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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神乱 第62节

  【62】

  克洛诺斯,一个即将被世人淡忘的名字。

  他是万神之父宙斯的父亲,也是赫拉克勒斯的祖父,早在宙斯像赫拉克勒斯这么年轻的年代,他就被宙斯一代的泰坦众神推翻了统治,无情地被扔下了塔耳塔洛斯的深渊。

  也许,他死了,但只要换一个说法,他还算活着。

  他拥有着比宙斯更为神奇的能力,比如说倒流时光,准确的说应该是将发生过或者正在发生的事情展现在眼前,但是已经被黑暗和锁镣禁锢的他已经无法像当年一样叱咤风云了,因而只能孤独地守在漆黑的洞穴中,通过这一点点不同寻常的能力来寻找一些快慰。

  “那儿向来是禁地,”忒修斯说,“连哈得斯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轻易去到那个地方,那里真的很深,而且他脾气不太好。”

  “没错,我还听说,以前有过几个不知好歹的鬼魂惊扰了他,被他整个撕碎了,你知道鬼魂被撕碎是什么感觉吗?据说每一个碎块都还活着,呃,就是所谓的活着,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每个碎块被他钉在了不同的地方,永远无法重新融合,那种滋味,啊呀,真不敢想象。”

  一个赫拉克勒斯不大熟悉的魂灵在旁边这样罗哩罗嗦地警告他,似乎在考验这个彪形大汉的胆量。

  赫拉克勒斯的魂灵走上前来,带他来到深不见底的塔耳塔洛斯大裂谷旁边,陡峭的崖壁笔直地绵延到越来越深的黑暗中,裂口巨大而绵长,气势磅礴。

  “你决定了吗?”魂灵问,“这可是个不错的挑战,不过我可不开这个玩笑,惹恼了他就永无翻身之日了,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

  可惜赫拉克勒斯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他单纯地认为普罗米修斯给的任务必须要完成,否则那什么报答他呢?

  “我决定了,我好歹是他的后裔,想必他也不会太无情的。”

  “喝!”魂灵笑了一声,“这个可没人跟你保证,宙斯他亲自来了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让我去试试吧,好久没冒险过了。”赫拉克勒斯说着就开始轻轻地沿着石崖攀岩下去,“我又不可能再死一次。”

  “你们俩,过去!”魂灵颐指气使地命令两个飘忽的鬼魂跟了上去,“跟在旁边!帮点忙!”

  两个鬼魂不情愿地飘了过去,战战兢兢。

  “一定要小心!”忒修斯再次嘱咐道。

  赫拉克勒斯小心翼翼地攀爬着,想不到这个石崖远没有那么光滑,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洞和突出的石块,攀爬起来倒也不麻烦。渐渐地,魂灵们的面孔都看不清了,比上面还要严重的阴冷和腐臭开始在他周围蔓延。

  爬了一阵子,赫拉克勒斯开始看到两边零星散布的一些小洞穴,洞穴外围固定着闪着绿光的栏杆,洞里面则是被囚禁的鬼魂,他们在未来无穷无尽的时光中将永远囚禁在那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内,由于他们生前罪行累累,所以死后连在冥国里来回飘荡的权利都没有,更有甚者被不可扯断的铁镣挂在崖壁上,甚至没有一小块石头让他歇歇脚。

  永无止境的悬挂是对这些最恶之人极为宽容的惩罚,更为残酷的刑法隐藏在这个深渊的更深处,是赫拉克勒斯无法想到也无法看到的。

  两个鬼魂像是两团发光的烟雾在赫拉克勒斯的身旁护送着他,同时也小心谨慎地四下观望,似乎顾虑着某种恐怖的力量。

  “该死的!两位,劳驾问一下,这鬼地方有多深?”赫拉克勒斯问道。

  “没人知道的。”

  “还要多久才能到,不会是在底下吧?”

  “不是,再撑一会儿就到了,这地方是没有底的。”

  “就没有一个人,不,我的意思是,没有一个鬼魂试着下去过吗?”

  “有是有,只是再也没回来。”

  “哦,这样啊。”赫拉克勒斯对这地方开始没什么兴趣了。

  正说着,他们的目的地就到了,那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就在里面,大力神,剩下的你自己来吧,我们该走了。”说完两个鬼魂就迫不及待地向上飞了回去。

  “有这么恐怖?”赫拉克勒斯不置可否地嘀咕着。

  他转过头来,摸着黑,扶着超市的墙壁一步步地往里面走。这里实在是很黑,他都不禁感觉到心跳在加速,倒不是害怕出来什么怪物,而是害怕有怪物他却感知不到。

  慢慢地,走到了洞穴深处,他隐约看到了几缕淡蓝的光。

  “那就应该是被撕碎的鬼魂了。”他想到。

  他远远地盯着那些蠕动的蓝光。

  奇怪的寂静中,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窸窣声,这种声音存在与否对人的听觉很有迷惑性。

  赫拉克勒斯停住了脚步,摒住了呼吸。

  在幽暗中他虽然看不到什么,但他还是把右手握在了挂在腰间的剑柄上。

  窸窸窣窣,若有若无。

  就在这种微弱的窸窣声在突然间可以被肯定下来的同时,赫拉克勒斯已经将宝剑迅速拔出了剑鞘,并猛地想自己凭听觉所估计的方向砍去,瞬间,四五个黑乎乎滑腻腻的细长触手被砍断了,借着微乎其微的蓝光,赫拉克勒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怪物,浑身上下都是蛇一样的触手,又长又滑,滑得让人恶心。

  成堆的触手哗啦哗啦地向赫拉克勒斯流淌过来,肆无忌惮地从他的腿部开始缠绕和攀爬。赫拉克勒斯一刹那都没有犹豫,他挥起锋利的宝剑,唰唰几下就斩断了这些令人厌恶的东西,断掉的触手像是面条一样瘫软下去,流出可能是红色也可能是紫色的液体,气味很糟。

  触手越来越多,整个球体都在向他滚动,他的身上不断有黑蛇在缠绕,黑乎乎的一大片,仅仅一把剑已经忙不过来了,他索性把另一只手也用上,直接把触手给拽断。

  这样的做法很粗鲁,怪球似乎被弄疼了,它伸出更多的触手,直接爬上赫拉克勒斯的胳膊和躯干,赫拉克勒斯一把抓住裹在腰上的好几层触手,啪的一声扯断了。他干得很漂亮,使得这个怪球蒙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损失,但是,这位强劲的英雄却无法抗拒多得铺天盖地的黑蛇。

  最终,他被束缚住了。

  一条敏捷而狡猾的触手夺走了他的宝剑,这令他恼怒不已,他咬紧牙关,在咆哮中把全身的力量向外施展,哗啦一声,又一大片触手被扯断了。

  这时,赫拉克勒斯看到,在幽蓝的光源附近又亮起更多的蓝光,整个洞穴顿时明亮了起来,一个坐在地上的人轮廓渐渐清晰。

  几条明显更粗的触手迅速缠住了赫拉克勒斯的手腕和脚踝,分别抻向四个方向,力量很大,赫拉克勒斯无法进行恰当的抵抗,他被四肢向外地彻底抻开了,触手把他的躯体提开了地面并迅速向前推送,使他在短暂的瞬间看清了那个坐在地上的人苍老的面孔。

  接着,一个拳头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腹部。

  很疼,不过赫拉克勒斯没有发出声音。

  “好了,松开把!”那人用沙哑的声音说。

  触手从开了,赫拉克勒斯落在了地上。

  “都走吧!”

  黑乎乎的怪球又哗啦啦地滚向洞口,消失了。

  赫拉克勒斯忍着腹部的疼痛,抬起头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幽蓝的魂灵,谨慎地呼吸,没有说话。

  “克洛诺斯,就是他。”他想。

  凌乱的长发从头顶一直垂到地上,遮挡住了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左眼处有一道伤疤,颇有几分邪恶的意味,手腕一般粗的铁镣将他的四肢固定在坚不可摧的石壁上,由于过长而一部分盘在地面,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宽厚的臂膀,粗壮的躯干,褴褛的外衣,这让赫拉克勒斯在敬畏的同时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怜悯。

  克洛诺斯微微抬起头:“你就是赫拉克勒斯?”

  赫拉克勒斯点了点头:“是的,我是。”

  “大力神?宙斯最优秀的儿子?”

  “如果您一定要这么说的话。”

  克洛诺斯笑了笑,声音沙哑:“不要谦虚,我已经数过了,你一共凭力气扯断了它四十八根触角,还轻松地顶住了我的拳头,这即便换上你的父亲也办不到,不愧是大力神,好一个赫拉克勒斯。”

  赫拉克勒斯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嘴,略微尴尬地笑了笑。

  “站起来吧,孩子,我不喜欢看到你跪着的样子。”

  这时赫拉克勒斯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跪了半天,他立即站起身。

  “说吧,到我这儿来有什么目的?”克洛诺斯依旧坐在地上,抬头问道。

  “是这样的,今天冥王和海王”

  “想看一下秘谈的情况是吗?”

  赫拉克勒斯对克洛诺斯极速的反映无比惊讶:“呃没错。”

  “宙斯的儿子啊!”克洛诺斯略带伤感地说,“让我叫你一声孩子吧,你是这么年轻,体格这么好,精神如此抖擞,你比你父亲年轻时还让人羡慕。”

  赫拉克勒斯保持在中壮年的年龄段已经几百年了,还从没听到谁称呼他为孩子,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这位老人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

  克洛诺斯在稀疏凌乱的长发中仔细打量着他,眼神中流露出真切的爱怜:“好啊,我的好孩子,赫拉克勒斯。”

  赫拉克勒斯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位从未谋面过的祖父究竟想怎么样,心里忐忑起来。

  “你记得你小时候在摇篮里扯断的那两条蛇吗?”克洛诺斯问。

  “蛇?”赫拉克勒斯似乎听说过这么个情况,但是年代久远,确实没什么印象了,“记不太清了。”

  “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监视着你的成长,好孩子,你真是好样的,来吧,尽管朝那儿看吧!”克洛诺斯说着指向旁边的一个光滑的石壁。

  赫拉克勒斯看到平整的石壁上显现出海宫内的影像。

  “哇哦!您真的可以倒流时光?!”他惊呼道,可是却没有回答,克洛诺斯又消失了,赫拉克勒斯往里面走了一步,想把他找出来,却发现影像中已经出现了波塞冬的身影,他不得不回过头来盯着图像。

  在赫拉克勒斯看不到的黑暗中,克洛诺斯正在为自己孙子的优秀而欣喜地落泪。

  迟暮的英雄对沧桑的无限感慨,退位的国王对后人的殷切希望。

  千百年后,仍旧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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