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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夜见黄泉

  [一c魑魅昼行]

  ——唐乾符六年(公元879年),洛阳近郊

  一阵狂风挟砂石席卷郊野,直奔洛阳城。

  “快,快跑”砂石c妖尘中飞奔的怪物们这样对自己狂呼。

  这是数个身着破烂衣物的“人类”,他们从袖间露出的手却长爪如剑!他们惊恐地奔逃着——

  缠绕着咒纹的风之魔物在后面极速逼近,远方传来冷冽的索命之音:“就此毙命吧,傲因!”(傲因的介绍请见前文第六章·一)

  白衣的冷酷美人,上白泽·明音。

  “切,可恶!”他们慌忙回手散射妖气凝成的火焰弹!

  但就在同时,美艳得让人绝望的红霞盛放开来,宛如梅瓣的点点红尘汹涌抹消火焰弹,直接将他们抛飞开来!

  “是时候束手就擒了吧?”光听声音就充满了英气,这声音的主人是,桃色衣裾的秀美少女,下白泽·虞轩。

  “已经快到了,洛阳是滕姬的”为自己壮胆,傲因们用尽全力释放出无数火球!

  “求你们罢手吧!”宛如哭泣,清丽柔美的女音颤动人心——

  “不,深雪娘娘!”就像被利刃贯穿心胸,傲因他们失声大叫,“饶命”

  女子心碎的泣声打断了他们的悚惧求饶:“迟了原谅妾身”

  雪霰骤起,旋转的银光挟深寒直接裹住他们,冰结之声随之相叠!

  傲因他们发出绝望暴怒的吼号,火焰与冰雪碰撞,冰雪瞬息融化!但是——

  融化的冰雪乃是无色黏胶,以绵密无隙的美丽将他们封锁其中!

  在狂怒中他们竭力大吼:“白泽!深雪柔他们其实是阎楹——”

  黏胶温柔地将他们窒息,在女子如雪衣袖的旋舞中结冰:“事到如今,已无需多言”

  冰棺碎裂,傲因他们化成魂火消散!女子雪色的丽影曼妙舞毕,广袖轻掩她的一抹冷笑与柔柔字音:“怪你们的弱小吧,而且,谁允许你们直呼滕姬了?”

  感觉到白泽姐妹的接近,娇柔不胜的美人曼妙凝立,轻拭泪痕。

  “游女果然出手不凡。”虞轩目光锐利,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微笑。

  在崇尚浓艳的大唐保持着素净之姿,清雅似水仙花的女子便是九州十八王之一c匡正团妖王之一,本形飞诞鸟(注一)的“深雪游女”深雪柔。

  “妾身卑微,不敢受此赞赏。”柔顺低眉,用雪色衣袖轻掩欣喜的浅笑,深雪柔的妩媚姿态让人心动。

  “傲因为什么想进城呢,阎楹四凶在洛阳并无据点。”其实明白傲因想投奔身居洛阳的“棺柩舞姬”滕姬,但虞轩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

  “也许是慌不择路吧。”深雪柔轻描淡写地回应。

  不置可否,虞轩望向洛阳城:“也罢,既然消灭了阎楹院残兵,我们就回营吧。至于商谈计划,有贺参谋在就好。”

  “是,那妾身就恭送白泽,然后到滕姬处待命。”深雪柔深作一揖,恭送她们离开。

  随后,深雪柔化为白鸟,飞入东都洛阳的无边繁华。

  穿过层层珠帘翠幕,她落地重化人形。

  只一抬头便对上了漆黑深邃的眼瞳,于是她娇媚地笑了:“贺参谋,为何在此下棋?”

  “滕姬有事在身,我就让佩君陪我下棋了。”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贺岩枋目光一转,重新回到棋局上。

  陪贺岩枋下棋的,正是乾符四年冬来到大唐的佩特拉。除了耀眼的金发与蓝瞳,习惯了穿汉服的佩特拉已经与唐人无异。佩特拉——如今已是滕姬的爱徒“滕宁”,向深雪柔微微致意,便继续专注于棋局。

  “滕宁小弟今日还要赶回婺州,参谋不要将他留太久哦。”轻柔地在贺岩枋身旁坐下,深雪柔娇声说道。

  贺岩枋微笑:“佩君还是远氏小郎的好友吧?经常这样来回也不容易呢。”

  一直小心戒备着贺岩枋的问话,佩特拉风平浪静地颔首:“确实有点麻烦,不过倒也不辛苦。”

  “是要从洛阳带回婺州难觅的药材吗?”沉稳落下手中棋子,贺岩枋声音平和,却震动了佩特拉和深雪柔。

  “不愧是童子的前辈,原九州十八王之一的‘白蛇卿相’。”轻轻笑了,深雪柔凑近了贺岩枋,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童子确实身子弱,但他绝对会活到战斗结束,放心吧。”

  从容地释放出凛然妖息,贺岩枋对她冰雪雕琢般的美貌视若无睹:“你的气息很冷,这正是我讨厌的。对了,深三娘,望月现在潭州,我认为你该去见见他。”

  深雪柔的水瞳瞬间闪动泪花,她退开,神情愤恨:“我们恩义已绝!”

  “啊,佩君,你已无路可走。”已经不看深雪柔,贺岩枋落下一子,提醒佩特拉。

  “诶我认输。”在贺岩枋的压力下早就心神不宁,佩特拉放松坐姿,然后轻鞠一躬。

  “佩君马上就回婺州吗?”收拾棋子,贺岩枋温和地问。

  “是啊。那么,在下告辞了。”仍然保持着石像一般的冷漠疏远作风,佩特拉露出没有感情的微笑,起身告退。

  “那么,请代我向远氏小郎问好,希望他早日康健。”声音平淡,贺岩枋的眼神却寒冷而锐利。

  “谢参谋关心,我会代为传达。”冷淡地回头应答,佩特拉湛蓝的眼睛也闪动寒光。然后,他乘上妖车宁野,离开了滕府。(宁野在前文有提及,是同一妖怪)

  望着飞驰在空中的宁野,贺岩枋微微一笑,转而望向深雪柔:“事务无法谈拢,我也告退了。替我转告滕姬,我们还会再来。那么,告辞了。”

  “贺岩枋,”冷冷注视他,深雪柔沉声说道,“舍弃傲骨化身神军走狗,你会有报应的。”

  贺岩枋也站定了注视她,微笑中充满寒凉:“那你们呢?戕害忠良,即使有报应也是你们先遭雷殛吧?无需多言,我们就看看棋局最终是什么结局吧。”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留下怫然不语的深雪柔。

  ——神军驻守地

  贺岩枋回来时已是黄昏,他走进营帐,下白泽虞轩正在那里翻阅卷札。

  “啊,你回来了?”因为只有一人,虞轩露出自然的温柔笑容。

  “明音不在吗?”贺岩枋坐下,有点奇怪地问她。

  “事务繁杂,她哪能停歇啊。”放下毛笔,她望向贺岩枋,“情况如何?”

  “匡正团自然不打算再与我们合作,在我们挥兵直指阎楹四凶的现在,他们也准备蓄积力量策划叛乱吧。”贺岩枋苦笑,“滕姬没有露面,但我遇上了佩君。”

  “异界遣唐使,佩特拉·赛罗?”对佩特拉还有印象,虞轩点头,“他过得怎样?已经被奸邪侵染了吗?”

  “似乎没有,但也出乎意料。”贺岩枋开始详细说明,“我之前也说过吧,要击溃阎楹院和匡正团,必须从他们最弱的地方进行攻击。而他们最弱的地方就是参谋——鬼神童子。”

  “是啊,他们的行动因为远氏小郎的策划而棘手,但说到底远氏小郎还是个孩子。”虞轩颔首。

  “但现在没那么简单了。也许是我们低估了远氏小郎呢,以为他不过是强行突破七阶妖力的小儿,无需畏惧”贺岩枋目光沉聚,“我原本听说佩君与他合作时,还以为佩君只是看上他如火焰般躁动又时日无多的绝望灵魂,然而也许,佩君真的很喜欢他。”

  “对魔物来说,时日无多的挣扎灵魂确实是猎食的上品。不过,能让阎楹院如虎添翼的奇策士,有独特魅力也不足为奇。”虞轩露出同情的眼神,“但是,即使如此也不会变更吧?先取下婺州妖邪的计划。”

  贺岩枋点头:“就算有佩君阻挠,也一定从婺州开始——远氏小郎,他是阎楹院这大蛇的耳目。”

  “竟然对一个少年如此重视,我承认他是少年英杰,但他真的那么重要吗?”虞轩露出疑惑神色。

  “他可不简单啊,掌握了各路妖邪的脉络,可以说一呼而天下大乱。”贺岩枋神情严肃,“据我所知,无论人鬼邪妖,他总有办法找出其把柄,可以说是以罪恶为饵食的恐怖存在。”

  “那匡正团佯装与我们联手时那些邪祟物资的来路也是他出卖各路妖帮的成果了?虽说手法肮脏,但还真不简单。”虞轩皱起眉。

  “婺州之行,是我与明音应邀吧?明音能行吗?”贺岩枋倒是很忧虑。

  虞轩意外地一挑眉:“明音姐个性刚强,就算面对幻术蛊惑,也一定毫无动摇的。对付远氏小郎这种幻术师,应该绰绰有余啊。而且说到幻术,你也是行家。”

  “明音毕竟是女子啊,我担心她会动摇,”贺岩枋微微一笑,“远氏小郎虽然形貌尚小,却是姿容出众的美少年。”

  虞轩笑出声来:“明音姐怎可能为美色动摇,放心吧。你倒是该担心她杀死了远氏小郎,你不是一直想留那少年一条生路吗?”

  “是啊,以孩童之身决绝地强行突破七阶,想必也是苦命孩子。已经活不了多久的话,何必杀他”这样感叹着,贺岩枋站起来,“那么,我先——”

  “贺岩枋,”微笑着站起来,虞轩凝视他,“你如今还爱我吗?”

  怔了一下,贺岩枋也凝视她的秀丽面容:“你这是”

  “我知道啊,担心被发现会连累我。明音姐也找过你的麻烦对吧?”虞轩眼神刚强,“但这样就疏远我了吗?我还不至于弱小到需要你担心,我尚且不怕,你又怕什么?”

  “虞轩”

  “不用跟我讲道理,论这些我不及你。”阻止了他,虞轩继续说道,“我有时甚至在想,要是你还是叱咤风云的‘白蛇卿相’的话,是不是会让我更安心?现在的你确实是让任何人都觉得可靠的男人,但是,对我来说,你用疏远来承诺的美丽远景还不如一句情话,真的。你让任何人都放心,唯独让我忧惧啊不要只用虚幻的‘终有一日’来回应我,好吗?”

  露出忧虑的表情,贺岩枋沉默不语。

  “看吧,还是像处理公务一般冷静呢。”虞轩苦笑,“已经不奢求你像以前那样狂傲地无视一切障碍,但是,你真的有必要将所有情感都化成现在无法取下的虚假微笑吗?”

  “确实,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那个对植造之邪主说‘九州是我囊中之物’的‘白蛇卿相’,似乎不是我啊。”苦涩地笑起来,贺岩枋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温柔。

  “那么,现在,”虞轩凝视他,“不来抱我吗?”

  声音轻快,在平淡的询问下,还包含着命令与渴望。

  没有说话,贺岩枋紧紧地抱住她。

  “我马上就要去信州调查,大概又需要一些时日。”在他的怀里轻轻说着,虞轩淡淡微笑,“春晓露浓新桃笑,朱窗深掩拒芳菲。江南风暖芙蕖醉,罗伞叠烟隔幽香。更言爱菊兼梅傲,封禅朝贺不见归。怜君常怀相思意,只恐流言拆鸳鸯。”

  听出她的忧愁,贺岩枋只能轻抚她如缎的秀发:“与四凶的决战已在眼前,等战斗一结束,我们就退隐吧。”

  “能相信你吗?”仰头注视他漆黑的眼瞳,虞轩苦笑,“罢了,已经等了你这么久,我又介意什么?最后啊,我必须告诉你的——因为是你,所以无论是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反对。就算又一次食言,我也会等到最后的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嗯。”

  “那么再会了”

  他们都没有料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虞轩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毫无预兆地,就此失去了踪迹。

  夜色四合,无数的骗局与厮杀,这才拉开了帷幕

  ——·——

  预告:

  ——婺州(今金华市)

  从夜色中分离出来,辒车模样的妖怪——宁野缓缓降落到宏伟大宅门前。

  “到了,滕宁先生c狼鬼先生。”负责驾车的庆忌说道。

  “辛苦你们了。”佩特拉和随行的狼鬼一同下车,他吩咐道,“你们将药材放到仓库就行了。”

  他和狼鬼走到大门,桃色衣裳的少女已经在那里提灯等候。

  “辛苦你了,桃花。”佩特拉向美貌的少女微笑,少女是负责照顾笙饮食起居的侍女,名唤桃花。

  “不,你们才是呢,”桃花低眉,“郎君在等候你们。”

  跟着桃花走进漆黑大宅,佩特拉和狼鬼满心疑惑。

  “笙又在搞什么”佩特拉问桃花。

  “你知道郎君总是如此。”对此毫不介意,桃花轻轻推开门,“郎君”

  门一推便开,血腥之气翻涌而出,让他们都愣住了——

  几处微弱的烛光映出让人不忍直视的断肢残骸,暗红的血泼洒一地场面让人作呕震怖!

  只愣了那么一下,佩特拉就责备地开口了:“把这恶心的幻象撤了,爱惜一下身体吧,笙!”

  轻笑声清脆响起,血腥场景与气味霎时消散,就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舞鹤座灯次第燃亮,在高座之上,白衣少年慵倦斜坐,惊人秀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嘲讽微笑。

  “州主”

  “回来了啊,过来吧,狼鬼。”声音清亮如泉,美少年随意命令。

  狼鬼忐忑地走近。

  “神军快要来了吧?”目光锐利逼人,衬得美少年纯真的笑意味悠长,“只是陪阿宁去拿一趟药,就向神军出卖我的兵力部署,不太厚道吧?在我痛苦的时候告密,叫我怎么原谅你呢?”

  狼鬼一僵,慌乱之情毫无保留地映在少年满月般生辉的眸里,于是少年又玩味地微弯眼角:“不敢将性命赌在我的手里吧?我毕竟是强行突破七阶的黄口小儿,对你来说,刚才的幻象才是我的未来吧?”

  纤细白皙的手扯住狼鬼的衣襟,少年迫使高大的狼鬼弯下腰来直视他冷酷微笑着的秀美面容:“但是,不可以背叛呢,因为,我是你的王”

  狼鬼恐惧地注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瞳。

  “不需要怀疑,也不需要为我判断,只要忠实地执行命令就行了,像那些愚忠的臣子服侍腐朽君主一样,为我去死”散发温柔又致命的妖气,如同来自绮丽噩梦的少年残酷又无邪地低语,“明白了吗?为我而死”

  狼鬼的眼神变得空洞:“是”

  “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让众生称我为王”骄傲地扬起脸,美少年微笑着抚平狼鬼衣襟上的皱褶,眼神轻蔑,“下去吧,我的傀儡”

  狼鬼跪下,而少年则望向佩特拉。

  “今天遇到了贺参谋,他对你很关注,要小心啊,笙。”望一眼狼鬼,佩特拉慢慢说道,“贺参谋他相当强。”

  “贺参谋啊”眼瞳闪耀寒芒,笙美丽又冷酷的微笑冻结心智,声音轻快,“让人期待呢”

  阎楹院的耳目,被誉为奇策士的绮丽梦魔已经设下迷局!在夜色之中蚕食一切,沦陷在鬼神童子的噩梦中吧!

  下篇:虺蜴夜噬!

  ——·——注解

  (注一)飞诞鸟,似鼠赤足,口分泌黏胶,洒树黏飞禽食,可用以喷射,百发百中。见载于《广博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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