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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窃脸(二)

  凡“树灵”一族,天生自带木系灵根,以日光月华为食,天长日久,便可化出人形。

  由于性情温和无害,树灵常被当做宠物。饲养树灵,在修道之人中一度颇为流行。只需在树种上滴下一滴血,待成功化形之后,树灵就会认滴血之人为主。至于化出人形之后的相貌如何,全凭种植者的心意而定。

  当然,化形时间的长短要视滴血之人的道行而定,像季三昧这种废灵根的修士,恐怕直到老死也等不到树灵变成人来供自己使唤。

  名唤“长安”的树灵显然有个不错的主人,治愈法术在树灵中算得上高阶了。从他掌心涌出的透明树汁覆盖在季三昧颈部的伤口上,还蛮舒服的。

  季三昧在短暂的怔愣后回过了神来。

  看到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不仅不恼不气,还有点美滋滋的。

  上辈子,季三昧的记忆在自己十八岁生辰时戛然而止,在两年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就死了。

  把这稀里糊涂的两年刨去,掐头去尾,满打满算,季三昧迷恋了沈家三郎沈伐石整整十年光景。

  但因为种种原因,季三昧只能将这份爱意暗藏心底,与他以朋友身份相识相交,逛花楼,同饮酒,不越雷池一步。

  问:如果你上辈子倾心爱慕求而不得的人,造出了一张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陪在身边,能证明什么?

  答:至少证明他对你的脸很感兴趣。

  想通了这一点,季三昧对长安就生不出额外的恶感来了。

  更何况他一向喜欢自己的脸。

  季三昧与长安之间距离很近,近到凭空生出了几分暧昧的情愫,季三昧探出手去,食指和拇指搔过长安的手掌心,取回了那颗翡翠珠子。

  季三昧让珠子灵巧地指掌间翻覆了几个来回,往上一抛,又轻松抓握在了掌心中,随后,他把珠子凑到鼻翼边嗅了一下,珠子表面带着一层被阳光蒸透了的树叶香气,清冽中带有一丝辛辣的芳香,一闻便知是长安身上的气味。

  他对长安留下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浅笑:“你身上很香。”

  不意被夸奖了一番,长安忍不住红了小半张脸:“谢”

  话刚说到一半,季三昧便主动往后退去,抽身走掉。

  调戏自己皮囊的感觉还不错。

  在他身后,长安原本抚在季三昧脖颈处的手还虚举在半空中,他愣愣地望向季三昧刚才蹲着的位置,好久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用目光追随着季三昧的位置——

  经过刚才的一片混乱,季三昧身上裹着的白绢绸已经变得松松垮垮,有一角拖到了地面上,露出一片匀称修长的大腿风光。

  沈伐石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微微皱眉,单手解下袈/裟,罩在季三昧身上,把人裹得连个脚趾头都露不出来。确定包装无虞后,沈伐石将季三昧打横抱起,放在了高约两尺的展台边缘。

  在他身后不远处,王传灯收了那丈八有余的火镰,一把抓起还呆呆地注视着季三昧的长安,垂眸肃立:“总督,我和长安先去白帝山了。”

  沈伐石:“嗯。”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季三昧裹紧袈/裟,厚颜无耻地想,“一个‘嗯’字都这么有腔调。”

  王传灯恭敬地一弓腰,拖着长安的后领,径直把他拽出了卖场。

  在被拖出卖场前,长安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季三昧。

  直到季三昧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他才摊开手掌,轻轻嗅了嗅上面的味道,又伸手抓了抓掌心里被季三昧碰过的地方。

  好痒。

  卖场里。

  季三昧用目光在沈伐石的腰腿胸裆四点缠绵一圈,继而埋下头去,装作思考的模样,抽动鼻子,嗅着袈/裟上属于沈伐石的气息。

  还是那股熟悉的木兰香。

  这种沈伐石式的一成不变的作风,反倒让季三昧安心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产生了和故人久别重逢的实感。

  “抬头。”

  这声音足够冷肃,或许还能够吓哭些胆小的小孩儿,但季三昧却甘之如饴地抬起头来,继续放肆地用视线描摹沈伐石嘴唇的形状。

  “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太过专注于欣赏沈伐石说话时孤寒秀薄的双唇,季三昧没有注意到,问出这个问题时,沈伐石的手在发抖。

  久久等不到季三昧的回应,沈伐石竟焦躁地舔了一下唇,季三昧敢保证自己刚才在他的唇畔边缘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舌尖。

  那一点看上去就爽滑可口的舌肉让季三昧想礼貌地硬一下。

  但是在低头看到自己尚未发育完全的零件后,他艰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沈伐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小泪痣在慌乱中喊出他的名字,季三昧能够确定沈伐石听到了,所以他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撒谎。

  他迎上了沈伐石的目光,字字分明地答道:“季三昧。”

  “如何写?”

  季三昧来了精神,正大光明地拉过沈伐石的手,细瘦的指尖缓慢地滑过他的掌心纹路,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写得很长,恨不得让手指沿着沈伐石的手腕一路爬进他的衣服里头去。

  沈伐石不大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但他终究是忍了下来。

  尤其是在埋头看着“季三昧”三字在他掌心一点点成型后,他就连那小小的抗拒动作都没有了。

  他近乎贪婪地直盯着季三昧脑后小巧的发旋,左手所持的法杖上悬挂的灵铃叮叮当当地躁动不停。

  写完自己的名字,季三昧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沈伐石的手。

  沈伐石握紧了右手,像是要把那三个字的纹路锁死在掌心里,不给任何人看:“哪里人氏?”

  季三昧眼睛也不眨一下:“原籍豳岐。”

  沈伐石手中的法杖再也握不住,应声落地。

  他半蹲下身来,视线和季三昧保持平齐,恨不得把他锁进自己眼中:“你是他吗?”

  ——是他吗?

  ——是他叛道修佛,修来的来世再见吗?

  沈伐石的眼里有火,烧得季三昧脸颊滚烫,但在犹豫片刻后,季三昧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的眼中弥漫起一片茫然的雾气,纯良干净得让人不忍触碰:“我该是谁?”

  沈伐石咬紧了牙关,腮帮子处因为忍耐过度绷起了一道肉棱,他的指节不住发抖,发出脆亮的噼啪响动声,可他却不舍得握紧眼前人的肩膀,生怕把自己的痛转嫁到他身上去。

  在脑海中捡捡拾拾了很久,沈伐石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c能够形容自己对季三昧心意的词汇,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了四个字:“我的朋友。”

  季三昧暗叹一声。

  朋友,果真是朋友。

  前世他和沈伐石就是挚友,他不想再次转世,却要又同他再从挚友做起。

  更何况自己还是这么一具七岁稚童的身躯。

  说来好笑,在世人眼中,他季三昧能凭一己之力,协助烛阴吞并曾和烛阴齐名的泷冈,令烛阴一跃成为大陆上的第一仙派,必然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游走人世间,唾手可摘星。

  可季三昧有多么自卑,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尤其是在沈伐石面前,季三昧常常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因此,在长到最好的年纪之前,季三昧根本不敢在沈伐石面前披露自己的身份。

  见季三昧迟迟不答,沈伐石一时心急,竟不自觉拔高了音调,周身腾起一片细小的灵力涡旋,戾气汹涌不已,唬得一旁的牙行老板脸色大变倒退数步:“你若不是他,怎会出身豳岐?!你若不是他,怎会和他用一模一样的名字?!”

  季三昧唇角一翘,瞎话张口就来:“我不知道。这名字是我父亲为我取的。”

  “你父亲是谁?”

  季三昧脱口而出:“季六尘。”

  沈伐石:“”

  自重生以来,季三昧也时常会想起自己那个乖巧懂事的胞弟。他和自己一母同胞,一起长大,对自己言听计从c无比依恋,就像是一只家养的小狼狗。

  自己若是横死,那小子绝对做得出给后代起自己的名号c方便时时处处纪念自己的混账事儿的。

  沈伐石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样的答案,难以控制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季六尘娶亲了?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这反问让季三昧也是一怔。

  六尘那小子竟然还没娶亲?

  不过对于季三昧来说,世上最容易的事莫过于胡说八道的娓娓道来,他巧妙地模糊掉了沈伐石的问题,答道:“我四岁时被拐到了云羊来,从那之后就再没见过父亲。父亲告诉我,我出身豳岐,这个名字也是父亲为我取的。”

  这话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就连一旁的牙行老板都被这种张口说瞎话的精神所惑,一时间完全忘记了“季三昧根本就是在奴隶窝里出生的”这一基本事实。

  季三昧故意模仿孩子说话的腔调,语序有些颠倒,话语间的关联也不是很分明,听起来更真了几分,沈伐石似是信了,低下头,定定地注视着掉落在地的法杖。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撒谎。”

  季三昧心头猛地一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沈伐石一把抱了个满怀。

  一把听起来没有实质的声音从耳边飘来,似乎只要随便一阵风就能把这股声音吹散。

  沈伐石重复道:“你撒谎。”

  他的声音就像浮萍,连沈伐石自己都听不见自己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不是季三昧?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个名字都不再独属于他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人间事,真的如此残忍吗?

  在季三昧几乎以为自己的谎言已被沈伐石拆穿c打算张口承认自己的身份时,沈伐石才缓过神来,松开了怀抱,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快速转过头去,声音重新回归了三分水七分沙的轻描淡写:“我买下你了,你跟我走。”

  ——自己真是太荒唐了。

  ——季三昧已死,天上人间,梦里梦外,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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