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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章 逼迫

  两个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多尔衮很高兴,“哦,好久都没见过三舅兄了,有个四五年了吧?太好了,这回可要好好跟他喝一顿酒才是!”

  娜仁更高兴,“哎呀,我那两个小妹妹比我小了不少,我那年回去的时候她们还是两个小黄毛丫头呢,现在不知道出落得如何了?这回三哥带她们来,怕是想要在满洲亲贵里替她们寻一桩亲事的,你有没有什么好人选?”

  “这一时半会儿的哪能看出来?平常我也没从这方面打量过他们,这样,等三哥来了,我带他去认识些人,让他亲自去挑,如何?既然是你妹妹,肯定各方面条件都不差,还怕寻不到好亲事?”多尔衮保证道。说真的,老婆家的三个舅兄对他来说倒比他自己的兄弟(当然是除了阿济格和多铎以外的)更让他觉得亲切些,他对老婆的娘家感觉也非常好,乌兰图娅嫁给了豪格,无形之中也让他跟豪格的关系趋于缓和,而现在,如果他剩下的两个小姨子也能嫁给对他有助力的满洲亲贵,那真是再好不过。

  多尔衮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

  大玉儿这两天正集中注意力,坚定地抵抗着来自皇太极的压力。

  美人计什么的,是想都不用想,大玉儿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屈服——这事关女人的尊严和名声问题,绝不能妥协!

  苏茉尔却不这么想,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努力劝说大玉儿。

  “其实格格,这件事既不会弄假成真,又不会传出去,何妨试一试?就像那什么唐三藏收伏了孙悟空那样,多有趣啊!”

  大玉儿瞪了苏茉尔一眼道:“你闭嘴!这好管闲事的性子什么时候才改!”

  苏茉尔不服气:“这怎么叫闲事!”

  大玉儿教训道:“不该你管的就叫闲事!洪承畴降不降,自有外头爷们儿想办法,咱们只关起门来过日子!”

  苏茉尔辩解道:“不是,格格,我想啊,如果这事儿办成了,等于立下大功,格格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不就”

  大玉儿生硬地打断她的话:“我早就不在乎了!”

  苏茉尔急道:“您不在乎自己,总要在乎九阿哥!”

  大玉儿冷声道:“就是因为我在乎福临,才更不能答应!你这个笨蛋,怎么就天真到这种地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只要去了,就一定会有人知道!我这个额娘若是背上这种乌糟名声,福临将来要怎么做人?!”

  苏茉尔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大玉儿阴沉的脸色,就讪讪地不敢再开口了。

  第二天,娜仁进宫了。大玉儿连忙把她请来。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他的,他一定会用尽各种方法逼我我自己无所谓,可万一他要用福临来”在娜仁面前,大玉儿精神一松,差点哭了出来,“姑姑也向着他,三番五次地劝说”

  “没事儿,你别怕。”娜仁安慰道,“只要你不松口,谁都不能逼你!你可千万记住了,不管他用什么条件,你只不要答应就好!别忘了,福临代表的是你们科尔沁的利益,皇上若想对福临做什么,你姑姑首先就不会答应!既然这样,你怕什么?我可告诉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千万不能做这种事情,知道么?!”

  “我知道了”大玉儿深深呼吸,感觉找回了一点勇气。

  第三天,哲哲派来一个贴身侍女请她过去商量要事。

  大玉儿一进清宁宫暖阁,哲哲就将身边的人都支了出去,大玉儿道:“姑姑有什么要紧事对我说啊?还得把人都遣开?”

  哲哲显得忧心忡忡,想了想,道:“皇上为了洪承畴,可以说是寝食不安。我就纳闷啊,可皇上说了,洪承畴是独一无二的人才,他降不降,事关咱们大清的前程。如今那人已经三天粒米未进,真要饿死了他,我看皇上也得吃不下饭。”

  大玉儿一脸为难,道:“可是姑姑,皇上说的那法子”

  哲哲无奈地:“我知道委屈你,可是皇上心里又何尝好受!也是无可奈何,数来数去只有你,玉儿,只有你去才行啊!”

  大玉儿叹道:“唉!要我对那人‘诱之以色c动之以情c说之以理’,我也实在没有把握办得成啊!万一反而坏事,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哲哲道:“你尽力去试一试,成不成,没人会怪你!”

  大玉儿轻描淡写地道:“可是姑姑,我会怪我自己的。”

  哲哲接不下去话,一脸无奈,大玉儿暗暗一笑,告辞而去。在这件事情上,她有绝对正当的拒绝的理由,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害怕。

  皇太极从里屋走出来,他神情凝重,“真没想到啊,她一向很听你的话”

  哲哲没好气地说:“要是情理上讲得通,她自然听话。可这件事,既不近情,又占不住理。我看,皇上还是另想法子吧!”

  皇太极苦笑:“要是能另想法子,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哲哲道:“反正啊,听玉儿的口风,是一滴水也泼不进,她不可能答应的!”

  皇太极沉思片刻,下定决心道:“那么,就得想出一条非常之计了!”

  哲哲惊讶:“哦?您有法子?”

  皇太极呵呵一笑,“这条计,叫做‘欲取先予’。我要给她一个出乎意外的莫大恩典,让她不能也不愿拒绝,于是,她就只好拿我想要的东西回报我了!”

  回到永福宫寝殿,大玉儿心潮起伏。她走到床边,借着烛光凝视着熟睡的福临,帮他掖好被子。端详着心爱的儿子,大玉儿神思恍惚起来。

  这时,她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看,皇太极神情有些尴尬地出现在门口。

  大玉儿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皇太极轻轻地走到床边,倾身看着熟睡的福临,轻声道:“福临睡着了?”

  大玉儿点点头:“嗯。”

  皇太极感叹道:“这孩子,生就有福气的模样。玉儿,他长得像你。”

  大玉儿淡淡地应和:“是吗?”

  皇太极偷看大玉儿的反应,大玉儿神情冷然。

  尴尬地坐了片刻,大玉儿吩咐苏茉尔献上茶。

  皇太极接过来喝了一口道:“你姑姑没口地夸福临这孩子聪明,将来我为福临请个好师傅,再加上你这样的好母亲,不成才也难。”

  大玉儿无动于衷:“福临还小呢,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皇太极:“我知道!福临他会是”

  皇太极故意把话停住,然后观察大玉儿的神情,一提到爱子,大玉儿注意力果然集中起来,她忍不住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皇太极,心中警惕——他想说什么?

  皇太极郑重地接着道:“大清国的皇太子。”

  大玉儿十分震惊,诧异地看着皇太极,好半天方道:“皇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皇太极道:“不只是想法,我正打算这么做。”

  皇太极说着取出一张纸,递给大玉儿,大玉儿接在手里忙细看,嘴里念出声来:“皇九子福临身份贵重特立为皇太子”

  皇太极严肃地道:“这是我命内院拟写的旨稿,已经用了印,明天一早,就将成为明发上谕。”

  大玉儿心乱如麻,思忖再三道:“皇嗣事关重大,请皇上三思。”

  皇太极:“那怎么行!我心意已定,绝无更改!”

  大玉儿忧虑道:“可是,论长c论贵c论贤,福临都没资格

  皇太极:“论什么也没用!光凭福临的母亲是你,他就有资格!”

  大玉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平静地道:“多谢皇上抬爱,可是,我这个母亲,并没有好到足以压服众议。为了避免争执,还是请皇上三思。”

  皇太极做出沉思的样子道:“这倒是必须顾虑。不过,立福临为皇太子,我确实心意已决,不如这样吧,咱们想个好法子,怎么去压服众议。”

  大玉儿诚挚地:“立福临为皇太子,不合祖宗的规矩,太难办了,我看还是”

  皇太极打断她的话道:“难办,并不表示一定办不到。也许,我能找到一个特殊的理由。”

  大玉儿困惑地:“特殊的理由?”

  皇太极凝视着大玉儿道:“比方说,福临的母亲也就是你,对大清建有奇功”说着,他用冷眼观瞧大玉儿的反应。

  大玉儿刚刚并没有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不过,现在她已经领悟了皇太极的话外音。在心里深深叹息,凄凉地一笑,淡淡问道:“什么样的奇功呢?”

  皇太极:“比方说”

  大玉儿接过话道:“比方说,劝降洪承畴?”

  皇太极颔首道:“比方得好!这的确是奇功一件!”

  大玉儿点点头:“我明白了。”

  皇太极惊疑:“你明白了什么?”

  大玉儿冷冷地回答:“讲穿了,皇上是在跟我开价码,做买卖!”

  皇太极一怔,脸上的笑容消失,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这叫什么话!我岂会拿皇太子之位开玩笑!这事关大清前途啊!”

  大玉儿冷峻地道:“好,不管是不是,总而言之,皇上,我也心意已决,我根本不愿想什么法子去压服众议,所以福临没资格当皇太子,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太极沉下脸,看着大玉儿,他沉思好半晌,咬咬牙,下决心道:“好!我也告诉你,不管你同不同意,福临我立他是立定了!明天,你等着看明发上谕吧!”

  皇太极说罢转身要走,大玉儿连忙跪下道:“皇上开恩!”

  皇太极得意地微微一笑,转身看着她,柔声道:“玉儿,我要立福临为皇太子啊,这份恩典还不够大吗?”

  大玉儿心里犹如沸油煎煮,她喃喃道:“皇上是非逼我不可?”

  皇太极:“想法子去压服众议,不也是为了福临将来好吗?该怎么做,都在你,我怎么会逼你?”

  大玉儿此时已经平静下来,抬头看着皇太极,她的目光太冷了,冷得皇太极都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那好,皇上愿意做什么,就去做吧。”大玉儿淡淡地开口,“反正,皇上之前已经立过一个非长非嫡又非贤的八阿哥,现在也不是不能再立一个九阿哥,大清国是您的,您是皇上,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切,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要当别人都是傻子好吧?——奇功一件?这种事情,就算成功了,难道还能拿到明面上说吗?既然不能拿到明面上说,跟没有也没什么两样。福临非长非嫡非贤非贵,若是被立为太子,我将要承受的是众人的质疑c讥讽和反对,,而你呢?我知道,你是绝不会像维护宸妃那样来维护我的,没准儿到时候你就借坡下驴,以“不能服人”为借口,把福临再废掉!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没有保证的承诺赔上我的名声和尊严呢?

  说是“不逼我”,可你的哪一句话不是在逼我?可是你逼我,我就一定要屈服吗?大不了我就舍了这条命,有什么了不起?看看谁怕谁!

  皇太极就觉得被一道霹雳狠狠砸在头上,大玉儿冷冰冰的讽刺如刀子一般刺入心脏,让他一瞬间怒火万丈。

  想都没想,他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大玉儿根本没躲,被一巴掌打得跌坐在地。她慢慢爬起来,摸了摸肿起来的脸,凄凉地一笑,趁皇太极还没反应过来就冲出了永福宫,用最快的速度往清宁宫跑去。

  大玉儿旋风一般闯进了清宁宫的暖阁,哲哲此时还没睡,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待她看清大玉儿肿起来的半边脸,更是尖叫了一声。

  “玉儿,你的脸皇上”她慌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大玉儿跟前,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皇太极和苏茉尔随后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看着大玉儿近乎狰狞的神情和哲哲惊愕的脸,皇太极一瞬间感到有些呼吸困难。苏茉尔吓得脸色惨白,扑了过来,大玉儿往旁边让了一步,刷地拔出了早就藏在袖子里的一把小小的锋利匕首,喝道:“别过来!”

  “姑姑,皇上,玉儿今天就在这里把话跟您二位说明白了,”大玉儿狠狠盯着哲哲和皇太极,一字一句地道:“想让我去劝降洪承畴,做梦!皇上您不要脸,我还得要呢!皇上要立福临为皇太子?那就立吧!大不了我就跟宸妃一样被骂几句狐媚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之前已经立过了一个奶娃子太子,我的福临现在至少还比八阿哥大呢!至于皇上您想要我用来交换的东西,恕奴才无能,给不起!”

  大玉儿越说越怒,看着皇太极震惊到不能言语的脸色,她轻蔑地一笑,“哦,皇上,您生气了是吧?奴才真是该死,居然惹得您龙颜大怒,没关系,我今天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就根本不在乎您会怎么处置我了!大不了,您就杀了福临给八阿哥陪葬好了,然后还不解气的话,一根白绫赐死了奴才也无所谓,反正是奴才逼死了宸妃,逼死了您的心尖子命根子!皇上看这样如何?皇上想用我使美人计,无非就是因为奴才长了这么一张脸,那么,没有这张脸,皇上也就不用花那么多心思跟奴才开价码c讲条件了吧?”

  大玉儿说完,抬手就拿匕首朝自己的脸上划了下去!

  “格格!不要啊!”苏茉尔凄厉地尖叫着想要阻止大玉儿,扑过来拼命抓住大玉儿的手,不过已经有些晚了,匕首的尖端已经在她雪白的脸庞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哲哲快吓疯了,冲过来抓住大玉儿,哭叫道:“玉儿,你别这样,你别这样”转头看着皇太极,喊道:“皇上,您说句话呀!”

  大玉儿咬着嘴唇,死死攥着匕首,心一横,看着哲哲,一字一顿,声音颤抖,“姑姑,我受够了!我已经受够了!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皇上非要这么糟践我?我生福临的时候,我们母子差点死在那个大雪天的时候,皇上在哪儿?我的儿子,难道不是皇上的儿子?怎么就落到要看别人的脸色,连个满月的家宴都要被取消?八阿哥死了,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了我的儿子!宸妃死的时候,皇上对我又打又骂喊打喊杀我不怨自己被冷落,也不在乎自己受委屈,只盼着能平平静静过完下半辈子,可是为什么,我总要一次一次受到这样的对待?我好好的儿子,堂堂的皇子,比哪个低贱了?怎么就落到要给他兄弟陪葬的地步?!也许我本来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对吗?也罢,我今天就做个了断!只盼姑姑您还念着我不多的一点好处,只求您替我好好照顾福临!”

  说到最后,大玉儿几乎要喊破了喉咙,这么些年积压的所有委屈和怨恨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这些事情,她一桩桩,一件件都牢牢记在心里,不能忘,也忘不了!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她一把就挣开了哲哲,挥开了苏茉尔,咬咬牙,匕首就直直地朝着自己的喉咙而来!

  “玉儿啊!!!!”哲哲几乎骇破了胆,行动却跟不上心思。眼睁睁地看着匕首离大玉儿的脖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道明黄色的影子从眼前闪过。皇太极终于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大玉儿的手腕,只是还是慢了一点,匕首的尖端已经没入了肌肤。

  鲜红色的血一瞬间就染红了匕首,再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大玉儿满脸泪痕,恍惚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心里却奇异地平静。

  夜深人静大家都应该好眠的时候,皇宫里却一片鸡飞狗跳。

  值夜的太医被惊慌失措的小太监从太医院踉踉跄跄地拖出来,一路拖进了永福宫。

  庄妃娘娘自尽未遂,不过还是被匕首伤到了脖颈处,目前处在昏迷中。脸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被拉了一道血口子。太医一边诊脉一边可惜——庄妃娘娘可是“满蒙第一美人”啊结果这脸

  诊断结果——失血不少,不过无生命危险,就是喉咙受了点损伤,得有段时间说话不利索了。需要好好将养,不然将来会发声困难。还有,脸上的一道伤,深倒是不深,就是得好好上药养着,不然脸上会落下疤的。

  哦,还有皇后娘娘,因为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最好不要劳神。

  皇太极脸色灰败地坐在椅子上,牙关紧咬,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完了太医的回报,摆了摆手,太医跪安退下。

  要说受到的惊吓,皇太极可不比哲哲小,他做梦也没想到,大玉儿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反抗。宸妃死了之后,他回想过去种种,自觉对她有些愧疚,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恨他如此之深,不惜一死相抗。

  在皇太极的心中,大玉儿永远是平静无波的一潭深水,不争宠,不嫉妒,很少撒娇,聪明伶俐,温婉淡然。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有如此激烈决绝的时候。拉住她的手腕的时候,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显然是存了必死之心。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芥蒂居然深到了这种地步?她居然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再帮他?恨他竟然恨到了连儿子立为太子这样的恩典都不稀罕了吗?

  皇太极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满心都是苦涩。

  如果他还是当初年轻的时候,这件事情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只可惜他已经老了,再经不起一波又一波的风浪,也不想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自己而去了

  罢了她既然如此不愿意,那就算了,再想别的办法罢

  我皇太极,居然也有这么悲哀的一天?

  皇太极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回到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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