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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2章

  巫阎浮割了些马肉塞进雪洞里, 不多时,便听见里边响起大口的吞咽声。

  吃饱喝足, 白昙便在洞中呼呼大睡起来。巫阎浮在洞口守了一夜,直到天亮, 风雪停了, 他才起身, 向山谷走去。

  巫阎浮随白衣老巫走进屋内,在他的指示下, 将白昙的尸身放在屋中用黑色石头组成的石阵之中,并将弑月置于他胸口,作为招魂的祭物。

  白衣老巫将手杖点过白昙的额头, 皱了皱眉:“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

  巫阎浮心中一痛:“晚辈摸过他脉象,却亦无法确定, 应是中蛊而死。”

  白衣老巫摇了摇头:“他的确是中过蛊, 体内尚有蛊虫, 不过都已随他死了, 他久病缠身,心脉衰竭, 早晚都会死,只是被蛊毒催得早些发了病。”

  巫阎浮怔了一怔:“久病缠身为何会如此?前辈可知他病了多久?”

  “少说有五六年之久。”白衣老巫沉默了片刻,“若老朽没说错, 你爱妻应是个娆人。你有所不知,娆人祖先乃是那妖狐所化的绝世妖姬苏妲己,因其祸害无辜, 所以后裔代代承受其罪孽,为其偿还业债,故娆人虽天生能魅惑众生,却极为重情,一旦被人所负,狐骨便会生疾,逐渐损坏心脉。情伤愈深,娆人便病得愈重,到了心灰意冷的绝望之际,也自然,便会发病而死啦。”

  巫阎浮只觉耳畔轰鸣,身子晃了一晃。

  如此说来,白昙的死,原来是因他一次次伤他太深。

  他想起白昙中蛊前夜在他面前忿然辩解的神态,更是一瞬头痛欲裂。

  若他说的是真话不,他定然说的就是真话。

  一个知道自己将死又无意求生的人,又怎会为自己强行狡辩?

  可他竟没有信他,把他逼得那般伤心愤怒。

  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他,连他也不信他,还护着陷害他的那人

  ——这小娃娃该有多委屈,多难过?

  巫阎浮双膝一软,伸出手抚向少年脸庞:“昙儿是我大错特错我没有相信你,你心里对我失望透顶,才会走得这样决绝,是不是?”

  可少年自然再也听不见了,听不懂了,这句话来的太迟,太迟了。

  若说失去白昙时是万箭穿心,那么此刻却像有一把刀子在凌迟他,一点一点地令他尝到无与伦比的苦楚,而他只能在今后的岁月里独自咀嚼回忆度日。

  “娆人若因情而死,就会心器衰竭,即便死而复生,亦活不了多久,不过”

  巫阎浮连忙追问:“不过如何?”

  白衣老巫思忖了良久,才道:“你当真什么事都愿意为他做?”

  “晚辈说过,当真。”

  半月之后。

  “魂兮归来,前缘了断”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徘徊着,令少年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他的脸,有些发痒,他伸了个懒腰,睁开了眼,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从一场长眠中醒来,精神十分得好。

  眼前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他习惯性的伸长脖子,蹭了蹭同伴的鼻子,对方却一下子躲了开来,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鼻子短了一截,伸出爪子摸了一摸,又看见自己的爪子居然变大了不少,而且没有尖尖的指甲,也没有肉墊。

  他吓了一大跳,四肢着地的撑起身来,朝四面望了望,看见那个曾喂过他几天食物的白衣老巫站在门前,朝他招了招手,便立即跟了过去。

  白衣老巫看着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原本是个人,不是只狐狸。”

  白昙听话的直起身子,发现自己身上果然没有雪白的狐毛,竟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衣,不禁有些讶异,他掀开衣摆,果然,他的后脚也变成了一对人腿。

  白衣老巫摇了摇头,道:“有个人就在外面等你了很久,快去见他吧。”

  少年犹犹豫豫地走向门外,一眼看见一名身着大氅的白发男子站在优昙婆罗树下,背对着他,是上次抓他尾巴的那个人。似乎听见他的脚步声,那男子回过头来,淡淡的晨曦落在他的脸上,令少年不禁一下子看得愣住了。

  男子的脸上没有包绷带,也不像上次与他初遇时那样血迹斑斑,他生得竟异常俊美,剑眉入鬓,鼻梁挺拔,薄唇天生带有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蕴藉风流,一双极为深邃的狭长眸子正定定注视着他,眼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少年的心里一乱,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昙儿”

  当男子向他走过来时,害怕受伤的本能令少年后退了几步,一跃而起,他的身子竟然无比轻盈,一下就跃到了树枝上,擦落了几朵昙花。

  那个人为什么要叫他昙儿?这是他的名字吗?

  巫阎浮也跟着跃上树枝,白昙畏畏缩缩地退后几步,面露凶相。

  生怕他又要逃走,巫阎浮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他困在手臂与树干之间。

  “你是谁?”白昙听见自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人类的声音,不由惊讶地睁大双眼,伸手想挠对方的脸,却被轻而易举地握紧了手腕。巫阎浮吻了吻他的手背,神色间透出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我是你师尊。”

  “师尊?”白昙眨了眨眼,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记得他?

  “你告诉为师,你现在想要什么,想去什么地方,为师都答应你,好不好?”

  白昙挠挠头,想了一想,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那地方雕梁玉砌,繁花似锦,烟雾寥寥,宛如仙境,一个女人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向他招手。

  他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地方,但是下意识觉得那就是他的家。

  于是他答道:“我想回家!”

  巫阎浮捏了捏他的耳垂,极为温柔的问:“你想得起来你的家在哪儿?”

  白昙摇了摇头:“不知道但那个地方很美,像仙境一样。”

  “我知道了,那地方的确是你的家,在那里,也会有人能够保护你。”男子很轻的笑了一下,将他打横抱起,跳下树去,“为师送你回家。”

  白昙点了点头,不明来由的对他产生了一丝依赖感,或许是因为他的样子似曾相识,或许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让他感到这人曾与他很是亲近。

  男子抱着他走出谷中的时候,一群小银狐从后面追过来,嗷嗷地咬住了男子的衣摆,不肯放他们离开,白昙不舍地摸了摸同伴们的头,有一种自己要被坏人拐走的不安之感,却看见白衣老巫一挥手杖,将小银狐们召了回去。

  只有一只尾巴上带血手印的,迟迟不肯离开,白昙知道自己曾经与它共用过一个身体,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但是他们就像双胞胎一样亲密。

  在男子将他抱上马儿之时,那只小银狐跳到了他的脖子上,缠成了一个围脖。

  “这样也好,你就不会冻着了。”耳畔低低一哂,一双手臂从后拥来,将他连人带狐的搂进结实的怀抱,用厚厚的大氅裹住了,挡住了谷外有些寒冷的风。

  此时大漠上旭日初升,阳光洒满雪原,风光壮美。

  二人同乘一骑,扬沙卷雾地沿着长河驰向远方的国度。

  傍晚时分,二人在一片绿洲落了脚,城中很是热闹,显然在举行什么典礼,众人都戴着牛鬼蛇神的面具在街道上载歌载舞,烟花将夜色点缀得绚丽多彩。

  他们骑马慢慢顺着人潮走进城道,白昙望着眼前的景像,惊叹不已,巫阎浮凑到他耳边低笑一声:“这是就是‘苏幕遮’节,你的家乡也会举行这种庆典,你喜欢的话,每年都可以参加。怎么样,要不要为师给你买张面具玩一玩?”

  白昙玩心大起,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师尊真好!”

  男子跳下马去,牵着马走到一旁的摊子前,各式各样的面具令白昙眼花缭乱,看了好半天,才眼前一亮,指了指那个狐狸脸的面具:“师尊,我要那个!”

  男子摘下那狐狸脸面具,爽快地甩给小贩几个银币,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然后一把将白昙从马上抱了下来,盘在他颈间小狐狸立即伸出头,蹭了蹭狐狸面具的鼻子,然后趴到了男子的胸前,将二人不禁都逗乐了,相视一笑。

  “师尊,它以为你是狐狸呢!”白昙摸了摸小狐狸的尾巴,而后笑嘻嘻的将男子脸上的狐狸面具掀了下来,自己戴上面具,一转身,跑了。

  湍急的人流很快就将两人冲散,白昙左顾右盼的逛了一阵,一只手从后面将他的胳膊猛地攥紧,将他扯出了拥挤的人群,两个人跌跌撞撞挤到一座庙里,男子将他压在墙角,喘息急促而粗重,似乎很是紧张,良久才喘匀了呼吸。

  “为师刚才找不到你,好生心急。”

  白昙心思都在好玩的东西上,无暇理会他:“我不是在这儿嘛。”

  巫阎浮觉察出他的不耐,眼神一黯:“这会是还在这儿,一转眼你就要不见了,溜得比狐狸还快。”

  白昙摸了摸面具,心想,他本来就是狐狸,溜得快有什么奇怪的?

  此时,一只舞狮的队伍经过庙前,白昙兴奋地推了一把巫阎浮,从巫阎浮的怀里挣扎出来,巫阎浮便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白昙要什么,他就给他买什么,最后满手拿着吃的,身上都挂满了玩意,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像个行走的小贩,若有人认出曾经的西域武林霸主,一定会笑掉大牙。

  白昙倒没心没肺得很,逛得直到精疲力尽,才随巫阎浮在路边的一家面馆坐了下来,他饿得前胸贴肚皮,热腾腾的干拌面一端上来,他就用手抓着,狼吞虎咽起来,还没吃上两口,巫阎浮便捉了他双手,绕到他身边坐下,仔仔细细地替他擦干净手指,教他怎么使筷子夹起面,而后喂到他嘴边来。

  “你不记得为师便罢了,怎么连如何使筷子都忘了?乖,张嘴。”

  白昙耳根一酥,乖乖的张开了嘴。

  面条软乎乎,香喷喷的,白昙一口咽下去,却莫名地鼻子发酸。

  巫阎浮喂了他一口面,又舀了一勺汤,吹了一吹,他潮湿的呼吸拂到白昙的脸上,令他莫名地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地斜目看向身旁男子的脸。

  “来。”

  巫阎浮将勺子递到他唇边,朝他看过来,白昙下意识地将目光避开了,嘬下一口温热的汤汁,因为咽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抹了抹他的唇角,白昙对上那云深雾重的一对狭眸,心下一阵慌乱,从凳子上窜了起来,捧起那碗面一气扒进了嘴里,嘴里鼓囊囊的就跑了开来。

  这种感觉好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没走出几步,巫阎浮便在背后追了上来,白昙下意识地躲着他,脚步越来越快,前方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大叫。白昙定睛看去,便看见一个人从空中跌了下来,一群人围着一个高台,高台上站着一名红衣蒙面的女子。

  “还有哪位壮士想来做我赫连家的乘龙快婿?”

  这一声不知从哪传来,声如洪钟,响彻天地,白昙只觉气海一阵激荡,一股莫名的战意油然而生,只见一个魁梧大汉跳上台,直朝那女子扑去,还未出手,就被那红衣女子一掌击中胸口,震下了擂台。

  “好厉害”白昙啧啧称奇,朝擂台挤过去,却被巫阎浮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横抱起,他不悦地挣扎起来,“你放我下来,我想去玩玩!”

  “不行,那里很危险。”巫阎浮低声呵斥,将他拽上马背,白昙眼见那女子又打落一人,众人在台下举臂呐喊,此起彼伏,落在他耳里竟像阵阵骂声,心中没来由得生出一股戾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开巫阎浮,跃上了台。

  “我来跟你打一打!”

  那女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觉这少年虽俊俏至极,却不过十五六岁,比她还小些,莞尔一笑,拉开了架势,一掌朝他击去,却被此时忽然跃上台的一人接住,她看清那男子容貌,便不由一瞬失神,退后两步,几乎跌下台去,头上戴着的孔雀翎帽子连着面纱倏然飘落,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容来。

  台下一片哗然。

  赫连家举行了三天三夜的比武招亲大会,业已见了分晓。

  见那男子揽起少年,将他裹进大氅之中,跳下高台,便要扬长而去,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素来豪放不羁的鲜卑少女怒喝一声:“壮士留步!”

  巫阎浮置若罔闻,吹了声口哨唤来马儿,却听身后袭来一声锐吟,他拔出背后“弑月”,旋身一挡,一道寒光闪过,一根利箭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白昙从大氅里钻出头,回眸望去,那女子放下弓来,昂头盯着他们俩。

  一个须发斑白的高大男子从女子后方走出来:“这位壮士,按照我们鲜卑人的规矩,你方才既然打败了我小女,就得娶我小女,你这般一声不吭,目中无人地随意走掉,就是肆意冒犯我们赫连家的尊严!”

  白昙听得似懂非懂,却知这话是针对他师尊来的,心里一紧。

  这人是要师尊娶那女子?

  巫阎浮只淡淡一哂,将白昙的头按回大氅里,盯着他,头也不抬一下:“在下只是为了拦住顽皮的徒儿,并无他意,若有冒犯,实属迫不得已。”

  白昙本来兴致勃勃,现在知道自己犯了错,便如个泄气的皮球。

  “大胆狂徒,你以为赫连家的擂台是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么?”

  “你若想走也可以,留下一双手,赔我小女清誉!”

  巫阎浮自然无意与这纵横大漠的匪帮“苍狼派”纠缠,可亦心知此时脱身没那么容易,见十来个人已在周围散开,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一跃跳上马背,猛地一夹马腹,就带着白昙朝城门冲去,刚冲出城门,数只箭矢便刷刷袭来,巫阎浮俯身贴紧马背,压住身下少年,一路冲出绿洲。

  二人在一座远离那绿洲的一间废庙停了下来,未等巫阎浮勒紧缰绳,白昙就从大氅里钻出来,跳下马去,摸了摸自己酥麻麻的娆骨,扫了一眼巫阎浮,才明白顶了自己一晚上的东西是何物,不禁脸上一热。

  巫阎浮从马鞍上取了水壶,自己喝了一口,递给白昙,将马匹扯到破烂的庙门前,在废庙间捡了些易燃物,在地上坐下来,用打火石生火。

  火苗窜了起来,照亮小小一方天地,暖融融的。白昙困倦极了,靠着岩石迷糊起来,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抱了起来,头枕着男子坚硬的胸膛,小狐爬下来趴在他肩上,毛茸茸的尾巴垂下来,正好护住了他的胸口,舒服极了。

  只是,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他的师尊竟然没有心跳,胸膛里一片沉寂。

  快要睡着之际,白昙的耳垂忽而一紧,被捏了一捏,一只手缓缓抚过他的脸颊。白昙立刻醒了过来,他不知道巫阎浮打算做什么,但他没有睁眼,而是像小狐狸遇到危险时装死般一动不动,感觉那只抚摸他脸颊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轻柔地摩挲了几下他的嘴唇,像在之前帮他擦去汤汁时那样。

  可他现在没有吃什么东西。

  白昙困惑地心想着,想舔舔嘴巴,可唇上一软,被什么物事覆住了。

  他意识到那是师尊的嘴——他与他嘴对嘴的是想做什么呢?

  是想喂他吃什么吗?

  当唇齿被一道软物慢慢撬开,探进口里,白昙下意识地咬了一口,以为那是什么好吃的,却听对方闷哼一声,便觉些许甘美的血液渗到舌尖上。他咽了口津液,馋得含着对方的舌头吮吸起来,浑然不觉有何不妥。那捏住他下巴的大手挪到后颈处狠狠按紧,些许冰凉的水珠从上方落到他脸上,滚落进他的领口,白昙浑身一抖,整个人弹了起来,又被男子有力的大手按在岩石上,衣袍被三两下扯开来。

  凉意从衣袍敞开的缝隙间袭上身躯,男子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像要将他吞噬入腹的野兽,白昙恐惧而羞耻地缩起身子,竭力挣扎着,小银狐也在他胸前蜷成一团,朝着对方嗷嗷乱叫。

  脸上挨了狠狠一爪,巫阎浮才冷静下来,压抑住心底绝望而汹涌的渴念。

  “是为师冲动了你莫害怕为师。”

  白昙泪光盈盈地抱着小狐缩远了些,颈间胸口俱火辣辣的一片,似被弄破了皮,他把头埋在双膝间,只觉他会伤害自己。巫阎浮一手遮住他双眼,不愿看见他这种眼神,少年打了个激灵,一口咬住了他左边肩头,小银狐则跟着一口咬住了他右边肩头,一人一狐齐心协力,像在反抗一头入侵巢穴的恶狼。

  巫阎浮一语不发放开手,踹开庙门走出去,提起弑月一通狂舞。

  白昙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睁大眼睛看着那月下人影的一招一式,浑身经络脉都活络起来,手腕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作,眼前忽而浮现出一幕相似的画面。

  男子也是这般狂舞着刀,烛火纷乱,碎布翻飞,他也似此时这样,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与他只有咫尺之距,却又像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近那般遥远。

  一股悲伤涌上心头,令少年不自觉湿了眼眶。

  为何为何会想哭呢?

  他茫然失措地喊了一声:“师尊!”

  男子怔了一怔,放下刀来,在夜色中望向他,眼底闪闪烁烁。

  “外面冷,你进来睡罢。”

  说罢,白昙又有些后悔,面对着墙卧下来,把自己整个人缩进大氅里。

  良久,才听见脚步声接近过来,男子在他身边卧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火焰轻微的噼啪声,白昙却睡不着了,身旁男子的呼吸亦不怎么均匀,似平静的河面下藏着湍急的暗流,随时会将人卷入其中。他不安地闭上眼,好一会儿,睡意才渐渐返潮而来。

  半梦半醒之际,他却忽而听见“咻”地一声!

  巫阎浮抱着他就地一滚,一道利箭擦着他耳畔正中庙中佛像。斑斑驳驳的火光透过废庙的墙壁缝隙,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伴随着声声吆喝。

  是刚才那群人!他们追来了!

  白昙心想着,扭头见巫阎浮从他肩上拾起一缕被箭射断的鬓发,眼神变得极其阴戾,将他一把抱起塞进那佛像后的空隙里,低声道:“闭上眼,莫看。”

  白昙惶然地闭上眼,便听他转身跃出门外,霎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马儿嘶鸣不止,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最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一片短暂的死寂过后,响起了一种野兽撕咬血肉的声音。

  感到怀里的小银狐瑟瑟发抖,白昙忍不住睁开双眼,提心吊胆地放轻脚步,走到门前,透过一丝窄缝朝外望去,便见白发男子正伏跪在一具尸体上方,在埋头啃食手里一团血淋淋的物事,身上似盘绕着数条扭动的黑色毒蛇。

  白昙打了个寒噤,便听那啃噬声一停,男子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夜叉般幽亮骇人,抹了抹唇边血迹,便起身朝他走来。他连滚带爬的钻到佛像之后,把脸埋进毛茸茸狐尾之中,一人一狐抱成一团,都连头也不敢抬。

  师尊是吃人的妖怪!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佛像之前,堪堪止住了。

  一串笑声幽幽响起,交杂着呼呼风声在废庙里回荡,凄怆可怖。

  “昙儿,为师又不会吃了你,你这般害怕做什么?”

  白昙自然不敢回应,把自己缩得更小。

  忽然,他脚踝一紧,被一只手牢牢扣住,惊恐地一抬眼,便见男子俯下身子,手捧起他一只足,低头将染血的唇覆上他脚踝上的白骨镯子。

  “这镯子是为师在你十二岁生辰时送你的,你也不记得了罢。是了,你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你忘记了为师也好,这样便少些苦痛,为师记你一辈子便是。”

  白昙莫名一阵心悸,将脚往回缩了一缩,却被抓着小腿,拖进男子怀里,他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哂道:“都是你闯得祸,这里也不能久留了。”

  被抱上马时,白昙不敢细看庙外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将脸埋在巫阎浮胸口,他困得极了,颠颠簸簸了一阵,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后,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知过了多久,一缕阳光渗进眼缝里,才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惊异的发现自己不在沙漠之中,而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四周雕栏玉砌,烟雾袅袅,装饰华美,宛如仙境。

  身旁已不见了他师尊,他的枕头旁放着一个不大的金属盒。盒盖上雕着一条盘曲的蛇,蛇信上摇摇欲坠地挂着一滴血珠,散发出一股甘美的气味。

  白昙凑上去嗅了嗅——是他师尊的血的味道。

  为什么,会从这个盒子里渗出来呢?

  白昙困惑地摆弄了一番盒子,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开启它的方法。小银狐从床脚跑过来,扒拉着盒子,嗷嗷地告诉他,给他盒子的这个人已经离开了。

  “师尊,师尊,你在哪里?”

  白昙站起身来,喊了两声,便见门被推开来,一名女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精致的锦袍,头发盘起,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姿态很是优雅。

  “王爷,你醒了?”

  王爷?

  白昙疑惑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女子朝他毕恭毕敬地拜了一拜。

  “臣颜如玉,是宫廷内侍总管,拜见王爷,王爷,方才在喊谁?”

  “我师尊去了哪儿?”

  “臣也不知。他将你送到宫里,便离开了。那个盒子是他留给你的,他说你身患重疾,需得每日从盒子里取药血服用一次,所以让你带着它,莫要离身。”

  “这盒子打不开的么?”

  颜如玉摇了摇头:“天底下除了你师尊无人能打开它,殿下就莫白费心思了。”

  白昙追问:“盒子里装的是何物?”

  “王爷这可难为臣了,臣没打开过盒子,自然也不知道。”

  说罢,颜如玉便唤来几个侍女,服侍白昙沐浴更衣后,领他参观了一番自己的府邸。白昙一边随她散步,一边听她娓娓道来自己过往,方才知道自己原是西夜国的王爷,是当今年西夜国主的王兄,无权无势,却乐得逍遥,潜心习武,拜了国师巫阎浮做徒弟,随他云游四海,不料却在途中撞伤了脑袋。

  于是,巫阎浮带着远赴昆仑山,寻到那萨满老巫,才捡回他一条命。

  听颜如玉讲得愈多,白昙便愈觉得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却也说不出来。

  这偌大的王府中,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是陌生的。

  这就是他的家么?

  白昙不自觉地想着那个自称为他师尊的男子,有些失神。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几日,可若说这如今世上有什么令他感到熟悉的,那便是他了罢。

  他师尊去了哪里呢?

  “怎么样,听臣说了这么多,王爷可记起了过去的一些事?”

  颜如玉在前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着他笑了一笑。

  “啊嗯。”白昙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少年懵懂纯然的神色落进颜如玉眼里,令她不禁心生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在王府的日子十分安逸,白昙成日吃喝玩乐,过得醉生梦死。

  一晃眼,便已过去三月,到了年末。

  这一日,正是十年一逢的日蚀之刻,据闻地狱开门,将有百鬼夜行,西夜国举国宵禁,挨家挨户皆门窗紧闭,连皇宫也如此。白昙窝在府中,躺在软榻上,懒懒地抽着水烟,望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莫名的愈发心神不宁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个将他送到这里不辞而别的男子,他的师尊。

  他总是会时不时的梦见他,特别是这几日,梦得更加频繁了些。梦里的情景混乱而模糊,他总是醒来便几乎忘尽,只留些许吉光片羽与满脸泪水。

  他明明如此怕他师尊,可任他如何寻欢作乐,总也忘不了他。

  这是为什么呢?

  白昙捧着怀里的盒子无声的发问,却自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一道狂风呼呼吹来,太阳的光线渐渐消失了,天地俱昏暗下来。

  白昙隔着一块纱布望向天上正被阴影一点点吞噬的日轮,一股浓重的悲伤涌上心头,好像正在失去什么重要之物一般,令他悄然无声地落下泪来。

  突然,怀里的盒子发出一串古怪的声响,白昙低头看去,见那盒子剧烈震动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扭动挣扎着,将盒盖挤得都变了形,那几道他找了许多工匠也没能撬开的锁自己崩开来,将盒子撑开一道缝隙。

  一条手指粗细的藤蔓从缝隙间钻了出来,蜿蜒缠上他的手腕。

  白昙吓了一跳,盒子从他怀里滑出去,落在地上,盒盖翻到了一边。

  他睁大眼睛愣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被数根蔓藤缠绕着的心脏,心窍上竟然放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

  在初见天日的这一刹那,在他眼前缓缓绽放了开来,美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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