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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和州张公子,去扬州游玩,寄宿在教寺。听说寺中宿舍里有狐仙出没,没人敢住。只有张公子豁达随xìng,坚持在这儿落脚。不出三天,果然有个道骨仙风的老爷爷前来拜访,自称是吴刚子,一聊起来,老爷爷知识渊博,风姿不凡,过去未来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您一定是仙人吧?”张公子佩服地问道。

  “不敢。”老爷爷谦虚地回答。

  其实张公子没什么钱,一想到jiāo了个神仙朋友,这可不得了,既知祸福,说不定还能学个点石成金长生不老的技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啊!想到这里,他连做梦都要笑出来了。于是设宴款待吴爷,好酒好菜伺候,而吴爷也回请他。

  这三天两头的请客,对一个穷吊丝来说实在是个无底洞,果然不出半个月,张公子就没钱了,但吴爷是神仙啊,袖子一挥,就能变出一桌美味佳肴。张公子哪里吃过那么多好东西,又看他总是出手阔绰,就厚着脸皮变着花样天天蹭饭吃,吴爷也毫不吝啬,请就请呗,天天请客,张公子便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每天吃得肚皮滚圆,连腰都肥了一圈。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突然吴爷不来了,神仙么,行踪总是飘忽不定,凡人哪里能找得到?

  正是梅雨季节,张公子打算把衣服拿出来晒晒,谁知打开箱子,却发现一箱子的衣服都不翼而飞了,里头空dàngdàng的,只有一张纸条,附上几张明细账单:“某日吃了多少鸡ròu鱼ròu,某日吃了多少蔬菜水果……”原来狐仙每天请他吃饭,都是暗地里用张公子的衣服典当了换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实际上连一根韭菜都没请过他呀!也没多拿他一文钱!

  生活中总是有这样的人,遇到好事,冲得比谁还快,遇到正事,推得一干二净,小鼻子小眼睛,专门瞅准小便宜,超市只盯打折货,请客吃的比人多,却从来不回请,挺叫人生气。或许作者就是遇到了这样的人,才写出这样的故事来泄愤吧?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欠人多少,就要还多少,遇上正直的狐仙老爷爷,还真解气呢!

  婺源士人谢某,读书张公山。早起,闻树林鸟声啁啾,有似鹦哥。因近视之,乃一美女,长五寸许,赤身无毛,通体洁白如玉,眉目间有愁苦之状。遂携以归,女无惧色。乃畜笼中,以饭喂之。向人絮语,了不可辨。畜数日,为太阳所照,竟成枯腊而死。洪孝廉字麟闻之曰:“此名花魄,凡树经三次人缢死者,其冤苦之气结成此物,沃以水,犹可活也。”试之果然。里人聚观者,如云而至。谢恐招摇,乃仍送之树上。须臾间,一大怪鸟衔之飞去。

  张公山在晨雾的笼罩下变幻着多姿的样貌,丛林深处,有鸟儿在婉转唱歌,声透薄雾。

  “大概是鹦哥吧?”

  机缘巧合,一个来自婺源的年轻书生,走进了这片从未被人踏足的密林。

  “这是什么?”

  他倒抽了一口气,蹲下身来看着树上伏着一个手掌大的小美人,她不着半缕,luǒ着白玉般的身体。他轻轻将她托在掌上,她是那么小巧,那么美,不反抗,不怕人,只是低着头,眉眼间流露着愁苦之色。

  谢公子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迷上了她。他把她带回去,养在精致的笼子里,喂她点白米饭吃。

  小美人有时会对人叽叽啾啾地说话,但没有人明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有一天,一不小心,她被太阳给晒成干了。

  洪举人说:“这是花魄。凡是一棵树上曾有三个人吊死过,这怨念便会凝结成这种小精怪,再浇点水又会活过来的。”试了一下,果然是这样。

  围观群众把这稀奇宝贝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再这么下去记者都要来报道了,说不定还有人直接联系警察防疫局科学院什么的,谢公子觉得这样太招摇了,便将花魄姑娘送回了树上,不一会儿,飞来了一只大怪鸟,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小美人给衔走了。

  这个故事让笔者想到安徒生童话里的《拇指姑娘》,一对夫fù向巫师求一个很小的孩子,巫师给了他们一颗麦粒,种下之后,开出的花里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后来拇指姑娘被癞蛤蟆抢去当压寨夫人,又被金龟子救下,最后在老鼠洞里度过一个冬天……经历一系列的惊险,终于遇见了拇指王子。笔者想,她们会不会也是精灵、花魄一类呢?

  微风吹动花树,花苞轻轻摇摆,总会让人联想起羞答答的美人;而当凉风吹过那些曾有过幽怨传说的林木,又不禁想着风声中是不是掩盖了谁的轻叹。古人都说,妖异鬼怪……一切都是由气诞生的,某些气被糅合成了柳魂花魄,仿佛伤心人又获得了重生,得以在暗夜中放声歌唱,中国特有的含蓄审美产生了这些故事,谁能说这不唯美呢?

  蒋敬五之仆阿真,勇而好酒。常随主寓西直门,其地多鬼,人不敢居,阿真居之。夜有鬼披发而来,某方醉,不惧也。鬼伸舌丈许以吓之。阿真起,以手执之,并拔鬼舌,冷软如绵。鬼大号而去,乃置舌席下。次早视之,一草绳耳。鬼从此绝。

  蒋敬五有个仆人叫阿真,胆子大,爱喝酒。曾经跟主人就宿在京城西直门,听说这里经常闹鬼,别人都不敢来住,只有阿真敢晚上睡在这儿。

  夜里,yīn风阵阵,有一只鬼晃晃悠悠地过来了,披头散发,模样挺吓人。

  阿真刚喝得醉醺醺的,居然面无惧色,神情淡定。

  不过是脸色难看了点儿,头发乱了点儿,还不是个人样嘛!还带了点风来,挺凉快的,好!

  于是鬼又COS变色龙伸出长长的舌头想吓唬他,悠悠儿地探往人家鼻子上去,想来这招不吓死人也得把人给恶心个半死了。谁知阿真大概给烦透了,呼啦从床上跳将起来,一把抓住那舌头就拔,那叫一个快准狠!只觉手感凉冰冰,软绵绵,跟冰箱里冻过的猪ròu条似的。

  谁知道鬼的舌头这么不牢靠,这么一扯还真给扯下来了,鬼嗷嗷叫着泪奔了,似乎很痛的样子。这厮就把战利品胡乱地塞到席子底下,没心没肺地继续睡。

  早上起来一看,舌头变成了一条草绳,看来真是个吊死鬼。后来这鬼就再没现身。据说吊死鬼的魂会寄附在用来上吊的绳子上,果然是这样。

  随着理学的发展和西方科学思想的传播,不信鬼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鬼怪在明清志怪里的地位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市井,战斗力也越来越弱,竟然把舌头这么大的弱点大剌剌地暴露在外,想来这种鬼也是够蠢的了。

  诸生俞某久病,家赤贫,不能具医yào,几上有《医便》一册,以意检而服之,皆不效。有一苍蝇飞入,鸣声甚厉,止于册上,生泣而祷曰:“蝇者,应也,灵也。如其有灵,我展书帙,择方而投足焉,庶几应病且有瘳乎?”徐展十数叶。其蝇瞥然投下,乃犀角地黄汤也。如法制之,服数剂得愈。

  有个姓俞的学生病了,没钱看病买yào,过了很久都不好。

  矮桌上有《医便》一本,他想自己试着抓yào来吃,结果都没什么效果。

  这时,飞来一只苍蝇,嗡嗡地叫着落在书上。

  俞生大概已经绝望到极点,也不知道哪根筋接错线,竟然哭着对苍蝇哀求道:“蝇,谐音应,灵应。你若是真有灵xìng,来来来,我翻书,你给我挑个方子落在上面,指不定我吃了能好呢!”

  于是他翻起书来,翻到十几页,苍蝇突然笔直落在一个方子上,一看,是犀角地黄汤啊。

  俞生还真去抓yào了,吃了几帖,居然就好了!

  穷汉子连遇到的灵异事件也如此充满了穷酸味儿,别人好歹是只青鸟或蝴蝶吧!好吧,万物有灵,我们也不能小看这不起眼的苍蝇,怎么说它也当了一回医神,算是风光了!

  故事如果放到现在,又有另一番意境。如今医yào费高涨,就医困难,若是将这只医术高明的苍蝇捉起来,那可真是造福百姓啊!

  繁昌令黄公与余同校江南甲子乡试,黄阅赵字号一卷,不合其意,置之落卷箱中。次日早起看文,此卷仍在几上,初意以为本未入箱,偶忘之耳,乃仍放箱中。次早此卷又在几上,疑家人作弊,夜张烛佯寐伺之,见三鼠钻入箱,共扛一卷放几上。黄疑此人有yīn德,故朱衣遣鼠为之,遂勉强一荐而中。榜发,其人姓闵名某,来见,乃告之故,且问:“君家作何善事?”曰:“家贫,无善事可做,但三世不许畜猫耳。”

  某次乡试,阅卷官看了一个考生的卷子,不是很出彩,便归到落卷箱里。眼看高中无望,第二天早上起来,阅卷官却发现这卷子还放在桌子上,以为是自己忘了,再次丢到落卷箱里,结果隔天早上起来一看,它又神奇地出现在了桌上!

  阅卷官以为是人为作弊,于是夜里点着蜡烛假装睡觉,等着抓住这个贼人。

  夜深人静,突然听见悉悉率率的声音,阅卷官借着微弱的烛光,窥见三只小老鼠跳进箱子里,嘿呦嘿呦地合力扛着那张卷子放到桌上,然后就溜走不见了。

  阅卷官想,这个考生肯定积了什么大yīn德,因此有神明派遣老鼠来帮他,既然神意如此,不好违背,便勉强荐他上榜了。

  发榜那天,这个姓闵的考生前来拜见,阅卷官就把老鼠扛卷子的事给他说了。

  “你家里是做了什么大善事啊?”

  “家里穷,哪做得了什么大善事,只是家里三代都不让养猫而已。”

  原来就算穷,也是可以做善事的。那么平时不做清洁工作的阿宅们,是不是有一天会遇到群蟑螂来报恩?

  有萃里民王兴,左手大指著红纹,形纡曲,仅寸许,可五六折。每雷雨时,辄摇动弗宁。兴撼焉,yù挫去之。一夕,梦一男子,容仪甚异,谓兴曰:“余应龙也,谪降在公体,公勿祸余。后三日午后,公伸手指于窗棂外,余其逝矣。”至期,雷雨大作,兴如所言,手指裂而应龙起矣。

  有个叫王兴的村民,左手大拇指上生出一段小小的红纹,弯弯曲曲地拐了五六道,像条小蛇。一到打雷下雨的天气,还会摇头摆尾地游动。遇到这般怪事,王兴自然是心里毛毛的啦,搞不好是什么新型寄生虫?便老想着把这个怪玩意儿给搓掉。

  某天晚上,他梦见一个美男子,面如冠玉,双眉入鬓,闪闪发亮,气质非凡,只听他说:“我是应龙,附身在你的身上,你别乱搞我啊!过三天午后,你把手伸到窗外,我就会离开了。”

  什么,他居然是条龙?

  龙生九子,个个不同,而应龙,则是一种有翅膀的龙,想来颇像西方的龙的形象。上古《史记?五帝记》索引皇甫谧云:“黄帝使应龙杀蚩尤于凶黎之谷。”黄帝打仗放出一条神兽应龙,把对手蚩尤给灭了!真是大场面神幻片啊!

  而这条传说中上古人神大战中的杀人神兽,居然在梦中和蔼可亲地跟自己说话?

  王兴看着手指上可爱的迷你小红龙,有些晕乎乎的。

  到了那天午后,电闪雷鸣,大雨瓢泼,王兴心中一动,把手伸到窗外,竖起大拇指,做了一个经典的“GOOD”手势,那层皮啪地裂开,红纹就化作一条龙飞走了。

  常山璩紫庭贡士有书塾在东门外山中,时有山魈出没其间,土人习见,亦不为怪,呼为“独脚鬼”。皆反踵而行,其来必有风云。其怪最怕桑刀,以老桑削成刀,斫之即死。悬桑刀于门,亦避去。山魈爱听歌,有张某馆衢州山中,每夜山魈踯躅而来,强嬲唱曲。

  东门外的山里有个书塾,附近有山魈出没,璩紫庭的贡生们早已见怪不怪,叫他们“独脚鬼”,山魈们走路都是反踵的,出现的时候总是挟着风,带着雾。

  山魈最怕桑刀,把老桑削成刀,一砍它们就死。把桑刀挂在门上,它们就会躲得远远的。

  山魈喜欢听人唱歌,有位很会唱歌的张公子曾就宿在衢州山里,山魈每天晚上都来,徘徊在他窗边,不来一个不走,唱完了还要安可,好烦。

  山魈的传说,普遍分布在中国南方、非洲,赤道附近的热带丛林,越人称它们为“山都”“山鬼”。在静谧的深山里,有各种神出鬼没的野生动物,有肖似人形的猿类,有高大凶猛的熊,甚至还有身轻如燕的隐士和劫盗,在恐惧和敬畏的心理与特殊氛围推动下,便产生了这样神鬼灵兽的结合体。至今越人的生活习俗中,还残留着山魈的影响。

  唐戴孚《广异记?斑子》记载:“山魈者,岭南所在有之,独足反踵,手足三歧。其牝者好施脂粉。於大树中做窠。”据说母山魈遇到人会向人讨要胭脂水粉,作为一只妖怪,意外地颇有爱美之心呢。

  在日本,有种被称为一本多陀罗的妖怪,独眼独脚,和山魈很类似,据说至今熊野山中还有。而在巴西民间,流传着林神的传说,它们是戴着红软帽、黑皮肤,也是独腿、反踵而行的小人,会守护山林,大概是山大王xìng质的精灵,山神的一种吧!

  现在通常所说的山魈,不是什么妖怪,而指的是一种狒狒。它们有着深红色的长鼻子,两颊蓝紫有皱纹,色彩很是鲜艳,但脾气很坏,甚至会跟老虎干架,因此又被称为“鬼狒狒”,它们是世界上体型最大、最凶猛的猴类。

  李半仙,奉天人,其师黄某,为吾杭方伯国公栋壬戌房师。为通州牧,过于仁慈,上司劾其纵贼殃民,发遣奉天,授徒教读,见半仙曰:“子可传道,非功名中人。”半仙叩首听命。令其拜斗四十九日,授书一卷,剑一口,遂能驱邪治病。黄公每岁至滇,来去万里甚速。限满放归,不知所终,盖有道术者。李君每岁一至京师,住国公宅。往往见其役鬼使神,颇有效验。一日,有狐仙延请赴宴,所设猪羊鸡鸭等ròu,率皆淡食,不下盐酱,左右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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