吓得我搂住安哥儿,只有打战的份儿。后来还是太太出了个主意,吩咐俺们一齐钻进地窖去躲着。太太又因不见了小姐,急得她四处乱找。亏得皇天保佑,那都尉官得了消息,立刻带了人马,赶进衙门来。这时那班囚徒,正撞翻了花园的墙垣,当头已有几个凶悍的囚徒,从火窟里爬进园来。那都尉手下的兵丁,把个马槽院子团团围住,又把那爬进墙来的几个囚徒捉了回去,才算把一天大祸,平服了下来。”荣氏说道:“这一场功劳,全亏那都尉,和俺衙门里的几位相公;明天吩咐厨房里,须办上好的酒席,把都尉请来,请伍相公陪着,好好管待一天。便是俺内宅里,也须摆一席酒压压惊呢。”

  那班姬妾,听说要办酒席,便把愁容泪眼收去,个个欢喜起来。那安邦听了,快活得在屋子里打旋儿。荣氏说:“时候不早了,大家睡去吧;明天早点起来,俺还要痛痛快快地喝一天酒呢。”说着,一眼见了厚卿,又笑说道:“我几乎忘了,如今花园的墙垣打破了,园子里也住不得人了。外甥哥儿快搬进来,在我后院睡吧!”厚卿巴不得这一句话,当时许多丫鬟听了,便到西书房里七手八脚的一阵,把厚卿的铺陈书籍,一齐搬到荣氏的后院的东屋子里。

  当夜各自散去,厚卿也回房去。听更楼上已打过四更,他兀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他做梦也想不到今晚一场乱子,却给了他一个亲近娇娜的机会。他爱娇娜的心,原不是一朝一夕,此番见他心上人出落得异样风神,更惹得他魂梦难安。

  他在灯前月下,常常想着,今生今世不知可有和他握一握手亲一亲肌肤的机缘?他万想不到在今天这一夜里面都得到了。当他在月光下和娇娜小姐唇儿相接,腮儿相的时候,早已神魂飘dàng。如今静悄悄地一个人睡在被窝里,细细地咀嚼着,越想越有味儿,心里甜腻腻的,心花也朵朵地开了,却叫他如何得睡?

  他这个好梦,直到第二天日高三丈,还不曾睡醒。直待外边摆下酒席,荣氏打发丫鬟到后院去请,才把他的好梦惊醒。

  丫鬟去揭起他的帐门看时,只见他抱住了枕角儿兀自地睡着。丫鬟伸手推醒他,他第一句便问:“小姐呢?”丫鬟说:“小姐和几位姨儿,都在内堂候哥儿入席去呢。”厚卿听说小姐候着,忙跳下地来,急匆匆地梳洗完了,跟着丫鬟走出内堂来,果然见荣氏带了姬妾们团团地坐了一桌,看娇娜小姐时,坐在荣氏右首肩下,左首肩下却空着一个位儿。荣氏拉厚卿过去坐下了。他第一句话问着娇娜妹妹道:“妹妹夜来安睡吗?”娇娜向他溜了一眼,一阵红云上了粉腮儿,答不出话来。

  荣氏也问着厚卿:“哥儿夜来想不得安睡,所以直睡到中午才起身?”一句话也不觉把厚卿说臊了,回不出话来。这个心事,只有他二人会意,大家一时也不留意他。一时丫鬟送上酒菜来,荣氏劝众人吃喝了一阵。那三姨儿便又催着厚卿,要他讲隋炀帝的故事消遣。

  厚卿见有娇娜在座,心中也便高兴。他思索了一会,说道:“我如今讲的,却是当朝宰相杨素家里一个姬人的事体。

  那杨素自从帮着炀帝谋夺了太子以后,便自以为有大功的人,常常在宫中进出,见了炀帝也是大模大样的。见宫里有标致的宫女,他便向炀帝要回家去,陪他饮酒作乐。炀帝也因他是先朝的老臣,又是同谋篡位的人,自然诸事尽让他些;谁知杨素骄横之气,日甚一日。

  “这一日,是长夏天气,炀帝驾临太液池纳凉,便派两个内相,传旨宣杨素进宫。杨素得宠的两位姬妾,一个是张美人,一个是陈美人,这时正伴着杨素在长杨馆下棋避暑。听得有旨宜召,便坐了一肩凉轿,带几个跟人,直进内殿来。到了太液池边,他还不下轿,反是炀帝迎下殿来,两人并肩走上殿去。

  炀帝赐他坐,杨素也不拜谢,只把手略略地拱了一拱,大模大样地坐下。两人略略谈了几句,杨素开口老臣,闭口老臣,老气横秋,说的全是自己称功的话。炀帝甚觉无趣,便说:‘朕和卿赴太液池钓鱼如何?’杨素只把头点了一点,两人起身,慢慢地向太液池边走来。这太液池水,直通外面江河,鱼类原是很多的。池身足有五七里开阔,一湾小港,绕过殿来,港面上驾着白石大桥,绕岸齐齐的杨柳,临风飘拂。这时他君臣二人,并坐在柳荫下面,清风徐来,柳丝拂面;看那水面游鱼结队,来去自如。炀帝说道:‘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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