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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

  2020年,夏。

  欧洲某小国,一条狭长的人工隧道中,唐千鹤捂着脑袋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她迷惑了一会儿,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她在旅游大巴上,因为昨晚熬夜而昏昏欲睡,忽然一阵刺耳的急刹声,游客开始尖叫,而她的头砰地撞上车窗

  她赶紧摸脑袋,还好,没摸出一手红。

  惊觉四周静得出奇,唐千鹤抬眼环视,惊讶在脸上漾开。

  “人呢?该不会哦,没有血迹。”

  排除所有人都被救护车运走这个选项,唐千鹤松口气,开始奇怪为何众人离开前不喊上她。

  低头看腕表,竟然已经晚上九点了?!

  大巴出发时明明才早上六点,她晕了那么久?

  她向窗外望去——

  隧道灯还在工作,白色冷光投落在隧道中,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她的大巴并不是隧道里唯一的机动车,但其它车辆都与大巴一样,毫无动静地原地待机。

  太安静了,这儿。唐千鹤甚至有种错觉,全世界只剩下自己。

  深深呼吸,把探头的不安按回心里,唐千鹤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却发现数据流量连接不上。

  “咦?”

  打电话听筒没音,再试着发短信

  终于她发现症结所在——“要命,信号格是空的”

  隧道阻隔了信号。

  唐千鹤苦恼地盯着手机:她喝养多中的这个欧洲双日游,今晚就该飞回去了,晚上十二点的飞机

  只剩三个小时了啊!

  抓过背包,唐千鹤握着手机匆匆走向车门。

  鞋底踏上隧道柏油路的那一秒,她突地打了一个寒颤。隧道里真冷,夜风像直接穿过了身体,抽走热量。

  没有马达声,没有喇叭声,没有人声。

  下意识地,唐千鹤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前行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塑胶鞋底轻轻擦过水泥地面,发出低哑的沙沙声。

  女生向每一个经过的驾驶座望去,但里面总是空无一人,车灯亦缄默,车主大约在白天就离开了。

  每一步都走得极不安,时间变成蜗牛在皮肤湿漉漉地蠕动,短短五分钟,唐千鹤看了三次表。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

  如果有小说就好了,唐千鹤想,只要有小说,她可以对着手机漫步半个地球。但手机只剩两格电,以防万一,她必须节约。

  指腹摩挲手机,光滑的触感带来某种安慰。

  唐千鹤松懈了,所以她没注意到一个黑影忽然从转角处扑过来,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

  下个刹那,惊叫与鲜血混在一起!

  唐千鹤跌坐在地,捂着肩膀,惊骇苍白的脸就像一张被仓促撕坏的素描,染血的手机掉落脚边,“啪”!

  刚才那个瞬间,她的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避开了要害,然而獠牙还是扎进了右肩,血流如注。

  “别过来!”唐千鹤顾不得伤,将背包挡在胸前,却忽然发现这个动作毫无意义。敌人是个女人——一个身量不高的女人,但刚才那咬人的狠劲可不像个女人!

  光线太暗,唐千鹤看不清她的脸,但轮廓却隐约可见:那女人脸浮肿得厉害,眼睛成了两道缝,嘴上还沾着血。

  不知怎的,唐千鹤控制不住地视线下移——女人脚上,一双十三厘米高的高跟鞋,亮金鞋跟细得能碾碎大理石。

  “”

  一霎那唐千鹤很难说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在国外被一个蹬着恨天高的女神经病咬了,大使馆管么?旅游险赔吗?

  恨天高又来了,唐千鹤没余力想更多,软塌塌的背包可打不晕肾上腺激素爆发的疯子。撑起发软的腿她就要逃跑,脚下却忽然踩到什么她的手机!

  鞋底一滑,失去平衡的身体顿时往后仰倒,唐千鹤双手无助地晃动,眼里落进隧道灯冷冷的光——

  异变就在此时发生!

  “啪!”

  “啪!”

  “啪!”“啪!”

  隧道灯光接二连三爆裂,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碎。

  空里炸开一团彩光,彩光旋转,吞没了唐千鹤。

  屏幕裂了一块的的手机,时间栏显示:21时33分。

  唐千鹤从隧道里消失。

  手机屏幕亮光熄灭。

  恨天高伸着双爪呆在原地,满面茫然,鼻孔徒劳地翕动。

  水

  咸的?又咸又苦

  海水?!她掉到海里了?

  “救咳咳咳救命咕嘟嘟”

  手脚并用,拼命扑腾!呛了好几口水,突然唐千鹤发现“海水”只到自己锁骨

  “”

  呆立数秒,唐千鹤才放松肩膀,匆匆抹把脸,望向四周——

  这里,似乎是谁家的浴池。

  象牙白的瓷砖,柔和的橘色灯光,四颗青铜羊头嵌在四面墙中,浴池东面正中立着一个龙头雕像,水从龙头从源源不绝地涌出。

  水尝起来的确是咸的,但这里也的确是浴池。

  哪户人家品味这么猎奇,引流海水冒充温泉?

  等下,她现在应该先问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瞬间转移?灵异事件?穿越?她穿越了?像手机小说里那些穿越女主那样?

  突然鼻子发痒,一个喷嚏飞出,唐千鹤搓搓胳膊,忙往池边游去。

  好不容易爬出池子,手脚发软地喘气,这时唐千鹤才感到右肩火辣辣地疼,那疯子咬掉她一大块肉

  盯着狰狞的伤口,唐千鹤心里浮起一种模糊的恐惧。

  伤口还在渗血,她咬咬牙,站起来,却听到一声“咔哒”,她一僵,慢慢朝声源望去——

  浴室的门开了,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走进来

  全身湿透僵在原地的唐千鹤:“”

  臂弯挂着洁白浴巾的黑发少年:“大嫂?”

  大嫂?喊谁?我?令兄贵姓?

  唐千鹤的表情活像吞了一枚生鸡蛋。隐形眼镜刚才在浴池里揉掉了,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记忆还在:过去二十二年,她一直是只悲催的单身狗

  女生眯起眼,几番努力后,确定她压根不认识这个漂亮得好像苏格兰折耳猫的少年。

  “那个”唐千鹤舔舔唇,想说你认错人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能先借我一套衣服吗?”

  唐千鹤近视四百度,因此她错过了少年在刚撞见她时的神情,先是难以置信,仿佛看到死去的故友再现人世,接着喜悦c不解与恼怒在黑瞳里轮番滚过,终于他面露恍悟,却又带了一丝鄙视,一丝无奈。

  “那个,在听吗?”久久得不到回应,唐千鹤不安地望着少年。

  折耳猫双手环抱,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然轻轻“哼”了一声。

  “”

  唐千鹤觉得有点憋屈,被一个孩子鄙视都算了,重点是她有种直觉,这鄙视和他认错人有跑不掉的关系。

  代人受过什么的最讨厌了!

  “肩膀怎么搞的?”忽然他问,唐千鹤一怔,抬手捂住伤口:“被猫抓了一下,没关系。”

  少年像是被噎住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怎么变得这么弱。”

  “”唐千鹤决定先不和他啰嗦,离开这里换了干净衣服再说。

  她浑身发冷,这种冷和隧道里的冷并不同,生物本能让她知道自己必须先找个地方休息。

  少年没得到她的回答,也不再说什么,利落转身,唐千鹤没有犹豫,垂下捂肩的手,跟了上去。

  浴池外是长长的桥廊,两旁夜风如泣,唐千鹤抱着肩跟在后面,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忽然身上一暖,抬脸,发现少年将浴巾披在了她肩上。

  路灯将他的表情照得清楚,唐千鹤心头微微一暖,只听他说:“你假死了半年,现在回来,不怕他们又逼你选一个?”

  唐千鹤茫然地望着他,低下头,含糊应一句:“逃避不是办法。”

  “切,就会嘴上说说,到时可别哭鼻子。”

  唐千鹤不敢应,她头重脚轻,脑里嗡嗡响,实在没精神和他扯谎,只能勉强笑笑:“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话说,我们还要走多远?”

  少年面现诧异,唐千鹤心里一紧,对方却已经转身朝前走了。

  “大哥出任务了,你先休息吧。”他背对着她说。

  唐千鹤现在最渴望就是找个地方躺平,闻言简直感激涕零,一路紧跟少年,最后来到一座二层小洋楼前。

  “二楼灯坏了还没修,自己小心点。”

  少年停在屋子的台阶前,侧对着她,下颔的弧线姣美如新月。

  唐千鹤仰望砖石结构的洋楼,猜想这里很可能就是少年口中的“大哥”的住所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事急从权也就算了,但如果住进主人的房间未免也太

  还是和他坦白,请他带她去客房吧。

  唐千鹤打定主意,一转头,却发现少年不见了。

  “哎?”她愣了愣,连忙去找,却发现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

  树影婆娑,夜凉如水。

  唐千鹤连打两个寒颤,眼前忽然出现一大块黑斑,吓得她立刻闭眼,再睁开,黑斑不见了,但心却砰砰快得飞快。

  右肩的疼痛似乎消减了些,可她却觉得更累了,眼皮直打架。

  “算了,大不了我不睡床。”自我安慰着,唐千鹤踏上台阶,推开门。

  唐千鹤不知道,一千米之外,黑发少年正对着无人接听的手机,一脸不满。

  听筒内传来忙音,少年按下红键,耐着性子又拨了一遍,手机屏幕上“笨蛋大哥”四个字招摇过市似的闪烁。

  依旧无人接听。

  “好心给你通风报信,竟然不接我电话。”少年撇撇嘴,把手机塞回兜里。

  他也懒得再管那两人的事,抱着小小的报复心,漫步回房。

  次日,天朗气清。

  墙上的电子时钟,时间显示:2030年7月24日。

  少年已经忘了昨天被人拒接电话的老鼠冤,先给大哥发了一条短信,接着前往唐千鹤的二层小洋楼。

  他礼节性地敲了敲门,“大嫂?”

  无人应答。

  还在赖床吗?少年叹口气,说:“我进来了哦。”

  他没立刻推门,有意给对方一点准备的时间,然而下一秒,鼻尖却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面色一变,少年猛地撞开门,身形迅疾如闪电,逡巡一遍,最后在沙发上找到了血味的源头——

  空荡荡的沙发,皱巴巴的薄褥,还有上面刺眼的黑红血迹。

  风吹起白色窗帷,幽灵般飘荡,那一秒,少年的神情复杂得辨认不清。

  “大哥一定会整死我的。”

  2020年,夏。

  欧洲某小国,狭长的人工隧道中。

  唐千鹤呻|吟着,左手压着右肩,缓缓睁开眼。

  深棕色的瞳仁焦点涣散,好一会儿,眼睛的主人才突然惊醒似的,瞳仁微缩,人刷地跳起来。

  “疼疼疼疼”

  她犹如没头的苍蝇,表情痛苦,原地转了好几圈,猛地站定,眨眨眼,慢慢松开压着右肩的手。

  “”唐千鹤低头看着白皙完整的右肩,脸色古怪,“没有伤口”

  她呆了半晌,忽然手忙脚乱地去摸自己的手机——手机好好的,一点事没有。她的肩膀也好好的。

  四周很静,唐千鹤握着手机,缓缓坐回座位。

  “梦?”唐千鹤蹙眉,“都是梦?”

  她梦见自己死了,死于窒息,死前浑身都在疼。

  “讨厌的梦。”唐千鹤喃喃,鼻尖渗出微微的汗。

  又呆坐了一阵,唐千鹤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

  忽然发现,四下里如此寂静。后颈悄悄腾起寒意,唐千鹤慢慢朝四周望去

  空旷的大巴,黯淡的隧道灯。

  这情景如此熟悉,与梦中一般无二。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摆,唐千鹤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得发白。微微颤抖的,她低头去看腕表:

  2020年9时03分。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唐千鹤不知道,但她没犹豫太久便决定离开大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手机收不到信号,又快没电,包里的食物只有一瓶水和两小包牛肉干。最重要的是,一个半小时后,返航飞机就要起飞了。

  她带走了大巴车的紧急锤。

  唐千鹤自己都没发现,她握着紧急锤的手在发抖,因为恐惧,还有某些隐秘的,道不明的情绪。

  隧道里还是那么冷。

  这次唐千鹤走得更慢,看得更仔细。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唐千鹤也不例外,这条隧道南北向,她选了与梦中路线相反的方向。

  然而,刚走出十来米,耳中便飘入一阵不祥的悉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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