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松语文学 > 其他类型 >人皮论语最新章节 > 人皮论语TXT下载
错误举报

第 46 章

  秘奏。天子行事阔达,并不避忌,这些秘奏都收藏在御书房中,不曾销毁。

  司马迁无事时便在御书房查看陈年秘奏,越看越惊心,往昔诸多疑团豁然开朗,更有不少事情他从未料及。其中yīn狠诡诈,让他寒毛倒竖,不敢再看,却又忍不住不看。

  一日,他无意中又打开一封锦书密函,是吕步舒的秘奏,竟事关孔壁《论语》!

  司马迁大惊,忙细读奏文:扶卿在临淮跟从孔安国学习孔壁《论语》,其中有诸多违逆之语,扶卿心中惧怕,上报给吕步舒。

  司马迁看到“临淮”二字,猛然醒悟:宽帛书中的“鼎淮间,师道亡”之“淮”正是临淮,而“鼎”字则是元鼎年[元鼎:汉武帝的第五个年号,公元前116年公元前111年。]!

  元鼎年间,孔安国正在临淮任太守[孔安国生卒年至今不详,众说纷纭。《史记》载其官至临淮太守,据《汉书地理志》,临淮郡初置于汉武帝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因此有一种观点认为孔安国卒于元鼎年间,本文从此说。]!

  在任上时,孔安国全家男女老幼同日而亡。据当时刑狱勘查,孔安国全家是中dú而死。在点检尸首时,独少了孔安国的儿媳朱氏。因此怀疑朱氏施dú,当年官府曾下了通牒,四处缉捕朱氏,后来却不了了之,再无下文。

  司马迁当年听闻这噩耗,曾痛惜不已。此刻却不免心中起疑,再一看扶卿那封秘奏落款日期,与孔安国过世竟是同一年!

  他心中一寒:这定然不是巧合!

  宽是孔安国弟子,经书中所写“鼎淮间,师道亡”正是在说这一隐情。看来孔安国合家猝死绝非由于一个不贞fù人,恐怕另有原因,而幕后指使可能正是吕步舒!吕步舒这样做,定是因为得了扶卿密报,杀人毁书,断绝孔安国家人继续传授孔壁《论语》!

  安世马不停蹄赶往长安。

  起先,他还唾骂孔延年父子,骂累之后,猛地想起一件事:去年,在赶往鲁县的路上,儿讲起自己经历,安世曾问他是否到过鲁县伯父家,连问了两遍,儿才说没有。

  儿当时在说谎!他到过鲁县、见过伯祖伯父!

  安世猛地勒住马,张着嘴,瞪着眼,眼珠几乎鼓出眼眶,手里紧攥的皮缰绳吱吱绞响。

  我当时猜测是对的!孔延年是儿亲伯祖父,儿母亲当年逃亡,要投奔的第一个地方便该是鲁县孔府。他母亲逃离临淮后一路北上,从琅邪过泰山,不正是想去鲁县?儿母亲一定是到了孔府,孔延年父子因为惧祸,不愿接纳,儿母亲不得已,才又逃往常山。

  这孩子!他一定是听扶卿说跟着我会让我罪上加罪,不愿意拖累我,所以才说谎!

  安世悔恨yù死,现在儿生死未知,就算活着,也免不了苦楚磨折。他再顾不上疼惜马儿,狠狠挥鞭,拼命疾赶。

  到了长安,他绕到西北面的横门。横门距西市最近,进出城的人最多。安世下了马,挨着几个客商,低下头,避开门吏,混进城,赶往樊仲子家。

  第三十六章 孔氏遗孤

  司马迁将孔安国灭门一事告诉柳夫人和卫真,二人都惊骇不已。

  三人正在感慨,忽听到有人敲门,卫真忙出去看。

  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小哥,我来求见司马迁大人,能不能请他到我家里去一趟?”

  “你是什么人?要我主公去你家做什么?”

  司马迁和柳夫人听到,一起站到屋门边去看,暮色中,门外站着一位老者,衣着简朴,神色局促。

  “我家有个人快死了,他想见司马迁大人。”

  “什么人?”

  “他名叫简卿,是我的侄儿。”

  司马迁忙趿鞋出去,走到院门前:“是宽的弟子简卿?”

  “是。”

  “他快死了?”

  “是,他得了重病,恐怕捱不过今晚。他说有件事一定要托付司马迁大人。”

  “好!我们马上去。”

  司马迁忙命卫真驾车,载着老人,让他指路,一起赶到城北民宅区,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一座小院落前。

  这时天已昏黑,老人引着司马迁推门进去,走入堂屋,点了盏油灯,擎灯照路,带司马迁进到旁边内房。房里除了一床一柜外,别无他物。老人举灯照向床头,旧被子下,露出一张脸,面色蜡黄,双眼紧闭,喘息急促。若不仔细辨认,根本认不出是简卿。

  老人凑近唤道:“卿儿,司马迁大人来了。”

  连唤了几声,简卿才睁开眼。

  司马迁忙走到床边,轻声道:“简卿,是我,司马迁。”

  “司马先生,谢谢你能来”,简卿尽力露出一丝笑容,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除了你,我再想不到可以信谁……老师留给我的遗命,我已无力完成,只好向司马先生求助,还望……”

  司马迁忙道:“是不是关于孔壁《论语》?”

  “是……你怎么知道?”

  “宽留给延广一封帛书,延广临死前,又传给了我。”

  “这样就再好不过……老师临终时接到一封信,是他的故友……说救了孔安国的孙子,要送到长安……让老师庇护……”

  “孔安国的孙子?”司马迁立即想到帛书上最后一句“啼婴处,文脉悬”。

  “那孩子名叫孔,会背诵孔壁《论语》……我在长安等了几年,却没等到……”

  “你要我做什么?”

  “设法找到那孩子,否则……”

  “好!我定会尽力而为!”

  “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

  “什么?”

  “这是孔壁《论语》中的一句……一定找到那孩……”

  简卿呼吸陡然急促,身子拼力一挣,喉咙中发出一声怪响,随即大张着嘴,不再动弹。

  “卿儿!”老人大叫着去摇动,简卿却纹丝不应。

  司马迁伸手探了探简卿的鼻息,黯然道:“他已经去了。”

  樊仲子正在家中独自饮酒,见到安世,忙起身,一把抱住,哈哈笑道:“嬉娘说你过一阵子一定会来,没想到你今天就到了。”

  “韩嬉也来了?”

  “她到了有几天了。”

  “樊大哥,我是为儿来的。”

  “我知道,嬉娘也是为那孩子来的。十几天前,她去鲁县探望那孩子,却发现孩子已经不在孔府,她暗地里打听,才知道孩子已被送往长安,她急忙追了过来。”

  “是杜周。”

  “嗯。杜周两天前刚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据他家人说是得了暴病。但我觉得此事可疑。”

  “樊哥哥也会贪功啦?”门边忽然清亮亮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是韩嬉。

  安世忙站起身,见韩嬉衣衫翠绿,嫩柳枝一般走了进来。

  樊仲子笑道:“哈哈,想偷抢一次功劳,偏偏被你逮到。杜周死因,是嬉娘先起疑的。”

  韩嬉一眼看见安世,顿时收起嬉笑之容,只浅浅含笑,轻声道:“你来了。”

  想起前次临别时她所说那些话,安世有些手足无措,但又感念她先于自己为儿奔走,便点点头,诚恳一笑。

  三人落座,韩嬉和樊仲子又说笑了几句,但目光不时投向安世,安世陪着笑,始终不太敢与她对视。心里又挂念着儿,有些坐立不安。

  “说正题吧”韩嬉似乎体察到他的心意,收起笑,坐正了身子,“杜周是饮鸩自杀,我从他家一个老仆fù那里探到,杜周尸身衣服抓得稀烂,全身乌青,脑壳裂开,脑浆迸了一地。”

  樊仲子咋舌道:“他升了御史大夫才三年,正风光,为什么要自杀?”

  韩嬉道:“我怀疑与儿有关,他才将儿送入宫中”

  “儿被送入宫中?!”安世失声叫道。

  韩嬉点点头,望着安世,满眼歉疚、疼惜。

  樊仲子忙道:“刚才正要告诉你这件事,嬉娘正是为这事四处打探。”

  安世低下头,心中越发焦躁担忧。

  儿如果在杜周府宅中,要救还不算太难,囚在宫中,事情就极难办了。

  他静默半晌,心中浮起一串疑问,于是抬头问道:“追杀儿的是光禄寺的人,杜周似乎并未染指,而且他曾在扶风盘问过儿,看来并不知情,他为何要捉拿儿?又为何要送入宫中?是送到光禄寺?还是直接jiāo给刘老彘?难道刘老彘也知道儿的事?如果知道,刘老彘该奖赏杜周才对,杜周为何要自杀?”

  韩嬉轻叹一声,道:“这些事情我还没打问清楚。不过刚刚探听到一件事,杜周临死那夜,宫里有个黄门去过他府上,那黄门才走,杜周就死了。”

  安世问道:“难道是刘老彘派那黄门赐的dú酒?”

  韩嬉摇摇头:“不是,那黄门名叫介寇,是天子近侍苏文手下。原先犯了事,曾落到杜周手里,杜周饶了他。他去见杜周是私会,并没有赐酒宣诏。”

  樊仲子道:“这么说来,他是杜周埋在宫中的暗线,他见杜周,应当是去通风报信,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杜周正是为此自杀。”

  安世恨道:“这些臭狗无论做什么事,无非为了两点,或者邀功求荣,或者铲除政敌。”

  韩嬉点头道:“看来杜周查出了儿的隐情,借这桩事,既可以打压吕步舒,又能立功,所以才从孔府逼要儿,当作罪证,用来弹劾吕步舒。吕步舒却反戈一击,倒把杜周逼到死路。”

  安世愁道:“这样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樊仲子问道:“哦?为什么?”

  安世担忧道:“不管刘老彘之前知不知道儿的事,现在一定是知道了。去年我们曾议论过,儿所背那部古书对刘老彘不利,他一旦知道,一定会毁掉”

  樊仲子叫道:“那不是书,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安世心乱无比,但尽力沉住气道:“儿命在旦夕,当务之急,必须得尽快查出儿被囚在哪里。”

  韩嬉歉然道:“我这两天就是在四处打听儿的下落,杜周把儿送进宫中,没有带出来,现在应该是被囚在宫里,但到底在何处,我还没打探到。不过,我怀疑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安世沉声道:“吕步舒。”

  司马迁原以为古本《论语》已经绝迹于世,如今,宽帛书秘语全都解开,孔安国尚有后嗣侥幸存活,而孔壁《论语》竟藏于一个小小孩童心中,让人既喜且忧。

  柳夫人听了,叹息良久:“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哪里?”

  司马迁叹道:“宽得信到现在,已经五、六年,那孩子是否还活着,都未可知。”

  正说着,卫真回来了。

  司马迁忙问:“事情料理得如何?”

  卫真答道:“买了副中等棺椁,简卿尸身也帮着那老丈装殓好了,我又照主公吩咐,雇了个可靠的人,送简卿灵柩回乡安葬。那人已经启程出城了。”

  司马迁点点头,叹惋道:“简卿不负师命,这几年一直在长安守候,最终客死长安,实在令人生敬。”

  卫真道:“他临死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迁道:“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据简卿说,这是孔壁《论语》中的一句话。我记得似曾见过这句话,特意去天禄阁翻检了一番,果然在荀子的一篇残卷中找到了,荀子就曾引述过这句话,的确是出自先秦《论语》[《荀子子道篇》:《传》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传》在战国秦汉一般指《论语》,司马迁在《史记》多处引文中就将《论语》称为‘传’。]。这话我们以前也曾谈及,只是没说得如此透彻。道义如同大路,人遵之而行,才是正途。如今却倒转过来,只看人,不看路。不管君父走的是正途、还是歧路,臣子都惟命是从,全然不敢分辨是非对错。却不知,道义为重,君父为轻。董仲舒当年曾对我言: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才愤而著《春秋》,‘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史记太史公自序》:‘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东汉班固在《汉书》中转引此段,但删除了‘贬天子’。]。孔子既然能在《春秋》中‘贬天子’,《论语》中便也应该有这等语句。”

  卫真吐了吐舌头:“若我是天子,听了这些话,怕也会毁掉古文《论语》。”

  司马迁叹道:“在狱中,我才想起一件事,想当初,文帝崇尚黄老之学,却还设有《论语》、《孟子》博士[东汉赵岐《孟子题辞》:‘孝文皇帝yù广游学之路,《论语》、《孝经》、《孟子》、《尔雅》皆置博士,后罢传记博士,独立五经而已。’],到了本朝,天子独兴儒学,却废去这两经博士。”

  卫真问道:“为什么连孟子也要废去呢?”

  司马迁道:“孟子刚正敢言,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更说汤武以臣的身份诛杀桀纣,并非篡逆弑君,而是依仁据义,诛杀暴虐独夫。孟子此论正合于‘从道不从君’之理。”

  卫真叹道:“荀子更难得听人提及。”

  柳夫人道:“若把儒学比作一间屋子,孔子、孟子、荀子便是这屋子的正主,有他们在,客随主便,谁敢胡说?只有把他们赶走了,当今的儒生才好放开手脚、胡作非为。”

  司马迁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就算天子不毁《论语》,朝中得势官吏也都除之才能后快。如今,唯一留存孔壁《论语》的又是一个孩童……”

  卫真道:“那夜在石渠阁秘道中,我偷听到暴胜之和吕步舒对话,说要除掉扶风城里的一个孩子,难道那孩子就是孔安国的孙子孔?”

  司马迁道:“当时那孩子在扶风闹得满城风雨,到处传说他是个妖童,后来不知所踪,据说是被盗汗血马的安世救走。任安赴蜀地之前,曾说安世也许会去成都。至今再没有听到消息

  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