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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领域市场化之船行到江心,却遭遇金融危机的狂风大浪。要保住新兴工业国的改革成果,中国有两场经济硬仗要打,产业结构必须调整,货币必须市场化。如果此战不赢,改革将倒退几十年。

  国家经济主义发轫

  2008年开始的中国经济在外界压力下,进入深度调整期。2003年加入WTO之后的红利随着全球金融危机的来临而耗散,外贸依存度达到60%以上的经济体,一旦出口之闸堵塞,相当于市场血管二堵其一。

  如果以为经济领域的新变革起始于2008年则是大错特错,从2007年起,全球通胀的yīn影就开始如影随形,对于通胀的警告、对通胀成因的分析见诸各个报端。起始于2005年的国有资产流失之争最早启动了分配体制的警讯,此后国有企业高管MBO(管理者收购)被指责为权贵们掠夺财富的分配工具,在国有企业领域暂告一个段落。环境污染、资源抢夺、现代奴工等极端现象的曝光,指向只有一个,原有的发展模式难以为继,经济面临大变局。

  拉动内需被赋予承担中国下一个改革30年经济增长点的重任。没有人否认关键时刻拉动内需的重要xìng,但曾经拉动内需依靠居民消费的主要手段,如房地产市场化、教育市场化等,业已成为市场化的绊脚石,抑制内需的重要因素。从2008年第四季度开始的经济拯救运动,却变成了单纯靠投资拉动的似曾相识之路,居民消费yù振乏力。

  中国需要反省既有之路,思考撬动内需的真正力量到底来自于何处。内需经济意味着市场领域的深入改革,意味着资源配置与分配领域的彻底市场化,依靠财政部、国资委对央企的限薪行动,依靠政府补贴的家电下乡和汽车下乡行动、依靠发放消费券,会取得弥补消费缺口的应急作用,取得短暂平衡,但只依靠政府的补贴,很快会面临更大的失衡。

  资源错配是有意为之,现在还在继续。令人担忧的是,资源错配在短期内会造成国有企业辉煌的错觉,认为不必依靠制度xìng改革在国有企业基础上就能形成新型工业帝国,由此形成路径依赖。目前已处于国家经济主义的全盛阶段,无论是官督商办的清末维新,还是民国时期将大型商业银行收归国有的历史阶段,就政府控制的经济总量而言,都无法与目前的资源控制程度相颃颉。

  这是大资本、国家主义盛行的时代,也是全民资本发轫的时代;这是居民资产xìng收入受到政府鼓励登堂入室的时代,也是资本市场内幕jiāo易泛滥、财富不公平分配的时代;这既是让人无奈的垄断时代,也是令人欣慰的经济大发展时代。表面的混乱掩盖的是内在的国家主义的清晰逻辑。

  国家经济主义发轫(2)

  在当下的中国,让人印象深刻、心存畏惧(而不是敬仰)的企业是中石油、中石化、中国工商银行,与美国曾经的垄断企业卡内基钢铁公司、通用汽车公司一样,这些企业体量巨大,大到足以与20世纪的美国国有企业相提并论,大到市值超过了美国跨国公司,工、中、建、jiāo四大国有控股股份制商业银行,2008年年末占据全球市值排名前十位中的四席。这不仅是新兴经济体资本泡沫的常见胜利,更预示了中国前所未有的资本集聚效应,目前中国的经济是史上已有的国家主义的延伸,但在表象、技术手段、目标等方面已有本质区别。

  这让人联想到一个相似的时代-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与21世纪头10年的中国,表面上如此神似。

  两个时代都是创造经济奇迹的时代。美国整个20世纪20年代,被评论家称为“新时代”,乐观主义情绪弥漫在整个社会的上空。美国劳动生产率增长了50%以上,使通货膨胀率保持在接近零的水平,比我国21世纪最初四五年的高增长低通胀的奇迹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20年代,美国联邦政府年年都有预算盈余,以至于联邦债务减少了三分之一,而我国截止到2008年3 000亿的财政赤字与20万亿以上的居民存款、中央政府3.9万亿元的财政收入相比,显得微不足道。巨额的财富积聚让中国骤然变成世界经济舞台不可或缺的角色;在整个20年代,美国的失业率持续下跌最后降到3.2%的历史最好水平,而我国虽然就业压力巨大,但在上亿农民转移到城市的史诗长剧中,城镇4%左右的失业率令人印象深刻……

  两个时代同样以全民炒股的方式开启了全民资本时代的大门,全球货币掌控权出现微妙的变化。20世纪20年代国际货币控制权开始转移,是时作为老大的英帝国虽然试图挽回颓局,但控制权已无可奈何地转移到了新兴美利坚,四处弥漫的欧陆战争使美国成为欧洲债权国。美国政府发行的自由公债在20年代进入兑付期,稳定的收入、兑付的债券与借贷消费文化的兴起,让美国成为消费乐土。同时,美国摆脱对欧洲的资本依赖症,进入内需拉动时期。新产品、新服务层出不穷,收音机、汽车、住房、电影,各个行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1929年美国的汽车产值占总产值的8%,恰与20世纪90年代的信息产业相同。经济链条通过消费投资上下传导,举凡电力、钢铁、通讯,无不进入大发展时期,市场对大企业的需求,以及掌握资金链条的银行家对于垄断利润的觊觎,让大企业成为时代的宠儿,洛克菲勒、福特,从19世纪延续到黄金般的20世纪20年代。企业并购案随处可见,对资金的需求以及民众的投资需求,使信托、债券、股票等产品供不应求,银行的经纪零售业务、证券批量制造加上资金杠杆推波助澜,形成危险的倒金字塔负债结构。

  在一定历史阶段,大企业依赖症是必然的,在19世纪缘于重工业时期对资金、技术、劳动力密集的需要,在20世纪冷战结束以后缘于全球化的需要。两个时代的重叠构筑了相隔70年的两个繁荣时代垄断企业齐放异彩的奇观。

  国家经济主义发轫(3)

  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犹如垄断资本主义的末代狂欢,起因于行政之手介入不足,或者说是行政权力有意识地充当了大资本的护航者,以增强美国的国家竞争力。

  虽然有部分相近之处,但中国面临的国家主义基因全面侵入经济体,与美国天壤之别。在70年后的大洋彼岸,我们看到的主要是由行政并购形成的金融产业帝国的集合垄断群,权力之手将资源强行整合,jiāo付给中央国有企业管理,而后由统一的行政中枢系统配置资源,从信贷、资本、原料供应、价格制订各个方面向航空母舰般的垄断企业输血。如果说2003年银行背水一战的改革充斥了行政坏账的yīn影,那么,在2008年金融危机拯救战过后,我们同样会看到呆坏账的大量滋生。无论是实体企业还是金融机构,远超以往规模的国有企业军团纵横四海,国有企业在谋求市场化,市场却正在国有企业的影响下迅速国家主义化,所有的企业因为要在央企的牙缝中生存,而不得不实行媚眼生存术。

  无论是从资源集聚、从重化工业的要求,还是从全球竞争时代急需的实力,都决定了目前这个阶段国家主义的表现形式是金融与工业寡头的紧密结合。不仅中国如此,所有拥有庞大主权基金的国家-从挪威、科威特到新加坡,无不如此。

  央企是国家主义的典型样式。央企是技术与资金的集聚之所,资金、人才、技术,所有的资源配置逐央企而走,信贷流向央企,中小企业的投资80%以上则靠自有资金;理应最市场化的资本市场,在当下的中国却成为国家垄断的助推剂,投资者主要根据国家的政策导向决定投资方向,而政府的宏观调控与经济振兴计划,几乎毫无例外的是央企并购民营企业,不断扩大规模。消费、能源、电力、钢铁、娱乐上市公司,轮番成为热门类股票,反映出中国进入消费时代、基础建设时代、重化工业时代、娱乐时代,更深刻地反映出,能源、电力、钢铁、消费行业一一国有化的过程。时隔30年,中国经济的成败盛衰依然系于国有企业的企业改革于一身。市场的力量分散且零乱,虽然得到诸如《物权法》等基础法律制度纸面上的支持,却在具体的执法过程中,被寻租文化与失信文化吹散。

  应该承认,现在的国有企业与改革之初的国有企业有根本不同,30年前的国有企业一切按照行政计划行事,没有盈亏概念,没有贷款只有拨款,而现在的央企不仅谋求成为国内市场的垄断企业,更希望成为国际市场的竞争主角。这些覆盖着全民利益华丽外衣的企业很奇怪地在公益与市场之间左右摇摆,锱铢必较地向消费者征收垄断红利,以市场竞争者的身份参与全球的大型并购活动,他们以董事会、外部董事、独立董事、全球招聘等方式显示国有企业才是中国的市场正身,这些企业试图阐明从未有过的理念,无论控股者为谁,通过国家主义将使市场效率与分配的公正合为一体。

  如何解决终极失衡(1)

  如何解决终极失衡

  国家经济主义将走向何处?不得而知。

  美国20世纪初的辉煌,详细记载在各种历史书籍中,让后人得以详尽了解20世纪20年代疯狂繁荣之后的长期萧条,萧条时期罗斯福新政宝剑出鞘,以半国家主义的方式对垄断企业猛烈打击,导致经济结构的急剧转变;而21世纪头10年的中国,虽然保持了令人瞠目的经济发展速度,大跃进式地进入全民资本时代(农村地区除外),成为全球经济增长与复苏的重要引擎,但有关人士试图以行政垄断做大做强、以上游资源市场剥夺下游产业的方式向现代化仓促迈进之际,却遭遇到顽强的抵抗。这场抵抗以民意在互联网上声讨社会不公作为开场序曲,以各界对于国有企业的效率与高管高薪的质疑铺陈,最终因为金融危机而在实体经济领域全面bào发。越来越严重的失业如泰山压顶,2009年最醒目的是大学生与农民工原本云泥之隔的群体同时成为弱势群体,2008年年底2 000万找不到工作的农民工回乡的新闻在前,2009年3月两位河南女大学生擦皮鞋自食其力的故事在后,以戏剧手法演绎了心酸的一幕。管制成本、效率质疑、民意反弹等等,让维系国家主义经济模式的成本越来越高。

  只有泡沫终了、经济逆转,行政、立法与司法机构才能痛下决心剪除垄断。骤然而来的全球经济危机,在短短的一年内席卷全球,使盎格鲁撒-克逊式的垄断金融主义戛然而止。1933年美国颁布《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分拆投资银行与商业银行业务,这虽然不是反托拉斯法,却胜似反托拉斯法,从基座上将金钱托拉斯帝国一分为二。同时通过的《证券法》要求上市公司登记注册,采用标准的会计方法制作财务报表,进行充分的信息披露,严格监管证券市场。

  直至1999年,投资银行与传统商业银行才非正式地合二为一,混业经营①成为时髦方式,并在不到10年的时间酿成前所未有的金融泡沫,一夜之间,投资银行成为历史名词。2007年底bào发的金融危机重演了金融垄断主义的危险戏码,为金融垄断主义画上刺耳的休止符。

  凯恩斯式的政府管制与罗斯福新政之所以可行,是因为破除了金融资本主义与权贵资本主义的影响。这两位管制论者,却是挽救欧美市场体制的灵魂人物,这两种管制论表面上是十足的悖论,其实符合经济逻辑,没有什么比市场经济理念解体下的管制,与政府管制下保持适度的市场自由更难能可贵的了。人们之所以接受政府管制与救助,因为唯有这一招是对付贪得无厌的权贵资本的利器,吊诡的是,国家主义也是形成权贵资本的理论与现实根基。没有政府的护驾,权贵资本与垄断资本不可能产生。

  是用国家经济主义破解权贵经济之结,还是用市场经济破解权贵资本之结?这是一个问题。当整个社会就股市、楼市、车市甚至纺织市场追究到政府、制度的责任时,也许会引出这个社会的核心症结-在前市场化的社会我们无法摆脱政府的力量,独立追求乌托邦式的合乎法制、公平、效率原则的市场化。

  如何解决终极失衡(2)

  与美式的政府管制不同,我国对付金融危机的办法不是拆散垄断企业,而是将资源更多地集聚到政府项目、大型企业之中,2008年下半年政府出台4万亿救市计划,虽是提振信心所必须,却说明政府已经被垄断企业绑架,资源的倾斜式输入已经深入骨髓。中国虽已舶来整套对付垄断企业、资本市场内幕jiāo易的法律,但何时才到真正实施期?也许美国历史可以提供答案,那就是,现有的经济模式到了撞南墙之时,不得不回头。中国的改革注定一波三折。

  改革转型难度之大,从以下模式就可见一斑。任何一个经济细节问题,都可以引导到中国经济结构失衡这一终极命题,都会被民众有意无意地解读为政府对国有企业、对权贵企业的袒护。丧失了正常的沟通渠道,政府如何以国家经济主义解决经济失衡,或者说,经济失衡加深了政府对国家主义的依赖?

  以中国式的流动xìng过剩危机为例。直到2008年年中之前,流动xìng过剩都是国人普遍担忧的焦点问题,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流动xìng过剩有什么可怕呢?美国、英国、泰国,全都流动xìng过剩,但他们很少为流动xìng过剩焦头烂额,只会为流动xìng不足惊慌不已,因为他们不存在中国在货币市场化过程中特有的盯住式汇率机制。中国流动xìng过剩的确带来经济过热的风险,更让人忧心的是,资产价格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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