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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好,安世也眼前一亮、心中暗赞。

  四人牵马出庄,马蹄均已用羊皮羊毛包裹,行走无声。今夜正巧天有乌云,月暗星稀,四野昏黑。四人乘着夜色来到建章宫西北侧,郭公仲按约定先下马,说了声“石鱼!”转身急步走向宫墙。

  安世三人继续北行了一小段路后,也下了马,墙内便是太液池,距渐台最近。樊仲子将四匹马缰绳挽在一起,低声嘱咐一声“小心”,随后牵马隐入旁边树丛中。

  安世向上张望,墙头每隔几十步便有一个卫卒挑灯执械,来回巡守。静待片刻,墙头忽然传来呼叫声,灯光纷纷向南移动,自然是郭公仲在南头故意暴露了行迹。

  “好,走!”安世低声说着,急步奔至墙角,韩嬉随后跟来。两人各自取出绳钩,用力向上一抛,钩定后,一起攥紧绳子,蹬墙向上攀行,安世才到墙顶,韩嬉也已到达。安世这是第一次见韩嬉做这些事,暗暗惊叹。两人攀在墙边,收好绳钩,向内偷望。只见附近宫卫都急急向南赶过去,不远处一个尉官大声叫嚷,喝令其他宫卫补好空缺。乘近前留下空档,两人迅即翻身越过墙堞,跳下行道,几步急行,又越过对面墙堞,钩住墙砖,溜下宫墙。

  脚底是一片草丛,眼前不远处一条甬道,甬道外一片浓黑。仍是几十步一个宫卫挑灯巡守,另有一队宫卫急急向南赶去。

  安世、韩嬉伏在草中,等近前那个宫卫走开,急忙蹑足前奔,穿过草野,走了不多远,脚下开始松软,到了水边沙地,两人放轻脚步,向前慢行,脚下渐渐湿滑,草也多起来,已到了水边。两人轻步探入水中,才走了十几步,忽然碰到一团团毛茸湿滑的东西。

  随即,一阵惊鸣声,震耳骇心!

  是水鸟!不知有多少只,纷纷扑腾惊飞,安世和韩嬉慌忙俯身趴下来。

  附近那个宫卫立即提灯赶过来,不远处几个也先后奔来,一起向这边觑望。两人低伏身子,丝毫不敢动。幸而那些鸟渐渐飞落,咕咕鸣叫扑腾一阵,重又安静下来。那几个宫卫张望半晌,见无异常,才回身又去甬道上巡查。

  月亮透出乌云,微洒了些光下来,安世睁大眼睛尽力张望,隐约辨出前面一片浅草湾地,是禽鸟栖息之所,水面黑压压伏满了水鸟。左边一片水面水鸟要少很多。于是他以手语示意韩嬉,随后慢慢站起身,低弯着腰,小心避开水鸟,在草丛中轻步向左边走去,韩嬉紧随在他身后。

  行了几十步,见水面没有了禽鸟黑影,两人才慢慢探进水中。等水要没至脖颈时,两人相视点头,一起深吸一口气,俯身钻进水里,向前潜游,游了百十步之后,等气用尽,才触手示意,一起探出头。

  四周尽是黑茫茫的水,远处亮着几盏灯光,应该正是渐台。

  两人便轻轻划水,尽量不发出声响,缓速向渐台游去。游了许久,渐渐接近灯光,也能隐约辨认出水面上矗立一座楼台。

  眼看要游到渐台,前面忽然现出一团团黑影,安世怕又是水鸟,忙伸手去拉韩嬉,韩嬉也已发觉。两人轻轻游近,仔细一看,不是水鸟,而是莲花,一朵朵飘满水面。现在才初夏,怎么会有莲花?

  安世伸手一摸,花瓣坚硬,竟是铜片。而且,花芯中轻轻发出铃铛响声。

  他大吃一惊,又轻手摸那花芯,里面一根细铜杆,顶上缀着一个铜铃。再摸下面,莲花底座是个木盘,盘下一根细绳垂在水中,他潜入水底,顺着绳子往下摸,细绳竟有一丈多长,低端拴了一个小铜球。

  安世浮上水面,再放眼一望:眼前这铜莲花,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将渐台团团围住。若想靠近渐台而不触碰铜莲铃铛、不惊动上面的宫卫,除非能飞。

  他扭头望向韩嬉,韩嬉正摸着面前一朵铜莲花,虽然漆黑中看不见神情,但应该一样吃惊灰心。

  两人在水中静默半晌,安世不死心,绕着渐台游了一周,见那铜莲花将渐台整整围了一圈,没有一点空隙。

  安世心中愤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听从韩嬉,游到太液池北岸,岸边有一条巨石凿就的大鱼,宽五尺,长两丈,他们爬上石鱼,郭公仲已甩开宫卫,在那里等候。三人一起设法逃出了建章宫。

  司马迁回到家中,想了许久,才告诉妻子:“我见到卫真了。”

  “他还活着?在哪里?”柳夫人正在收拾碗盏,一惊,手里的碗几乎跌落。

  “建章宫。”

  “他怎么会在那里?”柳夫人忙放下碗盏。

  “不清楚”司马迁将前后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他也……”柳夫人不由得看了一眼司马迁光光的下巴,又忙转开脸,瘫坐在席上,怔怔落下泪来。

  司马迁眼眶也湿起来,忙转头望向窗外,暮色晚风中,那棵枣树如一团浓墨,涂抹在夜幕。

  栽种这棵枣树时,司马迁才满二十,刚到冠岁,卫真则还是个孩子。

  那天才立春,司马迁在执锹挖土,卫真跑去提水,那桶高过他的腰际,他用胳膊费力挽着,一路磕绊,泼泼洒洒,好不容易才挪到土坑边。脚下土松,一不小心,连桶带人栽进坑里。司马迁忙拉起他,问他伤到没有,他满身满脸是泥,却笑呵呵地说:“差点把我也种下去……”

  “我早说了,再不许去那秘道……”柳夫人呜呜哭起来。

  司马迁用衣袖拭掉眼角泪水,内疚道:“怨我,我该盯紧一些。那天进到石渠阁,我其实察觉卫真想下秘道,却没有喝止他。”

  “一定是吕步舒,他可能料定你们会再去那秘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狠?”

  “吕步舒这样做,是想折辱我、恐吓我。前几日,我见到了杜周的奏文,杜周也知道了孔和孔壁《论语》,他想借此弹劾吕步舒,自己却反倒死了。如今,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恐怕只有我和卫真了。吕步舒一定会设法除掉我,只是尚未抓住我的把柄。他让卫真在宫里做黄门,是为了好监管,更是为了警示我。今天天子并没有召我,小黄门却引我去了凉风台,回来又偏偏遇到卫真,这定是吕步舒有意安排。”

  “我们该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我早有死志,怕他做什么?眼下唯有尽快完成史记。只是苦了卫真……”

  无功而返,一连几日,安世焦躁难安。

  四个人商议了许多办法,却都行不通。

  最后,韩嬉言道:“看来,只有找宫里的人,才能救出儿。但找谁呢?”

  安世闻言,猛地想起一人:任安。

  他与任安彼此相契、情谊深厚,是忘年之jiāo。任安当年是大将军卫青的门客,卫青之姊是当今皇后,其子刘据又是太子,如今卫青虽然已死,但任安与太子因有渊源,仍有过往。或许能托任安,求太子和卫皇后搭救儿。眼前无路,不管行与不行,都得试试。安世念头一动,马上起身要去找任安。

  樊仲子忙拦住道:“你是朝廷重犯,大白天,怎么能冒冒失失就这样闯出去?你去见任安,若被人看见,任安都要受连累。那任安我虽然没有jiāo接过,但我与他的朋友田仁十分熟,我去请那任安到这里来。”

  樊仲子去了半天,果然请了任安来。

  任安一见安世,几步奔过来,捉住他双手,不住感叹:“你这莽头,居然还活着!三年前我被派往益州做刺史,杜周还命我去成都捉你。我一路担心,谁知到了成都,你居然已经逃了,哈哈!我才回长安一个多月,居然在这里见到你!”

  安世见任安一片赤诚,心中感激,忙连声道谢。等落座后,他才说道:“任大哥,今天请你来,是有件急事求你”他将儿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任安听后为难道:“这事恐怕不好办,渐台是天子祭神引仙的地方,若没有天子授意,吕步舒怎么敢把个孩子囚在那里?”

  安世问道:“有件事我始终未想明白,那刘老彘既然不愿孔壁《论语》传出去,为什么不杀掉儿,把他囚在那里做什么?”

  任安叹道:“你这莽xìng子丝毫不改,天子若听见你这样称呼他,得将你碾成ròu酱。我是头次听说孔壁《论语》,天子行事向来莫测,我也猜不透。”

  安世忙求告道:“任大哥,我实在无法,才请了你来,你和太子一向亲熟,能否向太子求情,救救那孩子?”

  任安道:“太子心地仁厚,卫皇后也是个大善人。我去跟太子说说试试。我看你心里焦躁,我这就去,等这事了了,我们再慢慢喝酒畅叙。”

  过了几天,任安再次来访。

  一见安世,他就摇头道:“这事太子也不敢chā手。”

  安世本来满心期待,闻言,顿时垂下头。

  “不过,太子倒是指了一条路”

  “什么路?”安世忙抬起头。

  “太子对这事很是挂怀,一来他不忍心见一个小孩子受苦遭罪,二来他一向诚心学儒,听说那孩子会背诵孔壁《论语》,十分惊喜。他说天子之所以要囚禁那孩子,是怕孔壁《论语》传到世上。只要设法把那孩子背的《论语》抄出来,四处传开,天子自然不会再为难那孩子。只要你能弄到孔壁《论语》,他一定帮你将它传开。”

  安世一听,顿时振奋起来,以太子威望,将孔壁《论语》传布于世,自然无人能阻拦,世人也会看重此书。

  但随即,他又沮丧起来:“孔壁《论语》儿记在心里,救不出儿,怎么抄得到《论语》?”

  任安笑道:“有一个人抄得到。”

  “谁?”

  “这个人叫卫真。太子为这事,专门跑到宫里去求卫皇后,卫皇后听了,也于心不忍,就派身边亲信去暗暗打探。孩子果然囚在太液池渐台上,日夜都有宫卫把守,任何人不得接近那孩子。但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就是卫真,他不久前遭了事,被净了身,做了小黄门,专门给那孩子送饭,每天送一次。”

  “这个卫真会帮我们?”

  “嗯,这个卫真我再熟悉不过,他原是我一位至jiāo好友的书僮。”

  第三十八章 自残毁容

  司马迁正在灯下写史,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新来的仆人开了门,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柳夫人迎了出去,不一时,引了一个女子走进书房,司马迁抬头一看,那女子弯眉杏眼、容颜秀媚,从来不曾见过。

  女子走到书案前,恭恭敬敬叩过礼,道:“小女子名叫韩嬉,深夜冒昧来访,是受任安先生之托,有件紧要的事,来请司马先生过去商议。”

  司马迁忙搁下笔,直起身问道:“任安?他为何不亲自来?”

  韩嬉道:“此事须格外小心,因为事关孔壁《论语》。”

  司马迁大惊:“孔壁《论语》?你是什么人?”

  韩嬉轻轻一笑:“我是安世的朋友。”

  司马迁不由得站起身:“盗汗血马的那位安世?好,我跟你去!”

  韩嬉道:“我已经备了车来,请司马先生便装出行。”

  司马迁依言换了便服,出门一看,果然有两辆民用轺车停在门外,车上各有一个车夫。

  韩嬉乘前面一辆,他上了后面一辆,两车在夜色中驶过安门大街,转道雍门大街,到西市外民宅区,穿进一条巷子,来到一座院落后门停下。韩嬉请司马迁下了车,走到门前,三轻三重间隔着敲了六下门,一个魁梧汉子开了门。

  韩嬉请司马迁进去,院中三个人站着迎候,其中一人连赶两步,迎上前来,口中唤道:“司马老弟!”正是是任安。

  任安回长安后,仍任北军使者护军,两人因为各自公务繁忙,只见过一面。

  任安引司马迁进屋,房里点着几盏油灯,甚是亮堂,任安这才一一介绍那几人,胖壮大汉是樊仲子,清瘦中年人是郭公仲,而那个开门的魁梧汉子则是安世。三人都是当世名侠,司马迁闻名钦慕已久,没想到今夜能一起得见,心中甚是欢喜。他年轻时曾亲见过郭解,近年又耳闻安世种种事迹,所以着意打量安世,郭解生得瘦小精悍,没想到其子却如此雄壮豪猛,一见就知是个慷慨重诺的豪侠,不由得替郭解欣慰。

  诸人落座,任安道:“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客套,这就商议正事吧”他将事情向司马迁简述了一遍。

  司马迁听后,沉思半晌,才开口道:“这几日,我也一直试图探知孔的下落。卫真自幼就跟随我,若是以往,他一定会舍命相助。不过,他被吕步舒囚禁多时,又遭了残刑,那日我在建章宫见到他,他连一个字都不跟我讲,不知道是心里羞惭,还是受了吕步舒严命。”

  任安叹道:“卫真我知道,这孩子心极诚。你因追查古文《论语》而受刑,却没死,反倒升了中书令,吕步舒一定不甘心。他让卫真给孔送饭,就是设下陷阱,等你去跳。卫真恐怕知道吕步舒在暗中监视,担心你受害,才不敢和你说话。”

  司马迁道:“若是如此,就更难办了。卫真就算能从孔那里得到孔壁《论语》,为防我受害,他也不肯传给我。”

  任安道:“这个我们已经商议过,卫真是唯一能接近孔的人,他只听你的话,只要你能说服他出力相助,我们再另想办法将经书弄出宫来。”

  司马迁点点头,沉思对策。

  安世一直默坐在一边注视,发觉司马迁眉目间始终郁郁不欢,此刻又神情犹疑,似乎有畏难之意。看他唇上颔下没有一根胡须,就算原本是个热忱果敢之人,遭过宫刑惨祸之后,恐怕也再不敢挺身犯险。

  安世从来不会服软,更不会低声下气求人,然而,眼下儿生死全系于此人,他心中急切,顾不得自家颜面,猛地起身走到司马迁面前,重重跪下,咚咚叩首,正声求道:“司马先生,儿是个仁善的孩子,一心只想别人,连猛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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