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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家xìng命,不旋踵而尽归蒿里矣。某等不可坐视,当为之公平调处,以全两家之命。”于是令死媳者之家,还其讹出;禁登门悬首之家,不许再起恶意,出具悔词,赴县拦验,官为取结立案,各无翻异焉。

  甚矣,言之不可不慎也。《记》曰:“内言不出于阃,外言不入于阃。”内言者,阃中处乐之言也;外言者,游民调戏之言也。

  盖fù多愚昧,而所重者在羞,无羞便不成女矣。是fù也,以自己处乐之言,乍闻于外,即能愧悔;虽有败行之事,尚为可取之fù。而其父即藉女死以图诈,心术不正,无怪亦受人讹,而送于非命也。其事本奇,吾之载此者,不可以其奇而笑之,当味其所以取祸者,刻刻为鉴焉。

  情 格

  谢有毅,黔乡细民。夫fù勤谨,具兼人之力, 工作恒倍于他农,以是富家争致之。三十余年,汗积工资二百余千。生子二,长曰恭,次曰顺,均已成丁,各分钱百余千,娶妻鬻田,耕种自食其力。恭事亲至孝,谨守田园。顺日事饮博,数年,将分析之田,只余其半;又轻听fù言,乖离骨ròu,日与兄诟骂。无如父母溺爱小子,并不斥其忤兄之非,亦不教以敬兄之道。顺得藉此强占兄田, 不遵亲命。父母不能为左右袒,任其兴讼多年。官亦以田土细事,不与讯断。嗣父母相继病殁, 顺益肆横,频频讦控。

  一日,恭路遇黄二,手携鲜菌一筐。恭足素弱,步履维艰,蹒跚而行。黄二先行,售于顺之门。顺妻见菌肥嫩可爱,喜极买之;捡摘洗净庖烹,陈于几上。方yù举箸,闻恭入门,顺遽起藏匿,恐兄见此佳味,yù共啖之。恭曰:“我见黄二携菌来此。

  我至石桥上,见人掇菌已尽。我因病,裹足不前,略坐歇息;见草中热气如烟,腾腾而上,土中蜿蜿纠缠,乃黄二原采菌处也。

  倏而突起白菌数百茎。因其异, 而曳手移步视之,有一乌梢蛇,蟠屈于旁,张口吐沫,流涎结成也。我见黄二来此,倾筐而去,莫非弟家买此菌乎? 当速弃之。”顺妻闻言,将熟菌用银簪试之,果黑;又试以白蒜灯草,亦黑;遂以菌倾于地,汤流处,土为之坟。顺夫fù乃极口谢之。

  又逾数日,恭往田间,荷笠耔耘,见路上古木,一大蛇悬于枝间,俄跌于地,宛转盘旋,化为巨鳖。时有渔者过而获之,携入市。恭思吾弟贪食鲜庖,见之必买也。急趋而至顺宅,见釜内有物,累累如珠。兄觉有异,顺亦为之毛戴。恭问何物,顺以鳖对。恭曰:“ 鳖又不可食矣。我亲见此鳖乃蛇所化,食之恐伤其生。不如先将一脔,与鸡犬食而试之。”顺妻唤犬食,嚎嗥而毙;鸡啄仆地,立化血水。顺曰:“ 叶底莺声,兹雁影,悔无及矣。”相与泣于中庭,跪于恭前曰:“弟得无恙,皆吾兄再生之德也。两救危命,心难图报。兄之爱弟若此,弟宁同木偶乎? 他人虽称至jiāo,未必有如此之关切也。弟兄能和睦于家庭,父母得安寝于泉壤。吾当悔此讼,以息此案也。”由是友爱如初。

  夫天之生人也,具有天良;虽为物yù锢蔽,能格以至诚,则昧者复明。世之人当以恭之待弟之道,奉为圭臬。虽为?? 鸟破獍,亦可化为驯鹤攸鹿矣。

  教 子

  怀庆多远商,父携子,子携孙,使识经纬,可接其业。而天下市镇之大者,莫如苏州,无物不有,无客不到。昔有怀庆人,作客于苏州者,已二世矣。至发苍苍而齿摇动,携子同来。其子年轻心逸,见苏妓之艳妆乔扮,已摄其魂;与之亲近玩狎,不顾己家。终日缠绵,迷而不悟。其父悉其情,不加训责;去银不少,不加查考。居之半年,货已售尽,与各号画数敛银,将次还家。谓其子曰:“ 吾与银数百,汝于爱妓处照料一番。彼yù衣,须如其法以成之; 彼yù养, 须如其口以与之,使之长慕痴情,勿令过后讥议焉。”其子以为父之恨其花消也,低头不敢开口。父曰:“非怜此财而出此言也,正以早就尔作客之才也。”

  即与子银数百。

  其子取银,为妓成其衣,安其家,聚宿三宵, 并以父待情形,一一告妓。妓曰:“何时可旋?”曰:“ 半年耳。”妓曰:“我今得子,不复接他客矣。添与百金,当闭门守汝回来。”其子诺之而归。父曰:“ 银可敷乎?”子曰:“ 尚须百金。”父又与之,曰:

  “过五日,即yù起程, 与妓多住几宵。吾当整治行装, 候汝同往。”子又往妓家,与之银,告以行期。妓即泪下, 似有不忍分离之意。治酒饯别,留住五日,彼此大哭而散。

  父已上船,候子开行。出镇江,次金山,其父开箧,取敝衣残履,与子穿之,令其转至苏州,仍往苏小之家。子瞪目趑趄。

  父曰:“ 吾非恨花银而逐出也,亦非yù出子之丑也。子于此,可识世道人心矣。”子不得已而上岸。父曰:“ 见妓言,在扬子江遇风,破船失水,遇邻船救起,父之存亡,尚在未卜。勿以实情告也。”

  子如父言,至妓家。其守门者,阻不容入。与之相嚷。妓闻声而喜,以为不随父去,在苏坐庄守货也。令其进视,蓝缕异常,面遂变色。诉以失水情形,妓亦不听,令仆驱之。不得已而至停货销售之行,亦不收留,遂出街而走。遇一他行熟认而不深jiāo者,曰:“某相公去未几日,何落魄乃尔也?”具以遇风破船告。其人即留至行, 易以衣, 食以饭,赠以银,而嘱其寻父。

  归告于父曰:“ 今知世态炎凉矣! 妓之爱我者,图我财也;行之媚我者,藉我之货以厚彼也。吾知改矣。古人云:‘患难见朋友’,洵不差欤。吾知择人而友矣。”

  后至怀庆,父曰:“吾老矣,不能远行,子可自作客矣。”命子装货复来苏,即投雪里送炭之行,而绝锦上添花之区。妓知其前之受难而来者,乃装以试我也,悔无及矣。由是不能诱之以色,动之以情;一心向业,致富巨万。而与衣与食与银之行,亦渐成富有矣。

  夫人之成器也,必阅历而后成。世之教子者,何徒以严酷为也? 严则只能谨于一时,不能绝其将来;惟随其情而导之,初则以我之真情,而合其假情;继则以我之假情,而破其痴情。

  则假者还真, 方能守其真于不失矣。若怀商者,可为善教子矣。

  偷嫁观音

  越人有一妻一妾,其妻老而妾多病,思yù再娶一女,以为??室。常与人言:“ 能与我作伐,得一美丽婵娟,愿出重价,厚纳媒礼。”里中有矮fù,黑如熟藕,肥似东瓜,身不满三尺,人皆呼为矮婆,专以媒合为业,能使女之矢志不失者改其心,以身分自重者愿为贱,其机械变诈,令人莫测。因闻若人之yù娶妻妾,设计以骗之。

  随于十里外村中,有一绝色闺女, 与其父母说通, 送银十金,假作影子,移藏他室,邀若人过视。若人见是女之姿色出众,心极欢乐, 问价千金,许银五百。矮婆串出歹人, 作为女父,至师姑庵,立券jiāo银,择日迎娶。

  先期三日,忽称女昨病疟,疟病不多日而愈,求缓期,病少瘥乃娶。若人爱怜此女, 许之。至期, 又遣人来,复请展限。

  矮婆不依,曰:“彼女买以为妾,并非聘以为妻,不能再限时日。吾当往说迎回,以完其事。”去未几而返,曰:“ 事不谐矣。即备船,吾当纠人往抢。”若人从之。买船两只,矮婆邀健徒十余人,至夜前往。将近女家,矮婆令娶妾者在船,停于僻处等候;自带健徒上岸,奋往直前。至三更,见健徒抱衾,卷人而来,安卧舱中。矮婆嘱曰:“ 正在发疟,切勿惊动。俟疟退神清,彼自醒呼,尔可开衾照应。某等在后船跟行。”若人依言, 静坐船中,默默伺候,若卖油郎之事花魁。将次到家,女寂然不动,亦无抱病声气。用手摸之,面冷ròu硬,疑为已死,急取火燃灯烛之,乃一白面木头观音,紧呼矮婆,舱后舟子应曰:“他船在后,当停舟待之。”若人曰:“ 有此奇事,竟以观音嫁我为妾也,恶亦极矣! 俟其来而与之拼命!”谁知候至晓日飞腾,不见其来。

  心慌意乱,思以载回, 非特受人取笑,且以亵慢神灵, 众皆不依。愿央船友,嘱其停泊冷巷,重送船银,自即往寻矮婆。

  谁知矮婆各分赃银, 躲避异地, 觅至十余日,并无踪迹。

  而矮婆乃一孀fù,并无子女弟侄,可以跟追。不得已, 四处到庵堂寺观,挨查失观音之所,冀图密送归座。查至东村师姑庵内,有观音立像一座,某夜被人窃去。是庵门户素不谨慎,因失观音,而防范甚严,不能寂然进去。若人无法, 将实情告诉师姑。姑怫然不悦,即yù喊同十方绅士, 与之理论。若人着急,愿送银十两。师姑讹得银三十两。约至夜静, 接进安置。

  正在扛抬上船之际, 又被赴宴醉归二人看见,立即喝住,曰:

  “庵内观音,因何在于河干?”将若人捉获, 追问缘由; 严诘师姑,尽得其情。醉者曰:“吾不管汝之受骗也。慢神有罪,子愿送官,愿受罚乎?”若人曰:“吾愿受罚。”醉者命师姑邀请十方绅士,公议罚花银百元,以为修理之费,其事乃已。

  后若人往邻邑探友,途遇矮婆,扭与理论。矮婆曰:“ 世间美fù人,宁有若观音之可爱乎? 养妾伤财,不如供佛延福。吾之骗,正所以教尔回心也。此事私言之,我是骗;官言之,我必言尔见女之美,yù我说合通jiān也。是女乃殷实端家之女,父乃体面著名之人,若令知之,彼必控告。且是晚写书受银者,并非伊父卖券,何妨言尔假造。尔有几许家当,恐不能抵此一场官事。我系单身女流,不过吃些小苦。我不犯jiān,官亦不能加以杖责。银已花消,从何筹还? 不如认作晦气为妙。”若人闻言,低头叹气,竟听其去。

  吁,富者当守其富。虽云逸则yín, 既有妻妾, 已可供其yù矣;又复思国色天香, 无怪人之乘机而图; 去银之外, 又受讹诈,是真妄人也矣。余故载之,以为好色者戒。

  秘 戏 图

  关中马振,近时画家之著名也,善工笔。一时风气,凡馈大宪礼,必有秘戏图册。而马振之所画者,即景生情, 能穷闺阃中之媚态,极其微妙,喧传一时,其值增至六六之数。二十日乃成一册。马振以工之省,而值之肥,喜画之; 人以振之名而工之佳,亦向求之。于是日夜摹写,两目成瞽。夫藉鼠毫以养家者,全在于目;目盲而笔停,笔停而家危矣。心焦意急,医治不瘳;朝夕祷神,斋戒沐浴;诣坛扶乩,批云:“ 名号丹清品至清,如何秽笔绘yín形;戒人以色人知戒,滋yù焉能不瞎睛。”马又求曰:“ 嗣后当痛改前非,并劝友人亦不绘秘戏图矣,求神救之!”又批云:“ 子非害病瞎双睛,yào石何能挽此盲;七七静修断外慕,云收雾去月光明。”马乃设坛静坐,亦学扶乩,朝夕运炼。坐至四十九日, 前之不知朝暮, 今见往来人影矣。乃悬手举笔,笔自能动,初则满纸面花。复静坐月余。一日悬笔试之,见笔滚滚飞舞作圈,一笺数千圈乃已。次日又试之,又复作圈数千。连试十八日,目竟明。视之,乃天神天将之像也。其眉目头面,手足身体,尽是圈成,而且一笔到底,并无粗细,真铁笔也;即白描名手, 亦不造于至极。是盖神鉴其悔过迁善之诚,而特降其坛以图之,使之凛乎不敢再犯。从此马振不图yín形,不谈yín事。年逾七十, 尚可不用暧?? 焉。予曾亲见其神画,并亲闻其所述前事。书之, 以为画家喜绘秘戏图者戒之焉。

  妓 报

  珠江多妓,浮水而居, 簪花抹粉,红袖依楼。异客舟行过此者,见翡翠掠波,鸳鸯栖露,莫不为之心动神移焉。然而苔砌虽厚,雨洗即空,前为石崇,今为黔娄者,不知凡几。是妓犹盗也。盗则明正王家之刑,妓应堕于亚鼻之狱,亦天道之循环也。

  昔有沙面阿高寮妓,名银喜者,娇艳出众,歌喉逼人,斗花争艳者,满于珠江;而得亲其一宿之臂指者,即为万幸。于是若人与以四金,彼人又与八金;总yù是妓之惟我独亲而后已。

  然银喜因爱之者多,即十倍其价,处之淡然;应接之间,亦不以厚薄分其高下。以故破家丧命之孽,多于他妓。

  一日炎暑,在船沐浴,忽有一蛇从舱中出,径至浴盆,围绕其身。银喜急而喊之。俟舟fù进舱,而蛇已从其yīn处入;即时眼直牙紧,luǒ身斜倒,口不能言。是fù用力拉之,不能出;又唤强有力者拉之,亦不能出其分寸。死之日,恍如生成一尾。买棺与蛇同殓。此真奇事也。

  后闻有一客,心爱银喜,日费数十金,以凑其趣,而竟不得共枕纾情。银尽人亡,临终时犹呼银喜。人曰:“ 此蛇即是人所化也。”予曰:然夫精结而为神,邪结而为魅。彼生前情钟于妓,死亦灵附于妓。予壮年时,为公事进县,见有人荷菜而入公庭,置之公堂,将菜扑出,见有两头,一男一女,皆少年也;而女之头,两耳犹带金环。值堂者问之, 称以杀jiān。旁有一人说:“ 情之所钟者,死不能解,可试之。”若人即提一男一女之首,入于水缸,一头面向东,一头面向西,离水三寸,挈其发而映之。须臾,男女头皆转而为对面矣。历试数次如前,此两情相结而然也。今若人之情,朝夕在妓, 死肯忘此妓,而安于泉下乎? 故谓蛇即若人所化者,亦想情度意之言也。

  吴兴仲子

  河北吴兴,一巨族也。有分居外邑者,有移居郡城者,虽星散辰移,而相距不出百里。外邑者,丁繁族众;郡中者,只伯仲二人。其伯者食廪,仲者充吏。每逢科岁两考,外邑来郡应试,即栖伯仲家。族情咸为敦厚,而仲者倍属殷切。

  某年试毕,仲治酒延族众曰:“某自废书作吏以来,积资约千金有余。今行年四十,尚无子嗣,久有归乡依祖之心,以全木本水源之意。有银数百,恳乞携往,代置庄田。我愿自耕自食,不愿再作刀笔吏也。”众以为能弃台榭之依,而栖烟霞之寂,其志可嘉,欣然从之。嗣因其妻有娠,又将数百金jiāo妻,携赴新庄,先居焉。仲在郡清理公事,辞退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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