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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0 姐妹相认,阎王动情

  《宦妻,本座跪了》最新章节

  当畏惧到了顶点,激起的是殊死一搏的杀意,他们在戴伟刚倒地的一瞬,便面目狰狞,嘶喊杀伐,举着钢刀向他冲了过去——他们谁也不信亲眼所见,他们宁愿相信这戚无邪是妖魔幻身,是一幅掠影,是一场噩梦。

  待及砍刀劈下,要么魂飞魄散,要么血肉俱碎。

  戚无邪鼻下冷哼,他信步上前,指下是捏碎喉咙骨的喀喀声。

  有人劈刀上前,刀锋擦过他的袍袖,连一根线丝都未有斩断,脑袋一歪,眼中场景突变,已叫他扭断了脖子;有人左扑右扯,明明算计好了距离,却为何红衣一闪,没了他的踪迹,只有脑后攀上死神之手,装得了个脑浆四溅

  有人举着棍子迎头敲下,却被他攥在手里,纹丝不动,没有肘部向下的缓冲之力,棍子就已被卸去了十分的力道,手指一松,棍子往回一弹,又是一声头盖骨碎裂之声,小命休矣。

  很少有人见戚无邪亲自动手,从前即便是有,也只是嗜血心潮,将人命拿来把玩消遣的,此番杀意凌空,横尸遍地,实在是有人太过逼他,既送他阎王之名,他会欣然受之,定不负众望

  一出剿杀前朝余孽的血腥戏码,一场百来人还干不过一个人的荒唐围杀,血流成河,尸横当场,没有刀锋寒光,只有一下一下脖子拗断的骨裂之声。

  这声飘散的很远,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更能激起众人寒颤心惊的惧意。

  易名扬原先是在楼船舱里,听闻一声爆炸之声,快步蹿了出来,他当即命令堂下帮手下河救人。盐帮的舵手虽然粗使,肚中毫无墨水,只会扛盐划桨,但真当了这个时候,熟识水性的他们,变成了平日里家财万贯,颐指气使的盐商老爷们的救命恩人。

  扑通扑通跳进水里,连拖带拽,将有气的全给救了上船。

  盐商们从水里被捞了起来,他们挂着湿哒哒的衣袍,狼狈的缩在了船舱甲板之上,死死盯着岸上的鲜血满地的修罗场,口齿寒颤,面色铁青。

  易名扬也一改往日科插打诨的痞样,他站着高高的头桅座上,单手圈着桅杆,有条不紊的指挥者帮众救人灭火,将留存的船只开进码头,护送盐商官员们现行上岸。

  “怎么样,河里还有没有人?”

  他不管岸上厮杀如何,更无力插手朝廷之事,却不能叫盐帮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他一心只想着救上无辜牵连的人,护住盐帮最后的名声。

  “少帮主,那边,那边还有人!”

  易名扬闻声望去,河面上飘着一根浮木,上紧攥着一双苍白的手,手腕纤细,倒想是个女人,他急忙道:“下船,救人!”

  姜檀心留着一丝清醒,直至让人救上了船,小五小手圈着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胸口,直到安全上岸,他的手骨僵硬,外人只得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摆开,才能把人从姜檀心怀里扯出来。

  小五昏厥,但他记得方才直至最后一刻,师姐撬起木箱铁钉,将船底砸出逃生洞的场景;也记得徐晋介扯着师姐的脚,喊着“要死一起死”的狰狞表情;他更不会忘记师姐温柔且坚定的在他耳边道:

  “小五,抓紧,千万别放手,我们一起活下去!”

  姜檀心咳出一口水,舒畅了气道,喘了几口气,即便是空气里充斥着火油味,血腥臭,她都觉得沁如心脾,舒延生命。

  易名扬认出了人,他迅速扶着她站起了身:“姜老板,你怎么受伤了?”他从后头看见了她后背沾染的血污,有些吃惊问道。

  摆了摆手,姜檀心扶上了一边的船杆:那徐晋介拼死相搏,她只在最后一刻才挣脱了他,抱着小五从舱底凿出洞逃出生天,火浪袭来,即便是水底,也收到了灼热的冲击,她的后背一直火辣辣的疼,想来是收了一些皮肉之伤。

  她回首道:“麻烦少帮主替我照顾这位小兄弟,他是我的弟弟,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报此恩”

  易名扬皱了眉,看得出,眼前之人心绪不宁,焦虑万分,他坦然应下:“盐帮的错,救人实属应当,不必放在心上”

  姜檀心看着小五叫帮众抬了进去,遂即转了头,把视线凝在了岸上——那块由着鲜血冲刷的泥地,还有浴血成魔的那一袭殷红。

  他

  有一种思念是沙漏点滴,是纤云流水,是她灼热吃痛的后背染上了一层绮丽的浮光,重见生机的第一眼,她见到了久违的身影,那抹红比四溢的鲜血更扎眼。

  相思早在尚未离别之时就已经开始,她曾为自己的心上了一道禁锢的枷锁,不堪重负,可如今,一条情丝一心灵犀,他在岸上彼端血手腥风,她在船上此端满目峥嵘!

  枷锁已裂,她已跨过了心中的那条沟壑,从此,天堑变通途

  “哗”

  一只手从水岸中伸出,扣在了船板边沿,姜檀心迅速低头看去,见夷则从水里探头看出,黑色的发丝凌乱,沾着水,贴在了他苍白的面颊上,咬了咬牙,他已体力不支,手一撑,从水里翻身上了船。

  姜檀心唬了一跳,忙上前扶他:“夷则?对了,火台上的那个小五是假,你有没有受伤?”

  摇了摇头,夷则将视线投向岸上的戚无邪,只恨他一翻折腾,精疲力竭,无法上岸帮忙,看着主上亲手捏碎一帮虾兵虾将,他也觉得是对戚无邪的一种侮辱!

  “我知道,都让那个小丫头片子摆了一道,我方才在水下抓住了她,不想被她溜走了,必须赶紧找到她,否则她必要害人”

  姜檀心听得云里雾里,按住了他的手臂道:“什么小丫头?”

  “当日帮我卜算的算了,暂时不说这些,主上方才吃了那个小丫头一枚骨钉针,我得上岸去!”

  “小丫头是不是她?”姜檀心眼风一扫,清楚的望见了岸边北端角落那个浑身滴着水的女娃娃,她站在马渊献的身边,冷冷的看着戚无邪一手制造出来的修罗地狱。

  夷则咬牙切齿:“是就她,她和马渊献是一伙的!”

  言罢,纵身便要重新跳下船,游去岸边帮戚无邪的忙,谁料姜檀心一把抓住了他:“夷则,你等一等,你看督公有些奇怪”

  夷则愣怔一下,暂且冷静了下来,莫不是主上另有安排?

  姜檀心秀眉紧蹙,她冷冷的看着那岸上的石头c树干c小土堠的布局脑海中划过一丝熟悉。

  再看戚无邪,虽然手起命绝,杀人就跟捏死蚂蚁一般干脆利落,但还是一手难敌不要命的车轮扑来,毕竟他仍是凡胎,精力有限。而且,他行事决绝,并不喜欢拖泥带水,周旋杀伐于一群兵丁之间,这并不是他的风格。

  千军万马之中必斩纛旗,擒贼擒王,射人射马,冲着马渊献去准是没错的!

  可为何他似乎像是看不见,眼里只剩下了鲜血和杀伐。

  瓷娃娃站在马渊献的身后,背着手面色淡然,她用着残忍的口吻不紧不慢的开口:“马公子用这百来条人命做血煞之局,只为困死他,这个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仇怨?”

  马渊献扶手沉色,冷笑不止:“杀父c毁家,一二天地很,三江四海仇,但我会大方的承认,这些并不是我最恨他的原因。”

  名门贵胄,文武双修,强者生来只为最强,他马渊献是人间正道,他戚无邪是阴间邪魔,自古正邪不两立,除邪本分而已。

  他布下这天罗地网的局,他戚无邪敢来应,便也叫他尝尝耗竭而亡的滋味。

  瓷娃娃扑扇这纤长蜷翘的大眼睛,她似是听见了一句可笑的话,喃喃重复:“杀父毁家”

  “你笑什么?”

  “没什么”

  瓷娃娃俏皮一笑,轻托下颔继续观赏她为戚无邪摆下的戏——

  打入穴位的骨针配上这奇门遁甲中的血煞缚尸阵法,戚无邪凭他身手再好,不杀光这阵里的一百九十九个兵丁,他就永远看不见站在生门的她和马渊献。

  “呵,你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马渊献为自己捡到这么个宝贝,由心雀跃,他看着戚无邪越来越深蹙的眉头,看着他绝代姿容上溅起腥臭的血污,他真得连血都要燃烧至沸腾。

  瓷娃娃清冷目光流转,她娇声一笑,孩童的天真为狰狞恶毒镀上了一层无辜无罪,她无害纯真的笑容绽然,并没有一个人会将这百人血债算在了她的头上。

  “银子?我不差银子,我不要,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只等戚无邪死了,问你借一样东西”

  马渊献眉梢轻扬,往日挥斥方遒,金戈铁马后的凯旋,也不及今日一方小天地的胜利,让他来得心血如潮,欢心惬怀,他哈哈大笑三声,眸色深深:

  “小丫头古灵精怪,你会通天降神的巫觋之术,还需问我借什么?”

  瓷娃娃嘴角一抿,憨态可人,她轻悠悠的开口:“现在,不告诉你”

  马渊献呵呵一笑,并不心生疑怪,他的眼中只有戚无邪,冰凉的瞳孔泛着跃跃欲试的精光,他手一摊,命令呢道:

  “来人!取我弓箭!”

  心系攀连之线被血染得殷红,一直扎根在姜檀心的心底,他举手杀伐,她心尖颤栗,一举一动,心弦相应,淮河的距离已成浮云,她几乎和他并肩对敌,痛着他的痛,狠着他的狠。

  她仿佛置身修罗战场,四顾茫茫,看不见一树一木,目染血色,一片通红。

  末了,脑子里纷乱的记忆如刀,以刺戾的方式刮开了弥眼的猩红之光。

  犹记得小时候在广金园后院,三师兄总腆着脸,默默蹲在地上,在一方不足一丈的泥地里,用小石头小沙土,堆里一堆一堆形状奇怪的东西,一堆就是一天,每一次,他会洋溢着兴奋的眸光,拉着她的手,叫小师妹一起欣赏杰作。

  他点着地上的蚂蚁哈哈大笑:“小师妹,你看这些小蚂蚁,他们永远出不去只有最后一只死了,他们才能看见出口,你快来取一个霸气一点的名字降魔阵?缚困阵?有了有了!你听这个怎么样”

  往事散去,姜檀心眸色渐渐清明,她喃喃启唇:“血煞困尸阵”

  夷则闻言,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去,他见姜檀心面色苍白,指尖发颤,不由问道:“什么?”

  姜檀心自己且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她唇翕动得飞快,简直入了魔一般:“困尸阵困尸阵血煞困尸阵生门在北!”

  “快!夷则,去问易名扬借一副弓箭来!快!”

  扭身,她双手攥上了夷则的手腕,目色沉淀了仓惶,只有破釜沉舟后的峥嵘。

  弓是弓力强劲的黑漆虎贲弓,箭是能远射且穿革破甲的锐镞箭——盐帮走船习惯在船上放置强劲的弓箭,虽现在太平世道,不会有河盗劫船,但这毕竟是祖宗的留下的习惯,渐渐的,箭摆设多余用途。

  一脚踏上船尾的桅杆处,她单手挽弓,气沉胸腹,前手如推泰山,后手如握虎尾,一拳主定,前后直正,慢开弓,紧放箭,猛地吸了一口气,挽出一轮满月,瞄准了正北方马渊献所在之处!

  松手放弦,锐镞如离弦嚆矢,破风而去!

  与此同时,马渊献正挽弓搭箭,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他一步一步走进了阵法之内,站定在戚无邪的跟前,他一直自诩正道君子,君子除贼,自然不屑躲于人后,他要戚无邪在死前清楚的记得他的脸。

  是他,是他马渊献胜了他戚无邪!

  一阵血泊飙起,渐红了戚无邪的眼眸,手下一声碎骨,面前之人应声倒地,他冷冷的看着马渊献出现在自己的跟前,笑意张扬,箭镞寒光——

  倏得,一阵破风之声擦脸而过,他的殷红袖袍被疾风吹皱,勒除了手骨的线条,只见血一点一点落在地上,从急促渐渐缓慢

  地上一滩血花四溅,没有等它干竭,不远处淅沥沥的血便向下雨一眼,砸在了地上,它来自马渊献,一份不可思议的馈赠。

  马渊献面色廖白,他颤抖着手摸上右眼上的那支箭镞,箭羽被血染得殷红,痛楚撕扯着他的神经,可再痛,也没有那份挫败之感,让他感到那毁天灭地的奔溃!

  手握上了箭杆,从喉头爆出一声怒吼,他猛得一扯,连着眼珠子一起将箭拔了出来。浑身痛得痉挛,他大口喷了鲜血。

  逢此变故,戚无邪扭身回望,他目光越过这修罗地狱,一瞬间便寻到了她的

  没有尘世纷扰,忘却血色杀戮,那一刻天地之间,只剩一生一世一双人。

  血煞困尸阵已破,瓷娃娃脸色苍白,她攥着手腕,尖声得叫了起来,那尖锐的声音刮着耳膜,挠在所有人的心口。

  她杏眸圆睁,满目的不甘忿恨,她嘴唇翕动,浑身颤抖,指尖渐渐抬起——她竭力的念着塔布的咒祝,她是通神御鬼的南正重司,却没有人再信先秦巫蛊魇魅之术,她设计杀人,天意不帮,那她便逆天杀神,叫世俗睁大了眼睛瞧一瞧!

  塔布,亦称禁忌性巫术,自古一脉传承,世人只知有堪舆c巫医c占卜c厌胜之术,却不知还以秘传的塔布,它以血肉为媒,巫蛊为引,操纵皮囊精神,让受咒之人自戕残体。

  风走砂石,血气弥漫,她越念越快,身体也不住的颤抖,嘴角一丝一丝溢出鲜红的血液,但她的笑意愈加狂盛。

  马渊献已失了一只眼,此刻他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不受控制的想要扼死自己。

  戚无邪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指尖,似乎下一刻便要不由控制的凌空抬起。

  瓷娃娃满口鲜血,却咯咯笑了起来,她的局,她的阵,她的仇人一个都别想跑!

  正值此刻,一道白影掠来,站在了瓷娃娃身前,他扬手就是一巴掌,将小小的女娃娃打翻在地。

  “胡闹!”

  来人一身书生打扮,衣袍不染纤尘,他面若冠玉,十分清秀,只是此刻他眉头紧蹙,扬起的手还僵在空气中,犹豫着要不要反手再来一巴掌,他气得发抖,目色沉痛难当。

  瓷娃娃捂着脸,睁着迷茫的眼睛,待见到来人后,扑扇出晶莹的泪水,一改方才狠绝,她已然回归这个年纪该有的依赖,哑着声音她懦懦的喊了一声:

  “师傅”

  “疯了么?你虽有灵骨却仍是凡胎,所学所会皆由我所教,你若要寻死,且不问问我的意思?”

  瓷娃娃像一个无措的孩子,扑身上前抱住了书生的下袍,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哽咽而出:“我还是杀不了他们杀不了他们”

  书生抬手,摸上她的发顶,鼻下一阵叹息。他转过了身,看了看这尸横遍野的码头,那疼至昏厥的马渊献,最后,他把视线落在了面色廖白,满手鲜血的戚无邪身上。

  他淡淡开口:“督公,小生郝无能,这是小生的徒儿,她叫姜禅意,姜彻之女,姜檀心的嫡亲妹妹”

  戚无邪心下一惊,瞳孔紧缩,窒息的漆黑一缕缕翻腾而出,他抿了抿苍白的唇,渴望一滴鲜血为其润色,勾画一如既往的妖冶魅惑,此刻的浴血修罗,并非他心之所喜。

  翕动两下,口中的话便要脱口而出,谁料却叫那郝无能一句话顶了回去。

  他道:“姜彻后人为何要杀马渊献,不言而喻,可为何也要置你于死地,你可明白其中真章?”

  指尖一颤,戚无邪眸色变化,漆黑变为深褐之色,像是一股无名怒火燃透了寂寂得黑。

  “主上!”

  他身后传来了夷则的喊声,不用扭身,便已知夷则同姜檀心一起上了岸,他的背脊挺立,身姿颀长,红袍之上皆是血腥臭气,他一点儿也不想这样见她。

  是,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姜檀心站在戚无邪的身后,她分明从方才的那一瞬目光中感受到了他的惊讶c他的欣喜,一眼万年,相思一炬。

  她心如鼓槌,颤栗在心间,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垂手如明玉,她看不见他手里的血腥,闻不到他周身的杀意,她等着他牵过自己纹缕交错的手掌,滋润她自以为枯槁的畸恋。

  可惜,那一袭背影,还是从前的他,孤冷凉薄,寡情无双。

  “师妹”

  有人出声唤了她,迫使她挪开了渐渐干涩的眼眸,她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唇不由自主的开合,轻声吐出:“三师哥?”

  她已有些忘了他的样貌,只有那一双沉淀世俗的温柔眸子,带给她几分熟悉之感。

  三师哥云游四海,极少回广金园探望,即便是偶尔回来,搁下礼物第二日便走了,那时她还在马府为奴为婢,几乎次次与他错过。

  郝无能温笑着点了点头:“师傅大寿,是我迟了,这是我的徒弟,还得叫你一声师叔呢,我知道你心里有千万疑问,这些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至于马渊献,他以拘捕叛逆之名卷起一场风波,如今风波已平,再杀他师出无名,也无法向朝廷交代”

  姜檀心扫一眼地上的马渊献,之后扭头,看向了紧紧拽着师兄衣角的小姑娘,魇魔消褪,到了郝无能的身边,她只是一个懂撒娇会依赖的女娃娃。

  瓷娃娃也看着她,泪水流淌,嘴唇扁下,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姜檀心的跟前,无声一笑,她拥住了她,将脸贴在她的胸口,让四溢的泪水洇在衣襟之上,她柔声细语,稚嫩轻声唤道:

  “姐姐我卜错了,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姜檀心犹如点击,浑身一震,她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胸前那梳着两个发鬏的小脑袋,转而抬眸看向了郝无能,薄唇翕动,吐不出一个字。

  郝无能鼻下叹息,他点点头道:“她是姜禅意,一次云游我在百越部寻到了她,之后她一直跟着我,此番回京,也是将她带回给你,也算是完成了你对我多年寻母寻妹的嘱托”

  指尖颤抖,姜檀心抬起手,抚上了她的发顶,湿哒哒的还沾着水,触手生凉。

  她的心像是被手撕扯,痛苦难当,这里一切的血色漫天将她的眼睛遮蔽,她看不见妹妹在哪,她的眼中只有鲜红,一片鲜红。

  “禅意为什么?”

  “姐姐难道不知道么!我以为你知道,你既然杀得了马嵩,为何不杀戚无邪!”

  戚无邪眸色刻骨森寒,他不自觉拢起了手指,尖锐的指甲划过掌纹线,将指甲缝隙里的血污扣在了手心里,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说服自己给拳头紧握一个理由!

  幸好,姜檀心已经听不见了,她身后的血染透了衣袍,腿脚无力,心力憔悴,像是被抽走一瞬间的力气,厥倒在地

  夷则心下惊讶,霍然上前想要去扶,却没料到一袭殷红挡在了他的身前,戚无邪单手一扣,揽上了姜檀心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后,便头也不回的向码头之外走去。

  戚无邪背影孤傲,袖袍逆风张狂,他的喜怒无人可猜,他的心更是没人能懂,可偏偏在此刻,他自己却把自己看了个通透。

  他的情愫是悬崖边的土,只因为忍不住前进的脚步,故而崩塌,碾碎为尘。

  姜檀心足足昏迷了整三天,她新伤旧伤,内伤外伤,何止一个惨字了得,行宫里拘禁的大夫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们日夜在她的病榻前转悠,其间且也有乌龙之事的发生。

  戚无邪负手站在门外,听着屋里尽是姜檀心干呕之声,还有大夫温切的关怀言语:“没关系没关系,这是一定要经历的,吐出来对身子好”

  门外某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到那大夫满脸笑盈盈的推门而出,见着他就捧手作揖,迭声到:“恭喜督公贺喜督公!”

  他还等着戚无邪关切的问下一句:“本座何喜之有啊”他好继续作答,可左等右盼都不见他反应,抬眸一瞧险些没吓尿了,这c这督公的脸怎么那么黑啊!

  “我c我”大夫咽着口里的唾沫,心虚的后退,他摸着身后可依靠的东西,直至退无可退才顶着头皮道:

  “屋里的姑娘,吃了我独家秘方,已经c已经把胃里头积压的水吐出来,想必明日便可醒来,我是来跟督公报喜的”

  戚无邪冷笑一声,胸口一团愠火转瞬即逝,嘴角不由自主的牵起,但面上还是喜怒不变的淡薄样。

  甚是无谓的哦了一声,便打发大夫下去了。

  戚无邪并没有进去,也没有坐在她的床榻,探额凝视,绞帕照顾,更没有汤羹相喂,温语柔柔,他有别的事情要做,首先便是端了这一锅淮州贪渎的大小蠹虫。

  算是为君分忧,算是为国除害,最根由的原因,怕是因为他不舒服——有个人为了操持这帮子蛇鼠蝇狗,已经伤成了这副德行,欠下的债,总归是要统统还回来的!

  他轻声道:“太簇,夷则”

  瞬间,两人便闪身进了跨院,太簇坦然的捧手,恭敬垂立,倒是夷则有些不太自然,他的余光扫向紧闭的房门,捧拳之时,头也垂得十分低。

  “今天还有人登门么?”戚无邪不紧不慢的问道。

  太簇这几日打点行宫一应事务,比夷则要熟稔的多,他躬身道:“自从戴伟刚徐晋介死后,淮州百官安分了很多,虽然对外宣称是前朝余孽造得杀戮,可毕竟那日到场的官员不少,口口相传,胆战心惊”

  太簇这话不假,淮洲码头那场戏,又是十船爆炸,又是岸口屠杀,戴伟刚就那么死在了戚无邪的手指下,那是不少人睁着眼睛看见的!一任巡抚就这么死了,却没有一个人想到去追求戚无邪杀人之罪。

  他们只是胆寒腿抖,深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行宫本来登门之客络绎不绝,即便戚无邪无暇接见,或是有言在先,仍是送来各色风味吃食,金银贿赂,更有甚者连淮河名妓也给送了来。

  可码头一屠之后,半个人影也没有了,他们只顾着在家里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老婆孩子热炕头,把这辈子未了的心愿全给了,数着指头过日子,再看见第二天的日头,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

  戚无邪闻言冷笑一声:“照着账簿,涉案人员全部缉拿,就关在行宫后院,本座的眼皮子底下,有几个抓几个”

  太簇心下有些疑问,不过还是捧了捧手道了声:“是,属下遵命”

  他见主上有留下夷则的意思,便先行告退了,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的鼻梁,心中盘算:抓人是小菜一碟,不过是一些弱不禁风的瘦老头,只是那账本虽说是证物,可并不是官员亲手画的押,完全可以说是伪造诬陷的,且法不责众,这么一堆人,如何彻查?

  执行命令是暗卫的第一要领,他虽心里有疑,却也无条件相信着戚无邪,快步走出跨院,调集人手,抄起锁链枷子,朝着各大小衙门而去。

  太簇走后,夷则一直没有抬头,他迎不上戚无邪的目光,虽然那只是他心中的隐忍,但多年的忠主之心,还是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戚无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凉薄的口吻中难得有一丝温意:“你尽力了,本座知晓,到了淮州这么些时日,还未曾回家?门外备下了本座的礼,放你的假,走吧”

  有些受宠若惊的抬眸,夷则哽了一声:“主上”

  摆了摆手,戚无邪掸了掸袖袍上的褶皱,理得十分认真,他半阖着眼,深意不辨:“你是暗卫,但本座的谢意,你也大可受着,只此一次,并无后例”

  他垂下袖口,勾起那抹一如往常的邪魅笑意,因为以后,由他护着她,再不假他人之手。

  官员最害怕的日子到来了,他们正跪在佛堂里磕着头,下一刻抓捕的官兵们就冲进了门,脖子上一个枷锁,他们双手刨着地上的土,哭爹喊娘,却还是让人拖进了牢房。

  平日里应酬寒暄的僚佐,此刻再无官阶之分,再无资料之较,他们都是一具怕疼怕死的肉身凡胎,在阎王手里颤颤发抖。

  关押了一日后,有个十分诡异但听起来不错的消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戚无邪的账本遭窃了,偷了之后直接撕了粉碎,丢在了后墙根,戚无邪正怒火冲天叫人一张张拼上去呢。

  谁?是谁?太有胆量,太他娘有魄力有智谋了!

  这造福全淮州官员的事究竟是谁干的?

  他们不拜菩萨了,统统开始跪拜那位不知姓名的英雄豪杰,他能混入行宫已属武功卓荦,有能在戚无邪的眼皮子底下偷走账本,简直堪为神人,末了还能如此豪气的撕成了碎片,除捶胸顿足的敬佩,已无太大的言语了。

  戚无邪再猖狂再狠辣,他终究是圣上下派的上差,为了查案认据而来,那本来就不算是铁证的账本,如今也叫人撕了干净,现在证物皆无,那么多人关押着,用不着几日,他恐怕也不得不放人了。

  大家伙松了一口气,开始抖脚唠嗑,捧手寒暄,排起了官位资历,赔起了谄媚笑颜。

  直至盐道衙门盐运使让暗卫单独叫去了,大伙的心才重新提了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位老兄回来了,他额头尽是冷汗,了眸色霍然,欣喜之色难以言表,一看就是混好了的说,忙追问:

  “如何如何?”

  他哈哈一笑:“莫慌莫慌,督公找我说了一通话,凭着我多年在官场上混迹,人话鬼话,但凡话里有话的,我一准儿能号准他的脉!”

  “少废话,赶紧说重要的,督公到底啥子意思?”

  “嘿嘿,此番证物已毁,督公只好回京复命,他说那账本是前朝余孽嫁祸,更是弄出一场码头血案,杀了戴抚台和徐知县。”

  众人一听大舒一口气,原来督公也有无可奈何之举啊,他们抚这胸口,暗自定下了心,却不料那盐道使又开口了:

  “不过嘛,你们想,东厂从来不是一个清水衙门,督公注重排场,那些靡费奢华,哪样不需要本钱?他的金银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俗话又说了,京官不外放,穷到能卖坑,好不容易下一趟淮州,不收点炭敬冰敬,这像话么?”

  大伙恍然,皆是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时伸手要银子了,这太好办了,能花钱搞定的事绝对是最方便岁靠谱的!谁说阎王不是人间禄,还不为金银所累?

  “好了,话已经带到,督公说了,大伙的官儿若是买得,那当时出了多少银子,这回儿还给多少,门外交了钱,这里便可以放人了,我已通知家人送钱过来,你们抓紧呀”

  这话一出,牢房顿时沸腾了,他们争先恐要的要求役差往外头传话,不过一天,行宫外临时搭建的篷子前门庭若市,车马喧嚣。

  太簇像一尊吃油的石狮子,端坐在碰下,他面前一张长条桌案,上有一本空白账册,来交钱的写上官位姓名,写足了银两,还要求当场按上指纹印。

  不过戚无邪很讲信誉,钱一到,名一签,人马上就放,根本就是一锤子的买卖,只不过一个晌午,牢房里的官儿便全部释放完了。

  跨院中,戚无邪依身躺在藤竹摇椅上,他的额上由蔓藤架遮起了一片银两,阳光透过攀藤叶子洒下斑驳的浮影,光点影子,浮跃在他阖起的眼皮之上。

  手里端着一盏清茶,此番唯有加一勺糖,他只暖茶在手,并未饮用一口,感受着江南闲适的惬怀,浅眠与花香叶影间。

  太簇手捧两本账簿,他从月门而进,见戚无邪小憩,便站在远处,不敢出声相扰。

  直至日头西沉,天际泛起了红霞,戚无邪才悠悠转醒,略有迷离的瞳孔只一瞬便染上了凉薄之意,他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方风轻云淡道:“办成了?”

  腿脚有些麻,太簇僵硬一步,恭敬的递上了账本,回道:“是,办成了,与当日那本账目上书几乎相同,除了有几个舍不得金银,又心思狡诈的县令,以为原先的账簿已经销毁,便没人知道他当时买缺花了多少钱,五千两只交了一半。”

  冷笑一声,戚无邪执起账本,浅浅翻了两页,困意不消:“呵,都是按了手泥印地,蠢笨如猪!”

  下了四字批言,戚无邪再没了兴致,他浅浅打了个哈欠,以手支着侧首,眼眸半阖:

  “今天让他们在家吃上最后一顿吧,明天全捉了来,道府以上的押往京城由刑部候审,县令一类的秋后处决,以正典刑。”

  邪魔外道也好,旁门左道也罢,总之戚无邪出手,没有什么为难的事,一个不漏,在劫难逃。

  太簇心下一笑,捧手告了退,下去办事儿去了。

  戚无邪抬起手臂,枕在了脑后,他抬眸望着上头缠绕的藤蔓,眸色寡淡。

  艳红衣袍在阴影之下隐去了张扬的妖魅,它成了暗沉的黑红,只有襟口镶本领缘,还有蟒袍的柿蒂形襕,依旧精工夺目,金线暗绣。

  直到一道人影遮下一片阴影,他才微微挑开眼皮,迎上了她的视线——不需要越过千万之众,尘世喧天纷扰,这一方幽静芳香的藤蔓之下,只有一双人。

  姜檀心在床上躺了三天,药膳食补,悉心照料,她仿佛置身虚幻,将爆炸杀伐,救人巫咒全部揉碎在梦中,除了那一袭红袍刺眼灼心,一切都已经化作了齑粉。

  枕边梦去心也去,醒来梦还心不还,如此寰宇神游,待她醒已不知时过几何,哪尘世又是如何模样?

  站在了戚无邪的跟前,她换上一身女装,除了初见时得婚嫁凤袍,她很少以女装打扮出现在他的面前

  眉如新月,翦羽星眸,她一身水色烟罗绮云裙,身段婀娜,肩骨如削,轻纱由风吹动,带着江南的三分魂韵,飘逸舞动。

  谁也没有说话,一份静谧在花香中悠然四溢,这份寂静并不使人尴尬,反而沉到了土上,泛滥起了醉人之香。

  谁也没有逃避彼此如灼的目光,他们两厢猜测,目色复杂。

  其实,他和她都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薄得就想一层纸,只差一个契机。一个义无反顾c哪怕是横冲直撞,醉眼朦胧的揽之入怀。

  言词干涩,远不如身体来得诚实。

  ------题外话------

  卡在这里是不是很不道德好吧,我坦白说,明天的一章虽然不涉h,但还是让作者写得面红耳赤,心神荡漾的,捂脸。

  戚无邪阴测测的暗爽道:明天要开荤了么

  作者亦是阴测测的暗笑道:没错,还是自己送上来的

  【多谢向往爱情海的评价票cfiascred51630c月光如水011c464879419的票票~还有red5163的钻石,╭(╯3╰)╮反方向c风灵c小色色的花花,还有好似扒光了自己全身的毛的大向日葵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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