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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悄然

  夏日的午后一阵热风吹来,廊下的占风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其实,失去一只手,也没什么。”程娇娘忽的说道。

  并没有回答周箙的话,而是突然冒出这一句没头没尾。

  周箙一怔,旋即皱眉。

  当初程大老爷走的时候,为了继续给程四郎治伤手没有让他一同离开。

  她这意思是后悔当初不该留下程四郎吗?

  周箙猛地坐起半身。

  “怎么没什么?”他竖眉喝道,“能好好的为什么要失去一只手?因为明日无常,今日就不过了吗?”

  程娇娘笑了笑,没说话。

  周箙站起来了。

  如果!她竟然在说如果!

  这世上没有如果!这才是她该说的话!

  以前的她才不会说这种话,她只会木着脸说这是小事给你们点心一边玩去吧。

  那些令人讨厌的动作令人气恼的话,此时此刻竟然是无比的怀念。

  他宁愿她继续这样做说这样的话,也不愿意看到她说如果,看到她后悔,看到她自责。

  “程娇娘。”他又停下脚半跪坐下来,看着程娇娘,咬牙说道,“程四郎的死跟你无关!”

  “无关吗?”程娇娘说道。

  周箙瞪眼看她。

  “是,因为你是他妹妹,因为你能起死回生,因为他们不让你去给那混帐救命,这都是因为你,但是,这是能选择的事吗?你当他妹妹,是你能做主的吗?你能选择你不是你吗?”

  他气急败坏喊道,又站起来来回踱步。

  “你是受害者。我们都是受害者,凭什么要自责!”

  “你没有思虑周全,程四郎识人不清。这就是成了你们的罪过了吗?这就是你们该死该被算计吗?”

  “什么道理!杀人的,设局的。是他们!是秦弧,是秦家,还有别的那些要阻止宗室过继的我们不知道的人!”

  “你倒好,竟然埋怨责备怨恨自己了,这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程娇娘看着他。

  周箙绷着脸看着她。

  “我以前。”他又说道,“因为你是傻子,就欺负你,你该怨恨的是我。而不是怨恨自己是个傻子,该恨的是作恶的人,不是被欺负的倒霉的人,不能因为如何他们就该倒霉就该被欺负。”

  程娇娘抿嘴笑了,垂下头,又抬起头,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坐。”她说道。

  周箙腿一软噗通坐下。

  “我没事,我是想那句话果然说得对。”程娇娘说道。

  “哪句话?”周箙问道。

  程娇娘看向院子里。

  “谁说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谁说你努力奋斗了,就该得成功名霸业的?谁说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你努力了奋斗了?但别人呢?人家就没有奋斗努力了?凭什么你就该成功,别人就该失败?你之为你。他之为他,哪里有什么应该?”

  “什么?”周箙皱眉,“你这话是说。他们算计你害了程四郎还是有理的?”

  “从他们的角度来说,自然是有理的。”程娇娘说道,“这一次明显的是要对付晋安郡王,要杀他,要成功,就要消除其他的阻力,我就是最大的阻力,要阻止我,就要牵制我。牵制我就要挟持四郎哥哥,这件事真是做的周全流畅”

  真是疯了!

  周箙再次气恼的起身。

  “好啊。那我现在去秦家,叩头对秦弧表达一下敬佩。敬佩他这一招好棋!”他说道,“敬佩他杀了程四郎。”

  最后一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室内沉默一刻。

  “不是他的杀的。”程娇娘说道。

  周箙一愣。

  “我不知道!我说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我要是知道,还挟持了程四郎,我是绝对不会周六,你知道,那样的话,我肯定不会的”

  耳边秦弧的声音再次回荡。

  “你信吗?”周箙咬牙说道。

  “信。”程娇娘说道。

  周箙双手撑身。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他说道,“我还不知道你!”

  程娇娘看着他再次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周箙吐出一口气。

  “这件事他肯定知道。”他说道,“他请你出来的那一刻,瞒着你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程娇娘没有说话。

  是啊,那一刻

  谁知道那一刻之后等待的是

  真是天道无常。

  “你说要怎么做吧?”周箙说道。

  “先安葬了四郎哥哥吧。”程娇娘说道,“我应当给他的父母交代。”

  “你要回江州吗?”周箙问道。

  程娇娘没有说话。

  回江州啊

  因为涉案的人都死了,德胜楼东家花了大笔的钱,教坊司莫娘子也被充了军,除了这喊冤倒霉的二人,程四郎被害的案件便最终定位争风吃醋的性质不了了之。

  “看吧,这事肯定没完。”

  “当初死了一个义兄,不给个说法还不行呢,如今死的可是亲堂哥。”

  “快快,这次要提前站好位置”

  “罐子多准备两个,多派些人,到时候直接就那散酒的地围住,全收起来”

  满京城的人都激动的等待着再来一次盛况,可左等右都没有,直到有人发现茂源山墓旁边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无字的墓碑。

  竟然这样下葬了!

  满京城的人顿时失望不已。

  “真是的,我还怕丢了位置连平王下葬都没去看呢。”

  “就是早知道就去看平王,不是应该叫怀惠王了”

  “不过也是,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有好什么热闹的,丢人还不够呢。胡乱埋了就是了。”

  “丢人?的确是丢了大脸面了。”

  陈绍给陈老太爷斟茶说道。

  “眼睁睁的被人算计的如此,偏偏还有苦说不出。”

  “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陈绍皱眉说道。

  这个女子的行事可猜不到,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吃了亏就认了的。

  “当然不会。”陈老太爷笑道。伸手指了指外边,“那墓碑又是无字的。且看是谁倒下为那墓碑添墨挂彩吧。”

  说着又转头看自己的屏风。

  而这个屏风上,不知道又将新增多少圈圈点点。

  “这件事只是秦家干的吗?”陈老太爷问道。

  陈绍沉默一下,想到陈夫人去质问秦夫人回来所说,秦夫人什么都没说,只说清者自清。

  “秦家,不该是那种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他说道。

  陈老太爷吐口气。

  “恩将仇报算不上。”他说道,“只不过有时候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无可奈何罢了。”

  秦家是坚决反对过继宗室的,士林中联合了一部分上了弹劾以及驳斥的奏章。与支持宗室过继的张江州等人形成对抗。

  陈绍沉默不语。

  “你,决定好怎么做了吗?”陈老太爷问道。

  陈绍抬起头看着父亲,点了点头。

  “娘娘,娘娘。”

  安妃的声音再次在天子寝宫响起。

  “您知道了吗?您听说了吗?不好了不好了。”

  皇后看她一眼。

  “要是什么事本宫等着你来说才知道,那才叫不好了。”她说道。

  安妃上前半跪。

  “娘娘,这可怎么办啊。”她说道,“还是庆王要当太子了。”

  皇后笑了笑。

  “怎么办?熬呗。”她说道,“他们打着等庆王生子的注意,他们能熬,本宫也能熬着。”

  此时的朝堂上。庆王也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上,内侍高声宣读了册庆王为皇太子的诏书,然后几个内侍搀扶着庆王凑合着完成了太子仪式。然后太后亲自宣读了四位辅政大臣。

  “所以暂时不内禅,庆王为太子,待将来生的皇子才登位为帝。”

  高凌波站起身,对着陈绍躬身施礼。

  “那日后这十几年,就要辛劳陈大人了。”

  陈绍嗤声笑了还礼。

  “当不起高大人的谢,本官辛劳又不是为了高大人。”他说道。

  高凌波一笑不在意。

  “只是没想到张江州先生会这么脸皮厚,竟然还留在朝堂,没有愤然上辞书而去。”他有意无意说道。

  “这一点,高大人更有感触吧。”陈绍说道。沉下脸来,“高大人。事情已经落定了,您什么时候走呢?”

  高凌波笑了。

  “怎么也得等太子殿下选妃成亲之后吧。”他说道。又带着几分感叹,“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太后的第一个皇孙成亲,如果陛下能醒来,看到了会很高兴的。”

  高兴?能高兴才怪呢,好好的一个朝堂,最终闹成这样,将来史书上必将成为笑谈。

  可是又能怎么样?真让宗室过继,还指不定更闹成什么乱象呢。

  如今唯一可安慰的是太子尚能人事,尽快成亲,明年后年得子,有个聪慧的正常的皇子,庆王这个太子也就完成使命了。

  陈绍回到家中,看到一辆马车正好离开。

  他不由停下脚步,看着马车远去。

  “老爷?”门房小声的提醒。

  陈绍才收回视线进门。

  “是十八娘来过吗?”他问道。

  陈夫人点点头。

  “说什么时候走吗?”陈绍问道。

  自从上次争执之后,陈十八娘没有再登门。

  “就这两天了。”陈夫人叹口气,看着陈绍,“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你这个当父亲的别跟她计较。”

  “我哪有计较,是她自己放不下。”陈绍说道。

  陈夫人便笑了,将一套衣裳推过来。

  “你们父女一般的倔,心里都服软了,谁也不肯说。”她笑道,“看,这是她给你做的。”

  看着推来的衣服,陈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但旋即又收起。

  “我又不缺衣服穿。”他说道。

  陈夫人横了他一眼,将衣服推给他。

  “去试试。”她说道。

  而此时的陈十八娘放下车帘,收回视线。

  “娘子,要不再回去一趟?”仆妇小声问道,“就说忘了些东西。”

  也好见陈绍一面。

  陈十八娘摇摇头。

  “走那日必然是要见的。”她说道,“这几日朝中新旧交替,人员变动,朝事繁忙,父亲辛苦的很,让他歇息吧。”

  仆妇应声是不敢再多说。

  陈十八娘又想到什么,掀起车帘。

  “从平王府过。”她说道。

  车夫应声是,催马疾行。

  怀惠王已经下葬,平王府牌匾摘下,此时有官府的人员在收拾封存。

  “要下车吗?”仆妇问道。

  陈十八娘掀着车帘子看着这座府邸,摇了摇头。

  “走吧。”她说道。

  才要放下车帘,见王府门前有人疾步跑下来。

  “是陈家娘子吗?”他施礼问道。

  仆妇应声是。

  “我家大人有事想要拜托娘子。”那人说道,一面躬身递上一个名帖。

  大人?拜托我?

  陈十八娘皱眉,伸手接过名帖。

  高凌波。

  高凌波?要见我?

  陈十八娘神情不解,看着手中的名帖,眼前不由浮现那个坐在平王书房哭的跟孩子似的须发斑白的老者。

  原本高凌波没那么老,似乎从平王去世后,一夜就白了头。

  拜托我什么事?

  陈十八娘神情变幻一刻,将名帖收过来,放下了车帘。

  马车缓行而去。

  二更还是在晚上,(__)嘻嘻,记得保底粉票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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