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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7章 体力活

  小圆圆满月酒当天,鲍妈也来了,她悄悄拜托了张洪菊一件事情。

  “你说金成的事情就这么拖着,两家大人也不好说话,我寻思想托你当个媒人呢!”

  “按说你两家早该定了,不就是差辈分吗,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支,还真因为这点芝麻粒的事情,耽误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张洪菊想了想说:“就是我这人吧,笨嘴拙舌,也不知道鲍春平他家如今是个什么态度。我怕说不好啊!”

  “嗐,大人也就是一时脸上磨不开,俩年轻人好都好上了,如今这社会也不兴父母包办,大人这么撑着反而不好看。我琢磨吧,鲍春平也是和软了的,原先他还动不动嘟噜他闺女,这阵子他都不怎么说了。可他家作为女方,总不能先赶着咱呀,所以咱家先找人说个话,好让他顺坡下驴。姓鲍的谁去都不合适,你我两家是顶门亲戚,如今你在这村里也可算是面子大,你去说话,最合适不过。”

  张洪菊想一想,也是,她不是鲍家人,可关系又很近,说话也好说,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

  “那行吧,我就去给搭句话。”

  第二天,张洪菊往鲍春平家这么一走动,没多费什么口舌,成了。

  鲍春平老实死心眼,可他又不傻!你想啊,他家一个俏生生的小闺女,如今跟金成恋爱的事儿村里人都知道了,长辈们训了训了,骂也骂了,俩孩子一不私奔二不吵闹,就是该咋好咋好,索性就公开来往了,鲍金成那小混蛋每天往后村跑,碰上鲍小双没及时出来,鲍金成甚至跑到他家院墙外边绕。

  所以,别说差一辈,就算再差上两辈三辈,两家大人还能有什么法子?

  排除同姓差辈分的事情,鲍金成这小伙子本身很不错,没得挑,张洪菊这一上门说媒,鲍春平坑着头就一直不怎么说话,沉默了老半天,说,儿大不由爷,闺女大了也不由大人做主,要订亲就订呗。

  三月初六,鲍家给小儿子金成和鲍小双订了亲,鲍妈一高兴,便拎了大包的馃子c喜糖来姚家谢媒。

  “谁跟谁还客气,谢什么媒啊!我这媒人当的,纯粹是捡现成的。”

  可不是捡现成的嘛!鲍妈拍着张洪菊笑得不行。

  亲家俩说着笑着,姚小改抱着小圆圆出来了。阳春三月,天暖了花开了,小圆圆也抱出来溜达赏春了。才满月没几天的小圆圆,抱到院子里来,似乎怪满意,张开眼睛,也不知看到多少春景,便舒坦地动了动小脑袋。

  “给我抱抱,过过瘾。我这辈子没闺女命,也不知将来谁能给我生个孙女儿!”鲍妈笑着说,姚小改便小心地把圆圆放到鲍妈怀里,谁知道才抱过去,圆圆小嘴巴一扁,眼睛一闭,就使足劲儿开始哇哇了。

  “啊呀,这么点儿小东西,就认得人啦?”鲍妈吓得赶紧把圆圆还给姚小改。小圆圆眼睛都没睁开呢,回到了妈妈怀里,哇哇声渐小,很快就停住了,咂咂嘴,打个秀气的哈欠。那意思大约就是,这回原谅你了,下回可不能让旁人抱我!

  “她这么点儿,哪里认得人?闻不到她妈身上的味儿了。”张洪菊笑着说。小婴儿虽然小,却也能靠气息识别熟悉亲近的人。

  “婶子,金成订亲了,你就安心啦!这喜事都扎堆了。”姚小改说,这天三月初六,再过两天,三月初九,就是鲍金东跟姚三三结婚的大喜日子了。

  “可不是嘛,喜事扎堆,扎堆好!”鲍妈说着笑起来,努努嘴问张洪菊,“那俩孩子呢?”

  张洪菊知道她问的是鲍金东和姚三三,便笑笑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一早就没来家吃饭,我还当去你那儿吃了呢!”

  “也没来啊。”鲍妈说,“喜事多,都忙,金成带小双去埝城买订亲的东西,也还没回来呢!”

  “他俩啊,买床去了。”姚小改笑着说,“这还有两天就结婚了,床还没挑好呢!早先咱爸找木匠定做了个床,还说用好木料结实什么的,结果人家俩人没看中。昨晚我听他俩说要重新买。”

  所以,鲍金东拉着姚三三火急火燎买床去了。至于已经定做好的床,那啥,姚连发老两口子睡得那老式木床,也该换了吧,哈哈!

  相对于姚小疼c姚小改结婚的时候,姚三三结婚购置嫁妆,倒是没在村里引来什么轰动,她是在家招赘的,很多东西家里本来就有,用不着再买,两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即便有了些钱,也不会花钱买那些闲着不实用的东西。所以,除了装修新房,新房里一套组合家具,沙发,电视机,音响,也就没再需要买旁的东西了。

  姚三三对新房的布置十分关注,大到漂亮梦幻的双层大窗帘,小到茶几上的一个花瓶个杯垫,都是她自己精心挑选的。

  至于床,姚连发定做的床前两天送过来,水曲柳的实木床架子,放了席梦思床垫,样式虽然不新颖,但看着也还顺眼啊,谁知道鲍金东一眼没看中,说这什么床呀,不够大,还土气。

  “床是大件儿,这张床四千六真不贵,一米八乘两米,目前这市面上你能买到的最大的了,木料也好,床垫名牌的”售货员卖力的介绍推销着,连日忙碌,姚三三都有些转累了,便坐在旁边的床垫上,笑微微地看着鲍金东挑床。

  床是大件儿,这话不假,所有的家具中,人跟床打交道肯定是最多的了。所以鲍金东围着那张床转悠了一圈,看了又看,问姚三三:“你看呢?”

  “床头那两个灯不好。”姚三三指着床头两边的玉兰花样式的小灯盏,她坐起来,伸手摸了下那灯下边二十公分长的托架,十分认真地说:“你看这灯伸出多老远,这要是赶明儿两口子吵嘴打架,一不小心就砸坏了。”

  “砸坏?”鲍金东要笑不笑地斜了她一眼,“打架的时候不能小心点儿?干啥得往灯上砸!”

  营业员是个年轻的姑娘,听了这话,简直要凌乱了,即将结婚的小两口来选床,不都是甜甜蜜蜜的吗?这怎么婚都还没结呢,就盘算着两口子打架的事情了?

  营业员张张嘴,笑笑,竟然没找到话说。

  “走吧,咱再别处看看。”鲍金东顺手一揽姚三三,拥着她离开。她会这样打趣说笑,肯定是她没看中呗,不买也罢。果然,走出不远,姚三三自己嘀咕了一句:

  “那床颜色我不喜欢,太亮了。”

  “嗯,是亮了,颜色还是要稳重大方的好。”

  那就继续选呗,结婚的事儿,人这一辈子就一回,媳妇绝对如意,房子也如意,鲍金东怎么也得买一张如意的床啊。转遍了沂城,终于选中了一张床,够大,颜色也够大气,再跑去买相配的床品,俩人的衣裳都已经在省城买好了,想一想,需用的东西基本都齐了吧。

  俩人天色将黑才回到家中,真有些累了。吃了晚饭,姚连发又说,三三喜期眼看到了,是不是应该去跟她爷奶说一声?

  “跟她说什么?小改出门子她就没来,壮壮跟圆圆送米子,她不是都没来?”张洪菊说话带着气,“咱哪点对不住他们了?她眼里就没有咱这一家子,跟她说什么?”

  “你看看你,好歹都是自家人,咱不去说一声,要短理的。”姚连发小声说。

  “我不管,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张洪菊呲吧他,“这些年你还没够?”

  “我妈那人我也知道,我也气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再说我爸也还在呢,来不来是他们的事儿,说不说是咱的事儿。三三结婚,金东往后就正经是咱姚家的长子了,那边是长辈,还是说一声的好。”

  “她有个长辈的样子?算了,我赖管你家这些破事!”张洪菊不依地发牢骚,自顾自收拾碗筷,不管了。

  这几年但凡需要跟老家打交道,便只有姚连发去,每年除了八月十五c大年节送礼,老家有什么动静,姚连发偶尔也会去看看两个老的,至于姚老奶怎么看待他们一家,已经没人去关心在意了。

  姚连发去说过了,第二天晚上,二叔和姚老爷子来坐了坐,问有什么活儿要帮忙干的,旁的人,包括三婶她们,便都没来。

  姚三三不知道旁人结婚是什么感觉,她自己的总结就是:结婚是个体力活!

  婚期一定下来,之前就各种准备,各种忙碌,三月初八亲戚们来添箱,村民邻居,加上好多跟他们有生意往来的人也都来添箱了,说话说的嘴发干,笑脸笑得脸发酸。

  累人。

  头天晚上,一直忙到十几点钟,添箱的客人都走了以后,姚三三还以为,终于能歇歇了,谁知道姚连发一惊一乍地想起来,忙忘了,还没上喜坟呢!

  “这深更半夜的,上的什么坟!反正金东到咱家来的,等婚后三天,一起上算了。”张洪菊说。

  “那怎么一样?今天上喜坟,是报备祖宗,咱三三要出门子了。婚后三天再上坟,是咱金东上坟祭拜老祖宗,那不一样。”

  “就你事儿多!”

  “行啦爸妈,你俩可别争,咱去就是了。”姚三三赶紧说。这几年姚连发越来越安生,张洪菊脾气倒是见长了。

  好吧,这是风俗。黑咕隆咚的夜色,陆竞波打着手电陪同,姚三三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姚连发去上坟,上完了喜坟,深一脚浅一脚回来,可以休息了吧?

  结果,姚三三被张洪菊支使着,洗澡,洗头,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擀长生面。长生面是当地一个婚俗,新媳妇出嫁头天晚上亲手擀好又长又宽的面条,红纸裹上,结婚那天加上青葱c鸡蛋,下水略煮,做成两碗面条,其实根本就没煮熟,生的。

  龙凤碗,红木筷,新郎新娘对坐吃面,讨一个“长生白头”的吉利,并且也寓意着“早生贵子”。

  姚三三虽说不常做饭,但厨艺上还说得过去的,手脚麻利擀好了面条,那边张洪菊又喊她去“装箱子”,新房里的家具,不能有空着的,都要装上双数的馃子。

  新房在姚家新盖的宅子,离得也就百十米左右,姚三三跟着张洪菊去时,夜色中大门虚掩着,新房亮着灯,传出来一阵格格格的笑声。

  鲍金东蹲在沙发前,正在给雷雷洗脚,一边逗他痒痒,一边交代他:

  “你小子,夜里可不许尿床啊,你要是让我跟你三婶明晚睡尿窝子,看我不揍你屁股。”

  姚三三偷偷一笑,跟着张洪菊进去,鲍金东一见赶忙过来,接过张洪菊拎的袋子。

  “装箱子。”张洪菊笑着解释,“雷雷今晚滚床,你能搂好他?夜里别会找他妈。”

  “没事儿,大宝宝了。”鲍金东说,“他跟我熟悉。就是这小子兴奋,这老晚也不肯睡。”

  张洪菊便去拿了粿子往橱子柜子里放,鲍金东看着明显困了的姚三三,笑。

  明天就结婚了呢,他很想过去抱抱她,亲亲她,可不行啊,张洪菊在,那边还有雷雷睁大俩眼睛看着呢!

  悄悄的,鲍金东伸手拉拉她的手指,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装好了箱子再回来,姚连发叫住三三,递给她一个红色手绢包。

  “给你的压腰礼。”

  新娘身份金贵,身上要有钱或者金银首饰压腰的,这一两年,鲍金东闲来无事,也给她买了一些贵重饰品,前阵子婚期定下来,俩人去省城买结婚衣裳,一口气又买了不少金首饰,单是那一对金手镯,就沉甸甸的惊人。姚三三也不阻拦他买,这东西保值,有钱就买些子也无妨呗。

  其实姚三三并没怎么戴过金银饰品,经常带着的,就只有鲍金东最早给她买的那个戒指。黄金这东西,她这个年龄并不合适戴,鲍金东买来,无非就是给她留作“压腰”的。压腰礼,是新媳妇正大光明的私房钱。

  姚三三如今自然不需要攒私房钱,可她却很享受这份体贴。

  实话说,姚三三没想到爸妈会给她准备压腰礼,一方面她是在家招赘的,又不是嫁出去,另一方面,姚连发哪来什么钱啊!姚家的钱,不论多少,还不都在她手里攥着吗?即便说好分红了,大姐二姐也都没来拿钱,只说不急用钱,钱还能生钱来着,放着继续投资生产。

  “我跟你爸,钱不多,就是你们给的工资,拿一半出来给你压腰,新媳妇,该有这样。”

  那一刻,姚三三心里百感交集,小时候在冷漠忽视中都已经习惯了,她如今大了,不再需要爸妈的尽心呵护,而他们却又一天天改变着。

  即便这关爱来的太迟,姚三三也算是感受到了。

  她笑笑,伸手接过那红色手绢包,便装在身上,跟姚连发和张洪菊说道:“装牢靠了,放心了吧?”

  现在,她可以去睡一会儿了吧?没睡多久,天色才黎明呢,姚三三酥睡中被人叫醒,该起来准备了,门外接她去埝城化妆的车都来到了。姚三三几乎是被小四硬从床上拉起来的,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反正到了地方都要仔细弄,迷迷糊糊上了车,在化妆椅上坐了快两个小时,洗脸,护肤,盘头,修眉,化妆

  这是她的脸吗?根本就是块画板好不好!姚三三之前就没化过妆,俗话说十七八,无丑女,她没必要化妆来遮盖自己天然青春的美。如今坐在这儿,才知道化妆也不是个轻松事情。

  大约在她打了个盹之后,终于得以离开化妆椅,上车回家。

  姚三三和小四住的屋里,早已经满屋子人了,姚小疼抱着壮壮,姚小改抱着圆圆,刚跟金成订亲的鲍小双正站在桌边,望着她恬静地笑,她今天是被特意叫来做伴娘的。

  “吃点东西”新媳妇出门子照例要吃的荷包蛋。没睡足,感觉也没胃口,姚三三勉强吃了两个,喝了几口水,便又有人赶紧交代她:

  “少喝水,今天你是新媳妇,上厕所不方便的。”

  好吧好吧,少喝水。

  姚三三放下碗,便有人过来,拿小毛巾小心给她擦了擦嘴角,免得弄乱了口红。

  这时候一个人匆匆从外头进来,叫她:“三姐”

  姚三三一看,这不是红霞吗?姚红霞站在那儿,望着姚三三,又看了看姚小疼她们,脸上带着一丝忐忑。姚三三心里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几分,估计是三婶不让她来,而红霞自己非得来了。

  壮壮满月送米子的时候,三婶一副跟他们家巴结和好的态度,结果是看中了金成,拉着姚三三帮红霞做媒,如今媒没做,张洪菊反倒当了金成和鲍小双的媒人,本来是人家两个自由恋爱,放到三婶眼里,就变了味儿了。

  好嘛,她托姚三三给红霞做媒,媒没做成,张洪菊反倒给金成和鲍小双做了媒人,这不是成心打她的脸吗?三婶如今觉着,她的面子,她的好胜心,都严重受挫了。

  “那个鲍小双,干豆角一样,论人物论个头,哪一点比咱家红霞强?还是他一家姓鲍的,叔叔辈跟侄女子抱(鲍)一块去了,真不怕丢人丢到老祖坟去。”

  三婶在家里,就是这么呱啦谩骂的。

  托姚三三做媒这件事,红霞多少知道的,她毕竟年纪小,看着鲍金成也十分不错,便没阻拦她妈,结果人家鲍金成有相好的姑娘了,那就算了呗,根本就不产生旁的影响。

  然而三婶却偏偏把这事上纲上线,一遍遍在家里唠叨生气,甚至怪罪到姚三三一家,反倒让红霞烦躁厌恶起来。不成就不成,她这样子反复唠叨,让自家闺女心里什么感受?

  “三姐,我昨晚上不舒服,今早才来”姚红霞忐忑地说。她虽然年纪小不太懂事,却也明白这个三堂姐对她不孬,姚三三结婚她要是都没来说句话,真是自己都觉着过分了。

  “红霞,你来啦?”姚三三笑盈盈地拉住红霞,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似的,三婶是三婶,红霞是红霞,红霞其实也是个可怜虫。姚三三笑着说:“你来了,正好今天给我当伴娘。”

  “嗯!”姚红霞那张小脸一下子欣喜起来,连连点头,旁边小四c鲍小双,还有另外几个亲戚家的女孩,都是来做送亲伴娘的,便笑嘻嘻过来拉她,站一伙儿去了。

  “外边催妆鞭炮响了,你赶紧换衣服。”姚小疼催促。

  好吧好吧,赶紧换衣服。众人怕弄坏了她精致的妆容和盘发,七手八脚帮她把新娘衣裳换了。白色婚纱唯美好看,可农村毕竟是农村,九十年代的农村,穿白色婚纱恐怕不能被老头老太太们接受的,姚三三的婚礼服是一袭大红色裙装,时尚洋气,很衬她的人。

  婚礼服换好,外头鞭炮响过,三姑娘她终于可以出门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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