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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么?”张铁嘴道:“令爱的贵造,与他正配得来。若嫁了此人,将来的富贵享用不尽。只是一件,恐怕要他的多,轮不到府上。待我再看令爱的八字目下运气如何,婚姻动与不动,就知道了。”说过这一句,又取八字放在面前,仔细一看,就笑起来,道:“恭喜,恭喜!这头亲事决成!只是捱延不得。

  因有个恩星在命,照着红鸳,一讲便就。若到三日之后恩星出宫,就有些不稳了。”说完之后,就告别起身。

  韦翁夫fù听了这些说话,就慌张踊跃起来,把往常的气xìng丢过一边,倒去央人说合。连韦小姐心上也担了一把干系,料他决装身份,不是一句说话讲得来的,恨不得留住恩星,等他多住几日。独有能红一个倒宽着肚皮,劝小姐不要着慌,说:“该是你的姻缘,随你什么人家抢夺不去。照我的意思,八字虽好,也要相貌合得着。论起理来,还该把男子约在一处,等小姐过过眼睛,果然生得齐整,然后央人说合,就折些饿气与他,也还值得。万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倒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上门去,送与那丑驴受用,有什么甘心!”韦小姐道:“他那边装作不过,上门去说尚且未必就许,哪里还肯与人相?”

  能红道:“不妨,我有个妙法。俞阿妈的丈夫是学中一个门斗,做秀才的他个个认得。托他做个引头,只说请到家中说话,我和你预先过去,躲在暗室之中细看一看就是了。”小姐道:“哄他过来容易,我和你出去烦难。你是做丫鬟的,邻舍人家还可以走动,我是闺中的处子,如何出得大门?除非你去替我,还说得通。”能红道:“小姐既不肯去,我只得代劳。只是一件:恐怕我说好的,你又未必中意,到后面埋怨起来,却怎么处?”小姐道:“你是识货的人,你的眼睛料想不低似我,竟去就是。”看官,你说七郎的面貌是能红细看过的,如今事已垂成,只该急急赶人去做,为什么倒宽胸大肚、做起没要紧的事来?要晓得此番举动,全是为着自己。二夫人的题目虽然出过在先,七郎虽然口具遵依,却不曾亲投认状,焉知他事成之后不妄自尊大起来?屈膝求亲之事,不是簇新的家主肯对着梅香做的。万一把别人所传的话不肯承认起来,依旧以梅香看待,却怎么处?所以又生出这段波澜,拿定小姐不好出门,定是央她代相,故此设为此法,好脱身出去见他,要与他当面订过,省得后来翻悔。这是她一丝不漏的去处。虽是私情,又当了光明正大的事做,连韦翁夫fù都与她说明,方才央了俞阿妈去约七郎相见。

  此番相见,定有好戏做出来,不但把婚姻订牢,连韦小姐的头筹都被她占了去,也未可知。各洗尊眸,看演这出无声戏。

  第五回 未嫁夫先施号令 防失事面具遵依

  能红约七郎相见,俞阿妈许便许了,却担着许多干系,说:“干柴烈火,岂是见得面的?若还是空口调情,弄些眉来眼去的光景,背人遣兴,做些捏手捏脚的工夫,这还使得;万一弄到兴高之处,两边不顾廉耻,要认真做起事来,我是图吉利的人家,如何使得?”所以到相见的时节,夫妻两口着意提防,惟恐她要瞒人做事。哪里知道,这个作怪女子另是一种心肠,你料她如此,她偏不如此,不但不起yín心,亦且并无笑面,反做起道学先生的事来。

  七郎一到,就要拜谢恩人。能红正颜厉色止住他,道:“男子汉的脚膝头,只好跪上两次,若跪到第三次,就不值钱如了。今好事将成,亏了哪一个?我前日吩咐的话,你还记得么?”七郎道:“娘子口中的话,我奉作纶音密旨,朝夕拿来温颂的,哪一个字不记得!”能红道:“若还记得,须要逐句背来。倘有一字差讹,就可见是假意奉承,没有真心向我,这两头亲事依旧撒开,劝你不要痴想!”七郎听见这句话,又重新害怕起来。只说她有别样心肠,故意寻事来难我;就把俞阿妈所传的言语先在腹中温理一遍,然后背将出来,果然一字不增,一字不减,连助语词的字眼都不曾说差一个。能红道:“这等看起来,你前半截的心肠是真心向我的了,只怕后面半截还有些不稳,到过门之后要改变起来。我如今有三桩事情要同你当面订过,叫做‘约法三章’,你遵与不遵,不妨直说,省得后来翻悔。”七郎问是哪三件。能红道:“第一件:一进你家门,就不许唤‘能红’二字,无论上下,都要称我二夫人。

  若还失口唤出一次,罚你自家掌嘴一遭,就是家人犯法,也要罪坐家主,一般与你算帐。第二件:我看你举止风流,不是个正经子弟,偷香窃玉之事,一定是做惯了的。从我进门之后,不许你擅偷一人,妄嫖一妓。我若查出踪迹,与你不得开jiāo。

  你这副脚膝头跪过了我,不许再跪别人。除日后做官做吏叩拜朝廷、参谒上司之外,擅自下人一跪者,罚你自敲脚骨一次。

  只除小姐一位,不在所禁之中。第三件:你这一生一世,只好娶我两个fù人,自我之下,不许妄添蛇足。任你中了举人进士,做到尚书阁老,总用不着第三个fù人。如有擅生邪念,说出‘娶携二字者,罚你自己撞头,直撞到皮破血流才祝万一我们两个都不会生子,有碍宗祧,且到四十以后,别开方便之门,也只许纳婢,不容娶校”七郎初次相逢,就见有这许多严政,心上颇觉胆寒。因见她姿容态度不是个寻常女子,真可渭之奇娇绝艳,况且又有拨乱反正之才、移天换日之手,这样fù人,就是得她一个,也足以歌舞终身,何况自她而上还有人间之至美。就对她满口招承,不作一毫难色。俞阿妈夫fù道:“他亲口承认过了,料想没有改移。如今望你及早收功,成就了这桩事罢。”能红道:“翻云覆雨之事,他曾做过一遭。亲尚悔得,何况其他!口里说来的话作不得准,要我收功完事,须是亲笔写一张遵依,着了花押,再屈你公婆二口做两位保人,日后倘有一差二错,替他讲起话来,也还有个见证。”俞阿妈夫fù道:“讲得极是。”就取一副笔砚、一张绵纸,放在七郎面前,叫他自具供状。

  七郎并不推辞,就提起笔来写道:“立遵依人裴远:今因自不输心,误受庸媒之惑,弃前妻而不娶,致物议之纷然。犹幸篡位者夭亡,待年者未字,重敦旧好。虽经屡致媒言,为易初盟,遂尔频逢岳怒。赖有如妻某氏,造福闺中,出巧计以回天,能使旭轮西上;造奇谋而缩地,忽教断壁中连。是用设计酬功,剖肝示信:不止分茅赐土,允宜并位于中宫;行将道寡称孤,岂得同名于臣妾?虞帝心头无别宠,三妃难并双妃;男儿膝下有黄金,一屈岂堪再屈!恳三章而示罚,虽云有挟之求秉四德以防微,实系无私之奉。永宜恪守,不敢故违。倘有跳梁,任从执朴。”能红看了一遍,甚赞其才。只嫌他开手一句写得糊涂,律以《春秋》正名之义,殊为不合。叫把“立遵依人”的“人”字加上两画,改为“夫”字。又叫俞阿妈夫fù二人着了花押,方才收了。

  七郎又问他道:“娘子吩咐的话,不敢一字不依。只是一件:我家的人我便制得他服,不敢呼你的尊名;小姐是新来的人,急切制她不得,万一我要称你二夫人,小姐倒不肯起来,偏要呼名道姓,却怎么处?这也叫做家人犯法,难道也好罪及我家主不成?”能红道:“那都在我身上,与你无干,只怕她要我做二夫人,我还不情愿做,要等她求上几次方肯承受着哩。”

  说过这一句,就别了七郎起身,并没有留连顾盼之态。

  回到家中,见了韦翁夫fù与小姐三人,极口赞其才貌,说:“这样女婿,真个少有,怪不得人人要他。及早央人去说,就赔些下贱也是不折本的。”韦公听了,欢喜不过,就去央人说亲。

  韦母对了能红,又问她道:“我还有一句话,一向要问你,不曾说得,如今迟不去了。有许多仕宦人家要娶你做小,日日央人来说,我因小姐的亲事还不曾着落,要留你在家做伴。如今她的亲事央人去说,早晚就要成了,她出门之后,少不得要说着你。但不知做小的事,你情愿不情愿?”能红道:“不要提起,我虽是下贱之人,也还略有些志气。莫说做小的事断断不从,就是贫贱人家要娶我作正,我也不情愿去。宁可迟些日子,要等个像样的人家。不是我夸嘴说,有了这三分人才、七分本事,不怕不做个家主婆。老安人不信,办了眼睛看就是了。”

  韦母道:“既然如此,小姐嫁出门,你还是随去不随去?”

  能红道:“但凭小姐。她若怕新到夫家,没有人商量行事,要我做个陪伴的人,我就随她过去,暂住几时,看看人家的动静,也不叫做无益于她。若还说她有新郎做伴,不须用得别人,找就住在家中,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有一件事,我替她甚不放心,也要在未去之先,定下个主意才好。”说话的时节,恰好小姐也在面前,见她说了这一句,甚是疑心,就同了母亲问是哪一件事。能红道:“张铁嘴的话,你们记不得么?他说小姐的八字只带得半点夫星,定要寻人帮助,不然,恐怕三朝五日之内就有灾晦出来。她嫁将过去,若不叫丈夫娶小,又怕于身命有关;若还竟叫他娶,又是一桩难事。世上有几个做小的人肯替大娘一心一意?你不吃她的醋,她要拈你的酸,两下争闹起来,未免要淘些小气。可怜这位小姐又是慈善不过的人,我同她过了半生,重话也不曾说我一句。如今没气淘的时节,倒有我在身边替她消愁解闷;明日有了个淘气的,偏生没人解劝,她这个娇怯身子,岂不弄出病来?”说到此处,就做出一种惨然之态,竟像要啼哭的一般。引得她母子二人悲悲切切,哭个不了。

  能红说过这一遍,从此以后,说绝口不提。

  却说韦翁央人说合,裴家故意相难,不肯就许。等他说到至再至三,方才践了原议,选定吉日,要迎娶过门。韦家母子被能红几句说话触动了心,就时时刻刻以半点夫星为虑。又说能红痛痒相关,这个女子断断离她不得,就不能够常相倚傍,也权且带在身边,过了三朝五日,且着张铁嘴的说话验与不验,再做区处。故此母子二人定下主意,要带她过门。

  能红又说:“我在这边,自然该做梅香的事,随到那边去,只与小姐一个有主婢之分,其余之人,我与他并无统属,‘能红’二字是不许别人唤的。至于礼数之间,也不肯十分卑贱,将来也要嫁好人做好事的,要求小姐全些体面。至于抬我的轿子,虽比小姐不同,也要与梅香有别。我原不是赠嫁的人,要加上两名轿夫,只当送亲的一样,这才是个道理。不然,我断断不去。”韦氏母子见她讲得入情,又且难于抛撇,只得件件依从。

  到了这一日,两乘轿子一齐过门。拜堂合卺的虚文虽让小姐先做,倚翠偎红的实事到底是她筋节不过,毕竟占了头筹。

  这是什么缘故?只因七郎心上原把她当了新人,夫曾进门的时节,就另设一间洞房,另做一副铺陈伺候。又说良时吉日,不好使她独守空房,只说叫母亲陪伴她,分做两处宿歇。原要同小姐睡了半夜,到三更以后托故起身,再与二夫人做好事的。

  不想这位小姐执定成亲的古板,不肯趋时脱套,认真做起新fù来,随七郎劝了又劝,扯了又扯,只是不肯上床。哪里知道这位新郎是被丑fù惹厌惯的,从不曾亲近佳人,忽然遇见这般绝色,就像饿鹰看了肥鸡,馋猫对着美食,哪里发极得了!若还没有退步,也只得耐心忍xìng,坐在那边守她。当不得肥鸡之旁现有壮鸭,美食之外另放佳肴。为什么不去先易而后难,倒反先难而后易?就借个定省爷娘的名色,托故抽身,把三更以后的事情挪在二更以前来做。

  能红见他来得早,就知道这位小姐毕竟以虚文误事,决不肯蹈人的覆辙,使他见所见而来者,又闻所闻而往。一见七郎走到,就以和蔼相加,口里便说好看话儿,叫他转去,念出《诗经》两句道: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心上又怕他当真转去,随即用个挽回之法,又念出《四书》二句道:既来之,则安之。

  七郎正在急头上,又怕耽搁工夫,一句话也不说,对着牙床,扯了就走,所谓“忙中不及写大壹字”。能红也肯托熟,随他解带宽衣,并无推阻,同入鸳衾,做了第一番好事。据能红说起来,依旧是尊崇小姐,把她当做本官;只当是胥役向前,替她摆了个头踏。殊不知尊崇里面却失了大大的便宜,世有务虚名而不顾实害者,皆当以韦小姐为前车。

  第六回 弄巧生疑 假梦变为真梦 移jiān作荩亏人改作完人

  七郎完事之后,即便转身走到新人房内,就与她雍容揖逊起来。那一个要做古时新人,这一个也做古时新郎,暂且落套违时,以待精还力复。直陪她坐到三更,这两位古人都做得不耐烦了,方才变为时局,两个笑嘻嘻地上床,做了几次江河日下之事。做完之后,两个搂在一处,呼呼地睡着了。

  不想睡到天明,七郎在将醒未醒之际忽然大哭起来,越哭得凶,把新人越搂得紧。被小姐唤了十数次,才惊醒转来,啐了一声,道:“原来是个恶梦!”小姐问他什么恶梦,七郎只不肯讲,望见天明,就起身出去。小姐看见新郎不在,就把能红唤进房来替自己梳头刷鬓,妆饰已完,两个坐了一会儿,只见有个丫鬟走进来,问道:“不知新娘昨夜做个什么好梦,梦见些什么东西?可好对我们说说?”小姐道:“我一夜醒到天明,并不曾合眼,哪有什么好梦?”那丫鬟餐道:“既然如此,相公为什么缘故,清早就叫人出去请那圆梦的先生?”小姐道:“是了。他自己做个恶梦,睡得好好的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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