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谁是真皇帝（二）
娜仁叹了口气，温柔地拍了拍多尔衮的后背，“其实你何必这样钻牛角尖呢？福临不过是个奶娃子，就算当了皇帝又能怎么样？你是摄政王，你才是大清国实际上的皇帝呀！若让你选，你是要皇帝的虚名，还是要皇帝的实权？”
多尔衮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倒是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名实不符，总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娜仁知道他想什么，接着温声道：“我知道，名实不符，总是令人不快。可是，世上哪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你是皇太极的弟弟，不是儿子，而且皇太极又不是没儿子，所以，无论如何，你都是名不正言不顺，豪格在这方面比你有天然的优势，不是吗？而且，其实豪格也不是个蠢货，只不过还是玩不过你罢了。多尔衮，现在你在亲贵中辈分高，声望大，如果连你也不支持福临登位，那么皇位很有可能会落到豪格或者博果尔头上，难道你愿意这样吗？”
“贵太妃可是你的姨妈，你真的不愿意支持她？”多尔衮抬头问。
“不愿意。”娜仁斩钉截铁地摇头，“我不骗你，我确实想为我娘家打算，但是你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我首先考虑的是你的利益。我也是阿巴亥部落的姑奶奶，你得利，我的娘家一样会受益，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关键是我不信任我姨妈。皇帝年幼，权力实际上是操控在摄政王和皇太后手中的，如果非要选择其中一人当皇太后的话，我会选大玉儿，而不是我姨妈。”
“为什么？”
娜仁低下头，“怎么说呢？好吧，就说这是女人的直觉好了我姨妈，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那么拼命想生个儿子，就是为了今天在做准备。如果博果尔真的登基，她怎么会甘心让她儿子被你或者豪格控制，做一辈子的傀儡呢？就算是博果尔年纪小，还不能亲政，她希望的也一定是自己垂帘听政，而不是把权力都交给摄政王。”
多尔衮眨了眨眼睛，站起来，坐回座位上，“那么你是倾向于福临的，为什么？庄太妃是我们的朋友没错，可是她毕竟不是我们的姻亲，你就不担心她也会这样想吗？庄太妃可比贵太妃聪明，而且还是真真切切接触过政务的。”
“我不是倾向于福临，只不过，比起其他选择，福临相对来说好一点罢了。”娜仁回答，“大玉儿是很聪明没有错，但是她并不是一个特别有权力的人，否则的话，她当初受宠的时候，完全可以凭借她的姿色和宠爱得到更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屈居五宫主位之末。她很讲义气，也很看重和我们的情份，不然的话，当初玉玺之事发生的时候，她不会顶着失宠的风险跑来向我透露关键信息，可以说，她后来的一切困苦，根源都在这里。”娜仁顿了顿，“而我姨妈，则薄情得多。”她接着正色道：“政事之类的，我是不大了解也不感兴趣，你也知道，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并且了解的女人实在不多。我姨妈并不怎么得皇太极的宠爱，她只是占了出身的便宜罢了，所以我不觉得她有机会像大玉儿一样可以接触到政事，也不相信她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情。人贵在自知，大玉儿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这种事情就是一场赌博，多尔衮，我们必须把赌注押在聪明人身上，而不是支持不聪明又有很强的野心的一方。”
多尔衮用手上的玉扳指划拉着头皮，“没错，如果要赌，就要把赌注押在聪明人身上”
“福临今年不过六岁，他大婚亲政少说还有十几年，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做事，你就是实际上的皇帝。而你要担心的另一个问题，多尔衮，你要想想，等福临长大以后，他必然会要求亲政，而从道理上讲，你也必须放权，多尔衮，你能舍得吗？”娜仁深深地注视着多尔衮。
“我能舍得吗？”多尔衮喃喃自语，神情复杂。
“人都是这样，多尔衮，这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娜仁耸肩，“想想看，现在我是睿亲王府的女主人，可咱们东青将来也会长大，八成也会继承你的亲王之位，他也会娶媳妇，到时候他的媳妇才是未来这府里的女主人，而我能不能舍得放下管家大权？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说的是后宅的事情，就算我不放权一直管家到我死，我觉得也没人敢说什么。但你不同，多尔衮，皇帝总有一天会长大，而你要面对的是全天下的注视，如果你一直抓着权力不放，那么《资治通鉴》咱们也读了两三遍，从古到今，摄政王都难有什么好下场，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多尔衮。”
“我明白”多尔衮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真是道破了我最不想去思考的问题。”
“别逃避，多尔衮，你早晚都要面对这个问题，我们及早发现问题，才能及早商量出对策，不然，等到问题摆在眼前再想褶子，那就晚了。你常说，行军打仗的时候，万事都马虎不得，必须谋定而后动，朝堂，不也是战场？只是比战场更加波诡云谲，福祸难料。”
“你说得对。那你说该怎么办？”多尔衮抬头看见娜仁不赞同的目光，“别逼我想了，我现在脑子一团乱麻，你说吧，我还是能够判断出你说的有没有道理的。”
“我是这样想的，”娜仁清了清嗓子，“放弃权力，是必须要走的一步”看见多尔衮怀疑的目光，娜仁接着道，“可是谁说，放弃权力，就等于没有影响力了呢？”她狡黠一笑，“你在朝堂经营十几年，无形中你已经树立了权威。如果你提前从明面上退出，实际上放弃的不过是直接做决定的权力，但是暗地里却不是这样，只要你活着，你就有影响力，你有十几年的经营造成的大势，皇帝却只是孤家寡人一个，如果在某件事情上你和皇帝发生了分歧，亲贵们都支持你，你觉得皇帝有能力抵抗来自所有人的压力么？”
“你是说”多尔衮有了点顿悟的感觉，接着说了下去，“我不必站在明面上当靶子，皇帝要亲政，我就还政，但是，只要我活着，我就依然是实际上的掌权人物”
“没错。而且，我还想到更绝妙的一点，”娜仁睁大眼睛，兴奋地道：“福临才六岁就丧了父，作为叔叔，你无疑是他能经常接触到的男人，如果你能多跟他接触接触，那么你就会成为他成长过程中实际上的父亲角色，不是吗？如果你能从心理上征服他，那么，就算他长大了，就算他不喜欢你，恨你，也不会有胆子违抗你的！想想看，表面上，你把所有权力都归还给了他，这样，人们就说不出什么摄政王专权的话来；而实际上，你还是一切的掌控者，皇帝就算是有了权力，也没有那个胆子违抗你，非但不能违抗你，他反而还必须尊敬你，笼络你这岂不是，比你一直抓着权力不放，最后两方翻脸弄得两败俱伤强得多吗？”
多尔衮深吸了一口气，一拳砸在手心，“没错！你说得对，娜仁，我太钻牛角尖了！”
“你必须要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考虑，这个睿亲王府，要伴随着大清的江山，一代一代绵延下去！”娜仁“嚯”地站起来，激动道：“你不能让它只在你的手中辉煌，如果你死了，皇帝要秋后算账，我们的儿女和孙辈要怎么办？我们必须找出一种方式，能够让我们这一支能够保持一种一种超然但是却有足够的分量影响朝政的地位！”她回头一笑，“多尔衮，这就是你的事情了。”
多尔衮被老婆提出的崭新的思路震撼了——我不做皇帝，但是我将在背后掌控一切！
从礼法上讲，他并没有争夺帝位的资格，既然如此，那就用另一种方式实现野心好了！
“超然但是却有足够的分量！”多尔衮喃喃道，激动得红光满面。
如果我们可以这样说的话——
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时刻——无论是对中华大地还是对这小小的睿亲王府本身来说。
从这一刻起，清太祖努尔哈赤最喜欢的儿子c睿亲王多尔衮在人生的岔道口拐了一个小小的弯。他终于放下了他对皇位的执念，开始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在睿亲王夫妻俩深夜点灯画下未来的蓝图的时候，清宁宫的暖阁里也烛火通明。代善和哲哲坐在灯下，低声讨论着这关乎国运的大事。
“大哥，皇上不是留下了遗诏了吗？为什么”哲哲急切地道。
“唉，可惜皇上没有写完这道遗诏，单单凭‘立福临’三个字，不足以服众啊！”代善焦灼地叹息，“其实咱们都觉得就是传位遗诏，可是，字实在是太少了，硬要找出些毛病来，也不难哪！”
“那怎么办？”哲哲急躁地低语。如果说，之前皇太极没有留下明确的话的时候，她还不急，那么现在，就算是一向淡定的她，也淡定不下来了。福临是大玉儿的儿子，就等于是哲哲的儿子，她喜欢他胜过任何一个皇子，让福临即位，哲哲一百个愿意，可是，眼看着希望就在跟前，却“不，不，大哥，必须要立福临，必须要立福临！”她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为什么这么说？”代善很诧异。
哲哲脸上闪过一抹痛苦，“先帝曾经对我预言，说豪格是绝对敌不过多尔衮的，还要我答应，设法保全豪格。所以，豪格一定不能当皇帝！可是，如果不赶快作出决定，那么怀疑的人会越来越多，真要到那两虎相争压制不住的时候，谁能节制多尔衮？我照料过他几年，他对我总算尊重，我的话他也能听几句；可是，您也晓得多尔衮和先帝之间的恩怨。您觉得多尔衮会对任何一个皇子有什么好感吗？”
代善张了张嘴，摇头。
哲哲接着道：“先帝都制不住多尔衮，何况是我们！没有办法，如今我们绝对不能跟多尔衮翻脸，所以，惟有福临才是个比较好的选择。您知道他和玉儿有过一段情当然，这情份如今已经淡了，但是，您大概也能看得出来，多尔衮和他的福晋娜仁托娅感情非常好，娜仁要什么多尔衮都答应，她对多尔衮的影响是很大的！娜仁这孩子我喜欢，虽然是麟趾宫那一位的外甥女，跟那一位的关系却也没有多好。为人也很正派很有担当，论聪明见识，她一点也不输给玉儿。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跟玉儿有过命的交情，当年要不是玉儿甘冒风险出宫报信，多尔衮也许就完蛋了；而后来海兰珠在的时候，要不是娜仁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深夜进宫，玉儿母子恐怕也早就是一尸两命了！所以，在目前的情势下，福临是唯一能让多尔衮支持的皇子了，有玉儿和我一起，再加上娜仁从中斡旋，我相信不会有什么我们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的。”
代善点头，“这话有理，多尔衮成亲也有好几年了，居然连一个侧福晋都没有，他的孩子全都是正福晋生的，有时候我们兄弟喝酒叙话，有人要送美人给他，也都被他推了哟，这十四福晋的手腕可是了得啊！”
“可不是，娜仁托娅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可最让我欣慰的就是，他们夫妻俩都是性情中人，感恩重情，大哥您和玉儿，对他都有恩，他们不会为了利益忘恩负义的。”哲哲肯定道。
“那么，好，如果多尔衮愿意出面支持福临，再加上先帝的遗诏，那么福临就基本上没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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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倒是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名实不符，总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娜仁知道他想什么，接着温声道：“我知道，名实不符，总是令人不快。可是，世上哪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你是皇太极的弟弟，不是儿子，而且皇太极又不是没儿子，所以，无论如何，你都是名不正言不顺，豪格在这方面比你有天然的优势，不是吗？而且，其实豪格也不是个蠢货，只不过还是玩不过你罢了。多尔衮，现在你在亲贵中辈分高，声望大，如果连你也不支持福临登位，那么皇位很有可能会落到豪格或者博果尔头上，难道你愿意这样吗？”
“贵太妃可是你的姨妈，你真的不愿意支持她？”多尔衮抬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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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娜仁低下头，“怎么说呢？好吧，就说这是女人的直觉好了我姨妈，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那么拼命想生个儿子，就是为了今天在做准备。如果博果尔真的登基，她怎么会甘心让她儿子被你或者豪格控制，做一辈子的傀儡呢？就算是博果尔年纪小，还不能亲政，她希望的也一定是自己垂帘听政，而不是把权力都交给摄政王。”
多尔衮眨了眨眼睛，站起来，坐回座位上，“那么你是倾向于福临的，为什么？庄太妃是我们的朋友没错，可是她毕竟不是我们的姻亲，你就不担心她也会这样想吗？庄太妃可比贵太妃聪明，而且还是真真切切接触过政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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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用手上的玉扳指划拉着头皮，“没错，如果要赌，就要把赌注押在聪明人身上”
“福临今年不过六岁，他大婚亲政少说还有十几年，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做事，你就是实际上的皇帝。而你要担心的另一个问题，多尔衮，你要想想，等福临长大以后，他必然会要求亲政，而从道理上讲，你也必须放权，多尔衮，你能舍得吗？”娜仁深深地注视着多尔衮。
“我能舍得吗？”多尔衮喃喃自语，神情复杂。
“人都是这样，多尔衮，这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娜仁耸肩，“想想看，现在我是睿亲王府的女主人，可咱们东青将来也会长大，八成也会继承你的亲王之位，他也会娶媳妇，到时候他的媳妇才是未来这府里的女主人，而我能不能舍得放下管家大权？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说的是后宅的事情，就算我不放权一直管家到我死，我觉得也没人敢说什么。但你不同，多尔衮，皇帝总有一天会长大，而你要面对的是全天下的注视，如果你一直抓着权力不放，那么《资治通鉴》咱们也读了两三遍，从古到今，摄政王都难有什么好下场，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多尔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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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娜仁托娅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可最让我欣慰的就是，他们夫妻俩都是性情中人，感恩重情，大哥您和玉儿，对他都有恩，他们不会为了利益忘恩负义的。”哲哲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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