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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xìng,不好说话,意思要等帝师问起亲事,便好诉出衷肠,遣人河南接你,却不道今日早上,见你到来,我已快活了一日,你却此刻才快活哩。”

  王子函到这时候,心花怒开,见四下无人,便抱住珍姑求欢。

  珍姑推开道:“我在这里,虽是日日学习那出兵打仗,做须眉男子事业,脱尽了女人家遮遮掩掩体态,这终身大事,可是苟且得的么?”

  王子函见他说出正经话,也便缩住了手。珍姑道:“曹州救兵已曾发去,倘败得官军,你的功劳不小,授你一个官职,就好到帝师这里求亲,也不必到我爹处去了。”说罢便要出门。

  王子函挽住道:“珍姑,我有一句紧要的话,还未对你说。”珍姑立住道:“哥有什么要紧话?”王子函道:“我说出来,却要你用心听哩。我想,我和你都曾读过古今书史,那见有用纸兵豆马,成了大事的。即如曹州兵马,被官军用猪狗血破了法,就败下来。况且永乐皇帝虽只篡位,也是天意。刘伯温军师预先就晓得,可挽回得来的么?分明自取灭族大祸。珍姑妹你是绝顶聪明的,我却不想这好处哩。”

  珍姑见说,呆了半晌,犹如梦醒似道:“不是哥提头,妹子竟迷而不悟。为今之计,如何是好?”

  王子函道:“据我意思,乘这更深夜静,无人晓得,和你逃往他方,可不脱了那场灾祸么。”

  珍姑道:“不是这样的。我有父母在此,断无不救的哩。”

  便叫王子函且在那里等,自己却出了帝师府,去见父亲。

  曹全士夫妻已睡了,见女儿来,曹全士道:“你回来了么?怎么地还不去睡?”珍姑道:“孩儿有句要紧的话,特来与爹爹、母亲说。”曹全士夫妻坐起来道:“什么说话?”

  珍姑坐在床旁,心中暗想:若说是王子函的话,万无听理。便扯一谎道:“孩儿方才在帝师府中,偶然倦起来,打一瞌睡,见关圣帝君对孩儿说:‘你们这妖法是断不成事的。永乐帝也是真命天子,你们不要想错了念头,可速改邪归正,免遭杀戮。’孩儿被这几句话惊醒,想起来,果然不差,特来告知爹爹母亲,作速逃奔。”

  曹全士道:“珍姑儿,这是你不相信帝师,胡思乱想,因而有这梦来。帝师是阳间的神道,关圣生前也还及他不来,怎么不能成事?你不必多疑,快些去睡。”

  珍姑又指出妖法不济事的许多故事,来劝父亲。曹全士不听,道:“书上是虚的,怎么及现在的为实。”珍姑道:“那曹州这支兵,被官军破了法,杀得大败,不是实的么?”

  曹全士道:“这是法术不精的原故。倘然帝师在那里,断不到得败的。你这些话,我都不要听,快去睡罢。”

  珍姑见父亲不从,便又去劝母亲,田氏也只是不听。原来他夫妻一样执xìng。自己主意定了,任凭人家说上天,说下地,再不带转马来的。珍姑也自知说也无益,只因做了女儿,不忍不去救他。当下再三苦劝,见两个老的不悟,又带着哭去哀求,那眼泪滴在床上,被褥都湿得水里驮起来一般。曹全士夫妻全不回心转意。

  看看天色渐明,珍姑没奈何,大哭了一场,走出门去。曹全士只道他原去帝师府中办事,也不唤他回来。

  珍姑到了帝师府前,却便去空房子内,招王子函一同逃走。珍姑在袖子内摸出两只纸剪的仙鹤来,念几句咒语,呵一口气便变成了真的,和王子函各骑一只腾空而起,珍姑想道:若是回河南去,怕人认得,知道我家从贼一事,要来寻闹。不如另往别处的好。便一径投东去。

  看看已出了唐赛儿占据的地界,便又念起咒语,两只仙鹤都歇了下来。珍姑收了法,仍变做纸的,揣在袖中。又取出两只纸剪的驴子,变成真的,大家骑下一匹,投青州府来。

  珍姑在路上,只是愁眉不展。忧他父母。王子函寻出些发松的话来,与他开心,方才略见他些笑容。珍姑问道:“哥莫不也晓得些法术么?”

  王子函奇起来道:“珍姑,你为何忽发此言?”珍姑道:“我想你这瘦弱书生,独自一个,没些法术,怎出得曹州的围来?”

  王子函点着头笑道:“是用些法术的。”珍姑道:“你用什么法术儿?”王子函道:“你且猜猜看。”

  珍姑道:“难道也是剪个飞禽不成?却缘何刚才在鹤背上,腰驼背曲,头也不敢回,只防跌下来,全不象个惯家。”

  王子函见他取笑,也笑起来道:“你惯家的法是假的,我不是惯家的法倒真哩。”

  珍站见他说得离奇惝况,越发疑心要问,道:“哥,妹子猜不出,说出来我听。看是什么法儿。”

  王子函笑道:“我是骑着真马出城,这法可不是真的么?”珍姑怨道:“我好好问你,你却只是打诨。”王子函道:“我并不是打诨,实系骑马出城,咒也罚得的。那马直骑到帝师府前,系在那里,何尝说谎?”

  珍姑道:“这又奇了,难道你也习得些武艺,杀出来的?”

  王子函道:“我何曾晓什么武艺。”珍姑道:“是了。定然城里发兵,护你出来的。”

  王子函道:“你又来了。既有兵护我出城,缘何只我一个到蒲台,难道送我走远了,那官军铁桶般围着他们,倒再杀入城去?”

  珍姑道:“也不错。”又想一想道:“那马也只是这般奇,莫非另有甚窍儿,用在马前马后的?”

  王子函拍手笑道:“这话被你道着些大意了。”珍姑道:“哥,实在什么窍儿,何不传授了我?”王子函道:“且等和你成了亲,却才传授你。”

  珍姑又道:“何不就传授了我?免我满肚皮的孤疑。”王子函勒住缰绳,轻轻对珍姑笑道:“我何曾不要就传授你,只怕你又像昨夜般做起来。”珍姑听说,红了脸,也便不好再问。

  再个说说笑笑,到了青州,便就城外,租一间房子暂住,只说原是夫妻,避乱来的,却也没人盘问。

  王子函去买了些香烛,当夜便要拉珍姑jiāo拜成亲。

  珍姑不肯道:“你家母亲的服还未满,便只管想这背礼的事。我既跟你到了这里,难道以后不是你妻子不成?况我爹娘都在难中,那有心情做这事。你若再来逼我,我便骑着仙鹤,别处去了。”

  王子函见他这般说,不敢再求成亲,只是闭门对坐,做个把灯谜来猜。猜得着算赢,猜不着算输。赢的并了两个指头,把输的手心轻轻责一下,这般作乐。

  看官,人家夫妻既然遇着一对才子佳人,在闺房里头,似这样斯文jiāo易,真正仙境,必要寻到被窝中滋味,也就俗不可耐了。

  却说他两个出门,身边都没有什么盘缠的,在青州住不多几日,手内空空,米也籴不起,柴也买不来。王子函去邻舍人家告借,众人见他两个是别处来的,又不见习什么行业,谁肯借于他。一连走了几家,都回答道没有。王子函只得闷昏昏归家。

  珍姑却全没有一些忧色,拔下簪珥,叫王子函去质钱来,准备柴米。又叫买些酒ròu等项。

  王子函一一都办了回来,对珍姑忧道:“簪珥是典得完的,下去日子,我和你却怎生过呢?”珍姑笑而不答。

  却说他近邻有一家姓洪,是个响马强盗,众人也都晓得,只是捉不住他破绽。

  珍姑那日把买的鱼ròu煮熟了,酒也烫热了,对王子函道:“洪家是富翁,你何不走去,借他千把银子来用用?”

  王子函倒笑起来道:“你好不达时务。连些柴米还没借处,这般狮子大开口起来?”珍姑微笑道:“我自有法儿叫送我哩。”王子函不解。珍姑又取张纸来,剪一个像判官模样,放在地上,把个鸡笼罩好,自拿了酒肴,和王子函去炕上对坐了吃。

  珍姑拿本书来行酒令,要随口说是第几板、第几行、第几字,说着了水字旁、酉字旁的,吃一大杯;倘说着了“酒”字要加倍吃了大杯。

  先是珍姑说起,恰恰说着个“酒”字,王子函笑道:“你莫非预先见了的,却来讨酒吃。”便斟过两大杯来。拿着杯子祷告道:“倘借得动银子,你也说着吃双杯的。”王子函却得了个“醉”字,珍姑大喜道:“事体成功了。”便也筛两大杯过去。

  王子函不服道:“我只是个‘酉’旁如何两杯起来?你这令官好糊涂。”珍姑道:“这个‘酉’旁,比别不同,应该活动,我还不过是酒,你却醉了,怎么倒不双杯?”

  正在争辩,听得鸡笼内“扑”的一声响,珍姑放下酒杯,去揭开来看,只见一口布袋内,满贮着雪白的东西,约来正有千金。王子函方才乐开了那张嘴,十分快活。

  两个从此渐渐买起婢仆来,把租住的房子竟卖了,修理好好的。

  一日,洪家一个老婆抱个小孩子,到他家中玩耍,说出来道:“我主人前日夜里同主母在房中坐,忽然地上裂个洞,也不知有多少深,钻出个丑脸汉子来,说是东岳判官。东岳大帝要造合天下强人册子,一个人舍得一千两银子,就替他勾消了那罪孽。我主人害怕,便把一千银子jiāo与判官,判官拿了,仍旧钻下地去,那地也便合拢,不留一些缝儿。你们道可奇不奇。”

  王子函和珍姑听了,心中明白,假意答道:“果然可奇。天下有那般古怪的事。”这且住表。

  却说唐赛儿,那日不见珍姑进来,遣人到他家中去唤。曹全士夫妻因有夜间那一番,好生疑虑,一面回覆帝师,一面去四下找寻,却那有个影儿。又闻说曹州府来求救的,叫做王子函,也不见了,只有骑来的马,还拴在那里,心下明白,道:“定是这小畜生作孽。他两个一向在奉化村,便眉来眼去,今番却约会同走了。”因是件没体面的事,也便隐没起不题了。

  过了两日,闻说去救曹州的兵,把官军杀得大败,已解了围,曹全士夫妻越道唐赛儿是无敌的了。

  又过几时,朝廷命大将邱福提了六十万大军,来平山东妖寇,邱福出个号令,每人带一只皮袋,盛着猪狗血,qiāng上、刀上、箭上,都蘸了些儿厮杀。

  唐赛儿的兵马那里抵挡,杀一阵,败一阵,那官兵直杀到蒲台,把那城池攻破。唐赛儿的手段,原比众人高些,行起法来,单走了一个身子。那跟他造反这伙人,尽被杀死。曹全士夫妻也在其数。

  官军打破了蒲台,别的地方替唐赛儿守着的,也都望风反正。

  那信息到青州,珍姑晓得了,望他父母逃得xìng命。便分付家人看了家,自己同王子函两个,乘着天晚,各跨纸鹤往蒲台探望。歇下来,满地都是尸骸。

  一路寻到他父亲住的所在,月明中见曹全士的尸首在门外地上,却未晓得他母亲是死是活。天色也渐明了,见母亲吊死在屋内梁上,那得人放下来。

  珍姑当下哭晕了几次,便和王子函移两个死尸做一处,寻些柴来焚化了,拣出那骨殖来,包做两包,两个分背在肩上,仍骑纸鹤回青州。

  心中只还放不下哥哥永福,不知死活存亡。离了蒲台,见王子函在鹤背上,十分害怕,想起前番取笑他的话,不觉把满肚子悲伤暂时放开,略笑了一笑,便呼他歇下地,去换了驴子走。

  到得地上,只见永福也就杀死在那路旁。珍姑又哭了几声,和王子函扒拢些泥来,将就与他掩埋了,方才坐上牲口再行。

  到了青州,珍姑拣块高燥的土,把父母骨殖安葬停当。

  那时王子函母亲的服,恰好已满,便求珍姑成亲。珍姑道:“先前你有母服,不好成亲;如今是我有父母之丧,且待服满,行起这礼来,何必那般xìng急。”

  王子函气苦道:“那一歇三年,这一停三年,可不耽搁人老了哩。”

  珍姑道:“我是两重大丧,还该六年。你倒不要忒打料得近了。”王子函见他说越发不是头,吃也不要吃,睡也不要睡,只是愁眉苦脸地求珍姑。珍姑拗他不过,倒好笑起来道:“我想和你住在一处,就是成亲了,却不道又有什么成亲,这般xìng急。”

  王子函也笑道:“就是那个成亲,也算不得。没有同床,不算成亲哩。”珍姑见说,红了脸。便由王子函去择了个日子,jiāo拜成亲。王子函那年二十岁,珍姑却才得十七。美少夫妻。说不尽那些情态。

  一日,珍姑记起初来时路上的话,问丈夫道:“你在曹州,到底有甚作用,得出重围?”

  王子函笑道:“你聪明了一世,怎前番那般说了,还不领略。方才成亲第一夜,就传授你,是那红衣大pào了。”珍姑不觉忍笑不住。

  王子函又戏道:“官军着了pào,今日还在那里神号鬼哭;你着了pào,倒快活好笑哩。”

  珍姑见说,拿了扇子打来。王子函连忙走过些,站住了,只是笑。他夫妻两个,又在青州买下些田产,日逐督领雇工人等耕种。

  那些邻舍见两个初来时,饭米都要告借,不知怎地发了财,却便这般兴头,心中忌刻。适值那时亢旱,青州地面,虫蝗为害起来。珍姑便剪一对纸鹊儿,放入自己田中,变成真的,把那蝗虫赶吃。

  邻舍见了,便去报官,道:“他家有妖法,定是蒲台一党。”官府闻说王子函有些家计,作想起来,立刻出签拘人。王子函着急,与珍姑商量,送些银子入衙门,才得把这事捺起。

  珍姑对丈夫道:“我们这家业,来路太易了,自该有这飞来横祸。”王子函道:“只这恶狗村里,也真住不得,我们却向那里去好?”珍姑道:“我和你原是河南人,不如重回故土去。”随又道:“只是那里的人,晓得我家曾经从贼,越发要来寻事的了。”

  王子函道:“我们自到归德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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