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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简版 503

  第二章

  昆仑山玉柱峰,深秋的寒风自谷底吹起,峰顶雪花乱飞,片片飘落

  在枯瘦的树枝上,挂着点点晶莹的冰珠,反射着清丽的光芒,使得这深秋里的阳光显得更柔和了,这是一个阳光与雪光相映的日子。

  雪白的山崖后,一排飞檐斜斜穿入在崖壁下,红墙绿瓦,绵延不断,那些雕栏显示着这正是一幢精舍。

  寒意在山上总是较平地更早来到,在这深秋之时的昆仑山上,竟有数枝梅花吐着新蕊,较早开放的花瓣,散放着一片清香。

  暗香浮动,一溜琴音自楼中传出,绕着冷梅,清越的琴声有如天音自空而降。

  楼中盘坐一个银髯飘飘,红脸长眉,身穿褐色长袍的老者,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小香炉,炉中香烟燎绕,缕缕轻烟飘动着渐渐散入空中。

  在香炉旁是一个黑色的小几,几上面一个古色古香的玉琴,琴上十指缓缓跳动着,琴弦颤出一溜溜动人的音韵,声声飞出窗外。

  这老者脸上渐露喜色,十指愈来愈快,到最后他十指齐按,一声大响,楼外假山震得摇晃了一阵,终于倒下来,裂成粉碎。

  他哈哈一笑,站了起来,道:“痛快,藏空你这老贼秃若是不死,亲见我这‘天音宝琴’具有如此大的威力,该后悔与我一赌吧!嘿!‘残曲’已成,天下的和尚一个个都要完蛋,我倒要看看这些贼秃找到谁来与我抗衡?”

  他摸了摸头上的银发,道:“呸!还说那人会困我三年于昆仑!哼!还有三天就满一月之期,我看你们这些臭和尚跑到哪里去!”

  他打开门来,喝道:“喂!来人呀!”

  一个小沙弥应声而来,躬身道:“请问神君有何吩咐?”

  老者眼睛一瞪道:“我看到你光着头就讨厌。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要当和尚?记住,还有三天你掌门没回来见我,就要放把火烧了山上的庙,杀尽你们这些和尚!”

  小沙弥合掌道:“阿弥陀佛,神君有何吩咐?师祖留下期限是一月,一月之内一定可以找到那身怀七星之人,到时神君自可任意施为,现在神君发脾气有何用?”

  七玄魔君哼了一声道:“再过三天我首先就要杀你,呸!现在给我把好酒好菜拿来,顺便把马喂好!”

  那小沙弥应了声,回过头朝庙院走去,他脚下如行云流水,转眼便穿出一座竹林,来到前院。

  一个中年和尚迎了上来道:“青松,他又要什么?”

  青松躬身道:“师叔,七玄魔君说快将好酒好莱拿去,将他的那匹马喂好!”

  那中年和尚一皱眉道:“那你快叫清风合好豆料,加上酒,替他把那匹汗血宝马喂好,不然他一发脾气,或许将山门前另一个石狮敲碎。”他叹了口气道:“唉!自本门般若真气失传后,再也抵挡不了这道家玄门正气的‘罡气’功夫了!真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能否找到那身怀七星之人?”

  青松道:“师祖依照祖师留下的偈示,说要到东北方去寻找‘七星朝元’之人,不知道这人怎会怀有什么七星,而且他是否会到昆仑来”

  那中年和尚道:“青松,不要多说了,快去吩咐清风喂马,然后到厨房将神君所要的酒菜拿去。”

  青松应声朝厨房走去,这中年和尚手持念珠,缓缓往山门走去。

  走过大殿,二个深约五寸的脚印留在青石上。在寺前的甬道上,一个粗可两人环抱的大鼎倾斜着嵌入石板中,仅留着一半在地面上。

  这中年和尚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两千斤重的大鼎仅一拂之间便飞出丈外,深嵌入地,如此吓人的情景若非亲见有谁相信?唉!佛门不幸!罹此危难。”

  甬道旁两排高耸的苍松,乱根盘纠,缠结不分,苍翠的树帽上,此刻已是一片白雪,惟有树枝间才可看到绿色的叶子。

  他缓缓行走在甬道的石板上,绕过那个斜插入石板里的巨鼎,他来到石阶上,山风吹起他宽大的僧袍哗哗作响。

  一排石阶直通山下,层层的梯阶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洁白有序,雪花在阳光中飘落了,片片闪出莹洁的霞光

  这中年和尚凝望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山峰,将目光投在那山上的白雪上,而将思绪放在沉思里。

  良久,他叹口气,收回凝视的看光,正要回过头去,回到寺里,突地精神一振,叫了一声,一个大抛身,如野鹤冲天,在空中一个斜飞跃向寺里,一到寺门,他大喝道:“掌门人回来了,你们快出来迎接。”

  那时,雪已停了,石阶上湿辘辘的,宽大的石阶上,有两行合掌平挂念珠的僧人,正飞快地朝山上跃去,在他们脸上,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欣喜神色,这与他们的灰色僧袍是不相称的。

  迎面过来两列僧众,前面是四个高大的和尚抬着一座软轿,轿上坐着一个长眉垂颊,枯矮瘦小的老和尚,以及一个剑眉虎目,丰神朗逸的少年。

  老和尚本无道:“这就是玉虚宫,柳公子请看这深秋时节,山中便已下雪,等下或可看见早放的寒梅。”

  柳云龙微微一笑道:“这儿如此恬静,真是世外仙山,不知那七玄魔君怎会抱着这种杀尽天下和尚之心?”

  本无道:“十五年前七玄魔君携一琴一剑,上我昆仑玉柱峰顶,与先师藏本较技三场,其时我是二弟子,大师兄不顾先师之命,擅自潜至后寺精舍,偷听七玄魔君一阙琴音,终至五脏碎裂,心脉震断而死”他脸上现出一股忧戚之容,顿了顿道:“那次三场比斗,据先师於十日后告诉我们兄弟说,他在棋上赢得一子,而败于对方的内家功力上,幸得师兄於七玄魔君弹琴时惹得他分心,所以家师才能听完七玄魔君之一曲‘天魔曲’。”

  这列僧人转眼便登上石阶项,来到甬道上,他们的目光一瞥见斜倒在道中的石鼎时,立时显出一种畏惧的神色,因为他们曾眼见这倒置於庙门的大鼎,被那骑马飞跃而上的七玄魔君,单袖一拂,便平空飞起跌落在石板道上

  柳云龙一见那深没入地的石鼎,脸现惊容道:“老禅师,这”

  本无禅师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七玄魔君的玄门‘罡气’,当日他仅一拂而已”

  一阵梵呗之声自寺里传出,接着两列僧人鱼贯而出,当头一个中年和尚手捧香炉,走了过来,躬身道:“弟子灵山恭迎掌门人回山。”

  本无大师走下轿来,一挥手道:“灵山,这些日子来,那魔头可曾怎样?”

  灵山答道:“弟子尊掌门人吩咐,一切都遵照七玄魔君所需办理,并且若无神君吩咐,绝不到后院精舍去,所以至今日为止,没有什么事发生。”

  本无大师点了点头道:“你带柳公子到西厢房去,连日来奔波之劳,也要让他休息休息。”他侧首道:“柳公子请随灵山去西厢房一洗奔尘”

  柳云龙拱手道:“在下领大师命,不过待会,在下尚要想一见七玄魔君”

  “呵呵!”一个高昂的笑声自寺里传出,红影倏然闪现,七玄魔君身着一领红袍,笑着道:“有谁要见我,哈!小和尚你回来了,若是你迟来几天我放一把火烧了你这鸟笼,杀尽你们这些贼秃。”

  柳云龙一见这七玄魔君两眼炯炯有神,两道灰眉斜飞入鬓,一头银发披散在肩头,神态威武之至。

  他躬身道:“这位老前辈便是七玄魔君吗?”

  七玄魔君呵呵一笑道:“我道小和尚下山一月找的什么能人,原来是你这个小娃儿,喏!小娃儿,你会些什么?”

  柳云龙道:“区区久仰神君大名,正想好好向神君讨教,不知神君与藏空大师约好,此次来昆仑是要比试些什么?”

  七玄魔君一拂颔下灰髯道:“十五年前藏空老贼秃与我比完三项,曾预言我再次上昆仑会被困山中三年,并且还说我会替昆仑解一大难,哈哈!我一生最恨这些贼秃,怎会替他解决劫难?所以我此次之来,是要践他十五年前约定的较量五项”

  七玄魔君语音一顿,两眼神光暴射道:“这次我若输了,就亲割下头来,挂在藏空老贼秃坛前,否则我叫这儿血流成河,变为平地”

  他的话音有如电鸣,震得两侧树枝上的积雪都簌簌下坠,余音回荡在山谷里,久久未散。

  柳云龙肃然道:“前辈以个人之恩怨,加之整个佛门,这已是不该,又何况以父母所遗之躯与人打赌,更属不该,前辈与藏空仙师所赌之五项,在下遵命接下就是。”

  七玄魔君一怔,随即仰天大笑,笑声稍息,说道:“好胆气!好人才,六十年来,还没人敢当面说我不是,谁知在此会闻此言,嘿!老夫真正开眼了!”他面容一正道:“你可知十五年前我曾说与昆仑门下较量五项绝艺,你现在可是昆仑门下?”

  柳云龙一愣,没话好说,本无禅师走上前来,合掌道:“可弥陀佛,老衲遵守先师遗命,代师收徒,柳公子今晚起将是先师关门弟子”

  本无禅师一言说出,一众僧人齐都大惊,敢情昆仑近百年来还没有收过一个俗家弟子,谁知这下竟会有掌门亲自代师收徒之言,则三代昆仑弟子岂有不惊之理?

  柳云龙也是大为惊诧,他大声道:“老禅师”

  本无老禅师长眉斜飞而起道:“柳公子不必多言,请看先师留下偈示,这是先师嘱咐留与七星朝元之人”

  “七星朝元?”柳云龙悟道:“你是说我身上的这七颗红痣?”

  本无老禅师点点头,大袖轻拂,一卷丝绢系着立轴,平稳地落在柳云龙伸出的手中。

  柳云龙抽开丝绢,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个惊愕的神情,他将立轴放在怀里,点了点头道:“等拜师后,在下便是昆仑弟子。”他对七玄魔君道:“在下会以昆仑弟子的身份,与前辈比试五场。”

  七玄魔君疑惑地望了柳云龙一眼,道:“老贼秃到底有什么玄虚?难道他真已修成未卜先知之能?”

  僧众鱼贯而入,大雄宝殿响起一阵低沉梵呗之声,一个和尚走到庙前侧钟楼,敲起钟来,钟声飘荡开去

  黄昏时节,鹅毛般的雪片又飘落了,山风呼啸时候,“咚!咚!”数声鼓响,琉璃灯光亮了。

  大殿里黑压压一片,灰色的僧袍和锦绣的袈裟,将整个大殿都塞满了,本无老禅师正盘坐在大殿中,垂首喃喃地念着经文。

  柳云龙面朝墙壁,盘膝而坐,墙上挂着一幅垂眉端坐的老和尚画像,像中那老和尚是睁开眼睛,微微笑着的,一脸慈祥模样。

  本无大师念完了经,敲了一下木鱼,站了起来,走到柳云龙面前道:“你愿入本门为昆仑弟子吗?请朝向祖师戒持老祖跪拜叩头。”

  柳云龙朝墙上挂着的画像叩了三个头,道:“我愿为昆仑弟子。”

  本无禅师合掌跪下,朝画像道:“弟子第十四代掌门本无,代师收徒,柳云龙自即日起为本门第十四代关门弟子。”

  氲氤的烟雾中,本无禅师庄严地道:“尔为本门弟子,应知本门戒律,第一不得欺师灭祖,第二不得乱杀无辜,第三条”

  他一口气将八条戒律念完,然后道:“自即日起须遵从本门戒律,不得有违。”

  “呵呵!什么狗屁戒律,这些都是臭和尚饱食终日无事可为,想出来的花样,小娃儿,你跟我走吧,我们五场比赛不要比了,我就放过这些和尚。”七玄魔君自里边走了出来,大笑的说着。

  本无禅师冷漠地望了七玄魔君一跟,对柳云龙道:“你为家师第六个弟子,现在你来见见你的三个师兄。”他指着端坐在最前面的三个老和尚道:“这是你的三师兄昙月,,四师兄水月,五师兄镜月。”

  那三个老和尚合掌道:“恭贺小师弟列本派门墙,阿弥陀佛。”

  柳云龙道:“尚请三位师兄多多提携。”他转过身去,对七玄魔君道:“在下仍要以昆仑弟子身份,替家师藏空与前辈比试五场,第一场在下要与前辈比试阵法,不知前辈如何”

  七玄魔君瞪大双眼盯着柳云龙,好半晌他一翻大拇指,道:“好!真是个好人才!不知道本无怎会找到你?嘿!确实不错。”

  柳云龙俊脸微红道:“蒙前辈夸奖很是荣幸,不过这阵法之”

  七玄魔君道:“你要与我比试阵法?好!我们各出三个阵法,每一阵法以三天为准,若三天内不能解破,即算为输,你看如何?”

  柳云龙颔首道:“这样甚好,现在就请前辈先出一式。”

  七玄魔君朗笑一声道:“你们这些和尚都替我滚开!”

  本无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师弟与神君之赛是否能在三日后开始?老衲尚有话与小师弟一谈。”

  七玄魔君大袍一展,望了望本无,然后点头道:“好吧!我们就三天后再比吧!”说完红影一闪,已如风而去。

  本无禅师道:“这魔头一向心狠手辣,犯在他手上的没有不死,真不知他为什么要如此对你好?我想这魔头八成是留定了。”

  他一挥手道,“你们继续做晚课吧。昙月c水月c镜月,你们跟我来。”他说道:“小师弟,你随我到方丈室来。”

  本无大师袍袖翻动,朝方丈室走去。昙月c水月c镜月三位大师默默随在后面,柳云龙也一正衣襟,跟着而去。

  转过一重假山,过了庭院便来到方丈室,两个小沙弥躬身挑起布纬,柳云龙随着老禅师走入室内。

  室外虽然飘着雪花,但室内烧着旺旺的火钵,厚厚的毯子铺子地上,使人有温暖柔和的感觉。

  本无老禅师盘膝坐在塌上,镜月对柳云龙道:“师弟,你若盘膝不惯就坐着好了。”

  柳云龙道:“小弟可以盘膝,谢师兄关照。”

  本无禅师吸下口气道:“本门自戒持老祖越大雪山来到本山后,创立我昆仑一派,即以悠长纯厚的内劲,与独特之轻功身法享誉武林,虽然原有少林c武当c华山c峨嵋四派,但我昆仑却仍居九大门派中,不由路远山遥而没闻於武林。”

  他脸色严肃地道:“但武学之道辽阔无边,本门虽是佛门正宗,然而蛮荒苗疆c海外各岛c以及藏土各地异人当在不少,莽莽江湖,奇人异士更是准测其数。各派有绝艺,各门有其秘传法门,然而七玄魔君以绝顶的智慧,竟能参悟七种绝世之学,在整个中原来说,尚无人可及,尤其他一身内家玄门‘罡气’功夫,更是惊人,所以先师临终前曾到本山后面峡谷中找来一株千年‘五香凝露枇杷’,将之栽于后山‘水火同源风雷洞’里,承受水火化炼,吸收山川精华”

  本无老禅师见柳云龙听得入神,他微微一笑道:“当年先师引地中‘银液灵泉’灌输,就是要赶上今日小师弟来山中,因为七玄魔君不但内家劲气无敌于中原,而且他还有昔日琴仙的一柄‘天音宝琴’,十五年前他已能以琴声摧人意志,至今已到琴音断人魂魄之地步,若没有绝顶之内功是抗衡不住的。”

  水月问道:“十五年前人师兄未曾留意,故为琴音震裂心脉,现今我等守住心志,难道”

  本无禅师伸手制止水月说下去,他摇摇头道:“只要七玄魔君弹出那‘天魔曲’,本门二代弟子将全部死去,但是尚有一着,仅一阙奏出,十丈内的假山倾刻折成碎粉,这已非我等所能抗衡的,何况他尚有棋c剑c掌c阵法c内家罡气,本门无一人能敌,除了小师弟之外。”

  他话音一顿:“师尊曾说七星朝元之人智慧越常人太多,禀承山川灵敏之气所生,故惟有小师弟能在一月之内将本门一切功夫学会,而且本门至此将有三大劫难,非玉龙墨剑不能解破”

  柳云龙心里一动,川道:“什么叫做玉龙墨剑?”

  本无禅师苦笑一声道:“这是先师圆寂时所说的,我也至今会悟不出,但这与大漠里那鹏城可能有关,倒不知与小师弟有何关系?”他顿了顿道:“那株‘玉香凝露枇杷’在今晚就会成熟,老衲想我等一齐赶到风雷洞去,合四人之力替小师弟打通天地之桥,趁灵药效力未完全发挥之际,将他任督二脉沟通,则一月后或可与七玄魔君一拼,同时也好替本门增一奇人,替武林大放异彩,各位师弟意下如何?”

  昙月望了望两位老和尚,道:“老衲听凭掌门吩咐,水月镜月两位师弟谅也不会反对”

  水月合掌道:“阿弥陀佛,就请师兄带路吧!”

  柳云龙道:“掌门人,我不知先师怎会在十多年前就预料得到这些事?实在说来,我怀有佛门‘般若真气’之秘籍”

  “什么?你有‘般若真气’的秘籍?这是佛门高僧降魔御敌的大能力,但在本门已失传八十余年,想不到今日会出现于你身上。”他喜道:“如此说来‘罡气’玄功有了抵制之法,胜算又加几分了,走!我们立即动身往后山风雷洞去。”

  他领先走出方丈室,朝门口的沙弥道:“唤你寒水师叔来。”他回头道:“昙月,你带着小师弟一起走,等灵水将干粮水袋带来后就立刻动身。”

  灵水自边院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个包囊道:“禀告掌门师尊,一切都准备好了。”

  本无老禅师道:“包囊交给你水月师叔,这三天内,你和灵山c灵木两人负责寺内一切,那魔头若问及,就说我们在地室里研究阵法。”

  苍茫的夜色里,寒风掠过他们的衣袂,层叠的峰峦上,堆满了白雪,雪地上几个淡淡的脚印,一直住山后峡谷而去,仅一会儿便又被飘落的雪花填满。

  柳云龙被昙月扶持着,在雪地上飞快地跃行着,大袍翻翻,影子留在地上转眼便被黑暗吞噬,仅一会儿功夫,他们便已来到一座地谷之内。

  “谷里便是那水火同源风雷洞,你们小心着,这洞有九条道路,只有一条通那‘银液灵泉’所聚的小潭,在那潭旁方始栽有‘玉香凝露枇杷’。”

  本无说完,朝右侧一拐,钻进一个小洞,人影一晃,其他三人也都钻了进来。

  “后面有人跟踪而来,所以我才那么说,其实这就是风雷洞。”

  柳云龙间道:“是不是七玄魔君跟着来?我可在洞口摆个阵式,请师兄捡九块石头给我。”

  昙月道:“这跟踪而来的不会是七玄魔君,因为他若是要跟踪我们,也不会被我们发觉的,这一定是其他的人,只是现在已快到子时了,否则我可以出去看看,倒底是谁摸上了昆仑。”

  柳云龙接过水月大师捡来的九块石头,就着洞口排起一座阵,刹时便将那些石块排好。

  水月轻声问道:“你这排的是什么阵?”

  柳云龙道:“这是‘三元化一九曲阵’,成九九之数,化为八十一道门户,师兄想想,在这个小洞里门口有八十一条路,要能找到这洞口的机会当然更小了,三天之内包定无人发觉。”

  云月呵呵一笑道:“真想不到师弟你这般年纪,对阵法有如此研究”

  他话声未了,洞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咦!这些秃头到哪里去了?风儿,据为师的所知,这山谷里有一火山洞穴,洞内又有一冷泉,故而水火同源,能孕育灵草仙药,所以为师来此,预备取得那株灵草给你服下,好造就你成为邪门第一高手”

  话音一顿,厉喝声里,七玄魔君那狂迈的笑声飘散开去道:“有我七玄魔君在此,你雪山老魔还想沾到光?替我滚出昆仑山去。”

  本无禅师一皱眉道:“雪山三魔不知哪个来了,幸好碰见七玄魔君,这下他讨不到好了。”

  果然,那苍老的声音吼道:“老鬼,要你多管闲事,他日碰见我雪山三魔”

  七玄魔君一声怒喝道:“你这混蛋家伙还不滚离昆仑z我一掌就要你的老命。老魔,你可要尝尝我‘罡气’功夫?”

  雪山老魔厉喝一声,飞逝而去,七玄魔君狂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着。

  本无禅师道:“雪山老魔一定受伤而走,他倒想要造就出一个邪门第一高手。现今天下魔高道低,邪道之人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朝洞里行走而去。穿过一阵崎岖不平的乱石后,来到一个倒垂钟乳,闪烁着莹莹光芒的洞穴里。

  柳云龙抬头一看,只见洞顶刻着“水火同源”四个大字,那些透明的钟乳石柱反射着淡淡的磷光,整个洞内都是浅蓝色。

  在靠壁之处栽着一株高及人头的小树,树干及叶枝整体呈现淡红色,在淡红色的叶下结着几个橙黄的果子,在树根处,一泓银色的泉水发出悦目的光芒,流动潋滟,却又不会溢出岩石外。

  柳云龙哪曾看过这等的奇景,他愕然地注视着那一泓泉水以及生根於岩石之上的那棵小树。

  本无禅师道:“那就是‘玉香凝露枇杷’,等到了时成熟,就会变成透明,到时清香四溢就可服用。”说着,他跨步向那一潭水走去。

  柳云龙也跟着一步跨出,哪知他方走出几步,只觉室内炎热如火,立时热得难受,头上沁出汗来。

  本无道:“这室内居地穴之中,以那块岩石为界,这边炎热如火,那边严寒如冰,等下你就坐在岩石正中,承受这水火同时侵袭,服下树上的三个枇杷,我们就替你打通穴道,化解灵药效力。”

  柳云龙依言盘膝坐在那块岩石上,果然他左边寒气阵阵袭来,右边则热如烘炉,直使他一阵发抖,一阵发热,难受无比。

  本无禅师喝道:“抱元守一,气沉丹田,试着调济水火,以水就水,以火盖火”

  柳云龙依言将体内真气互相调济,缓缓运行体内两匝,已觉得这种寒热相冲的现象大为减少,於是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那株“五香凝露枇杷”在慢慢落着叶子。

  本无和其他三个老和尚,此刻环着柳云龙而坐,也都注视着一片淡红色的叶子转变为黄色而落下。

  香气馥郁醉人,终于三个枇杷渐渐晶莹透明,晶圆如珠

  本无老禅师双眉斜飞上鬓,沉声喝道:“张口!”

  他大袖轻展,一股柔软气劲将那三枚枇杷绕缠起来,兜着往柳云龙口中送去。

  入口一片清凉,香气冲鼻,熏人欲醉,柳云龙只觉甜美的枇杷入口便化,一下便吞入肚里。

  一股热气直冲丹田,烧得他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本无禅师呼了声佛号,顿时四只手掌贴在柳云龙身上四大要穴。

  洞中静谧无比,那株“玉香凝露枇杷”正缓缓枯萎,落在小潭里

  雪花飘飘,朔风凛凛,昆仑山的雪经过三日来的堆积,更厚了。

  玉虚宫前的古鼎仍然倾斜着,苍松的腰干被雪压得更弯,树下两张石凳扫得干干净净,一排和尚盘坐在青石上。

  四个蒲团并排在地上,两张石凳上放着数十根签,那些竹签清晰地可以看出是才削好的,因为竹上水份还未干。

  钟声响起了,本无禅师锦裰袈裟在寺门口出现,他身后跟着昙月c水月c镜月三位老和尚,而柳云龙却跟红袍白发的七玄魔君一起走了出来。

  七玄魔君哈哈笑道:“小娃儿,我们每人比上一场,若是谁在三个时辰内解不了对方所设之阵,就算那人输,你看这样可好?免得太浪费时间了。”

  柳云龙点头道:“好,就是这样吧,请前辈先摆阵。”

  七玄魔君坐定后,拿起手中竹签道:“我们同时摆,等下你来这儿,我到你那儿,你看这样可好?”

  柳云龙抓起一大把竹签在地上插了一根道:“还是前辈先摆的好。”

  七玄魔君朗笑一声道:“好!我先来。”

  他捏着一根竹签,在地上画着虚线,随着他凝重脸色,无数交错纵横的线条被画了出来,有的弯曲迂回,有的却笔直而去。

  他右手如飞,随着脚步的移动,一根根的竹签循着那些虚线插在地上,刹时将柳云龙周围一丈方圆都布得满满的,把柳云龙围在里面。

  他插完最后一根竹签,吁了一口气,便盘膝坐回青石,静静地望着柳云龙。

  柳云龙眼看七玄魔君身形如风,转眼自己便身居阵中,四外一片茫茫,毫无边际。

  他咬了咬下嘴唇,紧皱着眉毛在缓缓推算着五行八卦,脑海里映过柳文轩所教授给他的一切残缺古怪的阵式与一般的阵法。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瞑目的本无禅师睁开眼望了下柳云龙,立刻又闭了起来,因为柳云龙也是闭着眼睛盘坐着。

  盘坐在青石上的二代弟子,齐都脸现紧张地望着柳云龙,他们平静得有若死水的心境,也不由为这关系着全寺生命的赌赛而起子波澜。

  两个时辰过去,柳云龙仍然闭目而坐,七玄魔君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之色,他一拍手道:“小和尚,替我把酒菜拿来”

  他话未说完,便见柳云龙两眼睁开,微笑了笑,走下了石凳,身子一转便在竹阵里兜起圈子来,只见他脚下乱踏,时退时进,忽地一个翻身又面对这边,飞快地走在竹阵里。

  七玄魔君失声叫道:“啊!这个精明的小鬼!”

  柳云龙面含微笑地走出竹阵,道:“前辈,你这乃是“黄河九曲阵”与“九九归元阵”互相连锁而成的,破阵当在第八十一根竹签开始。”

  他又走进阵里,拔起一根竹签,走了出来道:“现在整个阵式已破了。”

  七玄魔君疑惑地望着柳云龙,道:“你这套从哪里学来的?”

  柳云龙含笑道:“家父柳文轩一生精研各种阵法,现在区区要排的阵法,叫‘十绝大阵’。”

  他捏着竹签,围着七玄魔君插满地上,刹时密密的竹签布满雪地,纵横交错,高低不一。

  柳云龙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对本无禅师道:“七玄魔君真是鬼才,他将两个阵法倒转排置,使我还以为是一个古阵,自己弄迷糊了。”

  他盘膝坐回石凳,静神宁气,缓缓推行着体内真气,白丹田而起直行过任督两脉,运行于体内二匝。

  自那晚起他经过三天三晚的受着寒热两股气流的交互化炼,复经昆仑四大高僧以数十年生命交修的内力打通穴道,所以他在任督两脉一通,“玉香凝露枇杷”所蕴的灵效已全被吸收,仅三天他已成为内功深厚无比的内家高手,于是他出了洞

  此刻只见他宝相内蕴,全身散出一层轻雾似的白色气体,绕着身体回转,脸上及皮肤现出一层晶莹的光芒,仿佛是玉石所雕成的玉人一样。

  本无禅师惊喜道:“小师弟真的已练成‘般若真气’了,你看他已至反本还虚的地步。”

  “阿弥陀佛!”昙月合掌道。

  “我昆仑将自此大放异彩了”

  日影渐移至中,淡淡的阳光下,柳云龙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他将视线投在自己所设的“十绝大阵”上。

  “咦!”他一愕道:“他怎么已走过四个门户?莫非他已摸通了?”

  七玄魔君一生浸淫阵法之中,自命为一绝,自然有他独到之处,故而他虽然从未见过这“十绝古阵”,但却依推算之理,连闯四重门户。

  七玄魔君仰天狂笑,大步踏出,道:“这一场你赢了,因为我破不了这个阵。”敢情他因过度耗费心血而致脸色苍白。

  “阿弥陀佛!”那一排僧人将站起来,朝柳云龙道:“恭贺小师叔。”

  本无禅师站将起来道:“师弟,用饭去,饭后再赛第二场。”

  七玄魔君笑呵呵道:“为了你这个阵,我当要浮一大白,小娃儿,你跟我喝点酒吧!”

  柳云龙摇头道:“在下滴酒不饮,为了等下就要来的三盘奕棋,更不能喝了,尚请前辈原谅。”

  七玄魔君掀须大笑,道:“我真是愈来愈喜欢你了,喂!小娃儿,你也不用再费神了,跟我走吧!从此我再也不跟这些秃驴找麻烦。”

  柳云龙道:“在下现为昆仑弟子,本门第一条戒律是不得欺师灭祖”

  七玄魔君一愣,随即笑了笑,飞身跃往后院而去。

  □□□□□□

  午后,日影西斜,寒风渐起,在古松下柳云龙与七玄魔君对坐着,在他们面前是一块白石刻好的棋盘,此时两方对垒,黑白子布满棋盘上。

  七玄魔君持白子,目光凝注棋盘中,沉吟许久还没有放下那颗拈在手指上的白子。

  本无禅师和他三个师弟齐都脸现紧张地望着密密的棋盘,因为在两盘里,柳云龙和七玄魔君都是一胜一负之数,胜败之关键完全取于这一盘了。

  柳云龙仿佛木雕泥塑的菩萨一样,尽管寒风吹得他衣袂飘飘,他也没移动分毫,现在,他已将全部心神投入在每一颗棋子里。

  放在本无禅师面前的沙漏,粒粒细沙落下,很快的便漏满了,本无禅师伸出手去,将沙漏倒置过来,一粒粒的沙又落下

  七玄魔君瞥了下沙漏,迅速地收回目光,将手中那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的一角。

  柳云龙目光神光一射,敢情七玄魔君所下的这一着,确实是化腐朽为神奇,整个地挽救了他此处的劣势。

  这下该轮到柳云龙皱眉头了,他抬起一颗黑色的棋子,沉吟了半晌依然没有放下去。

  就在这时,山下数声闷哼,惨叫声声中,三条灰白色的影子跃了上来。

  在斜阳下,三绺白髯随着晚风飘拂着,三个老者冷峭地望着全在入神的古松下各人。

  柳云龙额上汗水直滴,他心力交瘁,连手指都微微颤抖,只见他犹凝了好半晌,两指夹着颗黑子放了下来。

  七玄魔君哼了声,拈起一枚白子,方待放下,便见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被一股狂飚拂走。

  他勃然大怒,一抬头瞥见那三位老者并排站在石板道上,正冷冷望着这边。

  他长身立起,狂笑道:“我道哪个吃了豹胆熊心的,敢在我面前撒野,原来雪山三魔来了。”他脸一沉:“我老人家生平最忌惮的便是当我面逞能之人,雪山三魔,你们是死定了。”

  他活声未完,长袍倏地鼓起,冷哼一声,双袖挥出,两股锐利刺目的气劲自袖下飞出。

  雪山三魔一见七玄魔君脸上泛青,须发俱竖,不由大吃一惊,六掌齐出,气劲叠起,如山涌出。

  “轰!”一声巨响,雪山三魔闷哼一声,身形一斜,后退两步,青石上顿时留下十二个三寸多深的脚印。

  七玄魔君脸罩寒霜,肩头未动平空飘出一丈,落在甬道的青石板上,他冷冷道:“合你三人之力能挡得住我一招‘罡气’也算难得,现在你们再尝尝我‘千山掌法’!”

  斜阳下,他身影腾空,无数雪白的掌影,现出一道道凄迷的弧线,刹时便将雪山三魔圈在里面。

  本无老禅师脸色一变道:“七玄魔君‘千山掌法’确是一绝,若是我们齐上或可挡住五十招,否则十招之内我们便会落败。”

  柳云龙缓缓站了起来,道:“七玄魔君这等绝艺岂非天下第一?连掌门人你也如此说”

  本无禅师摇头道:“中原之大,奇人异士多如群星,我们这等功夫又算什么”

  雪山三魔怪啸声声,在连绵的掌影里翻腾,气劲数旋。

  掌招如蚕抽丝,竟然很快地由劣势扳转回来,三人行动配合得甚妙,发挥出很大的威力,怪掌叠出z已将七玄魔君挡住。

  七玄魔君也是甚为震惊,他长啸一声,四肢如同一只蜘蛛,化成无数幻影席卷而去。

  雪山三魔人影倏然散开,仰首望天,六只手掌搭在一起,翻转而上,迎着自空落下的七玄魔君劈去。

  “波”c“波”数声掌风相撞,随即只见雪山三魔一起跌倒地上,头上发髻散开,落得一地的白发。

  七玄魔君脸上严肃地凝望着倒在地上的雪山三魔,他沉声道:“你们合手连击的这套手法哪里来的?有谁在你们背后撑腰?”

  雪山三魔缓缓地站了起来,手拊胸膛,但见他们脸色惨白,忍不住一张嘴喷出一股鲜血。

  雪地上立时现出粉红色的印痕,仿佛点点红花开放在雪地上。

  雪山老魔瞪了一下七玄魔君,冷哼一声道:“你前些日子打伤的那个叫郑风的年轻人,本是我的徒儿,但现在已是他人的义子,就是那人叫我来的。”

  七玄魔君仰首望天,沉吟了一下道:“那是何人?”

  雪山老魔默默注视着七玄魔君,好半晌方始进出四个字:“幽灵大帝——”

  柳云龙可清楚看到七玄魔君一震,他侧首一看,惊见本无老禅师竟也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恐怖之色来,他不由愕然忖道:“何人竟敢称为大帝?而且叫幽灵大帝?”

  七玄魔君愣了好半晌,突地仰天狂笑,并右手两指道:“你抬出幽灵大帝来,难道我怕了?现在我仍要杀你们。”

  雪山三魔见七玄魔君以臂作剑,心中大惊,忙跃了开去,雪山老魔厉声喝道:“你若杀了我们,昆仑将夷为平地,大帝的手段你是知道,他岂有放过与之一切有关之人?”

  柳云龙缓缓走了过去道:“象你们这种穷凶极恶之人,早该死无葬身之地了,怎么会活到现在?”

  雪山三魔一起大怒,雪山老魔冷哼一声道:“你是神君弟子?小娃儿,你莫非不要命了?”

  柳云龙哼了声道:“我柳云龙乃昆仑弟子,岂有怕死之理?呸!吃我一掌。”

  他深吸口气,单掌一旋,潇洒之极地挥出一掌。

  雪山老魔只觉微风飒然,突地一股窒人的雄浑劲道,压将上身,他心中大惊,沉掌吸气,尽提丹田内功,平拍而出,掌心外吐,一股凝旋的气劲劈出。

  “嘭!”

  一声巨响,雪山老魔惨哼一声,身子跌出五尺,右掌齐肘而断,洒了一地的鲜血。

  其他雪山二魔大吃一惊,怒喝一声,两股掌劲劈向柳云龙而来。

  柳云龙似未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他一愣之下,已觉察到对方劈来的如山掌劲,急切之间,他身子一弓,推出一掌,柳云龙身子一晃,终于站稳了。

  他已看到自己的脚已陷入青石寸余,地上石屑粒粒,雪水飞溅,雪山双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七玄魔君朗笑一声道:“好啊!佛门‘般若真气’给你练成了,这下我老人家真有对头了。”

  雪山三魔怨毒地盯看柳云龙一眼,老魔头道:“你昆仑将自此不得安宁,我等非要叫你们死尸遍山”

  七玄魔君双眉一竖,目射神光道:“你们若有一丝一毫不利于昆仑,我叫你们个个受我‘截脉切穴’之刑,要你们痛苦号哭,一月之后方全身经脉寸断而死”

  雪山三魔打了个寒噤,望了下站在苍松下的四个老和尚,反转身去,走下石阶,朝山下跃去。

  山上的夜来得较早,虽是黄昏,但是远山已是苍茫。柳云龙注视着茫茫夜色,忽地感到一种孤独的感觉,他叹了口气,缓缓回过头来。

  七玄魔君道:“小娃儿,你叹什么气?难道这场棋没有赢,便不高兴了?或者你认为不该将那个老魔手腕打折?”

  柳云龙摇摇头道:“这些都不是原因,在下只是叹息人事无常罢了。”他问道:“前辈可知东海灭神岛主是什么样的人?”

  七玄魔君讶道:“你怎么会问起灭神岛来?江湖上传言灭神岛为东海三岛之一,岛上之人邪学高明,武功大异常规,显然是走的偏激一道。另一个七仙岛则与秦皇岛遥遥相对,岛上人也是神秘异常,从未在中原出现过”

  柳云龙“哦”了一声道:“那么雪山三魔所提之幽灵大帝,又是怎么回事?”

  七玄魔君笑了笑道:“这些武林掌故以后再告诉你吧!不过”他高声道:“老贼秃,你知道‘幽灵大帝’是邪门之圣,若是他出来,那你们都完了,他可没我这么仁慈。”

  本无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魔焰高张,我等又有何计?”

  七玄魔君摸了摸胡须道:“今日之棋赛算是和局如何?”

  柳云龙躬身道:“既然前辈如此相让,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七玄魔君道:“今晚去我那儿,我要让你听听我的琴音”他温和地道:“你智慧极高,因而也会感到一股忧伤吧?孩子,不要这样,你有一双眼睛,还是多观赏这美丽的大自然吧!你看,崇山峻岭,白雪松涛,修竹依依,寒梅馥馥,我们生活其间,实在并不寂寞的,你不要太过思虑了。”

  柳云龙默默望着缓行而去的七玄魔君,心中仿佛有所得,又仿佛有所失去,本无禅师低沉的声音已在他耳边响起:“师弟,看来七玄魔君确实对你有缘,怪不得先师曾说惟有你能困住他于昆仑三年之久。”

  柳云龙微微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的思想已回到对父亲的思念上去,于是他边行边问道:“师兄,往居延去的门人还没回来?我,真不知家父到底怎样了。”

  本无禅师道:“哦!你又想家了,我派灵光去居延,想必近日就会回来。师弟,本门轻功‘云龙八式’你练得如何?”他转移话题,侧脸问道。

  柳云龙一笑道:“师兄,你可要看?”

  他双臂一展,如白鹤亮翅,身躯已如风飞起,在空中身子一斜,如夜鸟翔飞,绕空转了三匝,而后如片落叶,飘落寺后。

  本无禅师欣然的笑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静谧的松林开始有了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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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的夜,如梦

  室外寒风,室内炉火,精舍里一灯荧然,香烟袅袅而散。

  七玄魔君盘膝坐在一面白玉古琴前,十指轻轻地按在弦上,轻按慢弄,刹时有如银瓶乍破,水珠进溅,幽思一缕随着琴音而起

  柳云龙心神全都被琴音所吸,随着琴音转变,时而眉头微皱,时而轻笑,更为凝涩的弦音而沉思,为那如玉帚铁马的弦声而激昂

  指动弦移,轻柔的声音如慈母低唤,更如幽夜情人絮语,柳云龙两眼湿润,已轻声哭泣起来。

  “唉!”七玄魔君叹了口气,十指一弹,琴声如裂帛一响,戛然止住,他望着惊醒过来的柳云龙,笑道:“孩子,你的情感过于丰富,易受琴音所感,连我这普通的一曲都会如此,那你怎能听完我‘天魔曲’呢?”

  柳云龙擦了擦流在脸上的眼泪,红着脸道:“前辈琴声的确已至出神入化的境地,在下也只是尽力为之而已,不过前辈若奏‘天魔曲’在下则必心生警惕,而非适才的欣赏心情”

  七玄魔君朗笑一声道:“你真象我年轻一样,倔强而富感情,孩子,你可要跟我学琴?”

  柳云龙道:“等晚辈与你一了恩怨后,再请教吧!现在晚辈要告辞了。”

  七玄魔君凝望了下柳云龙那挺直的鼻子,颔首缓声道:“也好,等我们一了恩怨,再细细地谈吧。明天上午看你般若大能力!”

  柳云龙退出精舍,走到前院,望着那一排修篁,沉思了一会,但见他身躯一曲一弹,跃上竹梢。

  竹枝摇晃,他折下一根长约四尺的竹枝,除去枝上叶子,飘身跃出寺外。

  他身子方一落地,自寺旁窜来一条人影,喝道:“是谁?”

  柳云龙脚尖一转,怀抱竹枝,瞥见两个守夜的和尚,说道:“是我!柳云龙。”

  “哦!”左首一个中年和尚躬身道:“原来是师叔。”

  柳云龙应了声道:“我到后山走走,你们若碰见掌门人找我,就这么说。”

  他穿入松林之内,来到一片较空旷的雪地上,沉气凝神,练起昆仑“游龙剑法”,竹枝划过空气,响起尖细的啸声,在黑暗空地上,气劲凝激,风声飒然。

  日间所深印脑海的剑诀图式,此刻鲜明地浮现眼前,尽管林中黑暗不见五指,他却依然可以觉察出自己劈出的剑式已能将真力贯于竹枝尖头。

  “嗡嗡”声在冷寂的黑暗中不断地响起,好半晌,柳云龙轻哼一声,竹枝刺入松树的枝干里。

  他吁了口气,趺坐于地,运起功来,刹时之间,神智清晰,周围十丈之内都听得清楚,已至返朴归真之地。

  体内真气缓缓催动,他双手也随着缓缓提起,敢情他此刻已察到三条人影轻蹑而来,穿入松林中。

  细碎的冰雪碎裂声传来,他哼了一声喝道:“是谁?”

  “嘿!”自黑暗里传来一声冷笑,三股狂飚激飞而来,仿佛江河决裂,汹涛滚到,直将他衣衫刮得飞起。

  柳云龙双臂一振,双掌缓缓划出一个圆弧,佛门“般若真气”击出,气劲宏阔,遍布周身丈外,飞旋而去。

  “澎!”雪水溅起,松枝摇晃一下,“喀嚓”声里,断了下来。

  柳云龙身如急矢,两指一并,倏然划出,“嗤”地一声,已切破对方大袍。

  “好!”黑暗中那人一撤掌,喝道:“师弟,好一式‘游龙出壑’。”

  柳云龙哦了声道:“原来是师兄!”

  昙月道:“小师弟,你每次在此练功,掌门师兄放心不下,嘱我们守卫在外,想不到你进境神速,竟能接下我三人合击的—掌。”

  水月笑道:“游龙剑法的真谛师弟已领悟,适才我几乎伤在你的指下,幸好还只将外袍划破。”

  柳云龙歉然道:“师兄请原谅小弟未能认清,而致有所冒犯”

  昙月道:“小师弟,令尊未回居延,据灵光师侄归来言及贵府管家说:自你们去后,便未曾归去。”

  “哦!灵光回来了!”柳云龙道:“那么我爹会到哪里去了?难道他真的是上海外”

  昙月道:“师弟,掌门师兄是要我们一齐合力替你增厚内力,意欲用佛门‘醍醐灌顶’的替你将体内潜力完全激发出来”

  水月大师道:“师弟现年仅十七岁吧?这正是灌顶最适用的时期。”

  柳云龙惶然道:“我自己慢慢修练,已快将‘般若真气’完全运用,不必师兄再耗真力”

  镜月道:“我们只要静坐三个月,便可以恢复,而你却只有今晚一晚的时间,明天便又要与七玄魔君比赛内家功力”

  昙月接口道:“师弟,你坐下来。”

  柳云龙听出昙月严肃的语气,他盘膝坐下来。

  如漆的夜色深浓,黝黑的林里,静谧中三只手掌贴在柳云龙身上。

  晨光一缕穿过,如剑般地刺开浓厚的夜幕,渐渐清晰的松林,积雪随着晨风跌落了。

  柳云龙脸色红润地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跟随着三个脸色苍白的老和尚,清晨的微风掀动了他们的衣角,直欲凌风飘去。

  柳云龙双手合起,躬身一揖道:“谢三位师兄。”

  第一道金色的阳光自雪白的峰峦后射来,照在这三个老和尚的脸上,显出一层慈祥的神色,长眉垂颊,圣洁如同庙中的菩萨。

  望着衣袂飘拂的老和尚远远而去,没入寺院后,柳云龙望见雪白的山里,一条红色的影子电掣般的飞驰着。

  他心中微讶,敢情飞驰于山间的是一匹全身通红的马,虽然险峻的山谷满盖白雪,但那赤红的马却仍然神骏地腾跃着,恍如置身平地,那被风吹动的宗毛斜飞而上,俊伟之至。

  柳云龙身形一动,如一只飞鸟翔空而去,迎向那匹赤兔马,仅两个起落便赶上了。

  一声长嘶,那匹马两耳直竖,前蹄直立而起踢向柳云龙胸部,来势沉猛,迅捷如电。

  柳云龙心里一惊,双臂一抖,上身斜出数寸,脚下一用力,跃起五尺,朝那匹赤红马扑去。

  他虽然行动如风,但那马神骏异常,一闪一挪。已张口咬来,白森的牙齿将柳云龙身上衣衫咬了几个齿印。

  柳云龙双撑一接,已夹住伸来的马颈,他已顾不得身上衣衫被咬破,双足一分就跨了上去。

  哪知他身子方要跨上,那匹红马长嘶一声,长颈一抛,整个庞大的身躯腾空飞起,如肋长两翼,行空而去。

  柳云龙扑了个空,不由一怔,两眼一闪,已瞥见那匹赤红马四足如风,跃行空中,他的目光落在雪地,但见一点点的红血,鲜艳如花地开在雪地。

  “啊!这马被我伤了?”他暗忖道。

  一声长啸自玉虚宫传来,七玄魔君那狂妄的笑声豪迈地在群山中扩展开去,柳云龙已见那匹马落在山顶甬道上,傍依着七玄魔君。

  他一扭身跃上甬道,已见七玄魔君拿着一条汗巾替那匹红马擦着身子,他问道:“前辈,这马是你的?怎么他身上的汗是红的?”

  七玄魔君道:“这叫汗血赤兔马,是我在大宛一个山洞里寻到的,费了我好几个月功夫,才把这小家伙驯服”

  他目光一瞥,见到柳云龙胸前的齿瘾,笑着道:“你也吃亏了?哈哈!我这马在山中溜上两三天,也都没关系,当然我晓得他不怕被人擒走,嘿!天下除我之外,有谁能捉得住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片黄绿的药饼塞在汗血赤兔宝马嘴里。

  柳云龙双眼神光倏现,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豪气激荡在心中,他跨出两步道:“前辈,现在我要将那倾斜的巨鼎扶回,并要与前辈一较剑法。”

  七玄魔君望见柳云龙脸上涌现的神色,心中大为折服,顿时收回脸上嬉戏之色,朝赤兔宝马耳边嘀咕了一下,道:“你去休息吧!”

  汗血宝马似是已通灵性,轻嘶一声,朝庙后驰去。

  七玄魔君缓缓掉过头来,双袖一展,道:“当日我将此鼎自宫前运集‘罡气’之功,托至这里,若你能将此鼎送回庙门口,便算我输。”

  柳云龙仰首望天,灰蓝的苍穹白云如带,阳光自白云后射出,照在他的脸上,他深吸口气,将体内真气提起,运行周身两匝。

  他收回目光,投于巨鼎之下,双掌平胸提起,但见他双眉斜轩,全身衣衫似是被风所吹,起了一阵波动。

  他低喝一声,双掌一推,已见斜倾没入石道中半截的巨鼎缓缓直立起来。

  柳云龙深吸口气,大喝一声,衣袂如被风所灌满似的,高高鼓起,那鼎炉平空升高二尺,似是被人虚托住飞向宫前而去。

  七玄魔君心中骇然,敢情他见到柳云龙脸上莹白如玉,嘴含微笑,一头如漆黑发根根竖起,身形微斜,双掌似玉萧洒挥出。

  那两千多斤的巨鼎缓缓落向宫门前的石阶上,柳云龙脚步一倾,向前跨了一大步,“嗤嗤”两声,深陷入地四寸有余。

  巨鼎一落,柳云龙吁了口气,身上衫袍缩了回来,满头黑发落了下来。

  他苦笑了笑道:“我已将巨鼎移回原处,但是我输了”

  话未就完,他脚一顿,坐倒地上,昏了过去,血液一缕自他嘴角沁出。

  一股热流冲过他的任瞥两脉,他醒了过来。

  第一眼,他便望到七玄魔君那灰白的长髯和红润的脸孔,其次,他看到本无老禅师垂颊的长眉。

  “阿弥陀佛!”本无老禅师道:“小师弟,你好了吧?”

  七玄魔君呵呵道:“臭和尚,我说他没关系,你急些什么呢?你看,这不是好了吗?”

  柳云龙发现自己躺在七玄魔君怀里,站了起来,向七玄魔君道:“谢前辈救助。”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