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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9章

  去了东宫,太子正提笔练字,见到安阳立刻起身相迎:“皇妹可算来了。”

  安阳心中七上八下,她与太子虽是亲兄妹,但是对太子一直是尊敬大于亲近。一则是二人相差六岁,平日里不常来往,二则她也不懂那些朝政,也不会像三公主那样帮齐王,是以一直以来,她努力当一个不拖太子后腿的听话妹妹就是了。但如今难道今日太子是要问她齐王之事的?

  安阳心中千回百转,太子却只是拉着她来品字的。原来太子最近新得了一幅字,找她看帮忙相看相看,顺便再帮忙临摹几个前朝大师的字,以便参详。安阳这才松了口气,专业对口,没啥可担心的。轻轻挽了袖子,微微沉吟片刻,便提笔蘸墨。

  殿内静悄悄一片,太子端坐在一旁喝茶,偶尔往一侧那扇不起眼的屏风后瞧了瞧,某位少年正站在那里。

  简宁以为自己再看到安阳时会很平静,毕竟两人都这么熟了,可没想到如今不过是透过屏风瞧瞧看了一个侧影,便觉得心口砰砰直跳。明明不过一个月不见而已,那一月眨眼便过去了,可如今才一炷香而已,却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彷如秋日午后的阳光,悠长,又令人沉醉。

  “成了。”安阳放下笔,又瞧了瞧已写好的字,点点头,颇为满意。太子立刻放下茶杯,笑着夸奖了几句。

  安阳看着他那笑容总觉得心里毛毛地,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对面那扇屏风。

  ——难道是错觉,她总觉得那扇屏风怪怪的。

  “皇兄,你这屏风倒是挺别致的嘛。”

  “是吗?”太子心中一惊,生怕她发现了什么,连忙道:“不就是一扇屏风么,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皇妹宫里的古玩乃世间难寻,你那是不是有好几幅清溪居士的画?”

  安阳微微挑眉,斜眼瞧了他一眼,神色顿时谨慎起来,缓步走开了些距离,轻声道:“清溪居士所传画作一共七幅,皇兄所说的是哪一幅呀?”

  太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就不该同情简宁,那厮因为几幅画,整日失魂落魄地跟什么似得,前几日不管他也就是了,这段日子可马上就要打马球了,简宁可是他这边的一员大将,因为几幅画不能上场比赛的话就太亏了!

  作为一个自认为十分英明且厚待下属的太子,终于对唉声叹气的简宁忍无可忍,直言不就是一幅画么,让她皇妹匀一份出来不就得了!谁料简宁打蛇随棍上,一脸怀疑地道:“那可是公主的挚爱之物,又怎么会哎,微臣还是另想他法吧”

  太子殿下那颗骄傲的心受到了严重的刺激,立刻传了侍从将安阳请来!

  “就是”太子殿下组织着语言,“皇妹最爱其中哪几幅啊?”把喜欢的剔除,再从剩下的里面要,哦不,是换一幅,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安阳笑了笑,却是吟起一首诗来:“我画兰江水悠悠,爱晚亭上枫叶愁,秋月浓浓照佛寺,香烟袅袅绕经楼。”

  太子殿下傻眼中

  安阳:“皇兄,你可知这首小调乃清溪居士生最爱。是以他的画不比其他画作,只有七幅并在一起,才是那首诗。只要少了其中一幅,便少了一分意境。”

  “真的就不能匀出一幅来?”太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亲妹子,“我这里有许多孤本善本,你若喜欢,大可拿去。”

  安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皇兄以前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怎么今日?”

  “我这不是哈哈,哈哈哈是啊,怎么突然就想看一看清溪居士的画作了呢”面对一脸好奇,眨着纯洁大眼的安阳公主,太子殿下那颗在朝堂上千锤百炼的心突然有点不够用了。

  ——那可是亲妹子呀,不好昧着良心骗呀!

  “定然是太子哥哥近来喜欢上了画作,怕是不知听谁提起了清溪居士的画,于是便起了兴致,是么?”

  “正是如此!”太子连连点头。

  安阳洒脱一笑:“若是别人,我定然是不给的。不过既然皇兄喜欢,送你一幅又何妨!”

  “真的?”太子大喜,觉得安阳这态度转变的不似真的。

  安阳不答,只是渐渐勾起嘴角,两眼完成了月牙状,慢悠悠地踱步到了那座屏风前。简宁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安阳抬起手,似有无意地用手指勾勒屏风上的花纹,一丝丝,一缕缕,仿佛凭空画出了一张网,将屏风后之人的心,牢牢网住。“自然,是真的!”安阳道:“不过我也有一个祈求,希望皇兄准许。”

  太子见安阳这么爽快把画拿出来,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兄长当的特别成功,当即道:“是要皇兄办得到的,只管提就是!”

  安阳笑了笑:“皇兄这扇屏风不错,可以送给皇妹吗?”

  太子:“”

  简宁:“!!!”

  “呵呵呵这有何难!不过这扇屏风着实不起眼,不如去内侍省挑个好送去,也免得显得你皇兄太过小气了!”

  安阳摇头:“有时候钟爱之物,”顿了顿,目光投向了屏风,一字一句道,“哪怕是一文不值——但只要喜欢,在喜欢之人心中自然就是价值连城。”

  简宁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烧,他是不是被安阳隔着屏风了?

  “这扇屏风看起来吧,做工很粗糙,这花纹也挺俗气的”安阳瘪瘪嘴,一副很嫌弃地模样,“材质也就一般,真真是左看右看都没什么出挑的,哎”

  太子:那你还要!

  简宁:我就那么不堪么

  安阳话音一转:“不过没办法了,就是突然喜欢上了,皇兄不会舍不得吧?”

  太子: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么

  “既然皇妹喜欢,拿去便是,等会儿就让人搬去。”

  安阳觉得自己还是狠不下心,如果她坏一点,大可以现在就将屏风撤去,让那人好好尴尬一下。话到嘴边却还是道:“那就多谢皇兄了。”说罢,微微欠了身便离去了。

  简宁估摸着她走远了,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干笑了几声,恭维道:“不愧是太子殿下。”

  太子:老子要个画容易么!你丫的要是比赛不给老子拿个第一,看老子怎么削你!

  此时太子见着简宁就来气,只挥手让他赶紧去练马球,简宁也识时务地溜了。

  离开太子住所,正从未名湖旁穿过时,见到一行公主的仪仗,立刻站在一侧避身让开。

  “公主金安”简宁微低着头,态度进退有礼。

  安阳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带着标准的公主脸——高贵,优雅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缓缓点了个透,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

  “本宫听说,东宫里来了一个闲人,不会是你吧。”

  玲珑站在一旁,听得安阳如此一说,不由替眼前这位小郎君默了一下哀,顺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可不是她打的小报告呀!

  简宁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看着安阳:“闲人?臣不知道呀,这段日子东宫众人都很忙碌。微臣也是刚入东宫,还在熟悉各种事宜,哪里时候去偷闲啊。只是自幼酷爱看书,得了太子的恩赐,准许微臣偶尔去承文馆坐坐而已。”

  安阳:“所以一坐就是一整天?”

  简宁:“这实在是看的太入迷,以至于废寝忘食。”

  安阳:你还能更不要脸些么?

  “如此说来,你可真是酷爱读书呀。”

  简宁一脸正经:“古语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

  安阳:

  ——好吧,她忘了,不要脸一直都是简宁的特长。

  四周所有的侍从宫女皆低头不语,安阳独坐于众人之上,是以除了抬头瞧她的简宁,谁也没发现这位皇十女的脸上红的有些异常。

  过了半响,安阳突然道:“如你所言,那本宫就要考考你,看你到底读没读进去。”说罢,侍从放下步辇,安阳朝周围看了一眼,玲珑心领神会,只带了几个大宫女跟上,其余人皆留在身后,远远跟着就是。

  简宁一副正人君子地模样行完礼,便走在安阳身旁,说道:“不知公主要考什么呢?”

  安阳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问道:“清溪居士的画,你可知那一幅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简宁:不是吧,你真考!

  安阳:废话,你当我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吗?!

  简宁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清溪居士的画作吾辈望尘莫及,大师的心思岂是吾等能妄加揣测的。也只有像公主这般的人物,才能品评一二。”

  安阳:“”别肉麻了行么,大哥!

  简宁又道:“不过世人皆喜清溪居士的山水图,我却独钟爱其中一幅瑶池仙境。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我曾听闻,清溪居士生前最喜的便是曹植《洛神赋》,可叹他却只是一场空欢喜,没能如曹植那般见到洛神其人。”

  安阳已经羞的说不话来,她错了,她就不该在外面等他的。

  “这般说来,你倒是见过洛神了?”安阳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简宁站定脚步,笑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见过。”

  安阳微怒:“你不知道?!”

  简宁看着她,神色认真地说道:“是啊,因为她是神女,总是飘忽不定,所以我也看的不太真切。有一次,我靠的近些了,却又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总觉得一旦说错了,她就会离去,再也不回来。犹豫了好半响,最后竟然只问了一句:你喜欢吃些什么。本以为神女就此大怒,没想到她居然也喜欢凡间的食物。我正高兴,还欲说些什么,她却不见了,原来只是一场梦”

  “或许这不是梦。”安阳深深呼了一口气,淡淡道:“也许是她觉得你和她之间天人两隔,再说下去也无益处,便走了。”

  “那微臣该怎么办?还请公主明示!”

  安阳不再躲避他的目光,缓缓说道:“只有两种方法,要么你去道观,求求大师教你修仙的方法,要么只能祈求那位神女动了凡心,肯下天庭。”

  简宁微愣,说道:“我若去修仙,岂不是要让那神女等上百年千年?那神女既然喜食凡间之物,我猜她定然是尘缘未了。且天宫冷清,高处不甚寒,不如咱们这繁华世界,有诗有酒c有山亦有水。”

  安阳噗嗤一笑:“你说得倒也不错。不过我猜那个神女一定挺讨厌你的。”

  “为何?”

  “油腔滑调!”

  “那微臣一定痛改前非!”

  “是么”安阳挑挑眉,不待简宁继续说下去,朝一侧玲珑说道:“本宫累了,想歇息了。”

  简宁只觉得一颗心顿时从九重天落到了地狱,心中空空荡荡。正待侍从将步辇抬来时,只听安阳在他身侧轻声低吟道:“既然你喜欢那幅瑶池仙境,那就送你吧。若下次再梦到洛神,你还可以问问她,是否喜爱人间露南山上清泉泡的香茗,又或是请她尝尝人间鲜美的鱼汤”

  简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安阳突然觉得一个人怎么会在一瞬间变得这么笨,不由横了他一眼。简宁立刻回过神来,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我一定牢牢记下,一定!”

  安阳觉得这人算是无可救药了,只是乘上步辇时才发现,她自己也有点晕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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