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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1章 盲遇

  一个月后,深宵时分,雾霭消散了,星光隐现,虽不似阳光辉煌,也无月光的明澈,却顽强地织网连阵,在墨缎似的天幕上布下纵横的光幕。

  青州城西有一座宅邸,朴素低调,星辉迢迢,照亮了后园中的一草一木,星光笼罩着临湖奇石堆叠的假山,为它平添一抹灵秀之姿,小亭中,两个少年正在对饮,都已眸光似水,微有薄醉。

  “英秀,你这一年倒有大半年呆在青州铁路的工地上,为什么?”秀丽的霜色身影抬起头,低问着,原来她并非少年,而是少女小鱼。

  “为了你”绯袍少年再不回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小鱼,金瞳中满含着思念与眷恋。

  “”小鱼不语,当她大胆提问时仿佛就已猜到了这个答案,此时她也不垂眸,唇畔慢慢漾开笑意,皎洁的面孔真像月光下的睡莲花。

  英秀看得呆了,心跳通通通加剧,耳畔嗡嗡轰鸣,搁在石桌上的手微颤着,真想握住对面小鱼鲜白的手指,却无论如何都不敢造次,一瞬,英秀的面色便涨得绯红。

  “英秀,你真磨叽。”嗔怪的笑语响起,随之英秀的手便被小鱼的双手紧紧握住。

  英秀浑身巨震,不敢置信地垂眸,就见小鱼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片刻后又松开,纤细的手指忙碌着摊开自己的手掌,俯身细察,鱼儿颊边丝丝缕缕的碎发撩在掌心,说不出的痒,那种绮惑的感觉好像点燃的火绳顺着手臂直烧到心里。

  “天呀,英秀,你这手你这手都是伤口才半年”小鱼惊叫,再也说不出话。

  英秀只觉自己粗砺的掌心被鱼儿柔软的手指轻触着,小心翼翼,仿佛他的手是奇珍异宝,随即掌心中便滴落点点泪液,烫得英秀‘啊’地低唤:“鱼儿,在工地巡查,难免会伤到手,没关系。”

  “你是中书舍人,可以不亲临现场,你”小鱼觉得既心疼又悔愧。

  “我若留在东安,便会时时想着你,寝食难安,也会令你难堪。”英秀坦言,呼出口气,心中仍觉沉重,“阿醒说他不愿做个糊涂人,只因并不真爱永明,可我,我深爱你,却也不愿做个糊涂人,更不希望你稀里糊涂就交付一生,那太委屈你了。”

  “英秀”鱼儿唤着再次阖拢双手,“我一岁时就认识你了,我有时虽然天真,但大事上从不含糊,你说你不愿糊涂,我看你这会儿真是糊涂!”

  鱼儿说得好像绕口令,英秀听得心潮澎湃,心跳加速,就在小鱼怪责地欲撒手而去时,英秀头脑一热,倏地跳起身,反手拉着小鱼扯进怀里,又不敢使劲,又舍不得不使劲,难为得英秀额上冒汗,就听小鱼在他耳边轻叹:“说你磨叽,你还真是磨叽。”随即双臂已轻轻环上英秀的腰际。

  英秀耳中嗡地一声,心里激荡着热浪,他再不犹豫,俯身吻上小鱼的秀唇,笨拙地紧压着,一动不动,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鱼儿浑身一颤,放软身段,倚在英秀的胸前,少年清新的体息萦绕而来,伴着他青涩的吻,令人心衿摇荡,小鱼星眸半阖,点点眸光闪出长睫,瞄到英秀挺秀鼻尖儿上的细汗,不禁咧嘴笑了,舌尖悄悄伸出,调皮地舔舐英秀的唇瓣,好像猫儿舔啜牛奶。

  英秀‘嗯’地倒吸口气,终于无师自通地张嘴含住鱼儿的小舌,这才心满意足地吮吸起来,双臂倏地收紧,将鱼儿小心地拢在怀里,边痴迷地深吻边含混地低鸣:“原来亲亲这么好唔”

  鱼儿笑得更欢,心里却没来由地漫过一丝哀痛,英儿自幼丧母,从未有人亲吻过他,另一个伟岸的身影模模糊糊闯入脑海,鱼儿一横心,舌头灵动撩动,将所有的感觉都投注于激情,——爱他就真心真意,不难为爱人,也不难为自己。

  假山上有情人相亲相爱,假山下小虫儿踟蹰孤立,远望星空如海,爱侣却在何方?

  “殿下”喜眉低唤着快步走来,虫儿逡巡四顾,随即就步入假山内的密室。

  “怎么样?那个面具查清了吗?”虫儿的声音异常平稳,喜眉微愣,他已听出那极力压抑的声音中隐含风暴。

  “锦颜坊说是几个北句丽商人曾来定制面具,也不是近期的事情。”

  “什么?北句丽?”虫儿惊叫,转瞬想起那起海难与北句丽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禁攥紧了双拳,——难道,难道小宝一直都在北句丽吗?

  “查到那几个商人了吗?”虫儿追问,随即就抿紧双唇,锦颜坊的规矩是不过问客人底细,果然,喜眉低下了头,“正在追查,还没有结果。”

  虫儿一拳砸在石壁上,虽未动用真气,喜眉也觉得暗室微晃,不禁咂舌,殿下的功力仿佛更加精进了。

  “啊,对了,殿下,云州来了密函。”喜眉大梦初醒般将手中漆匣递给虫儿。

  虫儿打开匣盖,取出信函快速阅读着,双眉紧锁,面色严峻,“喜眉,我们明天就出发去云州。”

  虫儿抬头,神色已恢复如常,他掌中轻捻,信函便化为轻烟,“呼和洵崩了,昨日,呼和天在襄州正式登位为王,被西朔和周边邦国尊称为金翼大单于。”

  “什么?”喜眉不置信地愣住了,“这形式的变化真是一日千里呀!昨天唐四老板不是还暗示襄州那边已有进展,呼和天有可能去云州接洽火器图纸之事,怎么怎么转天他就作了大单于了?”喜眉眸子一转,“殿下,这其中定有变故,难道呼和洵是死于非命?呼和天才十六岁就被呼和洵的老臣子用力为王,不可思议,真的不可思议。”

  喜眉还在疑惑惊叹,虫儿已经镇定下来,“若真是他策划弑父夺位,我对他倒是刮目相看了。”虫儿唇角上扬,杏子眼中闪过犀利的眸光,“别管四老板的消息是否准确,咱们都势必要去云州一趟,那达慕很快就要开始了,我有预感,那里会有好戏。”

  喜眉瞟眼瞄到虫儿的笑,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虫儿又低低开口,“咱们给呼和天准备的大礼呢?都预备好了吗?”

  喜眉急忙点头,“俄那契那边早咬钩了,二王子日盼夜盼那批货。”

  “好——”虫儿倏地转身,“玉衡呢,盯着他的人是否牢靠?”

  喜眉心里一晃,立刻答是,可中隐隐不安,又说不清为什么。

  “这次带他去云州,他总该露出马脚了吧。”虫儿喃喃自语,随即就打开暗门走出假山。

  今夜星光灿烂,虫儿却觉凄然,——宝恒——宝恒——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小鱼小虫各有忙碌之时,青州湾旁德兴客栈的天字号上房中也有两人正在帐中癫狂,帐幕密垂,难以看清他们的样貌,那一声声低喘j□j却听得人心神摇荡。云收雨歇后,帐中一片静寂,片刻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骤然响起,

  “乖乖儿,你见到华璟了?是否有机可乘?”

  “见到了”帐中另一人轻声回答,婉媚的声音里透出不甘和无奈,“机会甚微,他目光如炬,我根本不敢迎视,又如何运用媚术?”

  “哦?那他儿子呢?那只小虫?”

  “他”婉媚的声音有一丝迟疑,“他倒是一派温柔,可惜戒心太重,若即若离,而且,他功力深厚,我也无法近身。”

  “哼——”男人撑身坐起,声音邪肆,“这对父子倒真是邪门,不过,我们此时也顾不上明华了,先解决了呼和天再说。”

  “怎么?襄州出事了?”声音婉媚的男孩儿极其敏感,立刻急声追问,就听他的情人淡笑着回答:“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那孩子越来越放肆,他未来若即位了,恐怕没有咱们的活路了。”

  “谁让你不早点干掉他,总是担心金翼大神怪罪,这世上哪里真有神灵?”男孩子撇撇嘴,声音不屑,“你还是赶紧去云州和炎勇好好商量商量,他不能白得了好处不做事,日后夺取襄州王庭就靠他了。”

  “呵呵,放心吧,我明天就启程去云州,宝贝儿,委屈你再与那位太子周旋一阵子,等炎勇有了确凿的消息我就接你回去。”男人嗬嗬笑了,冰冷的笑声溢出帘幕令人胆寒。

  “我总觉得你说得虚无缥缈,好像遥遥无期,呃”男孩儿还在抱怨,一时不防被男人拿捏了要害,浪声尖叫起来,转瞬,帐幕内就又响起交合欢好之声,极之霪靡。

  “嗯啊玉儿我怎么舍得你呀”男人啸叫着发起了进攻,毫无怜惜之意。

  十天后,明华同兴十六年初夏,高天空阔辽远,蓝湛湛的,好似海洋,天上白云卷起千堆雪,便似海上翻滚的白浪。草原上,野花烂漫,编织成绚丽的彩毯一直铺向天边,泥土湿润的潮气,混合着清涩的草香,甜蜜的花香,弥漫在草原初夏的晴空中,愉快得令人心醉。

  北朔东王庭云州伫立在广袤的草场上,此时正是一年一度的那达慕盛会之日,各苏木,旗,盟的领主率领着所属牧民齐聚云州参加盛会,一夜间,云州附近的草原上像开出了朵朵白色大花,一顶顶毡包星罗棋布,连缀而去;一幅幅彩旗迎风招展,如火如荼,将整个云州,乃至整个草原装点得好似一个沸腾的海洋。

  云州最繁华的青阳大街上人流熙攘,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午时未到,相见欢酒楼里已是人声鼎沸,嘈吵不堪,小二们早忙得三魂出窍,六魄无主,脚不沾地往返穿梭,楼上楼下仍是一片杂乱,往日那种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早已荡然无存。

  “这位大单于殿下倒是会选时候,钓了他大半年,一直拖到那达慕!”二楼尽头的雅间晚云流中传出一道娇俏的女声,“虫儿,若不是为了这件大事,每年那达慕期间我和五姐都要关门谢客,咱这相见欢哪里禁得起这帮子盟旗里的野汉子折腾呀。”

  守在门边儿的喜眉听到此处不觉龇牙咧嘴,摇头苦笑,也就是唐门这位四姑奶奶能和永明殿下较真儿。

  “呼和天今天能不能到场还两说着呢,我这相见欢已经快被拆了,虫儿,这位殿下着实难缠,我们的探子几进襄州,放了所有改放的风儿,见了所有该见的人,最后饶了七八十个弯子,还是只得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那个女声话说至此已经近乎控诉了,喜眉抹了把额上的油汗,想像着此时殿下的表情,不觉又背脊发凉,果然,就如炎夏中的一缕清风,永明殿下清越的声音随即响起:“唐四阿姨,赶明儿我就给你重盖一个大酒楼,相见欢垂垂老矣,干脆改成一个茶园子得了。”

  ——呃!喜眉好像已经听到唐惜哗啦啦心碎的声音,殿下这答非所问的清爽话语简直令人哭笑不得,喜眉还来不及躲闪,那雕花儿乌木门扇已经砰地一声在他身后推开,直撞得他脊背生疼,随着那撞开的大门,一个窈窕的柳色身影急跃而出,好像在逃避瘟疫一般,“阿姨?我看你是觉得我垂垂老矣,干脆把我埋土坑里得了。”

  喜眉胆战心惊地瞟眼望去,正看到唐惜俏丽的脸庞,哪里有一丝老相,吃了仙药般,依然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唐惜见喜眉瞄她,不禁柳眉倒竖,气哼哼地说道:“但愿那位殿下能治住这位殿下,也不知是来办事儿的还是游玩儿的,还随身带着个妖娆的药罐子!”

  唐惜发完牢骚,一拧身儿,旋风似的刮下楼梯,正好撞上两个正走上楼来的俄那契大汉,那两个人已经有了醉意,又因天热,均衣襟大敞,露出毛茸茸,黑魁魁的胸脯子,此时看到这春意横生的俏小娘儿,都失心疯似的伸出手去揪扯。

  原本以唐惜的身手,这几只毛爪子休想粘到她身上的一根丝,但此时楼梯狭窄,一个小二刚好端着一大盆热汤没头没脑地挤过来,将唐惜夹在中间,眼看着那两只毛手就要抓到唐惜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臂膀忽然从大汉们的身后冒出来,好巧不巧地挡住了大汉们的贼手,“老爷呀,这个褡裢是老爷们掉的吧?”

  这一拦一挡间,端汤的小二已迈上楼去,唐惜则偏身儿跃下楼去,全都安然无恙。唐惜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了一下,晃眼间,看见两个高挑的身影站在大汉们身后,看他们的穿戴打扮好像是大漠上走唱的游吟艺人,背上还挂着马头琴,唐惜迟疑了一下,刚想上前询问,又有几位客人吆喝着拥了过来,唐惜眉头紧皱,立刻闪身躲开了。

  两个大汉醉意醺醺地看着递到面前的织锦褡裢,立刻惊得喉中咔咔作响,酒也醒了一半儿,伸手一把抢过来,打开察看着。

  “老爷,没少东西吧?”年长的那位游吟艺人用北朔语巴结地问着。

  那棕眼黄毛的大汉并不答话,只狐疑地转头看看站于身后的北朔艺人,就将褡裢紧抱在怀里蹬蹬地走上楼去了。

  “丹哥,咱走吧。”身背马头琴的少年慢慢转身,用手中的长竹竿点击着楼梯,准备下楼,原来他是一位盲人,双眼上覆盖着黑布眼罩,将他苍黄的小脸遮去了一大半,乌黑的长卷发梳成一根粗辫子盘在头顶,就像草原上最普通的少年牧民一般。

  年长的走唱艺人也是脸色蜡黄,满面风霜,他‘哎’了一声答应着,立刻搀扶着少年转过身去。

  “你们俩,站住。”一声喊叫忽地在楼梯上方炸响,那位少年盲艺人凝立不动,并未抬眼查看,年长的哥哥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店小二正叉腰呼喊,“你们俩上楼来,有客人要听曲子。”

  “丹哥,咱就去给老爷们添个乐子吧。”少年轻声说着,竹竿笃笃点击着楼梯又重新摸索着上楼。

  “阿弟,你慢着点。”哥哥体贴地揽着盲眼弟弟的腰走上二楼。

  “这边儿”小二招呼着走在前方引路,一边回头轻视地打量着他们,“也就是你们运气好,若不是这些天那达慕,像你们这样卖艺的平时根本就进不了雅间儿。”

  “是是,托老爷的福了。”哥哥连连俯身道谢,那姿态却毫无低贱之气。

  小二在走廊尽头的雅间儿前停下脚步,还没抬手敲门,那雕花木门已从里面轻轻推开了,一个浅杏色的轻盈身影袅袅娜娜地走出门,一道极之清透悦耳的声音紧追着他的身影响了起来,“玉衡,你就别另开雅间了,反正还有大半个时辰客人才到,要听就在晚云流中听吧,我也没听过北朔民谣呢。”

  那搀扶着盲眼弟弟的年长艺人心底一震,他明显地感到臂弯里的少年浑身瑟瑟轻颤,那战栗,不可抑制,就像掉队的孤雁绝望地站在雪原上。哥哥不禁收紧手臂,将少年的萧瑟都卸在自己的臂膀上。

  “玉衡也是一时兴起,真怕误了爷的正事,要不,还是叫他们走吧,玉衡也告退了”那穿着浅杏色绫子夏袍的少年声线动听,口吐珠玉似地,听在人耳中说不出的低徊婉转。

  “你就乖乖地坐着吧,要是真烦了,就叫喜眉他们陪你回去,要是还有兴致,就陪我听听这马头琴曲,都说琴音如泣如诉。”

  传自屋中的清越声音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宠爱,哥哥臂弯中的盲眼弟弟已不再轻颤,他稳稳地站着,身子僵直如塑。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进去呀。”小二在旁边不耐烦地催促着,随即就朝着雅间内的客人点头哈腰,殷勤地表示歉意:“少爷们多担待吧,他们都是大漠上野生野长走唱的,也不懂规矩,更听不太懂夏语,要不要小的在这儿侯着?”

  “不用,我懂北朔语。”那清越的声音立刻改说北朔语,竟是标准的云州口音,非常优雅。

  盲眼少年的背脊挺得更加笔直,那高健的哥哥却恨不得带着他立刻离去,可脚步还是随着少年一起迈进了宽敞的雅间,眼光扫向雅间里侧摆放的简榻,不觉一愣,只见简榻上斜倚着一个惨绿色的身影,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他的姿态逍遥倜傥,长相却不敢恭维,脸色惨白,满面病容,只有一双杏眸灿灿生辉,异常明亮。

  盲眼弟弟似乎感到了哥哥的异样,悄悄握住他的手,手指抓紧,随即就松开。

  “你们就坐在门边的锦凳上吧。”那绿衫青年随口吩咐,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视着站在门边的兄弟俩,“你们常年游走于大漠,一定知道许多各部族的名曲,就捡一个最拿手的演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景生和阿鸾的两个娃,都是‘进取’型滴,囧呀~~

  俺是亲妈哈,汗死,再次安排他俩相遇,是否有缘,端看他们的造化了,哇哈哈哈~~

  俺是勤劳的唐僧蜜蜂,亲鱼鱼们也要给我加油呀,谢谢大家,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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