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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胜算

  第二十三章 胜算

  玄凌微一踌躇,柔声道:“你自己才产育完又牵挂操心。卫临在玉照宫,若温实初也走了,谁照顾你与朕的孩子呢?”

  有裙幅微动的声音,却见一个半老妇人先走了进来,未语先笑:“奴婢给皇上道喜c给娘娘道喜。”

  我仔细一看,正是太后身边的孙姑姑,忙笑道:“姑姑来了。”

  孙姑姑指一指身后宫女手中捧着的贺礼,笑容满面,“太后听闻娘娘产育,母子三人平安,欢喜得不得了。太后本要亲自来看娘娘的,奈何夜深露重,只得先遣奴婢来问候娘娘c看望皇子与帝姬。”

  我见跟在孙姑姑身后的宫女手中皆端着滋补养身之物,只笑着谢过,“太后有心,请姑姑代本宫多谢太后。”我恳然道:“若太后真为了本宫深夜移动凤驾,岂不是折煞本宫。明日本宫就叫乳母抱着皇子与小帝姬去给太后请安。”

  玄凌只含笑听着,忽然打量着孙姑姑笑道:“姑姑这一身衣裳倒很有心思。”我这才留心去瞧,孙姑姑穿着暗红绣百子图案刻丝缎袍,十分应景。

  孙姑姑不觉含笑,“皇上和娘娘大喜,奴婢自然要讨巧儿。今日娘娘的喜事可是宫里头一桩的,也盼皇上和娘娘将来多子多福,我大周朝福泽绵延c万年长青。”

  玄凌笑着抚掌道:“姑姑当真好口彩。”说罢就要赏赐。

  孙姑姑抿嘴一笑,福一福道:“多谢皇上夸奖。奴婢不敢要什么赏赐,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能占个头彩先瞧一瞧皇子与小帝姬,也好回去向太后回话。”

  我含笑道:“这个是自然的。”说罢转头吩咐槿汐,“想必在乳母那里喝饱了,快去抱来给姑姑看,说来本宫也还没看过呢。”

  乳母平娘与钟娘不过都二十五六上下,很端厚诚实的样子,皆是内务府早早挑了出来数十人里再三甄选的,又暗中留意了两三月才肯留在身边。如此精挑细选,只防着一着不慎便是引狼入室c祸起萧墙。

  不过片刻,但见平娘与钟娘一人怀抱一个织金弹花襁褓,喜滋滋上前请了安抱到我跟前,先向玄凌行礼,“皇子与帝姬给皇上c娘娘请安。”停一停才又俯身道:“奴婢给皇上c娘娘请安。”

  话音未落,我已忍不住伸手一把抱在了怀里,浣碧急起唤道:“小姐身子弱,当心着呢。”她口中虽急,然而目光温柔,只停留在两个孩子身上。

  玄凌见我产后体弱,手臂微微发颤,忙抱过一个,嘴角已不自觉地含了饱满的笑意,道:“什么时候要抱不行,偏在这个时候要强。”

  两个软软的孩子,身量都比胧月出生时还小些。胧月本就是八月早产的孩子,这两个更是自在我腹中以来便饱受折腾。如此一想,更是怜惜不已。

  小小的身子,纤细的手指,通体红润。额上稀疏几根柔软的毛发,眼睛尚未睁开,本能地避着光线。玄凌抱子的手势甚是熟惯,想是这两年胧月与和睦出生他也抱了不少。玄凌一味看个不够,孙姑姑亦近前端详良久,凑趣道:“皇上请看小皇子那眼睛鼻子,子继父貌,简直和皇上小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真像极了。”

  玄凌脉脉道:“别的也就罢了。皇子的额头和下巴像他母妃,帝姬是和嬛嬛眉眼相似。”

  不提则已,偶一提起眼睛,我的心头狠狠一揪。好在孩子还小,眼睛尚未睁开,我倒不觉踟蹰起来,脸上依旧笑着道:“孩子都还这样小,哪里能看出什么地方像臣妾来,皇上只管哄臣妾高兴。”

  玄凌凝神望我,眼中有丝缕不绝的情意缠绕,“若是将来帝姬像你,自然是一位美人不说;若是咱们皇子像你,怕是更要丰神俊朗,倾倒天下女子了。”

  我斜斜飞他一眼,笑道:“有皇上这般丰神俊朗的父亲,自然是虎父无犬子!”

  玄凌轩然扬眉,展颜道:“父亲看儿子,自然是越看越爱。”他慨然握住我潮湿而蜷曲的手指,“嬛嬛,多谢你。”

  我含笑粲然,“臣妾如何敢居功,何况皇长子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玄凌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耐不住,“予漓大约像她母亲悫妃,实在是一个资质寻常的孩子,即便皇后悉心教养也不见有多大长进。”

  我柔声劝道:“皇长子到底还小,等年纪大些也就好了。”

  玄凌还欲再说,我忙向孙姑姑递个眼色,孙姑姑笑道:“可别累着皇上和娘娘了,还是叫乳母抱着吧。”说罢细细看了一会儿孩子,旋即去太后宫中复命了。

  玄凌看着一双小小儿女,声音里迸发着不可抑制的欢喜,眉梢眼角皆是蓬勃似乎凤凰花的绚烂笑意:“嬛嬛,你晓得朕有多高兴么?你一下子给朕带来了两个孩子!”

  身为人母的巨大喜悦强烈地冲袭着我,虽然不是第一次做母亲了,可是生下胧月的时候是怎样凄凉的情状,如辗转零落在皑皑雪地上的深黑碾痕,格外凄切而分明。那个时候,我初为人母的一点喜悦全被即将要离散的母女之情耗尽了,我一心一意只想着要为胧月谋一个好的前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呢。

  如今,才是我第一次好好地感受一个母亲看着新生儿的喜悦。这两个孩子,我千难万苦才保住了他们,生下了他们。何况,我的心口微微一热,还是他的孩子。

  平娘和钟娘一边一个把孩子抱在面前,玄凌爱也爱不过来似的,抱着这个又看那个,兴奋道:“宫中从没有这样双生子的喜事,而且又是龙凤胎,可见朕福气不浅!”

  玄凌话音未落,槿汐已经满面含笑跪了下去,道:“恭喜皇上c恭喜娘娘。奴婢听闻龙凤胎是龙凤呈祥c天下太平的好意兆,皇上的福气即是天下的福气,连奴婢们卑微之躯也得沾荣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凌本在兴头上,槿汐这般巧言恭贺,玄凌顿时大喜,连连笑道:“崔恭人说的好,今日六宫上下宫人各赏两个月的月例,绸缎一匹,未央宫上下各赏半年月例,绸缎十匹,也算赏你们尽心服侍主子的功劳。”

  合宫宫人忙跪下谢恩,个个笑逐颜开。未央宫中上下一片欢庆。

  玄凌握着我的手道:“嬛嬛,谢谢你给朕这样做父亲的喜悦。”

  我望着他诚挚的目光,这样殷殷看着我,心下忽然一酸:这样做父亲的喜悦,他是感受不到了吧。现在的他,也知道我诞下双生儿的事了么?他会怎么想,他会说什么呢?

  这样的心思和伤感,我一丝一毫也不能露出来,我于是微笑,微笑着伏上玄凌的肩膀,“臣妾能为皇上做的事不多,实在无法回报皇上多年来对臣妾的恩宠,只能尽心竭力为皇上照拂子嗣,绵延帝裔。”

  玄凌的声音徐缓在耳边,像春水一样缠绵而温热,“嬛嬛,你为朕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朕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他似想起一事,眼中兴奋地耀起灼灼星火样的光芒:“嬛嬛,朕要册封你为贵妃,你要做朕最钟爱的贵妃!”

  我愣了一愣,生子而晋封是宫中惯例,我循例也不过是从一品夫人而已。即便玄凌私心宠爱,不过是封号隆重些c赏赐更丰厚些罢了。而大周后宫中皇后之下贵c淑c德c贤四妃皆为正一品。然则四妃虽然同为一列,但贵妃为四妃之首。从隆庆一朝开始,更独有贵妃冠以封号,玄清的生母舒贵妃便是如此。因此,贵妃是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最尊贵的女子。

  我几乎本能地要拒绝,忙婉转道:“皇上若要给臣妾贵妃名位,臣妾实实不敢受。臣妾即便因生子要进封,按照祖制也只能进位为从一品夫人,贵妃乃是正一品的名位,一跃进至此位臣妾实不敢当,也怕后宫诸位姐妹不服。”

  玄凌笑着把我拢在臂中,温言道:“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别人若要不服气,尽管能和你一样为朕诞下龙凤麟儿,能和你一样聪明贤惠,成为朕时时也舍不下的‘解语花’,朕也像疼你一般疼她。”玄凌眼中的温柔得似要绵绵化了一般,“在朕心中,除了你,再无人能担当贵妃的名位。”

  于是挣扎着要起身,玄凌忙按住了我,惊异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情切,推心置腹道:“嬛嬛知道四郎真心关怀。可是四郎细想,端妃姐姐进宫最早c资历最高,敬妃姐姐也比臣妾先封妃数年,两位姐姐都是协理过六宫事务的,功劳不小。若她们只居妃位而嬛嬛跃居贵妃,难免寒了宫中妃嫔的心。”

  贵妃的名位自是尊贵,只屈居皇后之下,多半能让皇后忌惮。可是这样首当其冲,又是新生下了皇子,皇后不要处心积虑把我生吞活剥了才怪。何况,皇后本就是从贵妃之位登上后座的,难免要刺心。我便是乐得让她刺心难受,也不能为一时之快动摇了长久的根基。而且端妃c敬妃若因此和我生了嫌隙,可是大大不妙。

  心念电转,然而有了当年皙华夫人的例,玄凌再不曾立过一位夫人,我自然不愿惹玄凌不快,于是道:“臣妾绝不敢忝居贵妃之位,请皇上体谅臣妾一番心意。”

  李长一向知晓皇帝心思,又最会左右逢源,忙在一旁赔笑道:“莞妃娘娘这样苦苦推辞,皇上也为难。恕奴才多嘴一句,正一品的娘娘里头,只要不是贵妃,皇上可随意在其余三妃中择一名位给莞妃娘娘,既成全了皇上对娘娘的爱惜,又成全了娘娘对皇上的心意,正好两全其美。”

  皇帝看了李长一眼,笑道:“你这脑袋瓜子倒机灵,不枉朕和娘娘这么疼你。”他思量片刻,道:“贤妃不好,德妃在四妃之末,倒是朕自登基以来从未立过淑妃。”他沉吟着道:“淑妃,淑德有慧,给你最是相宜不过了,只是到底有些委屈。”

  我眉蕴春色,含笑道:“多谢皇上。臣妾喜欢的很呢。”

  他略略想一想,“四妃之中唯有贵妃可有封号,以示于妃嫔之中独尊。嬛嬛是朕心头最爱,自然例同贵妃,于淑妃位份之外,更存‘莞’字为封号。”

  这个“莞”字,是旁人眼中的何等尊荣,我心中却如割裂一般清晰分明。微微侧首的须臾,见窗外满地明月如霜,真如霜雪被身一般,几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温热的掌心有脂粉的轻俏甜香,安抚住我的肩头,怜惜道:“好好地怎么打起冷战来了,可是冷了?”

  槿汐眉心一动,已然转头出言呵斥窗下侍立的宫女,“娘娘刚生产完如何能开窗,万一受凉可怎生是好!”

  那宫女是新挑进未央宫的斐雯,她素来只在外殿服侍,今日大约人手不够也进来了。她大约也吓糊涂了,慌里慌张张口辩道:“方才接生婆婆说内殿里血腥气重才叫开一丝窗缝的”

  玄凌不觉蹙眉,打量了那宫女两眼道:“出去!冻着了娘娘还敢顶嘴,掌嘴二十。”

  宫人们何等乖觉,见玄凌微动怒色,立时拉了满脸委屈的斐雯出去,纷纷跪下贺道:“恭喜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我在这响遏浮云的山呼中调匀微乱的呼吸,微微含了一缕且喜且嗔的笑意,低声呢喃:“这个莞字,宛如太液池春柳杏花下初见四郎。”

  玄凌面色转霁,眉目皆是春色,“嬛嬛莞尔一笑,犹胜当年初见。”他转首向李长道:“传旨六宫,未央宫莞妃进正一品淑妃,封号仍存,于皇子满月之日同册嘉礼。淑妃出月后赐协理六宫之权。”玄凌看着我道:“嬛嬛,你喜不喜欢?”

  我半是娇羞,盈盈望着他道:“皇上的恩赏,臣妾自然喜不自胜。”耳后根怦怦热了起来,淑妃的名位固然重要,可是协理六宫的大权更重要。

  如今皇后执掌六宫,端妃c敬妃与我三人共同协理六宫,只要我们三人齐心,皇后再想谋害我和我的孩子,也不得不顾忌三分。我微微沉吟,端妃倒是无碍,只是敬妃李长存心要来凑趣,笑吟吟道:“奴才斗胆向娘娘讨赏,娘娘这般恩福两全,随便赏奴才点什么,也好让奴才沾点娘娘的喜气。”

  我取过枕边一把安枕用的玉如意,亲手递至李长手中,笑道:“本宫没什么好东西,这把玉如意还是上回庆国公的夫人送进来给本宫安胎祈福的,如今皇子和帝姬平安落地,这把玉如意就赏你吧,。也算是对你多年来尽忠皇上的犒赏。”

  那把玉如意原是用紫玉精工雕成,刀工细腻温和,更难得是用一整块紫玉,晶莹剔透,触手几能生温。这是极大的恩宠了,李长有些受宠若惊,慌忙跪下磕了个头,道:“奴才原是玩笑,娘娘这样重赏,奴才实不敢受。”

  我笑盈盈看着他道:“这样赏你,还有个缘故在里头”我见一玄凌也是一脸不解,不由笑着望了一眼槿汐,玄凌恍然大悟,我抿嘴笑道:“这样大的恩典,应该皇上来给才体面。”

  玄凌笑得畅快:“正是。李长,从前为了你和崔恭人的事叫你们俩受了极大的委屈,既然今日娘娘开了口,朕就正式把崔恭人赐予你做‘菜户’(1),虽然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你也要好好待人家才是。”

  我微笑道:“皇上说得正是。宫里难得开这样大的恩典,你们自要惜福。这如意,就当是本宫给你们的贺礼了。”

  昔日皇后借着槿汐与李长之事大做文章,几乎要了他们的性命,更逼得槿汐十分受辱,在一众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亏得她性格刚毅,否则,只怕早已一条白绫悬梁。如今我重提旧事,更请玄凌公开赐了槿汐与李长做“菜户”,也是给他们最大的脸面,再不能有人为难他们。

  李长听得玄凌亲自开口,欢喜得几乎愣住了。还是槿汐先醒悟过来,满面通红拉了李长一同谢恩。李长拼命磕了几个响头,颤声道:“谢皇上c娘娘厚爱,崔恭人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既然赏予奴才,奴才一定对崔恭人好。”

  花宜在一旁捂着嘴直笑:“公公还叫姑姑是‘恭人’么,该改口叫名字了。”

  我心下一动,亦微笑着打趣道:“槿汐是本宫身边的恭人,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内廷总管,管领着宫中所有的内监宫女,岂不是以后本宫的恭人还是要处处以你惟命是从,半点不像夫妻的样子了。”

  玄凌拊掌大笑:“嬛嬛这话朕是听明白了,怕日后槿汐被李长欺侮,总不成到时再向娘娘来诉苦了。”玄凌想一想,道:“槿汐是正三品的恭人,此番嬛嬛进为淑妃,槿汐的职责亦要进为正二品慎人。”

  我推一推他,娇嗔道:“李长是正一品内监总管,臣妾的槿汐总归是要低人一头了。”

  李长何等伶俐,忙又跪下道:“奴才也不愿委屈了槿汐。皇后身边正一品惠人槿汐自是不能担当。只是槿汐自幼在宫里服侍,奴才打一句包票,去管束几个宫女还是成的。”

  我斜斜飞一眼玄凌,软语娇俏道:“皇上瞧李公公多会疼人哪。槿汐真真是好福气,谢皇上为槿汐指了个好依靠。”

  玄凌正在兴头上,自然什么话都听得入耳,“宫女中有正一品尚仪,管领宫中所有宫女,只是辛苦些。”

  李长连连谢恩,口中道:“槿汐受了皇上和娘娘这样大的恩遇,辛苦些也是应当的。”

  我笑着推槿汐道:“还不谢皇上的恩典。”

  槿汐依言谢过,烛火掩映下,倒也稍有欢喜之色。玄凌道:“李长,你这位爱妻如今可与你平起平坐了,你可要好生疼惜着。”

  我缓缓松出一口气,槿汐,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多的事了。只盼你以后平安喜乐,也不枉你为我受了这样多的苦楚。

  一众宫人见皇帝给这样大的体面给李长和槿汐,一窝蜂地涌上去给他们道喜。我欢喜道:“还杵着做什么,赶紧地向李公公和崔尚仪要酒喝去。”

  众人正闹着,外头有小内监跑进来磕了个头满面堆笑道:“给皇上道喜,玉照宫的徐婕妤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玄凌于热闹喧嚣之中几乎没听清,随口问道:“你说什么?”

  那小内监重重磕了一个头,大声道:“给皇上道喜,玉照宫的徐婕妤在申时一刻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玄凌喜道:“申时一刻,比淑妃的皇子还早了一刻出生。”他用力抱了我在怀中,大笑道:“嬛嬛,你听!你听!燕宜也为朕诞下了一位皇子呢。”

  我心下一松,她到底是平安诞育了她与玄凌的孩子,也不枉我一番苦心保她。然而旋即一紧,她生的也是个儿子呢。但是面上依旧和静微笑,“恭喜皇上喜得麟儿。”

  他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站起来交握着双手疾步转了两圈,倏然站住,俯下身看住我,“嬛嬛,你一回宫,就给朕带来了这么多的福气。朕真心谢谢你!”

  我从容谦道:“皇上过奖了。皇上天命所授,这福气自然是不用说的。臣妾倒觉得皇上今日连得二子是可极好的兆头呢,以后皇上定会有更多的皇子。就许臣妾先占个好口采,先恭喜皇上了。”

  玄凌这才想起来问:“既是申时一刻徐婕妤先生下的皇子,怎么到现在才来报?皇嗣诞育之事也敢延误么?”

  那小内监一时被吓住了,忙忙磕头连说“不敢”。

  我在一旁劝道:“皇上息怒。玉照宫离未央宫极远,想来他们也是着紧赶来向皇上报喜了。大喜的日子,皇上可千万别生气。

  那小内监忙道:“奴才已经一路小跑过来了,刚到时听说淑妃娘娘也诞下了皇子,于是未央宫的公公们也拉着奴才一同领皇上的赏,说是沾小皇子的喜气,奴才不敢不领呀。”

  我笑道:“可是皇上的赏延误了他们的腿脚呢,皇上还怪罪他们,真真是可怜见儿的。”

  玄凌哑然失笑,随口向那小内监道:“你起来吧。”

  我依在他怀中,轻声道:“皇上可要去看看徐婕妤?她此时一定也盼着皇上去呢。臣妾想二殿下一定和徐婕妤一样,长得极白净可爱。”

  玄凌略一迟疑,“她那里有太医看护着呢,朕再多陪你一会儿。”

  我笑道:“皇上要陪臣妾的日子长着呢,只怕皇上腻味。徐婕妤初为人母,皇上要多多关怀才是。”

  玄凌这才起身由小内监服侍着披上披风,含笑道:“嬛嬛最识大体,不愧是朕的淑妃。”他握一握我的手,“好好歇着,朕明早再来看你。”

  我唤了李长过来,道:“别只顾着自己高兴,好好送皇上去徐婕妤那里吧。”

  李长殷勤应了一声,一行人送了玄凌过去。

  注释:(1)c菜户:宦官与宫女之间的伴侣关系。从史料分析,菜户与对食应是有区别的。对食可以是宦官c宫女之间,也可以是同性之间,多是临时性;而可称为“菜户”的宫女与宦官,共同生活如同夫妻。据《万历野获编》所载,宦官往往主动替宫女采办衣食c首饰及日用杂物以表达追慕之情。宫女若相中此宦官,即可结成菜户。菜户在明代宫中是公然允许的,宫女和宦官结为“菜户”后大多能终身相守,并且彼此都以守节相尚。如果其中一方死去,另一方则终身不再选配。

  黑甜香沉的一觉,醒来已不知天光几许,花宜立在床前服侍我盥洗,口中道:“娘娘好睡,这一觉足有一天一夜。”

  我随意拢一拢鬓发,懒散靠在床栏上,含笑道:“难得能好好睡一觉。”

  花宜抿嘴笑道:“娘娘好会躲懒,这一觉下来躲开多少请安问候的烦琐事呢。”

  我想一想,不觉失笑,“是呢。本宫这一生产,各宫自然要来过一过情面。”

  花宜拧了一把热毛巾为我敷脸,道:“皇上只叫娘娘歇息,不忙受各宫娘娘小主的礼。”

  温热的毛巾叫人觉得温暖而松弛,我问道:“小皇子和帝姬呢?”

  槿汐一色簇新的湖蓝戗银线米珠竹叶衣裙,整个人亦明快鲜亮了起来,笑着上前道:“皇上屡次来看娘娘未醒,便叫不许惊动娘娘,带了皇子和帝姬去太后处说话了。”

  我心中另有一重烦难事,只不便开口,转念一想甫出生的孩子尚不会睁眼,才稍稍安心,道:“皇上去也好。本宫一时不想见那么多人,何况她们不过是那些场面话儿,本宫也懒怠费神。若有嫔妃问起,就说太医要本宫多多静养。”

  槿汐会意,“这个奴婢会应付。沈淑媛c端妃和敬妃必是例外了,只是眼下得宠的滟贵人和胡昭仪不能不敷衍些许。”

  她提起滟贵人不过是笑语,我生生愣了片刻,痴想中心念如轮急转,蓦地想起她常常碧青色的裙衫翩迁,想起她爱惜地收集那样多的合欢花,想起她说“最美的合欢只在镂月开云馆”电光火石的瞬间,种种不经意的细节重叠弥合,心中如幽蓝闪电划过黑沉天际,豁然清亮开朗,竟原来——她有着和浣碧一样的心思清晰之下种种疑惑皆有了分明的答案。

  夜宴上中途缺席更衣的人,不只是我和胡昭仪,亦有她在其中,只是我不曾上心罢了。那首情意婉娈的“心悦君兮君不知”,果真是对“王子”而发的啊而她那只温顺无比的“团绒”虽不伤人,可是它柔媚幽长的叫声却最能引聚群猫。更何况那一日,只稍她稍稍留心,必能瞧出我掩饰不住的对猫的害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若非是被她察觉了蛛丝马迹,何至于要对我下如此痛手。

  呼吸间有幽凉的气息流转,一丝一缝牢牢透进天灵盖里。须臾,竟是一缕浅笑浮上脸颊。

  他自爱他的,她亦爱她的,未必息息相关。而女子的怨妒之心,竟是如此可怖!

  我微微侧首,鲛绡团纱的落地帷帘将渐凉的萧瑟秋风漫卷在了外头,只余柔和的清盈似珠的莹光柔和闪烁,迷蒙若流水徜徉,只叫人觉得不真切。

  倒是浣碧进来道:“敬妃娘娘过来了,小姐可要一见。”

  我微微沉吟,阖眼思忖着道:“眼下我也乏着,去告诉敬妃谢她的盛情,待我好些再亲自请她来小聚。”

  众人素来知道我待敬妃客气,她又是胧月的养母,身份自不一般,听我如是婉拒皆是纳罕不已。槿汐笑笑道:“皇上很快就要带皇子与帝姬过来,若敬妃娘娘在倒也不方便。”

  我微微一笑,只安静躺着养神。果然不过一炷香时分,玄凌便喜色洋溢地回来了,脸上的笑容还不及退去,见我醒来更添了一重欢悦。

  我含笑欠身,“倒有劳皇上先带着皇子和帝姬去给太后请安了。”

  他握一握我的手腕,笑道:“你我夫妻,还用说这样生分的话么?”又问:“可觉着身子好些了?”

  他这样亲昵的口气,我脉脉含笑道:“那么夫君劳累了,且喝口甜汤润一润吧。”

  他顾不得喝,喜滋滋道:“你不晓得咱们的孩子有多乖巧。乳母抱着到母后面前,竟一声儿也不哭,母后欢喜极了。”

  大约是起风了,临窗的树枝敲在朱色窗棱上“笃笃”轻响,欢快如鼓点。我委婉道:“徐婕妤生育二皇子极为辛苦,听闻又落了产后失调,皇上今日可也带了二皇子去给太后请安?徐妹妹必定欢喜。”

  玄凌提了提我盖在身上的锦被,仔细的掖好被角,笑道:“晓得你是顾虑周全的人,若不带沛儿去,燕宜吃心不说,你更要不安了。”

  我含笑沉吟:“沛儿?皇二子的名字可定了是予沛么?”

  他颔首,随手舀着盏中的银耳,笑道:“燕宜很喜欢这个沛字。”

  我嫣然莞尔,“丰足为沛,是很好的意思,臣妾听了也很喜欢。”我停一停,拉着他的手带一点撒娇的意味,“那么也请皇上赏个恩典,给臣妾一双儿女定个名字罢。”

  他笑着刮一刮我的鼻子,“朕斟酌了好久,咱们的孩子不比旁的,定要好好想一个极好的名字才不算辜负。”他微微垂下脸,脸颊有光影转合的弧度,无端添了一点柔情的意味,“燕宜自生产后就怏怏不乐,难得有她高兴的事,朕也自然会顺她的心意。”

  我微微觑他的神色,试探着道:“听闻徐婕妤产后失调,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好好将息着也就是了。”

  玄凌握住我的手腕,微微用力,“若真只是这般就好了,燕宜产后郁结不堪,唯有看见沛儿时才高兴些。因着这郁结人也不大精神,朕知道荣更衣的事伤了她的心。”他略略有几分亏欠,“那日的事也是朕在兴头上莽撞了些,所以除了循例晋封她为贵嫔之外,朕也会好好替她择一个封号。”

  有片刻的沉默,我才要出言安慰,他却已然释然了,仿佛在安慰自己,“然而皇后说得也对,燕宜的心胸的确是小了些,不是嫔妃该有的气度。”

  我微微愕然——他的亏欠也不过如此,甚至不如天边的一片浮云。然而我只微笑道:“往后多历练着些也就好了,谁没有这样年轻的时候呢,何况徐妹妹又是这般冰雪聪明的。”

  玄凌不觉释然,顺手折下榻边青瓷螺珠瓶中供着的一穗铃兰簪在我鬓边,含笑道:“论起诗书文墨来,燕宜大约是和你不分伯仲的,只政事文史不及你通晓罢了。”

  我闻言端正神色,低首道:“皇上殊不知妇人干政乃是后宫大政,臣妾如何敢称通晓政事呢?如此说来倒是臣妾狂妄了。”

  玄凌亦正色了,摇头道:“妇人干政这句话原是防备那些心怀鬼祟c恃宠生骄的人,嬛嬛最能为朕分忧,难道多读几本政书就成了邪魅之人了么?!”

  我怯怯,忧然转首牵住他的衣袖,“臣妾能再陪伴四郎左右c诞下孩儿已是上天庇佑,如何敢不谨言慎行?譬如四郎方才的话,原本是称赞臣妾的,可是人多口杂c以讹传讹,安知他日臣妾是否会因此事而受宫规家法严惩,臣妾实在承担不起任何流言飞语了。”向来天子明黄衣裳皆用金线织成锦绣山河,那金线本是织了金丝的丝线,不比寻常丝线的柔软服帖,总有一股刚硬气。

  然而我晓得,这世间的刚都能被柔克住。

  玄凌沉默听罢,不觉色变连连冷笑,“说起此事最是叫朕生气,你怀孕进宫之后多少流言在朕耳边刮过,说你腹大异于常人,所怀必定非朕之子。如今你诞下双生子,恐怕她们到了你面前连舌头也要打结了。”

  我掩袖依依而笑,“四郎这话好刻薄!听闻宫中诸位姐妹都曾想来给臣妾道贺,只是臣妾实在无力相见罢了。时至今日,想必众人的误会都已解了,大家见面时依旧能和睦就好。”

  玄凌微露鄙夷神色,“如今她们还有什么舌头可嚼,只得拜在你脚下俯首而已。成王败寇c表里不一,可不只是朝堂上的男人会用。”

  我伸手抚一抚玄凌的眉心,柔声道:“岂能事事尽如人意,面子上转圜得过就好了。”

  他仿佛在思索什么,眼底有浓密的柔情汹涌上来,他忽然拥抱我,用力地,“嬛嬛,你与朕是夫妻,但愿不会如此。”

  我牢牢望住他,轻轻低吟,“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1)只要四郎时刻相信嬛嬛,咱们就是至亲夫妻了。”

  他吻一吻我,有冰凉的触觉,触觉之外更觉他唇纹的凛冽深邃。我蓦然一惊,缓缓闭上了双眼。

  须臾的宁静,时光簌簌地随着错金小兽炉里的青烟袅袅摇过,似无声的风烟。打破这宁静的是玄凌的一句话,“朕一直有句话想问你,那晚你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就要临产,不是还有两个月的日子么?”

  我知他起了疑心,缓缓松开他的怀抱,捋一捋鬓角垂下的曼妙花枝默然不语。浣碧远远侍立在窗下,听得这话不觉唇角微微一动,见她方要启唇,我微一横目,已经笑靥如花,“浣碧去端燕窝来,嘴里发苦想吃些甜润的。”转首看向玄凌道:“大约臣妾身子重,脚步重些惊了永巷瞌睡的猫,那猫受了惊吓发昏撞在臣妾肚子上。虽说虚惊一场,到底是捏了把汗,臣妾以后必定格外当心。”

  他的目光中的疑虑渐次深邃,“果真么?”

  “是”,我仰起头,眸光坚定而沉静,“皇上方才还说要相信臣妾,那么臣妾现下所说,皇上就该相信,——没有旁人,只有猫。”

  他的目光良久滞留在我的面庞上,起初的如冰坚冷渐渐化作秋日静水般的沉粹无奈,他摩娑着我的面庞,“无论是人也好猫也好,朕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愿意后宫再起风波。然而”他的眸中骤然闪过一丝雷电般的厉色,“这事原本是无头乱子,你又执意不肯说,朕不深究也罢。只是种种是非都是出自那些闲极了的口舌,朕倒要好好瞧瞧,看她们还要嚼出哪些闲话来!”他怒气愈盛,“朕必要好好治一治,否则朕的后宫岂不成了流言肆意之所,传出去叫万民笑话!”

  我心平气和瞧着他,愈加低柔婉转,“皇上不要生气罢。后宫女人多,闲极无聊说几句是非也是有的,未必是有心。再论起来,后宫的事再大也不过是女人的事,自有皇后娘娘做主,皇上何必趟这淌浑水,反叫人落了偏心臣妾的口实。——终究,皇后娘娘是最贤德良善的。”

  最末的话,我说得轻缓,然而极诚恳,字字扎实落在了玄凌耳中。他不觉失笑,“你还怕落人口实,——满宫里谁不晓得朕偏疼你,朕就是要她们晓得,才不敢再轻视你半分!”他停一停,眉心的褶皱里凝住了几分失望与不满,“皇后从前是担得起‘贤德’二字,如今也是耳根子软了,不知是否年纪大了的缘故。”

  我容色谨慎,“皇后娘娘丽质天生,保养得宜,望之如三十许人。”

  “三十许人?”玄凌轻轻一嗤,“皇后比朕还年长——昨日见她眼角也有皱纹了。”

  我静静听着不语,半晌才含笑道:“好好的说起这些伤感话来了。臣妾只说一句,请皇上喂臣妾喝了这盏燕窝罢。”

  玄凌嘴角轻扬,却也微笑了,如此一盏燕窝吃完,却听得门外小允子禀报,“皇后娘娘凤驾到——”

  我猛地一怔,皇后身份矜贵,向来不轻易到嫔妃宫中,上次为了槿汐之事大兴风浪,如今——我心里一沉,只觉得厌烦不已。

  皇后顷刻已经到了。我自不能起身相迎,她也十分客气,满面春风道:“淑妃好好躺着就是,如今你是咱们大周最有功之人了。”说罢忙向玄凌见礼。

  皇后着一身红罗蹙金旋彩飞凤吉服,在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的夺目珠光中容色可亲,仿佛欢喜不尽的样子。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迫人母仪,教人不敢小视。我忙谦道:“臣妾如何敢当,多得皇后庇佑才是。”

  与皇后的郑重和威仪相比,正在养息的我自然是容仪清减,不过是一袭梨花白素锦寝衣,头上钗环几近于无,只簪着几朵蓝银珠花作点缀。皇后看见槿汐在旁,倒是很高兴,道:“听闻皇上赏了你和李长好大的脸面,果然给你主子争气。其实尚仪也还罢了,你年纪不小,有个好归宿是最好的。”槿汐屈膝谢过,只依依侍立在我身边。

  皇后亲亲热热拉过我的手道:“身上可觉着好些了?生养孩子虽比不得旁的,也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的事,莞妃可要好好养息着,来日才好继续服侍皇上。”说罢又问我如今吃着什么汤药,用些什么滋补之物,事无巨细皆关怀备至。

  玄凌本只淡然听着,不发一言,忽然淡淡一笑,似喜非喜看着皇后道:“皇后这话若有心问一问太医岂不是比问嬛嬛更来的清楚,倒费她说话的精神。”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笑得灿烂若花,对玄凌的话仿若丝毫不以为意,只笑吟吟道:“太医归太医,臣妾身为皇后为皇上打理后宫之事,理应关怀嫔妃。”

  皇后的话自矜身份,说得滴水不漏,我纵使怨恨亦不免心服,暗自思忖不知何时才能有这般城府与沉稳。我不觉看了玄凌一眼,轻轻道:“多谢皇后关爱。”

  皇后嘴唇微抿,衔了意思淡薄而端庄的笑容,缓缓道:“臣妾方才去看了徐婕妤和二皇子,徐婕妤难产伤身,少不得要好好调理了身子,只怕一月两月间还不能服侍皇上。倒是二皇子”皇后微微沉吟,仿佛思量着要该如何说才好。

  果然玄凌悬心,道:“沛儿如何?!朕早起去瞧过还是好的。”

  皇后云鬟高耸,额前的几缕碎发亦被挽成婉约合度的样子,光线明暗之下在面上留下几道暧昧的影子。她微微垂下双眸,“二皇子现看着甚好,只是太医说二皇子是在母胎中积弱,一定要好好抚养,只怕一个不小心”

  玄凌微微蹙眉,“这话太医却不和朕说”

  皇后露出几分谦和体贴的神色,婉转道:“皇上正在兴头上,太医如何敢来泼皇上的冷水。臣妾也不过是求个小心,想要伺候二皇子的人更谨慎些才是。”皇后轻轻叹息,甚是贤良,“这些年宫中在子嗣上十分艰难,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三个皇子,更该当心养护。”

  玄凌随手舀一舀搁在跟前的银耳甜汤,沉吟片刻,笑道:“皇后虑得极是,是该如此才好。”

  我不动声色,只含笑吩咐槿汐,“这银耳甜汤不错,去盛一碗来奉给皇后娘娘品尝。”

  槿汐旋即去了,皇后端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笑向玄凌道:“自皇上登基以来从未封过淑妃,眼下四妃之位又都虚悬已久,如今甄氏是头一个出挑的,臣妾想淑妃当年册莞妃之礼也甚是简单,如今既要册为正一品淑妃,又借着两位皇子一位帝姬降生,不能不好好热闹一番。臣妾已经叫礼部去拟单子来瞧,不日便可拿来与皇上过目。”

  我不及思索,忙推辞道:“臣妾不敢承此厚爱,按着规矩做已是过分热闹,臣妾觉得还是更简约些才好。”

  皇后仿佛不经意地看我一眼,笑嗔道:“淑妃真是孩子话。你是大周的功臣,若你封正一品妃的册封礼都要清减些,其他妃嫔晋封不是连酒都喝不上一口了么?”

  我破格晋封淑妃已逾矩,皇后如此主动提及,不仅无一言反对之辞,更极力主张热闹,我心下更是不安。玄凌却听得甚是入耳,不觉颔首赞许:“皇后果然知朕心意。”

  皇后浅浅一笑,眸中露出几分鲜亮的神气,恰如春柳拂水,“臣妾与皇上二十余载夫妻,如何敢不体贴?”

  玄凌淡淡一笑对之,只絮絮与皇后说着册封礼上种种事宜,间或问我几句。槿汐捧着银耳甜汤上来,皇后侧身自朱漆五福捧寿盘中端起缠花玛瑙盏,手指上的九曲金环嵌宝甲套与之触碰有声,玎玲悦耳。皇后方舀了一勺在口中,用螺子黛描得极细的秀眉微微蹙起,慢慢咽下了才问:“银耳煮的很软和,怎地味道这样淡?”

  我不觉讶然,问槿汐道:“不曾放糖么?”

  槿汐屈一屈膝,道:“放了的。这甜汤和方才皇上所饮是同一锅炖的,以新鲜蜂蜜混了绵白糖和枣泥入味。”

  皇后将缠花玛瑙盏往身边高几上一搁,手上一弯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晃得如碧波荡漾,光芒璀璨。皇后和颜悦色的笑意里带着几分沉着的意味,“本宫倒也罢了,只是皇上一向喜食甜汤,本宫只是担心皇上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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