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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般学问,他不做摇船人了,他也不叫做米田共了。这不是祝大伯和我们开顽笑么?”这

  几句话提醒了陆昭容,笑向枝山说道:“原来是祝大伯和我们开顽笑,名曰米田共的忠言,

  实则是祝大伯的戏语,原来祝大伯便是米田共,米田共便是祝大伯。”枝山自思破绽被他们

  捉住了,自己懊悔不迭,才信顺风旗不能扯得太足,说谎话也要有个分寸。米田共不是通文

  的人,怎会说这通文的话。最难堪的被陆昭容说祝大伯便是粪,粪便是祝大伯。枝山这时不

  觉恼羞成怒,便从座上抬身,道一句:“诸位嫂嫂再会了!”说罢便想动身。陆昭容忙道:

  “祝大伯那里去?”枝山道:“摇驳船去,嫂嫂说的米田共便是祝某,祝某便是米田共,我

  既做了米田共,只好摇驳船去。”陆娘娘连忙道歉,七位娘娘也陪着大娘娘道歉,枝山方才

  勉强坐下,但是谈了许多话还没有说出是谁家烧香的大船,大船上的丫环叫什么名字,陆昭

  容屡次动问,枝山总说且慢且慢,待到小文来了再行奉告,免得一番生活两番做,告诉了各

  位嫂嫂,又要告诉小文。陆昭容听了肠痒yù搔,明知老祝卖关子,越要他说他越不肯说,话

  在他的肚里,只得等候文徵明来了再作计较。今天的老祝须得佛一般的待他才是道理。于是

  八位娘娘陪着老祝闲谈。李传红马凤鸣的敷衍工夫最好,春桃是婢女出身,应酬尤其周到。

  约莫申刻光景,文徵明方才坐轿到来。八位娘娘只在花厅上迎接文家叔叔。并不象方才

  迎接老祝时站在大厅下的滴水檐前恭恭敬敬的迎候。枝山暗暗的欢喜,我今天的面子比着小

  文大过数倍,于是徵明坐定,枝山老实不客气的坐在徵明上首。徵明问道:“诸位嫂嫂何事

  见召?”陆昭容道:“方才祝大伯说拙夫的消息他已知道了,曾把大略情形告诉我们八姊妹,

  只不曾说出拙夫尾追的那只大舟是谁家的大舟。祝大伯说起,须待你叔叔到来才肯宣布。现

  在叔叔到了。祝大伯大概可以宣布了。”文徵明道:“我也疑及是为着这桩事。此番我们从

  杭州回来,老祝也曾把子畏兄追舟的事约略告诉我知晓,只不曾说明追的是谁家的舟。我再

  三问他,他再三卖关子。总说且慢且慢,回到苏州见了唐家各位嫂嫂我再宣布这桩事,可以

  请你到场同听的,免得番生活两番做,今天告诉了你,明天又要告诉唐家八位嫂嫂。”枝

  山笑道:“好了好了,宣布姓名此其时矣。但是事关秘密,须得屏退了仆fù丫环。”陆昭容

  忙令他们尽行退出,且把门儿关闭,免得有人窃听秘密。比及众人退出,枝山道:“论起这

  份人家,尽都知晓,并且和唐文两家都有些姻戚关系。子畏跟踪的丫环唤做秋香,是在华鸿

  山太师府中承值华太夫人的。子畏一路跟踪跟到东亭镇上。这是米田共摇他去的,以后如何,

  米田共也不知道了。据我看来,一定混迹在相府里面。不过怎样混入,祝某没有目击情形不

  肯武断。以意度之,他不是乔妆使女?定是假扮书僮,做了低三下四之人,才好和秋香接近。

  现在半载有余不想回来,据我看来,子畏图谋的秋香一定没有到手,弄得进退两难,只好过

  一日是一日了。”文徵明听到这里忽然拍手道:“老祝猜的不错,子畏兄一定做了书僮,而

  且书僮的名字我已知晓,他唤做华安。在先,他是承值书房的,后来华老赏识他才思敏捷,

  便教他伴读书房,不把他当做家奴看待。听说华老曾有把他断作螟蛉之意,只为太夫人不许,

  所以把这事搁起了。”枝山道:“衡山,你怎么知道这许多底细?”徵明道:“这是内人杜

  月芳说的。月芳得之于他姊姊雪芳,雪芳是华老的冢媳,归宁时候谈起这聪明书僮,但是他

  不知道是唐寅的化身。后来月芳告诉我知晓,我暗暗奇怪,书僮中间决不会有这般的俊秀人

  物,敢是子畏罢?不过转念一想,华宅二娘娘冯玉英和子畏是中表兄妹,子畏倘在华府,一

  定要被二娘娘看破机关。看来这书僮不见得是子畏罢。为这分上,把我的方寸疑云吹散了。

  现在听了老祝的话,可见所疑不虚,大概二娘娘假作痴聋,由着他在相府中胡闹罢!”徵明

  说到这里引起了陆昭容的无名之火,声言要往东亭镇去访华府二娘娘,问他为什么听凭他的

  表兄,做那低三下四的人。慌的七位娘娘都说使不得,使不得。正是:

  顿使柳眉都倒竖,遂教杏眼尽生嗔。

  yù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六十九回

  祝希哲片言熄怒火

  冯太君千里归故乡

  陆昭容得了丈夫的消息不怨儿夫,却怨着华府二娘娘冯玉英起来,恶狠狠的要到东亭镇

  上去寻仇。为什么不怨儿夫呢?他知唐寅毕竟有夫fù之情,明知唐寅隐于贪色,掩过宁王耳

  目,干出种种玩世不恭的事并非出于本意,在情理上是可以原谅的,因此便不怨儿夫了。为

  什么怨及冯玉英呢?为着冯玉英和唐寅是中表兄妹,唐寅在华府中做了半年书僮,冯玉英断

  无不知之理。他不敢在华老夫fù面前道破机关,但是不该瞒起着唐寅的家眷,要是他有一封

  信来略露端倪,陆昭容等八姊妹便可安心,一面还可以设法遣人和唐寅会面,劝他悄悄的逃

  归苏州。这分明是冯玉英暗暗使刁,累他们担惊受吓,不知丈夫的生死如何。陆昭容为着这

  一点,把许多dú气都化在他表小姑冯玉英身上,便要立时唤舟亲到东亭镇华相府中去见二娘

  娘,他问一个知情徇隐的罪名。慌的七位娘娘都说使不得,使不得!陆昭容道:“有什么使

  不得,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人家惧怕华太师声势,我偏不怕他。华鸿山和我爹爹是同年的

  进士,我要叫他一声老年伯。我见过了二娘娘,还得请教这位老年伯,问他为什么侮辱斯文,

  把一榜解元当做青衣队里的人。侮辱斯文罪小,亵渎朝廷名器罪大。他若倚老卖老,不肯引

  咎自责,我便告到京师,也是我的理长他的理短。诸位妹妹不容相阻,事不宜迟,还是赶快

  动身的妙。”七位娘娘劝阻不得。正在没做理会处,座上的祝枝山忽的拈手大笑,笑的前仰

  后合。罗秀英很奇怪的问道:“祝大伯为什么好笑?”枝山笑道:“我笑你们七位嫂嫂都是

  不识时务,要劝阻大嫂动身。大嫂到东亭镇去和华鸿山、冯玉英寻仇,你们七位嫂嫂以为使

  不得,老祝以为使得使得。华鸿山端的可恶,把解元公屈作书僮,冯玉英尤其荒谬,把嫡表

  的哥哥当做低三下四之人。大嫂这番上门问罪一定可以得着胜利。理直气壮,怕着谁来?大

  嫂见了冯玉英,先给他个下马威,打他一下很松脆的嘴巴,然后向他严词责问。我想冯玉

  英一定向大嫂负荆请罪。大嫂再接再厉,去见这个华老头儿,也给他一个下马威,不问情由,

  先揪住他一把胡须,至少也得拔去他十之七八。然后向他严词责问,华老头儿一定向大嫂连

  连道歉。大嫂一不做二不休,索xìng到当今天子驾前告他一状,好在天子南巡,尚在金陵驻跸,

  大嫂的母家住在南京,倘去告御状是很便利的。当今天子一定龙颜大怒,把华鸿山削职为民,

  从此这老头儿只可销声匿迹,再也不能做那乡绅的领袖了。大嫂大嫂,很可去得。老祝在苏

  州听你得胜回来咧。”七位娘娘绉着眉儿,见老祝在那里放野火摺烂yào,闸出事来他好袖手

  旁观,分明不怀着好意咧!陆昭容一经撺掇离座起身,待要到里面去检点行李,即日动身。

  文徵明很冷静的说道:“嫂嫂且慢动身,还要三思。恰才老祝定下的计画,都非上策。他是

  撺掇人上竿拔了梯儿看。华鸿山果然罪在不赦,但是子畏兄未必便能逍遥法外,安然无事。

  只为他在华府充当书僮出于自愿,并不是华老强迫他的。听得我们月芳说,相府书僮都须写

  一纸卖身文契为凭。子畏兄屈身作仆,当然也有一纸契约。契约上面决计有自愿卖身的话。

  据我看来,此事通天不得,一经通天,只怕子畏兄身受的罪名要比华老加上几倍咧!”陆昭

  容听得这里未免存了投鼠忌器之惧。便向枝山道:“请教祝大伯,这事一经通天拙夫要犯着

  什么罪名?”枝山笑道:“你大嫂要出气,便顾不得许多了。只须华老头儿褫革功名,便遂

  了你的心愿了。至于尊夫的吉凶休得管他,他自不惜身分,玷辱科名,改名易姓,屈身作仆。

  皇帝老子问他的罪有什么大不了事,轻则远处充军,重则也不过当众斩决,大嫂你又何必顾

  及他呢!”昭容听到这里,一腔怒火如被冷水打灭,便又坐了下来,心平气和的说道:“祝

  大伯一番指道,昭容如梦初醒,东亭镇上果然去不得。要是冒昧前去,便是害了拙夫,教他

  投入法网。祝大伯,念昭容是个女流之辈方寸已乱,那里有什么好计较若问万全方法,须得

  请教祝大伯,如何可使拙夫安然归家不生枝节?”枝山捋着胡须道:“方法是有的,只是痛

  定思痛。”昭容道:“这话怎讲?”枝山摸着面颊道:“自经大嫂拔去几茎贱毛,至今尚有

  余痛。”昭容道:“从前种种错误,日后在祝大伯面前一并伏地请罪便是了,只求祝大伯把

  万全方法指示则个。”枝山不慌不忙的说道:“据我老祝主张,这件事情须得从容布置,万

  万鲁莽不得。而且外面休得吐露一切风声。按着方才衡山的报告,华相府中的华安书僮十有

  八九分是子畏化名。但是未经探听切实,如何可以上门问罪?老祝为着友谊份上,偕同衡山

  免不得要到华相府中去一走。只道是慕着华安的才名,要和他谈谈学问。一经见面,使可水

  落石出。那时乘机忠告,便可悄悄通知子畏教他设法脱身,才是个安全之计。”昭容道:

  “祝大伯的方法何尝不是,不过拙夫经久在外不想回家,大概还不曾和秋香订定姻缘,所以

  有这恋恋不舍之意。要是祝大伯指道于他,他仍执迷不悟,这便如何?”枝山道:“大嫂放

  心,老祝劝子畏设法脱身,不是教他单独脱身,要教他和秋香一同脱身。不是在大嫂面前夸

  下海口,只消我老祝到东亭镇上去一走,管教子畏携着如花如玉的人双双回里。大嫂只须替

  他们早早布置新房,应了我老祝的两句口令,叫做‘再来一个八变九,九秋香满镜台前’。”

  八位娘娘听了都是面有喜色。昭容便问祝大伯何日动身,枝山道:“二月廿四日是小儿剃头

  的日期,亲友道贺自有一番忙碌。我们动身大概二月底三月初罢。”回头又向徵明说道:

  “衡山,你嫌太局促么?”徵明沉吟未答。祝枝山笑道:“老祝不肯强人所难。你新婚才经

  四月,左拥右抱其乐无涯。你如嫌着局促,缓一年去也好,缓十年去也好,老祝决不相逼。

  只是言明在先,此番访唐老祝不再孑身独往,非得你同去不可。”昭容央告道:“文家叔叔,

  请看着拙夫分上,不要改期罢!”徵明没奈何,也只得应允了。祝文二人起身告别。徵明是

  坐轿来的,当然坐着原轿回去。昭容又把自用的轿送那祝阿胡子回家。

  祝文二人去不多时,忽的看门人报将进来道:“北京姑太太回来了。”昭容益发欣喜,

  姑太太一来,这华府的书僮是不是丈夫化名一问便可知晓了。于是率同七位娘娘到外面去迎

  接这位北京回来的姑太太。

  列位看官,这位姑太太是谁呢?便是冯铸九通政的夫人二娘娘冯玉英的母亲,唐寅的姑

  母。冯铸九通政服官皇都,姑太太随宦京师,经年没有返里。此番回来是带着儿子媳fù一同

  南下,先到东亭镇,在华相府中住过三五天,和女儿冯玉英畅谈别绪,旋又回到苏州山塘上

  通政府第。行装才卸,姑太太急于要到桃花坞唐家一走,只为“千年不断娘家路”,何况是

  阔别了多年?又听得唐家八美为着丈夫失踪举家惶骇,须得去安慰他们一番才是道理。姑太

  太的儿子媳fù都劝着他老人家歇息一天,明日再去探望亲戚。姑太太道:“伯虎这侄儿太会

  淘气,他一走以后,全不管八位娘子春花秋月不欢,我既已知道了正确的消息,早去一

  刻,他们便早一刻安心。”儿子媳fù听了当然不再劝阻。好在阀阅人家自有轿班常川伺候。

  姑太太吩咐提轿,忙即带着秋纹丫环先后上轿。姑太太坐的是绿色大轿,秋纹坐的是玄色小

  轿。一路并无耽搁,直进城关,径往桃花坞而去。

  陆昭容虽然知道姑太太业已动身南下,但是何时抵苏还没有得着正确消息。现在听得姑

  太太回来,这一喜非同小可,八美同时出接,家人们开放正门,两乘轿儿进了轿厅。秋纹的

  小轿先停,秋纹出了轿儿,大轿也就停了,打起轿帘,秋纹把这位老皇封搀扶出轿。八美敛

  衽上前,齐叫一声:“姑婆!”姑太太说:“诸位侄媳经年不见了!”又向陆昭容说道:

  “你的面庞比昔年清减了许多,想是记念我的伯虎侄儿。但是老身此来带得好消息,你们不

  用愁闷,且到里面去细谈。”昭容肚里明白,他一定到过了东亭镇,得知丈夫确实消息,所

  以有这口气。于是八位娘娘拥着这位老皇封同到房厅坐定。房厅上的匾额是唐寅自己题的,

  叫做“八谐堂”,含有八音克谐的意思。姑太太见了这题额便笑着说道:“现在要变做九谐

  堂了。”于是一宾八主捱次坐定,丫环送茶送果盘。姑太太带来的秋纹丫环,自有使女们殷

  勤招待,不须细表。姑太太和八美寒暄数语以后笑说道:“老身自从去岁得知伯虎侄儿失踪,

  这个心总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老身尚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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