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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彭二一时没了办法;此时看贡院的差人和地保听得此事,赶来一看,立刻就去报官。不多一会,长沙县来了;相验一番,填了尸格,又传彭大、彭二等人问了一回;断定是自缢身死,便着彭大、彭二具结领尸装敛,自回衙门去了。于是彭大、彭二一面装敛他父亲尸首;一面托人送马脚和神像回庙。这一回打猖的结果,总算发现了彭礼和是自缢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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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顽意团开始侦探

  此时长沙城里,有一班公子少爷,每天吃饱了现成茶饭,想找些事情做做,消遣这长天短日;便组织了一个顽意团,大家聚在一处研究些嫖赌吃着的方法。有时唱唱戏、玩玩票;久而久之,觉得有些厌烦了。恰恰福尔摩斯的侦探小说,此时非常盛行;这一班人感受了这种小说化,便也研究起侦探术来。

  最初呢,不过是调查所看见的美貌女人,或者专门调查别人家庭的秘密事情,完全是少年轻薄的举动。后来有几个人觉得侦探的趣味很好,便想要着手侦探案件。但是中国的社会组织种种都不完备,看来很是近情近理的事,当中一定夹杂许多无情无理的情形;看来很是无情无理的事,当中也许夹杂许多有情有理的道理。在这般没有系统、没有秩序、没有理xìng、没有标准的社会当中,无论用何种科学来解剖一班人的心术态度,总难得有真确的是非黑白表现出来。所以这侦探一事,当然不能有彻底的研究,无非是捕风捉影、侥幸成功罢了。至於公子少爷出来侦探,又完全是大爷有钱、高兴爱玩的xìng质,如何讲得到有成绩呢?谁知彭礼和一案,官厅不注意,家属不谈起,居然被一班公子少爷探出些情形来,可谓难得之至了!

  闲言少叙,那顽意团里的侦探队,有个领袖人物,名叫傅继祖;最热心的探员,有谭廷寿、公孙宾之一班人。当组合的起初,专在县司和府县衙门里看审案,公请一个退役的老捕快,名叫郝三胡子的做顾问。他们认识的九流三教、五马六道的人又很多,地方上出了甚么事,得着报告,一定要去侦探一个水落石出。习惯成自然,都认定研究侦探的事情,是天天少不了的功课。正是以有事为荣的档口,听说贡院里吊死了人;本来是少闻少见的,当日都到贡院里实地调查之后,回去研究一番进行的手续,便开始侦探起来。

  彭家领尸装敛之后,雇人抬下乡去葬埋。那日会葬的人,有一个傅继祖;据他自己说曾经拜在彭礼和门下改过文章,送了很丰盛的奠仪。乡下人办丧事,来宾是照例留着住宿的;晚上没事,大家都在晒禾场上乘凉,天南地北的乱讲。

  傅继祖听了一会,听他们的话头,说到彭礼和身上来了,便chā嘴道:“我们先生真也死得奇怪?四月初间,贡院的门都是锁着的,他老人家怎会跑进去上吊?”

  这一句话把众人怔住了,只有彭礼和的妻弟罗满老官,是一个看地的地师,便道:“我也疑心到这里,那天相验,县太爷也不追究这一层;后来问看守贡院的差人,才知道贡院旁边的一张便门,一经没有锁的,直到进去收拾的那天才知道。”

  傅继祖道:“他老人家家业也算得过去,又没有了不得的烦心的事,为甚么要寻死呢?”

  旁边有人笑道:“俗话说得好,寿星公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罗满老官生气道:“你们这班后生,总喜欢说刻薄话,你们何以见得他是寻死的?”

  那人不服道:“不是寻死,难道是别人害死他的?”罗满老官道:“那也难说!”那人道:“你既然如此说法,为甚么不替他伸冤?”罗满老官道:“伸冤?我能够找一个鬼来抵命不成?”

  傅继祖忙chā嘴道:“那天县太爷相验,填的尸格不是的的确确是自己上吊的情形吗?怎会是有人害他呢?”

  罗满老官叹口气道:“我老实对你们讲,彭大老相这回的死是被鬼迷了死的啊!”众人齐声问道:“你何以见得呢?”罗满老官道:“你们好不罗唣!你想活跳跳的一个人不是被鬼迷了,如何会去上吊?”众人都笑起来,当下又说笑一回,都去睡了。

  次日,傅继祖告辞回来,临走的时候,便请罗满老官替他看祖坟上的风水,便自回家。叫人去问那看守贡院差人时,果然那天因为收拾贡院,去开便门;只有一块石头在里面靠著,并没落锁。而且至公堂后面的廊檐底下,有烧焦的号板,和一堆灰炭,似乎有人在里面煮过东西似的。傅继祖得了这个证明,就知道彭礼和的死,决不止于自尽两个字那般简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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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虎威骨令牌

  过了几天,罗满老官来到傅家,傅继祖引他看了两处祖墓。回到家中,收拾一间静室,请他住下。晚间灌他几杯酒,摆上个鸦片烟盘,对面睡下吹起烟来。

  傅继祖就用话去勾他道:“世界上到底有鬼没有?”罗满老官道:“那如何没有?不然人死了到那里去了呢?”傅继祖道:“为甚么人死了便没回信?而且我们从来不曾看见鬼呢?”

  罗满老宫道:“我们可是看见得多,我们乡里又有白羊精、黑狗精、黄藤精,都会变chéng rén形的;又有锅精,满山乱滚,见人就撞,撞倒了人,盖住人头人就闷死了;又有绦精,是扛灵柩的绳子变的,顶长的一根摇摇晃晃的过来,碰了人就紧紧地缠死了为止。这许多精全是有鬼附着的。至于落水鬼、吊死鬼、拦路鬼,我们常常看见,不足为奇!”

  傅继祖道:“乡里的鬼怪既然如此之多,你们住在乡里岂不害怕?”罗满老官道:“那怕甚么!我们知道有这些鬼怪的,并受不了他的害!”傅继祖道:“想是你有道法?”

  罗满老官道:“道法虽然没有,禁制他们也还容易。”傅继祖道:“这就大有本领!你是那里学来的?”罗满老官道:“就是你的先生彭大老相教给我的。”

  傅继祖道:“他老人家也会这一手吗?我倒不曾知道。”

  罗满老官道:“你先生的本领大着呢!那一年他从湘潭坐馆回来,悄悄的对我说,要找个清静偏僻的地方住几个月,要练奇门遁甲;所有火食日用,全托我替他招呼。我那时正在麻林桥那边捉龙,曾经走到大山中间,借住在一个古庙里,叫做甚么龙虎寺。地方很僻静、又宽大,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斋公(即烧火道人)住在那里。我便说出那地方来,你先生高兴得很,立逼着我同去。

  “你先生年轻的时候,本来练过笔(明朝以来,做八股文章的人多有练笔的。每晚向文昌帝君叩头礼拜,烧符一道,随即提笔做时文。练得快的,四十九天,迟的八十四天,就成功了。平日笔xìng极慢的人,只要练成笔,提笔做起时文来,其快如飞,顷刻脱稿。练笔的人都会扶乩,清代文人,若尤西堂和仙女唱和,即是由笔而扶乩所致),很有些神气的;况且奇门遁甲我也很羡慕,自然要看他如何练法?同到龙虎寺之后,每天晚上只见他烧香点烛静坐半天,随后拿起纸来,画许多的八卦。原来他是照年、月、日、时,用六十甲子推求八卦的方位,分别休伤生杜景死惊开八门,研究其中的孤虚向背。据说是诸葛孔明传下来的法子。

  “他是这般练了两个月,那庙的后山上就断断续续的有了鬼啸之声。渐渐的鬼叫到窗子前头来了;渐渐的鬼火现在上;渐渐的风雷之声从后山树林里透到屋后来。大约两个甲子以後,屋子里渐渐现出鬼影子来,把我吓的要死。那先生偏说是甚么六丁六甲之神来听候驱使的。又过了些时,屋子里全是长短大小奇形怪状的鬼,排得满满的,不到鸡叫时候不散,后来连白天也不散了。

  “我简直不敢走进屋里去,他也不能走出屋外来,他才急了想要退送;谁知召鬼容易退鬼难,那许多鬼简直并住了不肯走。他便叫我将他书箱打开,取出一个令牌来去送给他。我拿了令牌到屋子门口,那许多的鬼果然纷纷退让;及至我走进屋子,把令牌jiāo给他,屋子里的鬼全不见了。他接了令牌在桌上一拍,猛然屋子里旋风陡起;吹得桌上的香炉烛台笔砚之类,全飞起来,在空中打转转。桌子一翻,一个斗桶大的骷髅从地下滚了出来,跳起来对他的头直撞。待把令牌对骷髅打去,一个焦雷,我登时晕倒!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醒转来。只见他目定口呆的,仍旧坐在那里,桌子仍旧好好放着;香炉烛台笔砚之类,仍旧排在桌上丝毫不动。我便喊他醒来,他立刻收拾一切,急急忙忙的和我回家;说是魔头到了,奇门遁甲不能再练;又说幸亏这令牌救了xìng命。我便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约略的讲给我听,说是他从前练笔的时候,是青城童子附身;后来扶乩青城童子说他有半仙之分,便劝他练奇门遁甲。后来遇见一位老道士,是精于五雷火的,他就去拜师;传授了口诀,又传授给他这一块令牌。据说这令牌,大有来历。长毛(即太平军)由广西出湖南,洪秀全的妹夫萧朝贵,和一个军师名叫邝天龙的同来;萧朝贵被pào火打死了,邝天龙代领兵马,在长沙门外跳马涧地方,和陕甘兵打仗受伤,后来死在甯乡路上。这令牌就是邝天龙的法宝,临死时传给老道士。

  “这令牌是老虎头上的虎威骨做的。正面刻的是‘五雷神火图’,左边刻的是‘五岳真形图’,右边刻的是‘阳平治都功’神印。这令牌能够召神遣将、驱妖辟鬼!凡是练五雷天心正法的人,得了这令牌法术就十分高超;如果要练别种道法,有了这令牌护身,就不怕邪魔外道来侵害!因为练奇门遁甲,是最容易惹动妖魔的;既然有了这令牌护身,所以才大胆练起来。谁知没有缘法,竟被魔头闹毁了!然而逃得xìng命,还是全靠这令牌。

  “我当时有些不信,便要他现点五雷火给我看看,他说容易;便舀了一大杯冷水,取一个火纸筒儿,点燃搁在杯下。一霎眼的工夫,一大杯冷水,就热腾腾的成了开水。你说奇不奇!”

  傅继祖听罗满老官信口开河、鬼话连篇不断的,心里不免暗笑;但是又急于要知道他所以断定彭礼和被鬼迷死的意见,便道:“真正奇怪极了!但是我先生既然有了这么大的法术,怎么会被鬼迷死了呢?”罗满老官失惊道:“你怎么知道的?”傅继祖乘势冒他一冒,说道:“我早就听人讲过,不过不知道详细罢了!”

  罗满老宫叹口气道:“彭大老相被鬼迷死,只有我最知道得清楚。你道,他为了甚么?就是为了令牌被鬼偷了去的缘故。”傅继祖听了他这种自相矛盾的奇谈,实在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不是说鬼怕令牌吗?鬼又如何敢偷令牌呢?”罗满芒官正色道:“偷是鬼要偷的,动手的还是人!不过鬼主使那个人来偷就是了。说起来话又很长,我本也不知道,还是彭大老相对我说的,你知道有个诸天教吗?”傅继祖道:“我听也不曾听见过。”罗满老官道:“待我从头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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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诸天教

  罗满老官抽了两筒烟,拈起水果吃着,慢慢地说道:“去年腊八日,我有事要进城,就走彭老大相那里去赶早饭。看见他骨都着嘴,坐在那里,一家人都惶惶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敢言语。我诧异起来,便问他们是为了甚么?彭大老相便道:‘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同你讲哩!’就邀我到他书房里,关上门对我说道:‘我的令牌被他们偷去了!’我便道:‘他们是谁?怎么偷去的?’他道:‘就是长沙这一班诸天教的人,但是如何偷法?我还没有查得出来。因为这令牌我藏在书箱里,用白纸装钉成一部书的样子;当中挖个窟窿,把令牌安放在窟窿里。昨天我还看见,今天早上忽然不见了。’

  “我又问他:‘诸天教是什么?’他说:‘就是从八卦教分枝出来的。从前的八卦教失事之后,分为南北两派。北派又因为林清失事,几十年来销声匿迹;虽然在长毛捻匪里混过,却不曾有大举动。直到庚子年义和团出现,大兴了一下,而今可就散了聚不起来。南派自从齐王氏失了事,他手下两个大徒弟,是黑丫头、白丫头。黑丫头死在湖北安陆府;白丫头带了些人,躲在贵州大竹子山,就立下这个诸天教,白丫头就做了教主。后来人教的渐多,白丫头从大竹子山搬到江西袁州的天马山里,修盖一所诸天庙。定下规矩,教主之下,设一个总掌教;各处地方都设一个掌教,十年一任。教友当中有法力最大的,便升掌教;掌教当中法力最大的便升总掌教。每逢甲年,在天马山开诸天会;各处的掌教都想争这个总掌教,各处的教友有法力的都想争掌教。后年是甲辰年,所以教里的人都在那里预备。

  “‘我自从学会了五雷火,又得了这令牌,他们早就来劝我入教;我因为法力很浅,没有做掌教的资格所以不肯。上一年甲午年开会,现在的长沙掌教李炳荣,想借我这令牌去到会,我没有答应他;因为他的法力是高,所以争得了掌教。这一回开会的日期近了,便有许多人想来借我的令牌;知道我不肯,便出钱来买,我那里肯卖呢!所以他们就来偷了。’

  “我便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他道:‘我非得追回这令牌不可!所以要请你帮我一个忙。’我道:‘怎样帮你的忙呢?’他道:‘我现在还没有查出那个下手和主谋的人来,暂且不要你做重要的事。在这年节边,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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