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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章 .16

  天灾时有发生,受到影响的人哪怕痛不欲生,换来的也只是外人短暂的唏嘘与同情。

  军机坠毁是大事,几乎是在事发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搜救人员就大批出动,相关人员甚至成立了专门的事件调查组,负责调查此事。

  调查结果却简单明了:非蓄意人为,这就是一场简单的飞机失事。

  “这不可能!”乔焱首先反驳。

  军机坠毁的消息传来时,乔焱还在训练场,明媚的艳阳天,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窖,几乎都快站立不住。

  他急忙抓住面前男人的衣领,急红眼大吼,“这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你故意的对不对?二叔,这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假装对外说她死了,这样就没人追究她的去向了——”

  “小焱,庄小姐的遗体已经找到,被送回沈家了。”乔燃语气凝重。

  明白这样的打击太残忍。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坚持要让她走的”乔焱脸色惨白,喉咙干涩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多余的字。

  乔燃见状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与庄浅并没有过多接触,但他自认看人的眼光不会错:庄浅本性并不坏,也许的确是血缘的奇妙与强大,他老是会在庄浅身上看到当年秦贺云的影子,压抑而沉静,一种很容易让人接受,却又很难让人忍受的奇妙个性。

  人各有命,也许庄浅天生就薄命,只是可怜了她肚里未出生的孩子。

  乔燃一声叹息,向乔焱道,“沈家已经在准备后事了,因为也算是早夭,所以并不准备大办,你若是想再见见她,那就在她出殡那天去看看吧。”

  “这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乔焱脑袋中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基地。

  沈家此刻说是愁云惨淡乌烟瘴气都还是委婉的了。

  白事一场连一场,沈雨巍莫名其妙在监狱里自杀,老爷子得到消息后气得一病不起;庄浅一尸两命,这样的惊天噩耗传回,不管好意的还是恶意的——大家都是要哭一哭的。

  男主人却没给任何人哭丧的资格。

  林淑现在都还记得,当天沈思安匆忙离开时的兴奋,与几小时后回到沈家时的绝望——他走在最前面,形容狼狈,身上的西装全是泥与灰,还有被烧焦的痕迹。

  他后面有人抬着担架进来,担架上是一架烧焦的尸体。

  林淑只是远远望了那尸体一眼,便再也控制不住,捂住嘴难受地痛哭起来。

  她看到了,那尸体明显凸起的腹部。

  那个还没来到世界就已经夭折的孩子,那个会笑眯眯听她叽叽喳喳的女人。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节哀顺变这种话,林淑听不进去,更不敢对面前浑身煞气的男人说,她只是觉得,命太苦了,身为女人,庄浅的命太苦了。

  “全都给我滚出去哭!”

  一片呜咽声中,沈思安狠狠砸了客厅的大花瓶,暴怒地冲着四周抽噎的人怒吼,“你们跟她毫无干系哭什么哭!全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

  大厅内连饭桌都被盛怒中的男人砸翻在地。

  胆小的亲眷被吓得尖叫,窜到外面躲躲藏藏了,一边还不忘扒着门框朝里面偷看,活像生怕落下自己似的;少数胆大的,想上前来劝慰几句,被男人狠戾的几脚踢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痛呼。

  渐渐的,大厅内没有闲杂人等了。

  林淑不敢再哭,眼巴巴守在庄浅的尸体前,怎么也不肯离开。

  和一庭见状,也默默地站到了一边,没有徒劳地苍白安慰,只是紧张地注意着客厅中央的男人。

  很久,就在他以为男人不会开口的时候,沈思安却重重吐出两个字:

  “厚葬。”

  和一庭闻言一愣,觉得自己无形之中被敲了一闷棍。

  厚葬?

  他震惊地瞪大眼,就看见,眼前的沈思安还是沈思安,只不过确实浑身污浊与狼狈,可以想象,他去了搜救现场,经历过怎样的一番混乱;再者,自庄浅失踪那天起,男人就再没有合过眼,此刻他脸色疲倦,眼中全是可见的血丝——

  哪怕真是铁打的,也该熬不住了。

  和一庭却更倾向于他是精神崩溃了,就像是突然失去信仰的教徒,原本不吃不喝都能依靠信念活下去,可是现在庄浅死了,孩子没有了

  他失去精神支柱了。

  沈思安扯下被烧掉半截的领带,脱了外面满是黑灰的西装,除了之前的“厚葬”两个字,他甚至连一句多话都没有说,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担架上的尸体一眼,只是脚步沉重地朝着三楼房间走。

  “思安——”和一庭觉得他这样下去不行,急忙上前了几步拦住他,“发生这种意外谁都想不到,这也是庄小姐命不好,你要是难过,可以——”

  “尸体送去火化,立刻准备葬礼,后天出殡。”沈思安打断他的话,一系列的吩咐下来。

  上了楼。

  砰地一声,三楼传来震天的关门声。

  至此,直到庄浅的尸体被带走,三楼紧闭着的那道门都没有再开启过。

  和一庭负责了后续事宜,期间乔焱来过一次,在沈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且态度强硬地甩出一句话:要将庄浅的尸体带走。

  爷,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抢别人家老婆,还是抢尸体!

  和一庭见状焦头烂额,火冒三丈,眼看着男人跟流氓一样带着一大批人闯进来,目标直奔客厅中央的尸体,他觉得这世界都他妈疯了——

  正牌老公连老婆的尸体都不愿看一眼,外面不清不楚的野路子倒是动作快,这他妈都抢尸体抢到家里来了!还有没有王法!

  更可恶的事,你他妈要抢就抢,抢了还给老子原封还回来是几个意思!

  见鬼。

  就是还回来了。

  乔焱风风火火来了一趟,抢走了庄浅的尸体,正当和一庭急得骂娘前去敲沈思安的门时,楼下又闹哄哄成一片——尸体又被送回来了,原封不动,乔焱这次倒是没亲自出面。

  是个军官带头的,还诚恳地道了歉

  这他妈遍地怪咖的世界。

  和一庭看着被送回来的尸体,狠狠骂娘。

  林淑一度担心沈思安会想不开,几次紧张地守在了三楼门口,想要敲敲门看看动静,却好多次扬起了手都不敢敲下去,后来终于听到了里面有声音。

  是男人在讲电话的声音,低沉而冷酷。

  隔着门,她听不清楚详细,却习惯性地感受到——男人这时候的声音,比之从前对下属的不近人情,愈发冷冽似不化的坚冰,不,应该说是不似活人。

  片刻,她又听到了物品碎裂声,是手机被砸烂在地的声音。

  这令林淑感到无声的胆寒,甚至隐约替庄浅感到不值:男人的爱意,深沉而热烈,如今却到底人走茶凉——她曾经多羡慕庄浅,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宠她如命,可现如今,这个男人却连火化她的尸体都不肯参与。

  可以解释他是不想触景伤情,可他现在甚至还能如此冷静地待在房间里,如此冷静地打着电话——未免太绝情。

  林淑哭的伤心,一直在门口等到出殡的早上,壮着胆子提醒了一声屋内的男人,却意料中地没有得到回应。

  最后在和一庭的陪同下,哭着去送庄浅最后一程了。

  出殡仪式一共办了两场,在同一天,原因是家主发言了:倡导节俭,出丧又不是见喜,犯不着搞两次,上午庄浅,下午沈雨巍——这样前来吊唁的宾客们也省事,不必假惺惺挤眼泪到笑出来。

  沈思安这席话,是闭着门通知的外面人,直气得刚缓过气来的老爷子又一次倒床不起。

  也吓得沈家一竿子沾亲带故的亲戚们胆颤心惊:

  这人已经疯了。

  如今沈雨巍树倒猢狲散,老爷子重病在床,眼看着沈思安独揽大全,这下好,大权交到了一个疯子手上——今后的日子,悬了。

  就这样,出殡礼搞得低调,前来吊唁的人确多到可怕,庄浅在视频中看着都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一个个达官显贵们轮流在她的遗照前痛哭,一遍又一遍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是的,庄浅没有“死”,而且还目睹了自己的“葬礼”。

  那种活生生看着自己被“下葬”的感觉,生平头一次,庄浅觉得酸爽酸爽的。

  仔仔细细地,她将那些哭丧的陌生人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微妙了表情:我他妈都死透了,沈思安竟然没来灵堂哭一哭?夫妻做成这样也是凄凉。

  她摸了摸肚子,恹恹地靠在硬板床上,等着今天中午的午饭投喂。

  身为肉票,被关在这个小破房子内,她也算是看得开的了。

  没错,她被绑架了。

  庄浅是这样想的:横竖好坏都是过,我总不能因为怄气而饿到宝宝,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将它生下来。

  关她的屋子是一间干燥又简陋的破厂房,房间内唯一的奢侈品,是她面前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现场直播着她热闹的葬礼现场。

  许是料定了她一个孕妇逃不掉,绑匪甚至连捆都懒得捆她。

  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吵闹声,一男一女。

  女人的声音有些尖,不怎么顺畅的中文:“你不是早巴不得她死?现在将她弄到这个鬼地方来是什么意思?还嫌我们麻烦不够多是不是?”

  男人冷静回应,“她的死活我有分寸。”

  “分寸?”女人声音一下子拔高,近乎难听的歇斯底里,“秦围!你是不是疯了?这女人留着就是个祸害,为什么不让她死在飞机上!”

  秦围。

  屋内,庄浅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

  然后,她只听到‘啪’地类似巴掌的一声,传来男人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嗓音,带着狠戾与阴沉:

  “你搞清楚,她是我妹妹,我不想她死天经地义;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大呼小叫?”

  “妹妹?从前无数次要她命的人是你可不是我!”女人似乎被他一巴掌刺激得狠了,带着哭腔大声质问,“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贱一人了?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一无是处的贱一人了,你说!”

  “我都说了她是我妹妹,你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人是你!”女人哭着大吼,“疯了的是你!你们一家都是疯子,你们秦家就专出哥哥妹妹拎不清的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那个贱一人!”

  女人吼完,只听到砰地一声,那扇破旧的厂房门就被踢开来。

  庄浅被刺目的光线晃了眼。

  一回神,就看到门口捏着刀朝自己冲来的女人!

  活见鬼!

  庄浅紧张地捂着肚子,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脸都呛白了,失声惊呼:

  “尤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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