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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前事尽

  “琅渊,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绛月双眸被凤凰真火灼伤,目不能视,只能胡乱的抓着琅渊的衣襟苦苦哀求。在场的众人有的脸色冰冷,有的带了些幸灾乐祸,也有的脸上流露出不忍和痛心。

  琅渊蹲下身子将跌倒在自己身前的绛月扶了起来:“绛月,他让我告诉你,他不在要懂得照顾好自己。”

  “不,我不要”

  好痛,绛月觉得自己的胸口痛急了,痛的她喘不过气来,就快要不能呼吸。渐渐的她的精神越发的委靡,她好累,真好累。

  在她半昏半醒之时,似乎听到三界里都回响着琅渊沉重又肃穆的龙啸。

  他说:“白矖上神遗召在此,众仙听诏。”

  后来她听到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跪了下来,三界众生齐齐叩拜。

  九州大地哀声四起:“恭送白矖上神。”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的白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绛月终体力不济晕了过去,她多想不用再醒过来,不用独自去面对眼前的这一切,面对孤独和没有了白矖的世界,可等再一睁眼,却依旧是漆黑一片,无边无际。

  凤栖山一役,天地大劫虽被阻,三界遭此震荡也花了数年才恢复原来的生机,搅乱三界的息乐趁乱而逃不知所踪,白矖上神身死,龙君琅渊隐世,仙族元气大伤,魔族借此休养生息。

  对于绛月,三界中却无人再提,对她皆是相当避讳。

  多少仙族人私下里怨她,若她不是残缺不全,白矖上神又如何会替她抵了补天之举,灰飞烟灭,可她倒好自己却历过了飞升上神的劫难,让白矖上神平白替她当了这一劫。他们早就该料想到,总有这么一天,白矖上神会栽到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手上,他悉心照拂了绛月许多年,却终究只是养出了一头只会惹祸的白眼狼。

  后来三十三重天成了三界内最为昭然的禁地。

  只因无人不知,三十三重天的禁地里封着的是一座霜雪梨花台。

  梨花台方圆百里种满梨树,在雪白之境的最深处,便是往昔令众仙望而生敬的玉华宫。

  龙君琅渊带着白矖(xi)上神身后的一纸神诏,昭告六道众生,三十三重天玉华宫易主。

  自此掌管百里梨花深处玉华宫的人,便成了那位天地间唯一仅七万年就得上神之位的绛月上神。

  然,一诏成尊,一诏成囚。

  白矖下诏将三十三重天设下重重封印,三界生灵不得出入,这模样,分明是将绛月封禁于此,自此绛月上神及三十三重天霜雪梨花台与三界也再无任何瓜葛。

  七百年后东荒·钟离山

  云海之中,有女子着一袭素白薄纱,乘风而来落在东荒钟离山的梧桐树下。她背靠梧桐席地而坐,手里提了个碧玉酒壶,张口便念叨:“你知不知道,做了你几万年的饭友,嘴都被你养叼了,七百年来我就没吃过一顿有味的,只因天上地下没人做饭比你更好。”

  女子用指尖捏着壶颈,轻轻晃了晃,可酒壶却是轻飘飘没了什么分量,女子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拍了拍灰尘无奈道:“本想着还留了几坛你酿的蜜酒,能让我勉强度日,只可惜当初没让你多备一些,如今酒壶已见底,这借酒消愁的日子我大概也过不了几天了。”

  话音刚落,恰逢冷风袭来,吹下不少梧桐落叶,悠悠荡荡的飘下,铺满了立在树下的整座坟头。等了许久不见有回音,女子这才缓缓挪步在梧桐树的另一侧,白皙的指尖摸上那冰凉的石碑,念着平日自诩洒脱,现在倒盼起虚念来,看似冰冷的石碑摸起来却暖入人心。

  “你倒是狠心,走的那样干净,除了守着这块墓碑为你立下一方衣冠冢外,我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女子郁郁转身,不知是否幻听,墓碑仿佛传来轻柔的声音:“你本该活的更开心。”

  女子顿了顿,任由风吹干眼角的浅浅的泪痕,淡淡道:“你本该活的更久”

  她清楚的记得七百年前,是何人下诏将她囚进了没有他的玉华宫,身后冰冷的石碑上,又是谁用沾着血泪的双手,不深不浅的刻下:故友白矖。

  这七百年里,人人都怨她恨她憎她,就是因为她,受众仙尊敬的白矖上神才会落下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可七百年里她悔她痛她悟,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告诉她,该怎么做才能寻回她的白矖。

  “听闻昔日白矖上神亲手酿制的梨花蜜酒,清香怡人,堪称酒中绝品,小神慕其美名而来,但求一饮。”

  绛月回转过头,见一身着碧绿长袍的男子,兜着自己的两手衣袖,低下头不卑不亢朝她缓缓施了一礼。

  “你是何人?”绛月微微抬手,举起酒壶到唇边阖眼问道。

  男子立起身子,将双手负于身后,面带浅笑徐徐道:“我乃钟离山神,得知上神驾临,特来相迎。”

  “你这人倒是有点意思,我许久不曾露面,你却能将我一眼认出。三界众仙皆视我为养不熟的白眼狼,专招祸事的扫把星,你竟能仍依上神之礼礼遇于我,真是难得。”

  七百年来,这还是绛月第一次与旁人说话,总以为天上众仙恨惨了自己,却没想到今日叫她遇上个与众不同的。

  “小神不问世事,独守钟离山方寸之土,至于天庭上发生的事情,又与小神何干,我只盼能一品上神手中美酒,偷得半日浮生。”

  男子面不改色,依旧是带着盈盈笑意,绛月觉得有趣,将这钟离山神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却道:“喏,你也看见了,我这酒壶已经见底,就算你想分一杯,也是不成了。”

  “如此佳酿,上神却如水饮,实在是糟踏了此等绝品。酒多伤身,上神又何苦至此。”男子倒是十分惋惜的样子,却也无可奈何。

  绛月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酒多伤身,不喝伤情,若是能治我心上痛症,我倒宁愿长醉不醒。”

  “若真想醉,酒不醉人自醉,可看上神这副摸样,又不像是真的愿醉生梦死之人,料想心中还有抛不开的牵挂。”

  绛月抿唇不语,这钟离山神说的没错,若是七百年前,她只会整日想着,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还得清欠白矖的累累人情债,绝不是现在这般光景。

  当日白矖浴火应劫,以凤凰元神祭天地缺口,又以女娲传授之法代绛月补天,教她躲过一劫晋升上神之位,自己却和那幽蓝的火光一同泯灭于天地之间。

  凤栖山百鸟齐齐哀鸣,直冲九霄,成群扑向白矖泯灭的天火之中,示哀殉葬,与白矖一道烧至灰烬,魂飞魄散,再无踪迹。众仙归于凤栖山下,下跪叩首,悲怆不已,只道白矖元神泯灭,日后三界再无白矖上神。

  绛月站在离白矖最近的凤栖山顶,奈何天火灼烧,又有他的法阵所制,对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束手无策,只能追寻着白矖的身影,双眸直直的盯着天空中比太阳还要刺眼的火光不敢眨眼。

  可天火之光又岂是寻常光亮,绛月双眼因此而瞎,自此后的七百年便目不能视。而她记忆中的所看见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白矖在自己的眼前魂飞魄散直至消失不见。临消失前,白矖口中的“别怕”二字叫绛月至今想起依旧胆战心惊。

  整整七百年,绛月如同废人,被独自幽禁在三十三重天自生自灭。没了白矖的玉华宫也不再是她的家,待在那里只会徒增伤心。她每日昏昏沉沉,不见天日,靠着白矖留下的百里梨花树栖身。

  “我是有牵挂,却只怕是一片虚空妄想。”绛月的眼瞳闪烁,声音有些梗咽。

  想起被囚禁的某一日,绛月身心俱疲,摸索着跌倒在梨花台上陷入沉睡。睡梦中觉得周身一片暖意袭来,有一人入梦,虽看不清容貌,可他的声音却像极了白矖。

  那如暖风斜阳般的声音缓缓送入她的耳畔,她听见有人对她说:“对不起,让你受了这般多的苦,不要怨我。他日你能走出梨花台之时,便可知是我,归期将至。”

  大梦三生,神志初醒,绛月的眼疾竟然痊愈。但想起梦境之中那变得不再清晰的脸庞,绛月的心中感到恐惧,她害怕自己忘记白矖的模样,怕忘记她曾经最亲密的人的样子。绛月开始没日没夜的作画,将自己脑海中所记得的白矖统统都画了下来,可作废的画纸洒落了一地,绛月的心中却依旧惶恐不安。

  她记得白矖的样子,却画不出白矖的神/韵,这不是她记忆中的白矖,可是她的白矖在哪儿,她的白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百里梨花的深处,绛月跌坐在梨花台的落花之中嚎啕大哭,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白矖,白矖”

  撕心裂肺的哭声萦绕在整个三十三重天之上,可她痛彻心扉的呐喊却被重重封印隔绝。常听白矖说,人若有诚心,哭声可上达天听,可他却没告诉过绛月,若是神有悲鸣,又该与何人说。

  “我亲眼看着世间唯一真心待我的人在我的眼前灰飞烟灭,又如何去奢求他还能回来。”她何曾不想让白矖回来,任凭她没心没肺的活了这般久,可终究被他教会了什么是心疼。

  钟离山神缓步靠近绛月,舒展眉头正色道:“白矖上神七百年前为救天地苍生,以身应劫魂飞魄散。可绛月上神可曾想过,白矖上神是何等身份,抛开女娲娘娘护法不说,其原身凤凰本就是天地间不得多得的灵兽,凤凰有涅槃重生之法,上神可曾听过?”

  传说凤凰为灰烬,再从灰烬中浴火重生,循环不已,是为涅槃,成为永生。

  绛月陷入沉思,她猛然记起,那日梨花台入梦之时,梦中人对她所说的话。

  她本已心灰意冷,以为那日梦中听到的话,只是自己魔怔之后的幻听。可说来蹊跷,有一日梨花台上突然卷起一阵诡异的狂风,竟将白矖的画像无故吹走,绛月一路追寻,等将画卷收入袖中之时,却发现自己出了百里梨花林,只身站在三十三重天的边界之上,而白矖泯灭之前所设下的那困了她七百年的封印,竟已对她再无禁锢。

  绛月就这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三十三重天,她穿过云海之巅,从北海之滨挑选了一座冰火石,不顾冰火石冰火两重天的贴身之痛,硬生生的将它扛到了远在东荒的钟离山上,回到了当初与白矖初遇的地方,用自己的一片石头元神化成一柄火红的匕首,削石成碑,为他立了这座衣冠冢。

  也许正如钟离山神所说,一切还有转机,绛月定了定心神,毅然道:“若真有此法,我何不尽力一试。”

  女子一袭白衣在风中飘荡,风姿卓然何等潇洒。钟离山上男子被眼前女子脸上决然的神色所动。

  山神沉声问道: “也许会很辛苦。”

  绛月答:“苟延残喘七百年,如何更苦?”

  山神又问:“也许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绛月轻笑道:“我早已没有再多能失去的东西。”

  山神轻声说:“也许他会不愿意让你这么做”

  绛月迟疑了一番,缓缓开口:“那就等他回来之后,再听他责备我,我心甘情愿。”

  钟离山神不再开口,陷入了沉默,但绛月的心却越发的坚定。

  有些话如鲠在喉,纵使倾尽所有,总要寻他回来,亲自对他说出口。

  “山神,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绛月回头展眉含笑。

  男子愣了愣,看着绛月身后的天边斜阳将云海照的犹如团团烈火,柔声说:“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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