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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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北的柳城,大雪皑皑,街上难得看见一两个人影,更别提出来摆摊讨生活的小贩了。
柳城一月雪,寒天三寸骨。
这年柳城的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个月,或许还会是两个月,三个月铺天盖地的肃杀苍茫犹如戳在心口的尖锐,由不得人不心生寒意。
街道上静悄悄的,偶尔有寒风呼啸过破败的木板门,“吱呀吱呀”发出那么点点儿响声。
有一户人家的院门虚掩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妇人哆哆嗦嗦地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妇人面黄枯瘦,抱着孩子打开门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浑浊的眼神凝滞呆塞,仿佛下意识地抱着孩子想要逃出这一片冰天雪地一般。
妇人匆忙的身影在门口的柴扉上撞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稳住身形后赶忙去看怀中的孩子。
那个孩子大概三四岁的样子,说大也不大,忍饥挨饿那么久,小脸蜡黄蜡黄的,但也谈不上瘦小。妇人抱在怀里,稍显艰难。
见怀中的孩子没事儿,妇人长嘘了一口气,升腾起一阵白雾,她小心翼翼地在孩子眉心轻轻吻了一下,眸中化不开的怜惜。
孩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吧唧吧唧”地睁开懵懂的小眼睛,似乎是被四周的寒气给,打了个哆嗦,又缩回了娘亲的怀里。
“娘,咱们这是要去做什么?爹呢?”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呼呼大作的风中听来心塞。
妇人捋了捋小孩的发,摸了摸他枯黄的脸蛋,抬起头来看看了这遮天蔽日的风雪,声音儿有点儿颤,带着点哽咽,又有点轻:“你爹他带着商队出去了,涯儿乖。过几天爹就会回来啦,会给你带糖葫芦c会给你带小面人,会给你带”妇人没有说下去,她也说不下去了。两行晶莹自她的眼角滑落,落在衣衫上,湿了几点斑驳。
“娘亲?”小孩不解,爹爹要回来不是好事吗?怎么娘亲哭了呢?
妇人用衣袖拭了拭泪,对着怀里的孩子微微一笑:“娘亲没事。涯儿肚子饿了吧,娘亲带你去找吃食。”
她抱着孩子缓慢地前进着,眼前飞舞的白雪绕花了眼,肚里无食叫个不停。妇人低头看了看孩子,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说了一句:“乖”。
孩子乖巧的很,不知道是不是饿极了,没了动静,鼻尖冒着泡儿,就睡了过去。
妇人从街头走到街尾,从城东走到城南,可这哪里有人啊!这偌大的一座城就像是空城一般,除了他们两个见不到人影,听不见人声。惟有风雪嘶号怒吼着,风雪之外有些什么,隐约着什么也看不清。
每走一步,妇人的心就沉下去一分,难道这是命真的逃不过吗?妇人将束发的木簪取下,扎破了手心,疼痛能让她更加清醒。她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还无妨,但孩子孩子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她连想都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冰天雪地里爬了两个时辰,妇人的心早已绝望了。她本以为在孩子他爹抛妻弃子走的时候,她的天已经塌了,如今视线越发模糊,大限将近,她才真正意识到绝望。
大概是怀里的孩子让她支撑着不断蹒跚前进。
眼前突然出现了什么,一个人?
妇人看不真切,白色的雪映着那人白色的衣袍,白色的发上沾着白色的雪,雪珠化开的晶莹在他的走动中飘散。妇人闭了闭眸子,这是人吗?眸子再睁开时,那人走的近了。妇人看见那人俊俏的眉目,看见那人华贵的衣袍,绣了繁杂细密的云丝线,举步走来,高雅大气。
若是平时看见这般的人物,妇人只怕自己看错了,况是眼前。这冰天雪地中,偏僻的柳城,突然出现了这般的人儿,这到底是
云临看着眼前的妇人,自然也看见了她怀里那熙然安睡地孩童。这冰天雪地的,为何一介女流还要抱着孩子外出?这其中的缘由,他不想管。在这样的偏僻小城里年年月月日日都有这样的人,他救得了一个,救不下下一个。人各有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就卦象上说那人今期就会在此现身,找寻了三日却仍是不见踪影。云临心急得很,却也无奈得很。不知这一世,那人会是怎般模样。
与云临擦肩而过的刹那,妇人闻到了云临身上的那股桂花香,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云临的衣衫。
云临顿足回首,那妇人脚下一颤,单脚摔在了地上。云临下意识地扶了一把,没有让妇人整个儿摔了下去。
“请问,你这是?”云临不愿多生因果,若是救了她们,就免不得结了因。况且看这妇人的脸色,分明就是寿元将尽,他一旦插手便又会篡改什么。
妇人咽了咽口中的唾沫,吸进寒风的口舌似乎被冻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妇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住云临的衣衫,泪珠在眼眶打圈,她却说不出来。
云临微微皱起了眉,想要说什么。
妇人却是率先放开了他的衣衫,不管不顾地从地上抓起了一把雪,塞进了口中。本就冰冷的口中又被塞进了一把雪,冻得她牙关直打颤,身子跟着颤抖了起来。她跪了下去,还小心着怀中的孩子,开始不停地咳嗽。将先前含在嘴里的那口雪尽数吐了出来,粘上泥泞变得浑浊的雪上染开了一片血色。
“求求您,救救我们!求求求您,救救救孩子!”妇人跪在云临面前,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甚至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只好用额头顶着地面,口中不停地喃喃道。
尽管如此,怀中的孩子依旧被她护得好好的,偶尔动了动。
云临退开一步,伸手去扶。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这一扶就要结下因了,往后就得关照着他们。若是放在数百年前不过是寻常之事,只是如今他却没有这个资格。
妇人除了眼下肮脏的泥泞什么也看不见,她侧了侧头,可以看见额头那里青紫了一大块,她不在意。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她看见云临站远了一步,眼眸中的泪光不住地闪动。“求求求您,救救孩子,不管不管我,救救孩子,求您了!”不断呼入口中的冰冷气息,让她的声音越发地小下去,时不时喉头的哽咽止也止不住。
怀中的孩子突然醒了过来,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是看见娘亲跪在地上,想从怀里挣脱去,扶起她。
“娘亲?”夙涯伸出手去摸娘亲的脸庞,抬头看见云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看着自己。
云临看着从妇人怀里钻出来的孩子,夙涯!孩子的眉目还没有张开,那张脸上看不出昔日的风采,只是那双眸子却熟悉得很。绝对是他,云临敢肯定,那双眸子举世无双。
云临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张脸,颤抖着在半空停了下来。
夙涯看见眼前这个人想要来摸自己,攥紧了娘亲的衣衫,想缩进怀里。
妇人也看见了云临伸出的那只手,停在半空中,颤抖着不知道该不该落下来的样子。
“涯儿,乖。跟这位先生生去。”妇人直不起身子,却感觉得到,看见涯儿的时候,那位先生变得分外激动,就连鼻息都重了些许。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而那只举起不落的手更像是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夙涯乖乖地听娘亲的话,小脸转过,看了看云临的脸,犹犹豫豫地挪了一步。一只小手抓着娘亲冰冰凉的衣衫,一只小手去够半空中的那只手。
云临看着那只向自己伸出的小手,将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握住。
夙涯小声地“哇”了一声,暖暖的。在冰天雪地里待久了,这种感觉竟然有点陌生起来。
夙涯转头看向娘亲。云临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妇人扶起,但妇人无力再站起来,只好让她先坐在地上。
妇人看着云临和夙涯牵着的那双手,扯了扯唇角,微微绽开一个笑脸,她对夙涯道:“涯儿,咳咳以后,你就好好好跟着先生”
夙涯松开云临的手,小手抓着娘亲的手,看着娘亲手上冻得裂开流出鲜血,眼眶里的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流。
“哭哭什么?”妇人伸手摸了摸夙涯的头,“娘亲没没事。你乖乖乖跟着先生去。”
夙涯一边哭着,一边摇头,两手紧紧地攥着,就是不肯。
妇人眼里的泪花也泛了开来,她强忍着,微微提了提音,挥开夙涯抓住她的小手:“去!难难道涯儿连娘亲的话也也不听了吗?”
夙涯转头看了看云临,瞪了他一眼,泪眼淋漓的,看着怪可怜的。
云临没有开口,就在一旁站着。他看得见那个妇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在她周身萦绕起的白烟寻常人看不见,寻魂的可看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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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北的柳城,大雪皑皑,街上难得看见一两个人影,更别提出来摆摊讨生活的小贩了。
柳城一月雪,寒天三寸骨。
这年柳城的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个月,或许还会是两个月,三个月铺天盖地的肃杀苍茫犹如戳在心口的尖锐,由不得人不心生寒意。
街道上静悄悄的,偶尔有寒风呼啸过破败的木板门,“吱呀吱呀”发出那么点点儿响声。
有一户人家的院门虚掩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妇人哆哆嗦嗦地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妇人面黄枯瘦,抱着孩子打开门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浑浊的眼神凝滞呆塞,仿佛下意识地抱着孩子想要逃出这一片冰天雪地一般。
妇人匆忙的身影在门口的柴扉上撞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稳住身形后赶忙去看怀中的孩子。
那个孩子大概三四岁的样子,说大也不大,忍饥挨饿那么久,小脸蜡黄蜡黄的,但也谈不上瘦小。妇人抱在怀里,稍显艰难。
见怀中的孩子没事儿,妇人长嘘了一口气,升腾起一阵白雾,她小心翼翼地在孩子眉心轻轻吻了一下,眸中化不开的怜惜。
孩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吧唧吧唧”地睁开懵懂的小眼睛,似乎是被四周的寒气给,打了个哆嗦,又缩回了娘亲的怀里。
“娘,咱们这是要去做什么?爹呢?”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呼呼大作的风中听来心塞。
妇人捋了捋小孩的发,摸了摸他枯黄的脸蛋,抬起头来看看了这遮天蔽日的风雪,声音儿有点儿颤,带着点哽咽,又有点轻:“你爹他带着商队出去了,涯儿乖。过几天爹就会回来啦,会给你带糖葫芦c会给你带小面人,会给你带”妇人没有说下去,她也说不下去了。两行晶莹自她的眼角滑落,落在衣衫上,湿了几点斑驳。
“娘亲?”小孩不解,爹爹要回来不是好事吗?怎么娘亲哭了呢?
妇人用衣袖拭了拭泪,对着怀里的孩子微微一笑:“娘亲没事。涯儿肚子饿了吧,娘亲带你去找吃食。”
她抱着孩子缓慢地前进着,眼前飞舞的白雪绕花了眼,肚里无食叫个不停。妇人低头看了看孩子,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说了一句:“乖”。
孩子乖巧的很,不知道是不是饿极了,没了动静,鼻尖冒着泡儿,就睡了过去。
妇人从街头走到街尾,从城东走到城南,可这哪里有人啊!这偌大的一座城就像是空城一般,除了他们两个见不到人影,听不见人声。惟有风雪嘶号怒吼着,风雪之外有些什么,隐约着什么也看不清。
每走一步,妇人的心就沉下去一分,难道这是命真的逃不过吗?妇人将束发的木簪取下,扎破了手心,疼痛能让她更加清醒。她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还无妨,但孩子孩子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她连想都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冰天雪地里爬了两个时辰,妇人的心早已绝望了。她本以为在孩子他爹抛妻弃子走的时候,她的天已经塌了,如今视线越发模糊,大限将近,她才真正意识到绝望。
大概是怀里的孩子让她支撑着不断蹒跚前进。
眼前突然出现了什么,一个人?
妇人看不真切,白色的雪映着那人白色的衣袍,白色的发上沾着白色的雪,雪珠化开的晶莹在他的走动中飘散。妇人闭了闭眸子,这是人吗?眸子再睁开时,那人走的近了。妇人看见那人俊俏的眉目,看见那人华贵的衣袍,绣了繁杂细密的云丝线,举步走来,高雅大气。
若是平时看见这般的人物,妇人只怕自己看错了,况是眼前。这冰天雪地中,偏僻的柳城,突然出现了这般的人儿,这到底是
云临看着眼前的妇人,自然也看见了她怀里那熙然安睡地孩童。这冰天雪地的,为何一介女流还要抱着孩子外出?这其中的缘由,他不想管。在这样的偏僻小城里年年月月日日都有这样的人,他救得了一个,救不下下一个。人各有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就卦象上说那人今期就会在此现身,找寻了三日却仍是不见踪影。云临心急得很,却也无奈得很。不知这一世,那人会是怎般模样。
与云临擦肩而过的刹那,妇人闻到了云临身上的那股桂花香,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云临的衣衫。
云临顿足回首,那妇人脚下一颤,单脚摔在了地上。云临下意识地扶了一把,没有让妇人整个儿摔了下去。
“请问,你这是?”云临不愿多生因果,若是救了她们,就免不得结了因。况且看这妇人的脸色,分明就是寿元将尽,他一旦插手便又会篡改什么。
妇人咽了咽口中的唾沫,吸进寒风的口舌似乎被冻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妇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住云临的衣衫,泪珠在眼眶打圈,她却说不出来。
云临微微皱起了眉,想要说什么。
妇人却是率先放开了他的衣衫,不管不顾地从地上抓起了一把雪,塞进了口中。本就冰冷的口中又被塞进了一把雪,冻得她牙关直打颤,身子跟着颤抖了起来。她跪了下去,还小心着怀中的孩子,开始不停地咳嗽。将先前含在嘴里的那口雪尽数吐了出来,粘上泥泞变得浑浊的雪上染开了一片血色。
“求求您,救救我们!求求求您,救救救孩子!”妇人跪在云临面前,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甚至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只好用额头顶着地面,口中不停地喃喃道。
尽管如此,怀中的孩子依旧被她护得好好的,偶尔动了动。
云临退开一步,伸手去扶。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这一扶就要结下因了,往后就得关照着他们。若是放在数百年前不过是寻常之事,只是如今他却没有这个资格。
妇人除了眼下肮脏的泥泞什么也看不见,她侧了侧头,可以看见额头那里青紫了一大块,她不在意。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她看见云临站远了一步,眼眸中的泪光不住地闪动。“求求求您,救救孩子,不管不管我,救救孩子,求您了!”不断呼入口中的冰冷气息,让她的声音越发地小下去,时不时喉头的哽咽止也止不住。
怀中的孩子突然醒了过来,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是看见娘亲跪在地上,想从怀里挣脱去,扶起她。
“娘亲?”夙涯伸出手去摸娘亲的脸庞,抬头看见云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看着自己。
云临看着从妇人怀里钻出来的孩子,夙涯!孩子的眉目还没有张开,那张脸上看不出昔日的风采,只是那双眸子却熟悉得很。绝对是他,云临敢肯定,那双眸子举世无双。
云临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张脸,颤抖着在半空停了下来。
夙涯看见眼前这个人想要来摸自己,攥紧了娘亲的衣衫,想缩进怀里。
妇人也看见了云临伸出的那只手,停在半空中,颤抖着不知道该不该落下来的样子。
“涯儿,乖。跟这位先生生去。”妇人直不起身子,却感觉得到,看见涯儿的时候,那位先生变得分外激动,就连鼻息都重了些许。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而那只举起不落的手更像是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夙涯乖乖地听娘亲的话,小脸转过,看了看云临的脸,犹犹豫豫地挪了一步。一只小手抓着娘亲冰冰凉的衣衫,一只小手去够半空中的那只手。
云临看着那只向自己伸出的小手,将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握住。
夙涯小声地“哇”了一声,暖暖的。在冰天雪地里待久了,这种感觉竟然有点陌生起来。
夙涯转头看向娘亲。云临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妇人扶起,但妇人无力再站起来,只好让她先坐在地上。
妇人看着云临和夙涯牵着的那双手,扯了扯唇角,微微绽开一个笑脸,她对夙涯道:“涯儿,咳咳以后,你就好好好跟着先生”
夙涯松开云临的手,小手抓着娘亲的手,看着娘亲手上冻得裂开流出鲜血,眼眶里的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流。
“哭哭什么?”妇人伸手摸了摸夙涯的头,“娘亲没没事。你乖乖乖跟着先生去。”
夙涯一边哭着,一边摇头,两手紧紧地攥着,就是不肯。
妇人眼里的泪花也泛了开来,她强忍着,微微提了提音,挥开夙涯抓住她的小手:“去!难难道涯儿连娘亲的话也也不听了吗?”
夙涯转头看了看云临,瞪了他一眼,泪眼淋漓的,看着怪可怜的。
云临没有开口,就在一旁站着。他看得见那个妇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在她周身萦绕起的白烟寻常人看不见,寻魂的可看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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