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紫依篇) 重塑信仰
我的辞职报告最终没得到批准,反而得到了一个一年之久的休假。这一年我不分昼夜,四处旅行,不如说是流浪,没有憧憬,也没有目的地,一个背包,一个相机,一双球鞋就是全部,我想要忘记过去,忘记爱情,也忘记深深伤害我的那一场争斗。
也许只有彻底的遗忘和彻底的放空,我才有力量把千疮百空的自己重新拼凑,重塑我的信仰,重塑一个全新的自己。
我服从了组织的安排,下派到一个边远的小山城接受锻炼。
这个小县城在很久前我曾来做个调研,偏远的地理位置,恶劣的自然环境,加之交通线的艰险,造成了它极度的贫穷。县城一度依赖“木材经济”支撑发展,而今林木因为过度砍伐,以至植被稀疏山体不固。唯一通往外界的国道,因为依江而筑,又夹在险峻狭长的干旱山谷中,暴雨引发的山洪c泥石流常常大面积冲毁公路,使交通不便物流不畅,本地有着极好的旅游资源也无法挖掘。
就是这个本级财政收入不过千万的穷县,却有一家极为豪华的酒楼,我报到的那天,四大班子的领导全部出动,坐了满满两大桌人,只为接待我这个刚刚到任的县委书记。
我表面波澜平静,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尤其看到用来接待的酒是成件的五粮液,简直匪所夷思,这样铺张浪费看来也不是偶尔放纵,而这样大的支出又靠什么来支撑?
我谢绝饮酒,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楞头青却执意地相劝,见我面露愠色,接待办的李主任忙为我挡驾,看来那小子颇有背景,李主任息事宁人地接过一大杯酒替我一饮而尽。我心里极度不悦,但我已学会了隐藏。后来我问李主任接待经费的事,他只是苦笑,道:还不是从各个项目款上抠。事实上怕是本末倒置吧,如果要开展项目,可能还得从招待费里抠了。
有个口号说:要想富,先修路。历届领导也在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上不懈努力,可是路修了又被自然灾害所毁,毁了又修,如此反复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也没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反把财政资金折腾一空,现在是上级资金要不下来,政绩更是无从建立,在这个得力不讨好的事上,现届领导除了哭穷诉困难,竟没一个人有重新修路的念头。
而修路的序幕终究还是拉开了,在我的牵头下,县委县政府及各相关部门在跑资金搞勘察上也是费尽周折,花了不少心血。为了不让投入打水漂,在新的路线设计中路基从河谷抬到山体上,这已完全变成一项全新的筑路工程,其工程量之浩大及其中所涉及到的困难可想而知。
我住在县政府的周转房里,单位没有伙食堂,我一人做饭还真不方便,平时除了应酬,在宿舍总是凑和着三餐。接待办李主任经常邀请我去他家吃饭,他家就在我对门,一家五口,二个老人和上小学的儿子,他老婆却在乡镇教书,总是在周末的时候颠上数小时车程才能回来。
我问他为什么不把老婆办进城,他一脸苦笑,说他和分管教育的刘副县长有过结,他们都是从教师队伍中提拔上来的,以前还在他老婆的那所学校共事十多年,也正是那期间结下的不快。老婆的调动他已跑断了腿,可刘县长不点头,一切都百搭。
李仁全的母亲做得一手好吃的小菜,在他家吃饭,氛围轻松,我倒可以和他小酌两杯,李仁全当这个接待办主任也快五年了,患有不轻的胃溃疡,他身材瘦弱,两颊深陷,一副细框的金丝眼镜后,眼皮略为浮肿。他埋头喝闷酒,偶尔荚点菜也不吃饭。一家老少的笑意都暗含惨淡。
我心里记下了他妻子的事,看有没有机会能给他解决。
修路的工程正按计划推进,总有很多的事务需要领导碰头处理。这天中午又进了会议室,各部门的头二把手都来了,满满挤了一屋的人,各部门逐一汇报问题,热烈讨论,议程才进入到三分之一,大家正为一个焦点问题各持已见,争论不休,突然整个会议室的地板轰隆一声颤抖,整个房间开始晃动,不!是整栋办公楼或是整个大地在猛烈摇动。整个天空像是变成了一只看不见的怪兽,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恐怖悲鸣。
“不好了!地震了!地震了!!”有人惊恐地喊叫。
所有人都想站起来,可如在颠簸的海涛之上,大家摇摇晃晃的只能艰难的扶着椅子立起身。
我坐会议室的最里面,离门最远。只看到对面墙上巨幅的玻璃框画左右晃动,乱影一片,发出咔咔的响声。
“顾书记快走!”有人一把拉我起来,是在一边做会务的李仁全,他护着我朝门外跑,所有人都自觉地给我让开道,我着急地喊:“别管我!就近依次快点离开!”可大家并没有动,我只得招呼女同志:“快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女同志被推在了前面,跟在我后面住门外冲。
头上一片哐啷狂响,“哎呀!灯要掉了!”有人失声尖叫,话音未落,屋顶中央那盏巨型的吊灯喀嚓砸在会议桌上,而我们正从那经过,那一瞬间李仁全张开双臂用整个身体护住了我,等他松开我,我看到一大块玻璃碎片深深陷进他的额头,一股血流从伤口处喷了出来,不等我思想,天花板也开始啪啪下掉,他坚持地推着我,焦急道:“快跑!快跑!”在一阵强大的乱流之中,一群人终于从二楼会议室冲到了广场上。
广场上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尘烟,虽是正午,天地之际已没有了光线,惊恐失色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在这个狭窄的小山城,只有这块开阔之地才是让人觉得安全的地方。
我把李仁全交给工作人员,惊魂稍定,心里已粗略估计出这场灾难的严重性,参会的各部门负责人倒一个不少全跟了过来,十分钟后,一个临时的抗震救灾指挥部仓促成立了。
电话信号全部中断,只有派工作人员去通知各单位领导来指挥部会合,同时抓紧时间组织搜救,临时的帐篷医院也很快在广场上搭建起来,不断有受伤的人被群众c军人c医生送了过来,一时间广场上混乱不堪哀声一片。
陆续有同志回来报告消息,这是一场波及面极广,破坏力极大的特大地震,信号切断,交通切断,我们这座县城俨然已成孤岛。所有在场的同志都沉默了,因为谁也不知在这场灾难中,还有什么不曾估量的悲剧正在发生,他们的家人到现在仍无法联系到,很多人的生死都是一个未知数。然而大家都坚持着,忍住悲痛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县里唯一的一部卫星电话不停在和外界联系,巨震停后气温骤降,在余震中挨到下午,又开始淅沥下起雨来,能找到的彩条布有限,很多人用被单在广场上搭夜间的栖身之所。收音机里传来的消息越来越让人难以置信,这次的地震所造成的灾难远超过我的想像,我努力镇定,这个小城,十多万人的希望全寄托在政府身上,我决不能让情感干扰到每一个生死攸关的决策。
震后第三天,已取得了和外界的联系,县城上空不时有视察的直升机盘旋,还有空投的物资,整个县城的群众情绪逐渐稳定,道路损毁严重,物资并不能大量拉进来,超市的食品已被管制限额出售,所有的药品也被集中配发给各乡镇和医疗点,人们心中揣着悲痛与希望,积极地参加到自救的行列中。
我已好几个通宵没睡个囫囵觉,正伏在帐篷指挥所案前看灾情报告,光线一黑,门洞进来一个人,我抬眼却溅出满天的金星,闭眼休养片刻,睁眼却看到紫辰一身风尘站在面前,他虽难掩路途疲惫,身体却比以前明显健朗,眉宇间落寂寡欢的气息被平淡的安稳之感代替,他悲喜交织望着我半响,眼角不能自持地滚出泪来,极力压制的情绪让他脸庞扭成一团,他忙用手把泪水抹掉。
我异常意外,喃喃地问:“你怎么来了?”
紫辰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矿泉水,从地上拾起一张废纸使劲擦拭手上的污垢,然后仰着脖子把半瓶水灌下去,喘着气道:“我是押物资进来的,车转道绕了两天,本来昨晚就该到,没想车在路上坏了。”他身上脸上的油污原来是这么回事。
接着他围着我仔细审察了一番,神情终于变得放松:“爸妈听到地震的消息,联系不上你,着急得不得了,一定要我来找你,你现在平安无恙我也能向他们交差了。”我闻此言,压抑已久的泪缺堤般奔涌而出。
紫辰连夜随物资车回去了,角落里留下一个旅行包,满满装着带给我的营养品和胃药。
一个星期的黄金救援期过去,在这场地震中遇难的群众达数百之众,县政府尽了最大努力让数千受伤人员得到妥善安置。
数月后,成片的板房已搭建起来,我去医院看李仁全,外地来支援的医生已为他已动了手术取出脑中的玻璃碎片,因为伤到脑神经,他说话含混不清,看到他落下残疾我极为难过,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付出如此代价的,我觉得欠下他的这份情义实在是太重了。后来灾后重建,扩大学校规模,我顺理成章把他妻子调进了县城。
救灾阶段过去了,整个县城满目疮痍,虽然街道两旁的楼房依旧还在,但大部份已严重损坏无法居住了。国家的重建方案已经出来,本县做为二级受灾县,得到了对口援建省鼎力帮助,虽然一切在目前还只是设想,但这个县城未来美好的蓝图已在所有人面前徐徐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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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有彻底的遗忘和彻底的放空,我才有力量把千疮百空的自己重新拼凑,重塑我的信仰,重塑一个全新的自己。
我服从了组织的安排,下派到一个边远的小山城接受锻炼。
这个小县城在很久前我曾来做个调研,偏远的地理位置,恶劣的自然环境,加之交通线的艰险,造成了它极度的贫穷。县城一度依赖“木材经济”支撑发展,而今林木因为过度砍伐,以至植被稀疏山体不固。唯一通往外界的国道,因为依江而筑,又夹在险峻狭长的干旱山谷中,暴雨引发的山洪c泥石流常常大面积冲毁公路,使交通不便物流不畅,本地有着极好的旅游资源也无法挖掘。
就是这个本级财政收入不过千万的穷县,却有一家极为豪华的酒楼,我报到的那天,四大班子的领导全部出动,坐了满满两大桌人,只为接待我这个刚刚到任的县委书记。
我表面波澜平静,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尤其看到用来接待的酒是成件的五粮液,简直匪所夷思,这样铺张浪费看来也不是偶尔放纵,而这样大的支出又靠什么来支撑?
我谢绝饮酒,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楞头青却执意地相劝,见我面露愠色,接待办的李主任忙为我挡驾,看来那小子颇有背景,李主任息事宁人地接过一大杯酒替我一饮而尽。我心里极度不悦,但我已学会了隐藏。后来我问李主任接待经费的事,他只是苦笑,道:还不是从各个项目款上抠。事实上怕是本末倒置吧,如果要开展项目,可能还得从招待费里抠了。
有个口号说:要想富,先修路。历届领导也在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上不懈努力,可是路修了又被自然灾害所毁,毁了又修,如此反复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也没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反把财政资金折腾一空,现在是上级资金要不下来,政绩更是无从建立,在这个得力不讨好的事上,现届领导除了哭穷诉困难,竟没一个人有重新修路的念头。
而修路的序幕终究还是拉开了,在我的牵头下,县委县政府及各相关部门在跑资金搞勘察上也是费尽周折,花了不少心血。为了不让投入打水漂,在新的路线设计中路基从河谷抬到山体上,这已完全变成一项全新的筑路工程,其工程量之浩大及其中所涉及到的困难可想而知。
我住在县政府的周转房里,单位没有伙食堂,我一人做饭还真不方便,平时除了应酬,在宿舍总是凑和着三餐。接待办李主任经常邀请我去他家吃饭,他家就在我对门,一家五口,二个老人和上小学的儿子,他老婆却在乡镇教书,总是在周末的时候颠上数小时车程才能回来。
我问他为什么不把老婆办进城,他一脸苦笑,说他和分管教育的刘副县长有过结,他们都是从教师队伍中提拔上来的,以前还在他老婆的那所学校共事十多年,也正是那期间结下的不快。老婆的调动他已跑断了腿,可刘县长不点头,一切都百搭。
李仁全的母亲做得一手好吃的小菜,在他家吃饭,氛围轻松,我倒可以和他小酌两杯,李仁全当这个接待办主任也快五年了,患有不轻的胃溃疡,他身材瘦弱,两颊深陷,一副细框的金丝眼镜后,眼皮略为浮肿。他埋头喝闷酒,偶尔荚点菜也不吃饭。一家老少的笑意都暗含惨淡。
我心里记下了他妻子的事,看有没有机会能给他解决。
修路的工程正按计划推进,总有很多的事务需要领导碰头处理。这天中午又进了会议室,各部门的头二把手都来了,满满挤了一屋的人,各部门逐一汇报问题,热烈讨论,议程才进入到三分之一,大家正为一个焦点问题各持已见,争论不休,突然整个会议室的地板轰隆一声颤抖,整个房间开始晃动,不!是整栋办公楼或是整个大地在猛烈摇动。整个天空像是变成了一只看不见的怪兽,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恐怖悲鸣。
“不好了!地震了!地震了!!”有人惊恐地喊叫。
所有人都想站起来,可如在颠簸的海涛之上,大家摇摇晃晃的只能艰难的扶着椅子立起身。
我坐会议室的最里面,离门最远。只看到对面墙上巨幅的玻璃框画左右晃动,乱影一片,发出咔咔的响声。
“顾书记快走!”有人一把拉我起来,是在一边做会务的李仁全,他护着我朝门外跑,所有人都自觉地给我让开道,我着急地喊:“别管我!就近依次快点离开!”可大家并没有动,我只得招呼女同志:“快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女同志被推在了前面,跟在我后面住门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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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尘烟,虽是正午,天地之际已没有了光线,惊恐失色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在这个狭窄的小山城,只有这块开阔之地才是让人觉得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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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续有同志回来报告消息,这是一场波及面极广,破坏力极大的特大地震,信号切断,交通切断,我们这座县城俨然已成孤岛。所有在场的同志都沉默了,因为谁也不知在这场灾难中,还有什么不曾估量的悲剧正在发生,他们的家人到现在仍无法联系到,很多人的生死都是一个未知数。然而大家都坚持着,忍住悲痛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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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好几个通宵没睡个囫囵觉,正伏在帐篷指挥所案前看灾情报告,光线一黑,门洞进来一个人,我抬眼却溅出满天的金星,闭眼休养片刻,睁眼却看到紫辰一身风尘站在面前,他虽难掩路途疲惫,身体却比以前明显健朗,眉宇间落寂寡欢的气息被平淡的安稳之感代替,他悲喜交织望着我半响,眼角不能自持地滚出泪来,极力压制的情绪让他脸庞扭成一团,他忙用手把泪水抹掉。
我异常意外,喃喃地问:“你怎么来了?”
紫辰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矿泉水,从地上拾起一张废纸使劲擦拭手上的污垢,然后仰着脖子把半瓶水灌下去,喘着气道:“我是押物资进来的,车转道绕了两天,本来昨晚就该到,没想车在路上坏了。”他身上脸上的油污原来是这么回事。
接着他围着我仔细审察了一番,神情终于变得放松:“爸妈听到地震的消息,联系不上你,着急得不得了,一定要我来找你,你现在平安无恙我也能向他们交差了。”我闻此言,压抑已久的泪缺堤般奔涌而出。
紫辰连夜随物资车回去了,角落里留下一个旅行包,满满装着带给我的营养品和胃药。
一个星期的黄金救援期过去,在这场地震中遇难的群众达数百之众,县政府尽了最大努力让数千受伤人员得到妥善安置。
数月后,成片的板房已搭建起来,我去医院看李仁全,外地来支援的医生已为他已动了手术取出脑中的玻璃碎片,因为伤到脑神经,他说话含混不清,看到他落下残疾我极为难过,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付出如此代价的,我觉得欠下他的这份情义实在是太重了。后来灾后重建,扩大学校规模,我顺理成章把他妻子调进了县城。
救灾阶段过去了,整个县城满目疮痍,虽然街道两旁的楼房依旧还在,但大部份已严重损坏无法居住了。国家的重建方案已经出来,本县做为二级受灾县,得到了对口援建省鼎力帮助,虽然一切在目前还只是设想,但这个县城未来美好的蓝图已在所有人面前徐徐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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