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1章 立志做一个不是人的人
在二十岁跟随叔父去竹林之前，阮咸被自己所属的万物种类充满了好奇，着了迷地去探究人和万物之间的玄奥。他逐渐明白，人们总是把万物拿来对付万物，他们磨制石头做成石器，再在石器上穿孔制作骨器，还贮存天然火种和摩擦取火，然后又制作陶器c种植谷物c畜养动物c雕刻玉骨，还纺纱织布c挖穴筑屋，然后开始制作青铜器和铁器，以便进一步把万物踩在脚下。他们用这些万物对付另外的万物，他们用石尖刀挖掘植物的根块c采摘野草和野菜，他们在绳子的帮助下攀援果树，他们用石块c石刀和削尖的竹树征服鹿c麂c麝c麅c虎c貉c獾c熊c象c豺c狼c狮c豹c羚羊c獏c猕猴c鼹c马c兔c猫c猪c狗c豪猪c犀牛c虎c象c羚羊c竹鼠c田鼠c河狸c刺猬c鲤鱼c鳖c鸵鸟。它们和万物之中的活物——野兽和半活物——树木花草生活在一起，互相吃来吃去。直到后来只有人吃它们c它们很少能吃人的程度。
再细一些探究下去，阮咸仿佛能看到那些最初的人类在发现大地燃烧后留下来的火以后吃起万物来更得心应手的情景。由于大地的震动，从大地深处吐出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人们见到这恶魔似的像水一样的东西，恐惧害怕躲避跳闪。大火熄灭以后，饥饿的人们出去寻食，在余火尚存的灰堆里发现了野兽的尸体，竟然飘着诱人的香味。他们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又撕又嚼地吃，从此全天下的人就开始吃熟食了。为了长期吃到熟食，他们用尽心力找保存火种的办法，从早到晚看守火堆c不时地添加柴枝，后来又用石头敲击击出火星再引燃。火种稳定以后，他们就每天都能吃到燔烤的熟食。他们有的把野兽肉直接放在火上烤，有的把它用泥巴包住后再放进火里烧烤c熟了再剥掉泥皮c让野兽肉就变得又香又好吃。这以后所有的万物，鼢鼠c田鼠c古象c野马c羚羊c野牛c披毛犀c羚羊c猪c狗c牛c鸡c羊c鹿c麞c麅c麋c麝c野猪c黄羊c狗獾c狼c羚羊c狸c貉c狐狸c竹鼠c松鼠c鼬c雕，都一一地变成烤熟的美味进到了人的肚子里。但是人们对吃的探索是永无止境的，接着他们又做出了青铜的容器和炊煮的陶器，使得野兽可以烧熟了存放起来，这样被他们抓到杀吃了野兽越来越多。然后他们又开始大片大片地开辟土地，把它们变成农田和牧场，变成城市和道路。野兽因为失去土地而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的野兽又继续被人们追逐c捕猎，然后被宰杀和蒸煮。
到后来，人们就把天地万物全部从自己人变成了敌人。他们还把用泥土c树林c竹子把自己一层层地包围起来，尽量避免和万物碰面。开始的时候，他们和鸟一起住在树上，和蚂蚁c穿山鼠一起住在地下，和老虎熊猫一起住在山洞里，当后来他们把自己和万物区分开来以后，他们开始筑起高高的房屋。他们摸索出一整套筑墙c盖顶c做门c修台阶的方法。在时光的流逝中，他们做的屋子越来越结实，他们把它们造在高高的经过紧紧夯打的土台上，又用黄粘土夹石块垛成四壁土墙，墙外还用护坡来加固墙基。
他们还不满足于单个的房屋，还建起了重重的城堡c宫殿和城池。那些宽厚高大的墙体圈围起来的场所，居住着他们当中的一批特殊的人。这批特殊的人见人和万物已经区别开来了，又开始区别贵族和奴隶c官僚和平民。他们把自己当作贵族和官僚，住进高墙深院，只在吃饭玩乐的时候放进平民和奴隶侍候他们。这样还不知足，他们当中又产生了圣人。圣人像鸡生蛋似地生下了礼仪和规矩。他先是生下祭礼c丧礼c婚嫁礼c外交礼c作战礼，然后就给每一个人的生下了仁礼。此后只要人与人碰到，就要讲礼；礼成了无所不在的天地一样的东西。规矩就是对礼仪的遵从，是固定在心里的礼仪。这两样东西把人区别得更细了，亲疏c尊卑c贵贱c上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圣人耗尽心血地规定了每一个不同等级的人需要做的和不能做的规矩。比如唱歌c跳舞，有的乐舞只能在祭祀的时候做，有的必须在家里面做。圣人还规定：“八佾舞于庭是不对的”。圣人说八行六十四个舞女跳的舞必须是在宫廷里，不能在大夫的庭院里。圣人还说，大乌龟不能放在普通的房屋里，应该放在高高的庙堂里。圣人还说必须正名，凡事都要讲名分，都要名实相符，这样才能匡正天下所有的人事；必须君像君c臣像臣c父像父c子像子，才能名正言顺c天下太平。圣人还说，人和人的联结要用一个字：仁。所有的人对所有的人都要仁并且要一以贯之。圣人说，仁就是少说话c恭敬c宽大c讲道德c守信用c勤快c恩惠，总之，就是要用礼来衡量和判断。符合礼的，就是仁了。仁最根本是孝悌。
而阮咸所降生的这个天下，正是圣人降临后的天下。其实随着阮咸的日渐长大，他越来越多地在家族和宗族内部体味到了这一些。他看到叔父阮籍天天翻着青白眼c把自己泡在酒中，以回避圣人的规定。他看到叔父这样做，虽然宗族里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但都还是能够容忍他的作为。他对这种现象的解释来自族里的一个老人。老人说：“现在正是一个礼崩乐坏的年代。”阮咸想如果现在正是礼崩乐坏，那大多数人为什么还生活在礼和名里，也许是崩坏得还不够。他熟读了叔父所有的《咏怀诗》和其它文赋，明白了叔父的志向：做一个不是人的人，做一个非人。
一个人把成为非人作为毕生的理想，这个人一定看到了际咸所看到的天地玄奥。阮咸因此决定跟随叔父去喝酒。但他怎么喝也喝不多，一喝就醉。多年以后，一个叫刘伶的酒鬼酒气熏天地对他说：“你下嘴唇下面的承浆部位有破损，无论怎么喝酒都喝不多的了。”阮咸想起当年他还是埙的时候，叔父每天抱着他吹，下面一只手指按得过猛，划出了一道伤疤。刘伶说：“对，就是这个伤疤。它注定你想喝酒而喝不多。”阮咸大怒道：“我也得遵守你们人的规矩吗？”“不。”刘伶说，“这不是人的规矩，这是天的规矩。”这时阮籍插进来说：“刘伶，我真疑惑你就是那个当今第一易术高手管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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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细一些探究下去，阮咸仿佛能看到那些最初的人类在发现大地燃烧后留下来的火以后吃起万物来更得心应手的情景。由于大地的震动，从大地深处吐出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人们见到这恶魔似的像水一样的东西，恐惧害怕躲避跳闪。大火熄灭以后，饥饿的人们出去寻食，在余火尚存的灰堆里发现了野兽的尸体，竟然飘着诱人的香味。他们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又撕又嚼地吃，从此全天下的人就开始吃熟食了。为了长期吃到熟食，他们用尽心力找保存火种的办法，从早到晚看守火堆c不时地添加柴枝，后来又用石头敲击击出火星再引燃。火种稳定以后，他们就每天都能吃到燔烤的熟食。他们有的把野兽肉直接放在火上烤，有的把它用泥巴包住后再放进火里烧烤c熟了再剥掉泥皮c让野兽肉就变得又香又好吃。这以后所有的万物，鼢鼠c田鼠c古象c野马c羚羊c野牛c披毛犀c羚羊c猪c狗c牛c鸡c羊c鹿c麞c麅c麋c麝c野猪c黄羊c狗獾c狼c羚羊c狸c貉c狐狸c竹鼠c松鼠c鼬c雕，都一一地变成烤熟的美味进到了人的肚子里。但是人们对吃的探索是永无止境的，接着他们又做出了青铜的容器和炊煮的陶器，使得野兽可以烧熟了存放起来，这样被他们抓到杀吃了野兽越来越多。然后他们又开始大片大片地开辟土地，把它们变成农田和牧场，变成城市和道路。野兽因为失去土地而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的野兽又继续被人们追逐c捕猎，然后被宰杀和蒸煮。
到后来，人们就把天地万物全部从自己人变成了敌人。他们还把用泥土c树林c竹子把自己一层层地包围起来，尽量避免和万物碰面。开始的时候，他们和鸟一起住在树上，和蚂蚁c穿山鼠一起住在地下，和老虎熊猫一起住在山洞里，当后来他们把自己和万物区分开来以后，他们开始筑起高高的房屋。他们摸索出一整套筑墙c盖顶c做门c修台阶的方法。在时光的流逝中，他们做的屋子越来越结实，他们把它们造在高高的经过紧紧夯打的土台上，又用黄粘土夹石块垛成四壁土墙，墙外还用护坡来加固墙基。
他们还不满足于单个的房屋，还建起了重重的城堡c宫殿和城池。那些宽厚高大的墙体圈围起来的场所，居住着他们当中的一批特殊的人。这批特殊的人见人和万物已经区别开来了，又开始区别贵族和奴隶c官僚和平民。他们把自己当作贵族和官僚，住进高墙深院，只在吃饭玩乐的时候放进平民和奴隶侍候他们。这样还不知足，他们当中又产生了圣人。圣人像鸡生蛋似地生下了礼仪和规矩。他先是生下祭礼c丧礼c婚嫁礼c外交礼c作战礼，然后就给每一个人的生下了仁礼。此后只要人与人碰到，就要讲礼；礼成了无所不在的天地一样的东西。规矩就是对礼仪的遵从，是固定在心里的礼仪。这两样东西把人区别得更细了，亲疏c尊卑c贵贱c上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圣人耗尽心血地规定了每一个不同等级的人需要做的和不能做的规矩。比如唱歌c跳舞，有的乐舞只能在祭祀的时候做，有的必须在家里面做。圣人还规定：“八佾舞于庭是不对的”。圣人说八行六十四个舞女跳的舞必须是在宫廷里，不能在大夫的庭院里。圣人还说，大乌龟不能放在普通的房屋里，应该放在高高的庙堂里。圣人还说必须正名，凡事都要讲名分，都要名实相符，这样才能匡正天下所有的人事；必须君像君c臣像臣c父像父c子像子，才能名正言顺c天下太平。圣人还说，人和人的联结要用一个字：仁。所有的人对所有的人都要仁并且要一以贯之。圣人说，仁就是少说话c恭敬c宽大c讲道德c守信用c勤快c恩惠，总之，就是要用礼来衡量和判断。符合礼的，就是仁了。仁最根本是孝悌。
而阮咸所降生的这个天下，正是圣人降临后的天下。其实随着阮咸的日渐长大，他越来越多地在家族和宗族内部体味到了这一些。他看到叔父阮籍天天翻着青白眼c把自己泡在酒中，以回避圣人的规定。他看到叔父这样做，虽然宗族里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但都还是能够容忍他的作为。他对这种现象的解释来自族里的一个老人。老人说：“现在正是一个礼崩乐坏的年代。”阮咸想如果现在正是礼崩乐坏，那大多数人为什么还生活在礼和名里，也许是崩坏得还不够。他熟读了叔父所有的《咏怀诗》和其它文赋，明白了叔父的志向：做一个不是人的人，做一个非人。
一个人把成为非人作为毕生的理想，这个人一定看到了际咸所看到的天地玄奥。阮咸因此决定跟随叔父去喝酒。但他怎么喝也喝不多，一喝就醉。多年以后，一个叫刘伶的酒鬼酒气熏天地对他说：“你下嘴唇下面的承浆部位有破损，无论怎么喝酒都喝不多的了。”阮咸想起当年他还是埙的时候，叔父每天抱着他吹，下面一只手指按得过猛，划出了一道伤疤。刘伶说：“对，就是这个伤疤。它注定你想喝酒而喝不多。”阮咸大怒道：“我也得遵守你们人的规矩吗？”“不。”刘伶说，“这不是人的规矩，这是天的规矩。”这时阮籍插进来说：“刘伶，我真疑惑你就是那个当今第一易术高手管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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