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他要成为全天下最富的人
王戎十四岁时，就以孝顺至极的故事闻名于世。一个故事是说他每次出外云游时，总要带上父母的画像，时不时地拿出来和他们说话，临睡前都要向他们请安。有一次他在京师洛阳何晏家里作客，有天晚上要跳井自杀，被人拉住后何晏问他原因，才知原来是他父母的画像被一只猫抓破了。何晏把他这个故事写在一篇文章里，王戎立即就出名了。第二个故事是说有一年他的母亲患了重病，王戎就天天在床前伺候。后来医生开药方说这种病需要用鲜竹笋做汤喝。当时是隆冬天气，没有鲜笋。王戎骑了马要到江南去，说那里可能会有。但江南是吴国和蜀国的天下，非常危险。王戎说宁愿我死也要去那里采笋。但他被他父亲王浑勒令不许离家。他无可奈何地跑到竹林里，独自扶着竹子哭泣。一连哭了三天，第最后天，竹林的地面猝然裂开，地上长出数茎嫩笋。王戎大喜过望，立即采了回家做汤给母亲喝了。母亲喝了后就痊愈了。这事被王浑在写《王氏行南记》中，但事情的传播却不是靠这篇文章，因为王浑不似何晏，他的文章没有多少人看；事情在整个魏国传播开来是因为王氏家族中每一个人外出时都向别人讲它。
当时凡是忠存节义一类的事，都会受到官府的表彰，做得再好一点就会被报告朝廷，向朝廷推荐为孝廉，然后可以开始做官。王戎做这些事，没有人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真心实意，但他家族却似乎在有意地让王戎去做这事然后竭力传播它们。因为后来还不断地有类似的事情从家族中传出。有一个故事说，有一次王戎的父亲王浑病了，王戎天天衣不解带地跪在床前；父亲母亲所服的汤药他都非要亲口尝过不可。还有一个故事说母亲想吃鲤鱼，可是冬天河水结冰抓不到鱼，王戎把脱下衣服躺在冰上，用体温让冰融化，然后捕鱼。这个故事被取了一个“卧冰求鲤”的题目后流传得更快了——不过后来这个故事被传得走了样，主人公变成了王戎的族人王祥。还有一个故事说，每次他读读到《蓼莪》篇时就会口中念叨“父亲！母亲！”泪流满面不可抑制，不管在哪里都要立即奔回家去见父母。这些故事发生之后，少年王戎很快就被举为存廉。可是他运气不好，就在他要去魏国朝廷做官的时候，京师发生了曹爽和司马两家的夺权斗争。明智的士人都在这个时候回避做官，以免被最终得胜的一方抓住把柄。王浑自己已经做了曹爽这条线上的官，不想再让王戎也走一条路线，以免赌注过大，就把他留在身边。这之后，关于王浑的故事就转换了主题和内容。
虽然暂时不想做官了，但王戎做故事却做上了瘾。他看到士人中流行清谈玄学，就开始学玄。他学玄的切入点与所有人都不同，别人学那种空灵的哲学，他却只学庄子在论述那种哲学时的辩论之术。他有一种从字里行间发现逻辑的天才，更有一种把此逻辑转换成彼逻辑的天才。《外篇·秋水》写到，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这里庄子所用的在大前提错误之下继续向错误的方向层层推进的诡辩之术，王戎每读至此，常心有戚戚焉。他把一部庄子背得滚瓜烂熟，并从字里行间掌握了庄子的方法，就开始了他的清谈生涯。他通过清谈结论了阮籍，通过阮籍又结识了嵇康c刘伶等人，而当时阮籍c嵇康等都已经是名士了。他自己虽然也是名人，却是以孝成名，与阮嵇他们的形象截然不同。他不满足于自己的孝子形象，决定让自己也变成一个名士。很快这机会不期而至。
他初次到竹林后的第二年，父亲王浑亡故了。作为一个在官场混迹一生的人，父亲故吏同事众多；加上王家家族庞大，结果一个葬礼下来，王戎收到的丧礼达到一百多万钱，相当银子一万多两，足可以购置一百顷田产，可谓一夜巨富。收葬礼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收葬礼是一件十分意外而奇怪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王戎决定做一件事，让人们感到十分意外而又奇怪。在葬礼结束c众人即将离开王家之时，王戎吹着一个海螺把他们集中起来，然后一一地分还礼物。半天才把一百多万钱分还完毕。然后大声朗诵《庄子》之言：“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哉！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鼹鼠饮河，不过满腹。我将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我当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金钱和庄子就这样和王戎白白胖胖的形象纠结在一起，绞成一团，像乱麻似地塞在了众人的脑袋里。在众人散到全国各地以后，王戎为了庄子之学而舍弃百万金钱的故事就像种子一样的撒到了各地。在这故事的前面，屹立着一个名士的坚决容貌。
王戎就这样从全国第一孝子的形象中抽身出来，变成了一个名士，在他身后是成千上万的仿效者，但没有一个像他那样成功。当天下的人都把王戎当成一个孝子或得名士的时候，王戎在心中暗暗偷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有的人所看到的都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形象。那个形象就像是衣裳一样必须穿戴，但可以更换；而在那衣裳之下，永远是那一个白白胖胖c贪吃爱财的身体。现在，他有两件华丽的衣裳可以轮流穿在身上，一件是名士，一件是孝子。他时而穿这件，时而穿那件，更多的时候是一起穿，一件作外衣时一件就作内衣。以他的聪明才智，他当然不会困死在这两件衣裳里，他要在穿着他们做自己的事情，他要大大地挣钱c然后购地置屋，他要成为全天下最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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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凡是忠存节义一类的事，都会受到官府的表彰，做得再好一点就会被报告朝廷，向朝廷推荐为孝廉，然后可以开始做官。王戎做这些事，没有人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真心实意，但他家族却似乎在有意地让王戎去做这事然后竭力传播它们。因为后来还不断地有类似的事情从家族中传出。有一个故事说，有一次王戎的父亲王浑病了，王戎天天衣不解带地跪在床前；父亲母亲所服的汤药他都非要亲口尝过不可。还有一个故事说母亲想吃鲤鱼，可是冬天河水结冰抓不到鱼，王戎把脱下衣服躺在冰上，用体温让冰融化，然后捕鱼。这个故事被取了一个“卧冰求鲤”的题目后流传得更快了——不过后来这个故事被传得走了样，主人公变成了王戎的族人王祥。还有一个故事说，每次他读读到《蓼莪》篇时就会口中念叨“父亲！母亲！”泪流满面不可抑制，不管在哪里都要立即奔回家去见父母。这些故事发生之后，少年王戎很快就被举为存廉。可是他运气不好，就在他要去魏国朝廷做官的时候，京师发生了曹爽和司马两家的夺权斗争。明智的士人都在这个时候回避做官，以免被最终得胜的一方抓住把柄。王浑自己已经做了曹爽这条线上的官，不想再让王戎也走一条路线，以免赌注过大，就把他留在身边。这之后，关于王浑的故事就转换了主题和内容。
虽然暂时不想做官了，但王戎做故事却做上了瘾。他看到士人中流行清谈玄学，就开始学玄。他学玄的切入点与所有人都不同，别人学那种空灵的哲学，他却只学庄子在论述那种哲学时的辩论之术。他有一种从字里行间发现逻辑的天才，更有一种把此逻辑转换成彼逻辑的天才。《外篇·秋水》写到，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这里庄子所用的在大前提错误之下继续向错误的方向层层推进的诡辩之术，王戎每读至此，常心有戚戚焉。他把一部庄子背得滚瓜烂熟，并从字里行间掌握了庄子的方法，就开始了他的清谈生涯。他通过清谈结论了阮籍，通过阮籍又结识了嵇康c刘伶等人，而当时阮籍c嵇康等都已经是名士了。他自己虽然也是名人，却是以孝成名，与阮嵇他们的形象截然不同。他不满足于自己的孝子形象，决定让自己也变成一个名士。很快这机会不期而至。
他初次到竹林后的第二年，父亲王浑亡故了。作为一个在官场混迹一生的人，父亲故吏同事众多；加上王家家族庞大，结果一个葬礼下来，王戎收到的丧礼达到一百多万钱，相当银子一万多两，足可以购置一百顷田产，可谓一夜巨富。收葬礼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收葬礼是一件十分意外而奇怪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王戎决定做一件事，让人们感到十分意外而又奇怪。在葬礼结束c众人即将离开王家之时，王戎吹着一个海螺把他们集中起来，然后一一地分还礼物。半天才把一百多万钱分还完毕。然后大声朗诵《庄子》之言：“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哉！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鼹鼠饮河，不过满腹。我将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我当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金钱和庄子就这样和王戎白白胖胖的形象纠结在一起，绞成一团，像乱麻似地塞在了众人的脑袋里。在众人散到全国各地以后，王戎为了庄子之学而舍弃百万金钱的故事就像种子一样的撒到了各地。在这故事的前面，屹立着一个名士的坚决容貌。
王戎就这样从全国第一孝子的形象中抽身出来，变成了一个名士，在他身后是成千上万的仿效者，但没有一个像他那样成功。当天下的人都把王戎当成一个孝子或得名士的时候，王戎在心中暗暗偷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有的人所看到的都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形象。那个形象就像是衣裳一样必须穿戴，但可以更换；而在那衣裳之下，永远是那一个白白胖胖c贪吃爱财的身体。现在，他有两件华丽的衣裳可以轮流穿在身上，一件是名士，一件是孝子。他时而穿这件，时而穿那件，更多的时候是一起穿，一件作外衣时一件就作内衣。以他的聪明才智，他当然不会困死在这两件衣裳里，他要在穿着他们做自己的事情，他要大大地挣钱c然后购地置屋，他要成为全天下最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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