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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7.螽斯(二十六)

  今天的三妹特别撩人看了睡不着所以明天来看吧  沈伐石的一颗心向中间紧缩了起来, 两肘发力夹在腰间呈防御状,脸色一搭儿红一搭儿青。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还有更不可能的。”王传灯抓了抓头发, “罗夫人说, 总督夫人在她家休养时, 曾亲手擒杀过几只妖道邪祟, 正因为此, 柔夫人才对总督夫人芳心暗许。”

  不等沈伐石开口,王传灯便道:“总督, 总督夫人上辈子自废了灵根, 这事我知道。”

  那样荒唐的事情,谁又能忘得了呢?

  那一年, 季三昧十五岁, 身为烛阴攻破泷冈的首功之臣,披红挂彩地踏入了烛阴城门。

  满城矞皇, 何等风光。

  王传灯早就接到了季三昧回城的消息,在街旁的茶楼二楼上, 跟沈伐石一起遥遥望着骑在马背上的少年。

  比起四年前,季三昧更长开了些,满身的骨节如绕树春藤,直奔着慵懒性感的长势而去,他口里噙着一支竹烟枪, 眼神既冷且傲, 形容颇有狐姿, 口里嘘出的烟气都是冷的。

  王传灯看到自家总督手里捧着一支金玉烟枪, 指掌覆盖其上,缓缓摩挲。

  这是私人的礼物,理当在私下赠与他,现在他无需去做锦上添花的功夫。

  人群中,有位少女想要将花篮里的花朵抛给季三昧,却不意失去平衡,惊呼一声,眼看就要跌倒,忽见道旁之树蜿蜒着伸出细枝,勾挂在少女腰际,将她倏然拉起——

  少女手中的花篮飞向天空,红白相间的花朵飞旋在季三昧身边,上下翻飞,如蜂如蝶,而那风姿卓绝的少年安然跨坐于马上,信手一扬,零落的花朵就攒成了一朵硕大无朋的昙花,在那赠花少女的眼前砰然盛放开来。

  沈伐石见状,险些把茶杯捏炸。

  这招蜂引蝶的祸害!

  此时,茶楼旁边的雅座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清亮声音:“豳岐季氏当年也是这般被烛阴攻下吞并,夫人江瓷不堪亡乡之辱,投江自尽,豳岐之主却率两子归顺。现如今这位季大公子又机关算尽,让泷冈也走上老路——这贰臣贼子,他做得好不快活。细细算来,这季氏门楣间,竟只有江夫人生了一副好风骨。”

  她这话说得太诛心,又没有收敛音量的打算,侍女生怕她这话叫有心之人听了去,急急忙忙为她圆场:“大小姐,你可是吃醉了?”

  少女却不接招,嫣然一笑:“是,茶喝多了,也能醉人。”

  沈伐石不想再听下去。

  此类针对季三昧的说法他已经听滥了,但他仍然不打算接受。

  他知道,隔壁茶室乃是烛阴周家常年租用,这大小姐名唤周伊人,名字和相貌颇有江南女子的柔婉和美,行事却素来有男子任侠之气,最看不得趋炎附势c奴颜卑骨和仗势欺人。

  沈伐石的兄长沈敬止曾因体弱不能修仙,被几个仗着有几分法力的纨绔当街羞辱,年仅十一的周伊人骑马路过,直接拔出双刀,削砍去几个纨绔的发冠,将他们赶得抱头鼠窜,随即她一一捡拾起这些纨绔的发冠,骑马挥鞭,扬长而去。

  季三昧得知此事,对她惊为天人,从此谈起周伊人,言必称“周壮士”。

  沈伐石起身,走进了周氏茶室。

  周伊人正端了茶杯自饮自斟,对沈伐石淡淡点头:“沈三公子。”

  沈总督找周壮士谈季三昧,必然是谈不出个所以然的:一个对季三昧百般庇护,一个对季三昧心怀鄙夷。既然没法说服对方,他们索性拉开桌椅,收起杯碗,轰轰烈烈地打了一架。

  周伊人的确算得个铁血真汉子,和沈伐石势均力敌了一刻钟才败下阵来,此女爽快无比,一抹嘴角的血,呼一声痛快,直接认输,同时跟沈伐石约定,三日后的北郊校场上,二人再来一场。

  通过季三昧,沈伐石早就习得了何谓“不按常理出牌”,因此他并不为周伊人的行为所惊讶,接下了她的邀约,转身离去。

  在当夜,他在街头逡巡了近一个时辰,才得以“偶遇”从庆功宴上独身一人离开的季三昧,赠与了他那支金玉烟枪。其间,他并未提起自己为了他跟周家壮士打了一架的事情,不然季三昧定然要说些怪话来调侃他。

  谁想,三日之后,季氏大公子季三昧醉酒后,与狐朋狗友打赌输掉,竟自废了灵根。

  得知此讯,沈伐石关于“不按常理出牌”的认知被刷到了下限。

  他连约都不肯再赴,直奔季氏。

  季三昧灵根被毁得片甲不留,整个人虚弱不堪,半夜就发起高烧来,烧得满面醉红嘴唇雪白,汹涌的盗汗湿了一套又一套衣裳,到后来床单上都叠满了一个个湿漉漉的人迹。沈伐石匆匆踏进门来时,被他面白如纸的样子惊得又气又恼,只想一巴掌把他扇回做那荒唐事情的前夜。

  季三昧:“沈兄,你来啦。”

  沈伐石走到床边,巴掌蠢蠢欲动,最终还是认命地摸上了他的额头。

  罢了,罢了。

  今后若是你再做出收不了场的荒唐事,我来护你便是。

  季六尘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见沈伐石来了,便面色不虞道:“沈三公子来了就好。兄长烧得迷糊,见了家里的阿秃都叫沈兄。”

  “阿秃”是季家养的小狗,由这个类比,可见季六尘对沈伐石的恶意。

  沈伐石并不介意,任烧得快熟了的季三昧在自己怀里折腾。

  季三昧摸着他的额发,欣慰道:“阿秃,你终于长毛了。”

  沈伐石:“汪。”

  季六尘显然被沈伐石这种死不要脸的精神震住了,放下盆转身出去,打算冷静一下。

  沈伐石蘸着热水拧了毛巾,去敷季三昧的额头——他现在身体寒凉至极,不能再沾冷水,否则必死无疑。

  沈伐石:“你怎么这么荒唐。”

  季三昧身上很痛,但好在连带着羞耻心也一并被痛死了,于是他勾住沈伐石的脖子,小声道:“沈兄,我荒唐,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沈伐石的脸红了红,一言不发地为他擦身。

  季三昧用滚烫酥软的双臂圈住沈伐石,把脸贴在他温热的肌肉上来回摩挲,舒服得很。

  他其实有很多话要说。

  ——“沈兄,我这身法术是在泷冈习得的,我不能要。我要不起。”

  ——“留着这身法术,烛阴会怎么看我?”

  ——“我在泷冈四载,心术用尽,搅得一城不宁,若再加持一身法术,烛阴必然对我有所忌惮。我毁去灵根,是向他们表明态度:我温驯,我听话,我绝不会像图谋泷冈一样对烛阴有所图谋,所以请让我永远留在烛阴,让六尘有个安安稳稳的家,让我能陪在你身边。”

  但是这些话,统统被季三昧和“痛”一起咬在舌尖,抵死不会出口半分。

  最后,被无数情绪五马分尸的季三昧,终于开口问了一个无比幼稚的问题:“沈兄,你猜猜看,我是什么东西?”

  沈伐石没好气地:“一个混蛋。”

  季三昧神秘兮兮地摇头:“不对。”

  “招蜂引蝶的混蛋。”

  “不对。”

  沈伐石的心绪稍微平静了点儿:“那就是一朵漂亮的花。”

  本质上还是招蜂引蝶。

  季三昧摇了摇头,嘿嘿一笑:“我是一栋房子。”

  沈伐石:“嗯?”

  季三昧认真地搂着沈伐石,浑身疼得瑟瑟发抖也不肯放手:“我是一栋房子,有山有水有风光。我要你和六尘,和阿秃都住进来,我不收你们房租。”

  听了小房子的话,沈伐石心尖紧绷绷地发着疼,疼变成了无来由的愤怒,他竟然大胆地c惩罚地捏住季三昧的双耳,俯下身来,将一个吻狠狠印在他烟草气息十足的唇上。

  待他面红耳赤地撤开后,季三昧舔了舔嘴唇,在发肿的唇上搜刮了一圈又一圈,才委屈道:“沈兄,你咬我。”

  沈伐石发狠:“只准住我一个人。”

  已经烧得不知今夕何年的季三昧呵呵地笑出声来,又捋捋他的毛:“阿秃真乖。好,只给你一个人住,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不要随便去外头招惹其他公狗了,爹爹现在不行了,老了,打不动了。”

  沈伐石贴着他的脸:“没事,你不行了还有我。若是凡事不能替你出气,你要我还有什么用处。”

  季三昧的灵根自那个荒唐的赌约之后就再不复存在,之后,他所有耀武扬威的资本,都来自于站在他身后的沈伐石和护在他身前的季六尘。

  所以,季三昧怎么可能在临亭之战后还活着?怎么会盲了眼流落到沂州来?怎么还有能力擒拿妖邪?

  最重要的是,自己前几年的努力,全都错了?他并没有死在烛阴?

  沈伐石再也坐不住,一把拿起了身旁的法杖,引得佛铃猝然一阵噪响,正面对着桃树认认真真地找小姐姐的长安都被这响动所扰,回过了头来。

  沈伐石说:“不行,我要回那里去看一眼。”

  王传灯陡然变色,指掌翻覆,一记火镰凌空挥来,重重架在了沈伐石的禅杖之上:“总督!那东西会叫你入心魔!别忘了,你当初遁入佛门,就是为了戒绝那东西的瘾!”

  沈伐石:“我必须回去。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王传灯一张脸被熊熊火光映得异常狰狞:“你看了三年,难道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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