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 完全踩在了云朵上
向秀十六岁时，已长得粉脸蛾眉c婀娜多姿c风姿绰约。父母因为只此一女，父亲又是道学传人，自小就都遂她所愿。她喜欢读书，父亲就在家教她识字。她自五岁识字始，开始遍读家里的所有藏书，但到十岁以后，就只喜欢读《庄子》内外篇，每每爱不释手，已经倒背如流依然还要反复阅读。
那天，她在看《庄子·逍遥游》，父亲兴冲冲拿进来一卷文稿：“女儿哇，这是大河东边一个人写的，写得好写得好。你看看，是不是有庄子的风范哪？”向秀听父亲这么一说，眼前就立即展现出一幅画面：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东边有一个山青水秀c鸟语花香的村庄，有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在写一篇有庄子风范的文章；在河的西边，也有一个山青水秀c鸟语花香的村庄，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在读庄子。她接过来看，题目用刚中带柔的文笔写着：养生论。嵇康撰。心想这和庄子的《养生主》有什么关系？忙展开来读，原来要表达的意思是八个字：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他为此解释说，人是可以长寿到八百岁一千岁，关键是要遵从性命的天然，超然物外，按性情所需去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使得内心在性情能够完全控制外在的形体。全篇文辞美丽，如书法一般的刚中带柔。
“的确颇有庄子的风范。”向秀对着文稿思索，“不过，这种文笔谈吐好像是在挑逗我。这样，我用世俗的观念难他一难，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于是，她兴致勃勃，含笑提笔，写下四个秀气的文字：难养生论。针对嵇康认为人可以活几百几千岁，她写道：不对，人只能活几十岁。你说的那是传说，不可信；针对嵇康认为人可以服食养形c所以人不能只吃五谷c而应该服用上药，她写道：不对，哪有什么上药，人啊只管服用五谷就对了；针对嵇康说人应该清虚静泰c少私寡欲，特别是忘记生死，那就能得到长生。她写道：不对，少私寡欲可不符合天道哩，造化造出了人的灵性，人怎么能压制这种灵性呢；针对嵇康说人的才智会导致贪婪和追逐外物，因而伤害本性，她写道：不对，智也是人的本性哩；针对嵇康提出的人不可以要富要贵，只要适性自然，享受贫穷就可以了的话，她写道：不对，富贵是天地之情，也是一种自然噢。总之，就是这样，她一一地辨驳嵇康的观点，提出了与自己所读的庄子大有出入的看法：其实儒家那一套，也是天道的表现哩！
就这样，她写完了这篇文章，父亲见她写得文辞优美，观点新鲜，就命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贴身女婢鲜卑把它抄了二十份，先后发给一些名士显贵，一时之间，向秀的名声也渐渐响了。不多久，嵇康就写了一篇《答难养生论》，认真地一地反驳向秀的《难养生论》。向秀读后觉得他才是正宗的庄子派哩，不由得细细揣摩起来。不料就在她揣摩时，那文辞间隐隐飘出的一股仙气，一直从她的鼻子飘进了她的内心。那股仙气，正是嵇康特意留在字里行间的。“好家伙。”向秀想，“你是故意来惹我的吗？”她感到自己的心被拨动了。她把他的先后两篇文章反复读了三天，作出了一个决定：去见见他。
这想法让父亲哑然失笑：“你一个美貌少女，怎么主动去见一个二十岁的男子？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向秀凝神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有办法。”说完，她走进闺房，足足有一个时辰没有出来，期间不断地使唤女婢向父亲要衣裳。在这一个时辰里，她脱掉绣花丝绵袍，用一块白布把胸部束缚住，再穿上紫色大袖宽袍，腰间系一根长长的绢带，腰带上佩戴一些男子平常所用的物件，拭巾c砺石c佩刀c火石，让它们丁当作响；双脚套上一双黑色厚底牛皮靴。然后摘掉铢钗c耳垂，洗尽一脸铅华，把头发束拢盘在头顶形成一个高髻，用一块黑帛包住，戴上冠c插上牛骨发簪，把冠圈外的丝缨用活结在下巴缚好。就这样摇身一变，她从一个婀娜女子变成了一个翩翩男子。尽管如此，仍然是面如凝脂c眼如点漆c步履轻盈c体态招摇c身披馨香c嗓音婉转。她尽量加大嗓门，又做赳赳男子仪态，心中却想起当今世风反而是男子崇尚女态，他们常常熏衣剃面c傅粉施朱，穿高跟齿屐，而自己天生女态，岂不是一个男子心中的美男子的模样？
父亲见到她这形象，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大为叹服，然后热泪盈眶：“你要是一身两用，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儿子，我此生足矣！”她妈也乐不可支，连声叫好。向秀见他们如此，知道真是太成功了，笑盈盈坑道：“以后我就是男子了，你们不可以说出真相哦！”父母固然对她的新形象表示欢迎，但对她要出门去大河对面感到不悦。女婢鲜卑这时做出一副勇武的样子说：“老爷和太太放心，有我呢，我会保护她的。”父亲想索性让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反正人活一辈子，也就几十年，有什么关系！于是，向秀把女婢也打扮一通，把高高的双髻变成一个单髻，戴上一顶帽子，花裳换成单色长袍，脚上也穿一双皮靴。女婢鲜卑由于长成一副金发碧眼c长身玉立的模样，虽然身材上更像男子，脸上却过于白皙。两人也顾不了那么，穿戴完毕，背了包裹，大摇大摆地来到大河渡口，父亲在后面跟了远远的一段，等到渡船在消失在对岸，才疑惑不定地转回家。
两人第一次出远门，沿途的风光都放大数百倍地在眼前次弟展现。一只松鼠从边上掠过，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是一条蛇，那仿佛天地都要毁灭了。鲜卑终究学过一点功夫，大着胆子张开双臂作出护卫的姿势。嵇康所在的云台山并不远，过了河再走半天就到了。她们向砍柴的樵夫打听嵇康家在哪儿，樵夫抬起头来，对着云朵赞叹道：“那可真是神仙中人哪。”“这么说来。”鲜卑推测道，“那个嵇康想必喜欢化妆涂粉，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女人似的，这不是他们名士流行的嘛。”其时天下名士中，数何晏c夏侯玄等人为最响亮，其中何晏喜欢穿女人衣和夏侯玄喜欢制作香粉之事，也是天下闻名，并风行一时，男男仿效。
临近云台山时，向秀感到自己脚下开始不断地踩空，到后来，索性完全踩在了云朵上，整个人也变得像云一样软。“我软掉了。”她对鲜卑说，“我好像棉花糖了。”鲜卑扑嗤一笑：“还没有化掉哩。你可千万不要化掉在人家嘴里。”其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她们看到了云台山脚下一座村庄。樵夫说村口有就一个打铁铺，铺里的打铁匠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打铁是什么样子？全是丁丁当当的击打声和呼拉呼拉的风箱声，还有四溅的火星。来到村口，果然她们先听到了丁丁当当的铁锤打在铁上的声音。她们飘过去，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窄袖袍的长大男子，正在满面大汗地嘿嘿打铁。向秀立住脚，拍拍胸口，勉强把神定了下来，站在门外，向门内作一个长揖：“这位仁兄，是嵇叔夜吗？”嵇康，字叔夜，初次见面，叫字为尊。嵇康停下手，四溅的火星随之熄灭，转身看他：“好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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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在看《庄子·逍遥游》，父亲兴冲冲拿进来一卷文稿：“女儿哇，这是大河东边一个人写的，写得好写得好。你看看，是不是有庄子的风范哪？”向秀听父亲这么一说，眼前就立即展现出一幅画面：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东边有一个山青水秀c鸟语花香的村庄，有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在写一篇有庄子风范的文章；在河的西边，也有一个山青水秀c鸟语花香的村庄，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在读庄子。她接过来看，题目用刚中带柔的文笔写着：养生论。嵇康撰。心想这和庄子的《养生主》有什么关系？忙展开来读，原来要表达的意思是八个字：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他为此解释说，人是可以长寿到八百岁一千岁，关键是要遵从性命的天然，超然物外，按性情所需去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使得内心在性情能够完全控制外在的形体。全篇文辞美丽，如书法一般的刚中带柔。
“的确颇有庄子的风范。”向秀对着文稿思索，“不过，这种文笔谈吐好像是在挑逗我。这样，我用世俗的观念难他一难，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于是，她兴致勃勃，含笑提笔，写下四个秀气的文字：难养生论。针对嵇康认为人可以活几百几千岁，她写道：不对，人只能活几十岁。你说的那是传说，不可信；针对嵇康认为人可以服食养形c所以人不能只吃五谷c而应该服用上药，她写道：不对，哪有什么上药，人啊只管服用五谷就对了；针对嵇康说人应该清虚静泰c少私寡欲，特别是忘记生死，那就能得到长生。她写道：不对，少私寡欲可不符合天道哩，造化造出了人的灵性，人怎么能压制这种灵性呢；针对嵇康说人的才智会导致贪婪和追逐外物，因而伤害本性，她写道：不对，智也是人的本性哩；针对嵇康提出的人不可以要富要贵，只要适性自然，享受贫穷就可以了的话，她写道：不对，富贵是天地之情，也是一种自然噢。总之，就是这样，她一一地辨驳嵇康的观点，提出了与自己所读的庄子大有出入的看法：其实儒家那一套，也是天道的表现哩！
就这样，她写完了这篇文章，父亲见她写得文辞优美，观点新鲜，就命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贴身女婢鲜卑把它抄了二十份，先后发给一些名士显贵，一时之间，向秀的名声也渐渐响了。不多久，嵇康就写了一篇《答难养生论》，认真地一地反驳向秀的《难养生论》。向秀读后觉得他才是正宗的庄子派哩，不由得细细揣摩起来。不料就在她揣摩时，那文辞间隐隐飘出的一股仙气，一直从她的鼻子飘进了她的内心。那股仙气，正是嵇康特意留在字里行间的。“好家伙。”向秀想，“你是故意来惹我的吗？”她感到自己的心被拨动了。她把他的先后两篇文章反复读了三天，作出了一个决定：去见见他。
这想法让父亲哑然失笑：“你一个美貌少女，怎么主动去见一个二十岁的男子？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向秀凝神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有办法。”说完，她走进闺房，足足有一个时辰没有出来，期间不断地使唤女婢向父亲要衣裳。在这一个时辰里，她脱掉绣花丝绵袍，用一块白布把胸部束缚住，再穿上紫色大袖宽袍，腰间系一根长长的绢带，腰带上佩戴一些男子平常所用的物件，拭巾c砺石c佩刀c火石，让它们丁当作响；双脚套上一双黑色厚底牛皮靴。然后摘掉铢钗c耳垂，洗尽一脸铅华，把头发束拢盘在头顶形成一个高髻，用一块黑帛包住，戴上冠c插上牛骨发簪，把冠圈外的丝缨用活结在下巴缚好。就这样摇身一变，她从一个婀娜女子变成了一个翩翩男子。尽管如此，仍然是面如凝脂c眼如点漆c步履轻盈c体态招摇c身披馨香c嗓音婉转。她尽量加大嗓门，又做赳赳男子仪态，心中却想起当今世风反而是男子崇尚女态，他们常常熏衣剃面c傅粉施朱，穿高跟齿屐，而自己天生女态，岂不是一个男子心中的美男子的模样？
父亲见到她这形象，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大为叹服，然后热泪盈眶：“你要是一身两用，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儿子，我此生足矣！”她妈也乐不可支，连声叫好。向秀见他们如此，知道真是太成功了，笑盈盈坑道：“以后我就是男子了，你们不可以说出真相哦！”父母固然对她的新形象表示欢迎，但对她要出门去大河对面感到不悦。女婢鲜卑这时做出一副勇武的样子说：“老爷和太太放心，有我呢，我会保护她的。”父亲想索性让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反正人活一辈子，也就几十年，有什么关系！于是，向秀把女婢也打扮一通，把高高的双髻变成一个单髻，戴上一顶帽子，花裳换成单色长袍，脚上也穿一双皮靴。女婢鲜卑由于长成一副金发碧眼c长身玉立的模样，虽然身材上更像男子，脸上却过于白皙。两人也顾不了那么，穿戴完毕，背了包裹，大摇大摆地来到大河渡口，父亲在后面跟了远远的一段，等到渡船在消失在对岸，才疑惑不定地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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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云台山时，向秀感到自己脚下开始不断地踩空，到后来，索性完全踩在了云朵上，整个人也变得像云一样软。“我软掉了。”她对鲜卑说，“我好像棉花糖了。”鲜卑扑嗤一笑：“还没有化掉哩。你可千万不要化掉在人家嘴里。”其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她们看到了云台山脚下一座村庄。樵夫说村口有就一个打铁铺，铺里的打铁匠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打铁是什么样子？全是丁丁当当的击打声和呼拉呼拉的风箱声，还有四溅的火星。来到村口，果然她们先听到了丁丁当当的铁锤打在铁上的声音。她们飘过去，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窄袖袍的长大男子，正在满面大汗地嘿嘿打铁。向秀立住脚，拍拍胸口，勉强把神定了下来，站在门外，向门内作一个长揖：“这位仁兄，是嵇叔夜吗？”嵇康，字叔夜，初次见面，叫字为尊。嵇康停下手，四溅的火星随之熄灭，转身看他：“好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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