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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知此时他处地方的民心如何?”胡仇道:“依贫道看来,人心思宋,是一定的,不过此时是在他檐下过,不敢不低头罢了!况且鞑子又禁止汉人,不准携带军器,连劈柴切菜的刀,都是十家合用一把,自然急切不能动手。倘有一处起义,只怕草泽英雄,还不乏人!”李复道:“谈了半天,还不曾请教道长贵姓道号?仙乡何处?”胡仇道:“贫道姓胡,临安人氏,没有道号,就叫了‘疯道人’。今日遇了同志的,我也不必隐瞒,实告居士。我并不出家修道,不过是乔装打扮,掩人耳目,借着卖yào为名,到处访求英雄,以图恢复中国。居士若有此意,我可以代为招致几位英雄相助。”

  李复大喜道:“不瞒道长说,此处便是先父别业,后面有一座小小花园,里面窑藏颇富,就是兵器也不少。平时我也结识几个市井少年,只没有调拨的人,不敢造次。道长能代招致人才,真是我三生之幸。”胡仇道:“此时且不可造次,并不可泄漏于人,待我星夜赶回南边去,再寻几个同志,南北相应,方为妥当。”李复大喜。

  二人又长谈了良久,胡仇方才别去。次日即雇了快马,赶站回南。在路不止一日,到了仙霞岭,恰好狄琪也回到了,众人正聚在马头岭岳忠那里,单单不见了史华。

  原来狄琪到了江南,乘夜刺杀了两个放赈钦差,把八个随员,都割了耳朵,叫他们回燕京去回话。一面张贴榜文,等到天明时,合城大乱。他索xìng振臂一呼,把各处仓库都打开了。一众饥民饱掠一顿,他却乘乱跑了出城,赶了出境,各处云游了一回,方才回来。因为失了史华,闷闷不乐。宗仁道:“大约他出去玩几时,就回来的,何必念他?”狄琪道:“我料他此去,未必回来的了。我因为他虽然已经二十多岁,见了人,还是腼腼腆腆的,所以虽然教了他几路拳脚,那飞走跳纵的法子,并未教与他。这回他要跟我出去,被我说了他几句,说他一点志气也没有,怎能跟我办这等事?他大约怪了我这句话,便不别而行的去了。”胡仇道:“我看他生得唇红面白,犹如女子一般,不料倒是受不得气的。”宗仁道:“等过些时,再去寻访他也未晚;或者过几时,他的气平了,会回来也说不定。”

  胡仇道:“正是。我们不必尽着谈他,还有正经大事呢!”说着,便把李复一节事,告诉了众人。狄琪拍手道:“却是巧事。我今番在江南,也结识了两个人:一个杨镇龙,一个柳世英,都是浙江人。因为江南大饥,他两个暗中带了巨款去暗中散放,顺便招致英雄。据他说:“在原籍已经有了万余人。此番散赈完后,便打算回去起义。’”胡仇道:“有了此处,便可与李复相应;只是李复势孤,我们必要派人去帮助他才好。”金奎道:“好,好!你前番临走时,说好歹找个地方,让我抒伸抒伸,今番敢就是我去。”

  胡仇还没有回答,忽报说清湖镇唐珏来了。众人忙教请入。不一回唐珏领了一条好汉来。唐珏向他通过众人姓名,然后那汉自言:“姓董,名贤举,广州人。特由广州到此相访。”岳忠便道:“壮士远来,有何见教?”董贤举道:“闻得从前跟张元帅的一位宗将军在此,特来拜访,并有所求。”岳忠道:“能效力之处,自当遵命!”董贤举道:“恰才在唐家店,听唐君说起,此处尽是忠义之士,料来说也不妨,我在广州,暗集钱粮,私招人马,部下己有了万余人,打算起义,恢复中原。一日得势,更当水陆并进,奈苦于水师训练无人,要求宗将军枉驾到那边走一次,便当以水师相托。”宗仁指着宗智道:“这是舍弟宗智,曾经跟过张将军几年。不知壮士何以知道?”

  董贤举道:“惠州有一位义士,姓钟、名明亮,也与我们同志,在那边也集了万余人。我们常有往来,是他说起,因为他有一个贴身的护勇,是当日代文丞相看守曾太夫人厝所的,宗将军到那里起运灵柩时,曾对那看坟的说过,运柩到吉州安葬之后,就要到仙霞岭,因此知道。”宗智道:“败军之将,不足与图存。何况当日跟随越国公,不过因为略谙水xìng,图个进身,至于训练之事,恐不能当此重任。”董贤举正待开口,宗仁先说道:“这是公众的义举,你力所能为的,倒不必推辞。”董贤举大喜。

  当下岳忠便叫置酒相待。这一班都是一心为国的人,酒逢知己,自不必说。大家谈起起义的事,岳忠又指拨了一百名探马,代他们互通消息。又差人到浙江去打听杨镇龙、柳世英的举动。狄琪顺便附了一封信去,也不过是通知又多了两路同志的话。只有金奎急着,要到济南路去。岳忠道:“那边人少,自然应该要去;但不知你一个人去,还是带了众人同去。”金奎道:“既然那边人少,自然要多带人去。我打算把五百僧众,都带了去呢。”岳忠道:“你那一班高徒,虽然剃了发,却一个个都还是用的在家名字,不曾有个法号,怎么好出去呢?”宗仁道:“这个容易。编取了五百个名字,叫他们各记一个就是了。

  只是金将军也要取一个法号才好。”金奎道:“那回公荩送我一个表字,叫做国侠。我今番就用了它吧。”宗仁道:“这个不象和尚名字。”岳忠道:“把‘国’字去了,改做‘侠禅’,不就好么?”金奎道:“好!我就用它。”是日尽欢而散。留下董贤举盘桓了两天,宗智便同他到广州去了。

  这里岳忠和宗仁,把五百僧众,都取了法号,分作三个一起,两个一起的,陆续向济南路去。一面jiāo代,到了那边,随意投在寺院里挂单,在那边静心等候,哪怕等一年半年,没有机会,切不可妄动。到那边时,彼此不是同行的,只作不相识。胡仇又写了一封信给侠禅,带与李复。切嘱千万慎密行事。从这天起,每天打发几个起身,又jiāo代分路而走:一起走淮南,一起走淮西,不可同行。一连打发了一个多月,才打发完了。末后是侠禅起身,众人不免一番饯送。僧众尽行后,宗仁便剃了发,到寺里住持。另外再招了愿剃发的三四百人,在内为僧,依然旧日规模。胡仇看见僧众去了。只等各路约期举事,便要到燕京去打探消息,仍然背了yào箱,装做道人。一日到了燕京,打听郑虎臣,却不见了,心里好生纳闷,只得在闹市上摆摊卖yào。

  卖了两天,忽然一个小厮走近前来,作了一揖道:“师伯几时到此?”

  胡仇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史华。不觉惊道:“你几时到这里的?你师傅想你呢!”史华道:“此时不便说话,师伯住在哪里?我晚上来。”胡仇告诉了他。

  到了晚上,他果然来了。胡仇问他:“为甚到此?”史华只是低头不语。胡仇又问:“郑虎臣可曾见着?”史华道:“我到此就是投他,为何不见?”胡仇喜道:“他此时在何处?”史华叹道:“此时只怕见不着他了。”胡仇忙问:“何故?”史华道:“上半年一个蒙古王来觐见,和阿刺罕往来颇密,因此虎臣也认识了那蒙王的门客,谈得投了机,那门客便把他荐在蒙王那里。他便辞了阿刺罕,来投蒙王。那蒙王名叫‘明里铁木儿’,生xìng浮躁。不知怎的,被虎臣说动了他的心。星夜回蒙古去,起了本部兵,顿时造反,要打入燕京,争夺天下。起先的声势,好不厉害!陷了几处城池,占了几处山寨,在哈斯图岭,立了中军。这里屡次调兵遣将,都不能取胜。后来元主亲征去了。自从他亲征之后,便叠获胜仗。今天早起的军报,是已经攻下了哈斯图岭,获住了明里铁木儿了。如此说,虎臣纵不被擒,也死在阵上了。岂不是从此不能相见么!”胡仇惊道:“你此刻到底在哪里?这种消息如何得知?

  快告诉我。”史华道:“我此刻有一句话请问师伯,请师伯教了我,我再讲未迟。”胡仇道,“你要问甚么?”要知史华问的是甚么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侠史华陈尸燕市智虎臣计袭济南

  却说史华把郑虎臣说反了蒙古王一节,诉说了一遍之后,因见左右无人,又说道:“前回师怕和我师傅,分头到汴梁、江南那回事,到底为着甚么来?”胡仇道:“你这个问的奇怪,难道你不知道么?”史华说:“我知道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然而今日害民之政,比那个厉害的还有呢!”胡仇惊道:“草菅民命,吞没赈款,这个害民,是了不得的!不知还有甚事比这个厉害?”史华道:“草菅民命,吞没赈款,不过是一个人做的事,害的是一处地方。比方他派了个好人去,便不至如此。他此刻中书省立了个规措所,名目是规划钱粮,措置财赋,其实是横征暴敛,剥削脂膏。把天下金银都搜罗到他处,然后大车小载的运往蒙古。这里却拿出些绫绢来,写上几个字,用上一颗印,当现钱叫你们使用,叫做甚么钞法。我们中国统共能有多少金银,禁得他年年运回去,不要把中国运空了么?”胡仇道:“这个果然是弊政,比那个厉害。

  你既然说得出来,必要有个处置之法。”史华低头不语。胡仇道:“你此刻在哪里?到底做些甚么事?”史华道:“此时不便说,我也不敢说,说出来辱没了我师傅,只要久后便知。我此刻还有事,不能久陪,暂且告辞,改日再来领教吧。”说着辞去了。胡仇不胜纳闷,想着他那闪闪烁烁的十分可疑,想过多时,只得搁起,连日仍然在外卖yào。忽然一天传说元主回京,跸路清尘,所有一切闲杂人等,俱要赶绝。胡仇卖yào摊,本来设在正阳门外,此地为跸路必经之所,这一天清道,便被赶开。一连三天,不能作买卖。这一天传说御驾已过,仍旧可以摆摊了。胡仇背了yào箱,走出寓门,忽然听得街上三三两两的传说:“中书府出了刺客,好不厉害!”又有人说:“统共不过二十岁上下的人,便做刺客,怪不得把自家xìng命也丢了。”胡仇听了,十分疑怪,怎么这里居然也有同调,既然能行刺,为甚又把自家xìng命丢了?正在胡思乱想,忽见迎面来了个老者,像是读书人打扮,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杀人者适以自杀,不度德、不量力,其死也宜哉!”胡仇向他打个稽首问道:“请问老丈:这不度德、不量力的是谁?”那老者道:“道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一位卢中书,昨夜被所用的一个小家人刺杀了。那小家人刺杀主人之后,知事不了,即自刎而死。此刻陈尸教忠坊,招人认识,如有能认识者,赏银一百。你这道人何妨去看看,如果你认得他,包你发一注横财。”胡仇听了,谢过老者,径向教忠坊而去。到得那里,只见围看的人,十分拥挤,胡仇分开众人,挤了进去,只见陈尸地上,旁边chā了一支木杆,挂了赏格。再看那尸身时,不觉吃了一惊,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史华。心中惊疑不定,旁观的人,议论纷纷,有笑的,有骂的,有叹息的,忽然人丛中跑出一个人来叫道:“老四:你看这个字条儿。这是今天早起,官府相验,在他身上搜出来的一张字,拿去存案。我方才到衙门里去,问书吏抄来的。”说罢,递过一张纸。这个人接在手里,展开观看。胡仇连忙走近一步,在那人背后一望,只见写着:“卢世荣暴敛虐民,万方愁怨。吾故隐身臧获,为民除害,yù免拷掠,故先自裁”云云。胡仇看罢,不胜叹息。便不去卖yào,背了yào箱,仍回寓中,暗想:“好个有志气的史华!因为他师傅说得他一声腼腆没用,他便做出这一场事来。怪得我问他做甚么事,他不肯说,说怕辱没了师傅,不知你肯降志辱身,做这等事,正是为人所不能为呢!此时卢世荣家,不知乱的怎样,今夜我不免去打听打听。”

  于是挨至夜间,穿上了夜行衣,飞身上屋,向中书府去,只见宅门大开,灯烛辉煌,大小家人,一律挂孝,中座孝幔内,停着尸灵,fù女辈在内嘤嘤啜泣。廊下左侧厢,有一条夹弄。胡仇在屋上越过夹弄,望下一看,却是另外一个小小院落,一明两暗的三间平屋。内中坐了七八个门客,都在那里高谈阔论:一个说:“陈尸召认,是白做的;就是认得他的人,也断不敢说。”

  一个说:“为甚不敢说呢?现写着一百银子的赏格,谁不贪银子呢?”一个说:“我们做官的,往往言而无信,早就把人家骗的怕了,这是一层;还有一层:他认得的说了出来,不怕我们翻转脸皮,说他是同党么?”一个说:“不错,不错。若说认得,他在这里当家人,我们都是认得他的;不过都只知道他叫琪花,不知他的真姓名,所以要陈尸召认;倘有人知了他的真姓名,不免又要向他追查家属;家属拿到了,还不免要他当官去对质。谁高兴多这个事呢?”一个说:“这些闲话,且不必说。今日我到丞相府去报丧,并请博丞相代奏请恤典。闻得博丞相说:这恤典两个字,且慢一步说。闻得陈御史还要和我们作对呢!去打听要紧。”一个说:“人都死了,还作甚么对?

  这又是琪花的余波。这么说快点打听才好!”说着便叫了几个家人进去,问道:“你们谁认得陈都老爷宅子的?”内中一个道:“小的认得,他住在南半截胡同路西,一棵榆树对着的一家便是。”那门客道:“’那么你明天情早就去打听,陈都老爷明天进朝不进,若是进朝的,打听为了甚么事。”那个家人答应了,就一同退了出来。

  胡仇听得亲切,暗想:“甚么陈都老爷,要和他们作甚么对。他方才说的,住处很明白。我何不依他说的门户,去探听探听呢!”想罢,翻身向南半截胡同而去。果然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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