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若是无贵贱
那驾士将陆鸿引到马车之上，又将迟行栓在了车尾，自己再爬回到车辕之上。陆鸿上车之前向小金子挥挥手，示意他先回，便一矮身，钻入了车帘之中。
一股迎面而来扑鼻的浓香叫他熏熏欲醉，马车中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事物，只能影影绰绰瞧见一个横靠车上的女子。忽听那车夫“嘚儿”一声，皮鞭一抖，四匹健马当即嘶鸣一声，撒蹄而走。陆鸿原本便半蹲着不大稳当，此时被这车劲一带，险些儿惊呼一声，一头往前栽去。
好在他反应级快，右手在身前一撑，当即稳住身形。
此时便听一个优柔的女声淡淡地道：“原来陆副指挥这般的弱不禁风”
陆鸿坐正了身形，眼观鼻，鼻观心，恭谨地道：“陆鸿拜见郡主，车中狭小，不能失礼，请郡主海涵。”
车外蹄声踢踏c车辙在平整的官道上轻微地左右起伏着，发出“骨碌碌”的转动声，车厢里却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广平郡主的手指在暖炉上轻轻转动的“梭梭”声。
过了半晌，才听得广平郡主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便又继续沉默下去。
嗯是甚么意思？
这算是接受我的理由还是随便发出点声音？
陆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懂这个女人在想着甚么，也不明白叫自己上车的原因，只得默默地正坐着，静等下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速减缓，最终微微一晃，在某处停了下来。跟着便感觉那驾士悄没升息地溜下了车去，继而发出沙沙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四周已完全静了下来，陆鸿鼻中嗅着一股动人的体香，只觉得胸口一股暖意，缓缓地升腾上来。他连忙暗自克制，可是这车中的气氛实在太过暧昧，叫人不由得心猿意马。
此时但听得广平郡主的衣衫簌簌响起，约莫是坐了起来，不一会说道：“陆大人，请不必拘束。”说着“嚓”的一声，点燃了一枚火绒，发出一点幽幽的暗光，跟着只见广平从车板下拉起一面小几，摘下壁上的灯笼，除去灯罩，用火绒点燃了其中的蜡烛，车中顿时便明亮起来。只不过随着杏黄色的纱布灯罩重新罩上，这明亮的烛光便又成了一种昏黄柔和的光彩。
今日广平身上只穿着一身襦裙，外面一身披肩，包住圆润的肩膀及半只手臂。但是低平的领口显然遮不住胸前的一片雪白，露出一段若隐若现的乳沟出来。
她今日未施粉黛
（本章未完，请翻页），浓密的发丝随意地挽在脑后，用一支凤头金钗别着，端地是美艳不可方物，正应了“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花”的词句。
这车厢整个儿用棉绒做成的软垫覆盖着三面墙壁，车内还点着一炉香炭，因此倒没甚么寒意。
陆鸿不知道她到底打的甚么主意，心中不禁胡思乱想：难道是瞧上我了，特地在这野外相会？
他马上便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抛诸脑后，直截了当地向广平问道：“冒昧请问郡主，招职下前来到底有何吩咐？”
谁知广平并未答他，只是支着一只手臂，半倚在美人靠上，睁着一双烟雨迷蒙的眼睛，毫无聚焦地c痴痴地望着车顶的雕花，良久才朱唇轻启，空洞的声音仿佛从天外响起：“我在找一个人”
陆鸿没有答话，他实在不知怎样去回答，因此只好沉默着。
过了一会，广平忽道：“陆大人，你瞧这车如何？”
陆鸿只得道：“好车。”
广平雾蒙蒙的眸子从他身上扫了一圈，似乎他这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反而与那些一问之下便大夸其辞的人们颇为不同，她又问：“我如何？”
这句近乎挑逗的话让陆鸿有些羞恼，广平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瞬间便减了几分，他刚才的心猿意马也随着心境的改变而恢复如常。他口气有些生硬地说：“自然也是很好的。”
广平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变化，跟着再问：“嗯那你说，我为甚么就可以坐这样的车？”
陆鸿不知她拐弯抹角地昭示自己的身份到底是甚么居心，难道只是逼自己就范，要做那种事情？此时对她仅剩的好感又去掉七分，再回答时，已经完全不带任何感彩：“只因您是郡主。”
广平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停了一会，才跟着问道：“那百姓们乘甚么车？”
这话问得陆鸿张口结舌，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广平郡主了！惊诧了半晌，才道：“《大周龙兴礼制》中，已规定，四民除士子以外，皆不得乘车。这里的‘车’有注疏，乃是特指带蓬顶的骡马车。”
广平突然将目光定在了他的脸上，迷茫地说：“那为甚么？”
陆鸿已经被她搅糊涂了，又兼自认为“看穿”了她的本质而万分失望，他此刻已经懒得和这个郡主纠缠，只硬邦邦地撂下一句：“人与人之间没有平等之心，自然有贵贱之分，您别再问了！”说着转身要走。
（本章未完，请翻页）谁知广平突然伸出手来，捉住了他的手腕：“这又是为甚么？”
陆鸿的手背感受道她小指上嫩滑温柔的触感，心中微微一荡，竟不舍得再缩回手来。他整理了一番思绪，才道：“没有人生来便知道贵贱，富人的孩子如果没有大人的教唆便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与穷人的孩子有甚么区别，这是环境使然。而造就这个环境的，是约定俗成的规矩c是我们的国家！”
广平与他对视着，原本空洞的目光也突然变得清澈无比，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陆鸿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仿佛这才认识到此人的存在，忽然直勾勾地说：“陆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贵族与百姓同住一屋，同乘一车，那会怎样？”
陆鸿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这个时代的阶级准则，甚至已经在得到了部分特权之后，开始下意识地维护这样一种不平等的区分他的内心似乎有一根弦被轻轻触动，反倒叫他迷茫起来。
而广平似乎以为她的表述不够明白，又换了种方式来问：“如果人与人之间再没有贵贱之分，富人的孩子可以永远与穷人的孩子一起玩耍，一起长大，那会怎样？”
陆鸿被她的语言所引导，似乎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有些感慨地道：“我也不知会怎样，但是，我想，这可以试试！”
谁知广平郡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说道：“你说得不错，人生来是平等的，只是环境造就了贵贱之分。如果有一个人想要试着改变，你愿不愿意帮她？”
陆鸿张大了嘴巴，他已经不止被触动了一根弦，他的整个心扉仿佛都在被她扣动，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他的耳鼓在震动，他的血液在激流，甚至他心底深处的一潭幽水，也仿佛开始流动起来，流向宽阔的大海。
他从来没想过，这位郡主会有着如此超脱于这个时代的伟大志愿，此时一切的一切都已无关紧要，他看着广平有些激动和期盼的神情，斩钉截铁地说：“我愿意！”
他想起自己刚才还在误会着她，甚至将这个伟大的女子想得那般肮脏，他不由得痛恨自责起来，抬起手“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随即右手一暖，已经被另一只手抓住，跟着香风扑近，他感觉到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刹温存，又飞快地退了回去。
广平的眼神忽变得温柔似水，抚摸着他刚刚被打的脸，微微笑道：“陆鸿，我很高兴，我找了五年，我想我找到了那个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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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鸿坐正了身形，眼观鼻，鼻观心，恭谨地道：“陆鸿拜见郡主，车中狭小，不能失礼，请郡主海涵。”
车外蹄声踢踏c车辙在平整的官道上轻微地左右起伏着，发出“骨碌碌”的转动声，车厢里却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广平郡主的手指在暖炉上轻轻转动的“梭梭”声。
过了半晌，才听得广平郡主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便又继续沉默下去。
嗯是甚么意思？
这算是接受我的理由还是随便发出点声音？
陆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懂这个女人在想着甚么，也不明白叫自己上车的原因，只得默默地正坐着，静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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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但听得广平郡主的衣衫簌簌响起，约莫是坐了起来，不一会说道：“陆大人，请不必拘束。”说着“嚓”的一声，点燃了一枚火绒，发出一点幽幽的暗光，跟着只见广平从车板下拉起一面小几，摘下壁上的灯笼，除去灯罩，用火绒点燃了其中的蜡烛，车中顿时便明亮起来。只不过随着杏黄色的纱布灯罩重新罩上，这明亮的烛光便又成了一种昏黄柔和的光彩。
今日广平身上只穿着一身襦裙，外面一身披肩，包住圆润的肩膀及半只手臂。但是低平的领口显然遮不住胸前的一片雪白，露出一段若隐若现的乳沟出来。
她今日未施粉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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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鸿不知道她到底打的甚么主意，心中不禁胡思乱想：难道是瞧上我了，特地在这野外相会？
他马上便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抛诸脑后，直截了当地向广平问道：“冒昧请问郡主，招职下前来到底有何吩咐？”
谁知广平并未答他，只是支着一只手臂，半倚在美人靠上，睁着一双烟雨迷蒙的眼睛，毫无聚焦地c痴痴地望着车顶的雕花，良久才朱唇轻启，空洞的声音仿佛从天外响起：“我在找一个人”
陆鸿没有答话，他实在不知怎样去回答，因此只好沉默着。
过了一会，广平忽道：“陆大人，你瞧这车如何？”
陆鸿只得道：“好车。”
广平雾蒙蒙的眸子从他身上扫了一圈，似乎他这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反而与那些一问之下便大夸其辞的人们颇为不同，她又问：“我如何？”
这句近乎挑逗的话让陆鸿有些羞恼，广平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瞬间便减了几分，他刚才的心猿意马也随着心境的改变而恢复如常。他口气有些生硬地说：“自然也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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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停了一会，才跟着问道：“那百姓们乘甚么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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