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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谭惜轻轻咬住殷红的唇,脸却烧得更厉害,想了半天还是只能说:“我还不起。”

  旁边的萧文昊,早已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妞儿也有脸红的时候?

  他一笑,谭惜更窘,偏又不能摆脸色,只能垂下眼眸,让头皮上的疼来麻痹自己。她这一垂首才发现,酒液已经顺着她细白的脖颈缓缓向下,接着浸染了她的衣服。白色的雪纺布料因为湿润而变得透明,紧紧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将她玲珑的身材ba一露无遗。

  她甚至能看到旁边se欲昏昏的眼睛。

  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xi一ng口,谭惜咬紧下唇,白皙的脸颊也刹那间红透了,不知是恼得,还是羞得。

  “你过来。”好在这时,周彦召开口了。

  谭惜抬头望了一眼,他脊背微向后仰,靠在榻榻米边的真丝靠枕上,看着她的眼神倒是淡漠,没有丝毫的yu望。

  于是她深深呼吸,挪到他跟前刚要跪下,那只牵住她的手却猛然一用力。天旋地转间,她已经坐进了周彦召的怀中。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颈上是他微凉的唇和chi热的呼吸,谭惜连惊呼都忘记了,su麻感如同电流般阵阵扩张着她的毛孔,让她的整颗心都跳如鹿撞。

  “小西。”她努力沉下心说。

  周彦召眉心微挑。

  她便很识相地回了句:“东西南北的西。”

  萧文昊这下憋不住了,他指着谭惜半火不火地说:“周少,你不会是看上这妞儿了吧?”

  周彦召也不答,苍白的手指轻轻扳过谭惜的下巴,谭惜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时,他的唇已经点吻在她雪白的额头。

  这一吻太出人意料了!

  心跳轰然间滞了滞,谭惜本能地向后挣,他却握紧了谭惜的手,让她根本挣不脱。刚才拿酒瓶砸脑袋时她都不觉得害怕,此刻,看到他静默的脸她居然觉得瑟缩。

  于是她不适地挪开视线,却恰巧碰上萧文昊虎视眈眈的目光。那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点,他这么做,似乎是在警告萧文昊,别打她的主意。

  他在帮她?

  那萧文昊在旁边瞧着,差点没火冒三丈了:“周少,你不地道啊,可是我先看上这姑娘的,我这又哄又缠又挨打的,合着闹了半天她跑你嘴边了,我这一酒瓶子白挨了吗”

  周彦召还是不理他,只是轻揽着谭惜的肩,似是而非地望了眼阿兰:“你跟这个小姑娘关系很好?”

  “还不错。”谭惜脸红的要滴血,脑子却转得飞快。她虽然跟阿兰没说过几句话,但她也知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女人被男人玩已经够心酸了,要是还窝里斗c自个儿玩自个儿,那还怎么活得下去?

  “那没事了,让她出去吧。”头顶,周彦召淡淡吩咐了一句。

  阿兰这下子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着就被人给打发走了,留下谭惜一个人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彦召。

  刚才闹得鸡飞狗跳,恨不得把人家皮都给扒了,现在居然因为她的一句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这也有点太戏剧化了吧?

  萧文昊还在那儿咋呼:“靠,你来真的啊。”

  周彦召只当没听见,他举起酒杯递给谭惜,语气彬彬有礼:“你好,我叫周彦召。”

  这个打招呼的方式似乎太正统了些。

  谭惜一时被噎在那儿,隔了半天只憋出两个字:“你好。”

  周彦召于是又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独自斟饮着:“文昊他人不坏,就是酒品不行,一喝醉就闹腾,你也别计较。”

  谭惜连忙点头,她是什么身份啊,哪敢跟那个祖宗计较。他不计较她她就谢天谢地了。

  偏那萧文昊还嚷嚷起来:“周少,你什么意思啊?”

  眉心微微一皱,周彦召吩咐旁边的人说:“把宁染叫过来吧。”

  “呵,没你这样的!”萧文昊怒极了反笑,微红的颊上布满了醺态,“手一挥就把我发配给宁染了!”

  旁边人也没敢多说,低声敛气地就出了包厢。房间里又静下来了,香水c脂粉c酒精和男人的体味在悄然间混淆起来,飘飘悠悠地漫入谭惜的鼻息。

  坐在他的怀里,被他滚烫的气息包围着,谭惜渐渐如坐针毡。

  “扶我出去吧。”好在,周彦召忽然说了句。

  他的身姿英挺耀眼,站起来时,仿佛世间的光芒都暗下了一般。

  并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谭惜只当他是喝多了准备打道回府,所以如获大赦般地,托起他的小臂。

  将重心轻轻靠在谭惜的手上,周彦召开始往门外走。他走路的姿态怪异而奇特,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过去,看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有时候,他的右脚甚至不能完全抬起来,只能贴连着地面轻轻擦过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走路的样子,明明是滑稽而又可笑的,可他的神情却异常平静,平静到清冷,仿佛这是一件他早就习以为常的事。

  而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在看他,或者,没有人敢看他。

  谭惜却没办法让自己的视线脱离他半寸,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样完美的一个人,竟然是个坡子

  “我感觉到你的目光里有惊讶,和同情。”耳畔,周彦召却淡淡地开了口。

  “对不起。”谭惜于是低下头,睫毛遮住眼中的情绪。

  周彦召的声音平静到淡漠:“我被这种目光注视了十几年,早已不需要什么对不起。”

  他这么说谭惜心里更不是滋味:“这么说我们同病相怜。”

  说完她又急忙改口:“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他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说同病相怜?一个手眼通天的富商和一个卑微下jian的陪酒女能是同病相怜吗?

  周彦召静静地微笑:“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个对不起。”

  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进电梯,谭惜眨了眨眼睛:“因为我总是说错话。”

  周彦召抬眸,细细地打量着她:“你不适合这里。”

  谭惜心中一栗,她垂眸,咬了咬唇才说:“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时电梯的门开了,一个黑色工装的年轻女人已经站在门口,将一个亮银色的拐杖递给了面前的男人:“周先生好。”

  周彦召点点头,又对谭惜说:“你住哪,晚上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谭惜摇头:“不用了,我住的地方太小,你的车开不进去。”

  他也许就是客气一句,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周彦召也没有坚持,声音宁静,如夜晚的月光:“我不常来这里。如果下次来,我会订你的台。当然,我更希望我下次来时,你已经不在这里。”

  “谢谢,”谭惜捏了捏裙角,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那三瓶酒”

  周彦召的唇角一弯:“你砸碎的那三瓶都是假的,最后那瓶才是真的。我倒是得谢谢你能物尽其泽,把那三瓶垃圾用的恰到好处。”

  谭惜如同雕像般立在那里,过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说:“你骗我。”

  周彦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漆亮的林肯已经停在了正门口,司机开了车门一路小跑地进来接走他。

  这个过程中,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先前那个身着工装的年轻女人走到谭惜的身边,塞给她一个牛皮信封:“你好,我是周先生的助理——曾彤,这是他刚才特别交待要给你的。”

  “这是?”那个信封的厚度让谭惜有点懵然。

  “他说了,这是医药费。”曾彤笑了笑,转身步入夜色中。

  谭惜将信将疑地拆开信封一数,里面竟放了足足2万块。她不禁倒吸一口气,砸个脑袋都能拿2万,怪不得别人都说这是一个销金窟。

  回去的时候,谭惜看到电梯门又开了,宁染扶着萧文昊从里面走出来。跟谭惜擦肩而过时,她甚至还轻嗤着看了谭惜一眼。

  谭惜被她瞧得心里怪不自在。联想到刚来时,宁染给自己甩脸子,她好像又懂了点。这宁染大约是萧文昊的老相好,萧文昊今天在停车场看到了谭惜,就吆喝着要见她。只不知怎么被宁染听到了,所以才对她蛾眉倒竖。

  至于是谁在这中间挑拨离间谭惜抿了抿唇,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半步都不迟疑,她拐回会所里,直往休息室里走,却在门口看到了阿兰。

  这小姑娘跟个淋了雨的猫儿般,蜷缩在墙边,哭得一抽一抽地,残妆被泪水冲刷在脸上,蓝一块紫一块,斑斓而狼狈。

  旁边,有几个女孩在细声安慰她,对面的芬姐却在那儿一个劲的数落,说阿兰不懂事没心眼,还差点害了她。

  谭惜听得于心不忍,走过去拉过芬姐,将准备好的一叠钱递给她:“这是今天小费的抽成。”

  “哟,瞧瞧人家小西多有出息!”芬姐摸了摸钱的厚度,笑得花枝乱颤,“打从我第一眼瞧见你,就看出来了,你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谭惜在暗暗摇了摇头,径直走到阿兰的面前,说:“你别害怕了,周少说了,今天的事他不会计较的。”

  阿兰哭得更凶:“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帮我说话——”

  “这些话你留着以后再说。”

  谭惜摸摸她的头,回眸时,原本温柔的语调却在一瞬间变得清冷:“落落呢?”

  “在里头卸妆呢。”旁边不知是谁接了一句。

  谭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径直走到落落的身边,眼瞳漆黑,唇色略白。

  “怎么了?”落落刚换上便装,乍见到谭惜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

  “啪——!”

  一记耳光便甩上她的面颊!

  脸痛得像是被火灼烧着,落落又惊又骇,她捂住麻痹掉的半边脸,气急败坏地指住她:“你居然敢打我!”

  “很吃惊吗?”谭惜走近她,莞尔笑了,“更狠的事情我都做过,为什么不敢打你?”

  这样的话由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孩说出,难免让人心惊。

  落落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她望着周身散发出凛厉气息的谭惜,强自镇定了一下,说:“你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周少抱了你一晚上你他妈就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子了。进了这个地方,敢得罪我你就——”

  “你也别以为你的那点手段我就看不出来。像你这样的人,我从小到大见得太多了,偏偏我以牙还牙的方法却更多,”谭惜唇角上扬,眼瞳幽深得如同黑洞,“怎么样,你要试试吗?”

  那样冰冷刺骨的眼神,就如同刀锋上的暗芒,很快抑住了落落的喉咙,让她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

  她是设计了谭惜,因为打从萧文昊点名要找谭惜起,打从她看到谭惜的第一面起,她就知道,这个美得嚣张的女人将会是她最大的威胁。

  但她没想到的是,谭惜竟然和大多数新人都截然不同。

  她身上散发的气质,让落落这个混迹夜场多年的“老江湖”都望而却步。

  看着她骤然雪白的脸,谭惜缓缓收起冷笑:“这一巴掌是要你记住,我是新来的没错,但那不代表我软弱,可以随便让你欺负。今天的事情最好是最后一次。”

  她说完,全然不顾落落喷火的眼瞳,转身就走。

  下班后她并没有立即回家,因为知了坚持要带她去医院处理伤口。等酒精棉签一遍遍地擦拭在自己头皮上时,谭惜才开始觉得疼。

  钻心的疼。

  知了于是叹了口气说:“刚看到你时,我以为你就是个漂亮的软柿子,没想到你是个硬茬子。”

  谭惜摇摇头:“我也是迫不得已。她既然盯上我了,我就必须得跟她划清界限。这样,下次我再有麻烦,大家都会怀疑她,她也不好再算计我。至于萧文昊那是侥幸。”

  她不是不害怕的,但她必须赌一把。

  越是任人宰割,就越是有无出头之日,这个道理她这两年已经想得太明白。

  听到萧文昊,知了余惊未歇地按按胸口:“你冲上去砸他的时候,我都快吓傻了。还好最后没出什么事。”

  谭惜抿唇笑笑,忽然又想起什么,把周彦召给的那个牛皮信封拿出来,分了一半给知了:“这是刚才的小费。”

  知了坚决不肯收:“这是客人给你的,你怎么能给我呢?”

  “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什么人值得共患难,什么人不值得,”谭惜眼眸深深地瞅着她,“知了姐,你要是愿意认我这个妹妹,就别推辞。”

  夜色阑珊时,出租车在三元巷口停了下来。

  谭惜付了钱后往巷子里走,走时她小心翼翼地拎起裙摆,以免自己不小心溅上白天楼上泼下的污水。

  提起三元巷,每个城市都会有这样的地方,它狭长c肮脏c破旧,白天时蛇龙混杂c络绎不绝,晚上则异常悄静,静得能听到某个拐角处偷情男女的喘息声。

  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大多数人儿时的记忆,也可以说是整个海滨市下层社会的缩影,人们都称它为——平民窟。

  而谭惜,就生长在这样杂乱肮脏c粗鄙简陋的地方。

  在崎岖的过道中拐了又拐,谭惜好不容易才走到一个院子门口。

  这个院子由四层高的土楼环绕而成,楼与楼的缺口处,是一个生了锈的大铁门。

  铁门上已经落了锁。

  谭惜低头翻了半天包,才发现钥匙没拿。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冲里头喊:“陈叔叔,帮忙开一下门吧!”

  喊了约摸有七八声,门口那间屋里才亮了灯,一个面向敦厚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那是谭惜家的邻居——陈厚。

  开门时,陈厚还打着哈气念叨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我”谭惜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厚的老婆雷冬琴不耐烦地从窗子里骂了一句:“问那么多干嘛,她爸是个强/奸犯,她也就是个婊/子的命!”

  犹如被一根针狠狠地刺入心脏,谭惜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陈厚忙劝了一句:“你婶子有起床气,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怎么会呢?”谭惜勉强笑了笑。

  回屋时,刚推开门她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和烟气,她被呛得咳了两声,才对着黑暗里的人说:“你在呢?”

  这时灯亮了,角落的弹簧床上,坐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她盯着谭惜吐了口烟:“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在,你好跟人出去鬼混?”

  这个女人叫做张雪茹,谭惜的妈妈。

  仿佛早已习惯了般,谭惜没还嘴,走过去时顺道把地上的酒瓶捡起来摆到墙角,又把那个牛皮纸袋里剩下的钱都掏给她:“这是我这个月卖画赚的钱,你先拿去还债吧。”

  张雪茹把烟掐了:“这么多钱,你从哪弄的?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傍款了?”

  “怎么可能?”谭惜转身,一边收拾凌乱的桌子,一边平静地说,“画廊的老板说,有个很阔绰的客户买了我的画,出价也挺高的。”

  “我懒得管你这么多。”张雪茹哼了一声,抓起钱就往外走。

  谭惜拦了她一下:“妈,这么晚了你去干嘛呢?你是不是又要去赌?”

  张雪茹一把推开她:“我不管你,你也少管我。”

  喝醉的妈妈力气特别大,一下子就将谭惜推倒在地上。

  她被摔得生疼,还没来得站起来,就听到嘭地一声门关上的声音,紧接着是违规摩托的突突声。

  那是一瞬间,她忽然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头顶的灯泡由于坏掉了一个,就忽明忽暗的,像是一颗哭泣的星。

  谭惜闭了闭眼睛,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她没有。

  她是一朵腐烂在污泥里的花,生活又怎会给她片刻的喘息?

  简单把屋里收拾了一下,谭惜准备睡了,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小惜?”

  “陈叔叔。”她开门,发现陈厚的手里抱了两个热腾腾的东西。

  “你这么晚回来,也没怎么吃饭吧?我给你蒸了两个红薯,你垫垫肚子,”陈厚把红薯递给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又叹了口气,“你妈也真是的,整天在外面喝醉赌博,都不管管你。”

  “谢谢叔叔。”

  谭惜的眼圈红了红,她忽然想到爸爸在家里的时候,也总是像他这样给自己蒸红薯。爸爸还会把红薯皮小心地剥掉,将甜软的瓤盛在碗里,让她用勺子挖着吃。

  “如果爸爸还在该多好?”吃起来的时候,谭惜低喃了一句。她多么想念爸爸。

  陈厚的眼睛黯了黯,良久,他才摸摸她的头顶:“哎,你也是个命苦的孩子。早点睡吧。”

  谭惜点点头。

  陈厚走后,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掀开厚重的窗帘。

  海滨一到了春天,昼夜温差就变得很大。夜晚,如同被塞进冰冷的棺材里般,让人瑟瑟发抖。

  眼前那块方寸大的空地上,正翻滚着整个巷子里的肮脏尘埃,瞌睡的路灯下,有两个男人孤单地坐在那里喝啤酒。

  那里曾经是她的领地,小时候她常常和院子里的孩子在那丢沙包c跳格子,再大一点时,她会去路灯旁的店里,帮爸爸卖东西。还有那个高高的水泥台阶,高考放学以后,她常常坐在那里,让林斐扬给自己讲数学题。他的手指那么干净修长,握着笔的时候,又认真遒劲,仿佛整个世界都握在他的手中。

  台阶旁的那个污水池,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谭惜清楚地记得,爸爸被带走后的某一天,巷子里有个地痞故意捉弄她,将爸爸留给她的钥匙扔进了污水里。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她早就已经学会了忍受。所以,她跳进臭熏熏的池子里时,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那次她找了好久,一边哭一边找,最后眼睛里还进了污泥,雾蒙蒙的怎么也找不到。

  后来,林斐扬来了。

  他把那个坏心眼的痞子狠狠揍了一顿,又跳下来跟她一起找。他那么英俊那么正义凛然,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可她却又惊又怕,浑身颤抖。他没办法,只能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抓紧她的手:“别怕,我的手在这儿。”

  泥水溅在他们的衣服上,染成斑驳的暗黄色,她伏在他的胸前哭得声堵气噎。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空气里散发出的腐烂的酸臭气息,也清楚地记得,彼此胸膛间徐徐加速的心跳声。

  是的,谭惜清楚的记得,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件事她都清楚记得。

  包括那一晚,爸爸被警察带走。

  谭惜坐下来,坐在洁白的床上,床单很白,城市很脏。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的梦。

  似乎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她梦到的第一个人,是林斐扬。

  梦里,还是最初的那个夏日。他从对楼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伸出脑袋,仰望着漆黑的夜空。

  “怎么样?能不能看到流星?”她则在这边,捏着嗓子唤他,月光映在她柔软而圆润的双颊上,晶莹而狡黠。

  林斐扬摇了摇头:“这个角度不好。我们溜出去吧,我知道有个看流星雨的好地方。”

  谭惜回头,望了望隔壁的灯火,向林斐扬点了点头:“我要去。爸爸和妈妈在店里不知说些什么。现在溜走的话,他们不会注意的。”

  接下来,她换上白天藏好的运动鞋,再看向对楼时,斐扬已经没了踪影。她低头,那家伙正站在地上冲她挥手。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手紧紧抓住窗框,脚则慢慢深向窗外。她住的楼层不高,是二楼,一楼是爸爸经营的杂货铺,铺面背对着院门,所以一切应该万无一失。

  可她跳下一楼顶上的阳台时,却“哐——”地一声,发出了比预想更大的响声。

  她吓了一跳,斐扬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他背过身露出自己的肩膀:“搂住我的脖子,我把你背下来。”

  “嗯,”谭惜脸红了红,又不由得感叹,“哇,好高啊。”

  平安着地后,林斐扬从帆布包里拿出运动外套,给她轻轻地披上,又拉住她的手跑到院门口。

  门口停着一辆越野单车,林斐扬背着帆布包,将谭惜抱上了前面的横梁,然后才跨上了车座。

  “抓紧点。”这样说着,他开始骑车了。

  谭惜于是把脸贴在胸口,熏热的气息丝丝绕在她的肌肤上,让她更加安心。

  没多久左边出现了小高丘,眼前是一座学校,这是谭惜的中学。接着没多久,空气里弥漫起海水的味道,路边是并肩而立的棕榈,棕榈的尽头有条一米宽的石阶小道。

  “好了,出发!”林斐扬停好车,拉着谭惜就往上爬。

  这里是北海望的山坡,屹立在海岸边,陡峭而寂静。

  “斐扬,好黑。”谭惜不安地说。

  “别怕。我的手在这儿。”林斐扬握紧了她的手。

  终于到了平地上,谭惜抬头看去,夜空像一块巨大的墨盘,华丽而又霸道地铺染在她的全部视野。很快,有一颗闪亮的流星从其中划过,接着是十颗,二十颗然后数之不尽。

  “我没骗你吧?”林斐扬紧紧拉着她。

  谭惜在他的身边雀跃不已。她仅仅从书上知道流星,却从未亲眼见到过,那时她不禁感叹:“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地方?”

  林斐扬懒懒张开手臂,在夜风中笑得潇洒而自如:“即使是生活在阴沟的人,也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谭惜的心狠狠地颤了颤。

  她抬头,万千流星绽放在夜空中,犹若这世间最绚美的烟花,让她看到了幸福的可能。

  可命运丢给她的,却是一场噩梦。

  回去的时候,谭惜和林斐扬小心翼翼地打开院子里的大门,刚要溜进去,一楼的店铺里却传来嘈杂的声音。

  感觉到像是出了什么事。

  谭惜怔了怔,鬼使神差地往店里面走,打开门,灯光如箭般射出来,亮得耀眼。

  她不适地侧过脸,却听到外面有人在议论:“平时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会是个强奸犯?”

  “何止啊,听说案发时有人路过那里,他为了灭口,还杀了那个见义勇为的人。”

  心怦然跳动起来,谭惜继续往前走,逆光的关系,她无法看清那个被警察围在中间的脸。

  “爸爸”但她还是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声。

  那个模糊的人影终于回过头来,他眼底含着颓废的泪:“小惜,爸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爸对不起你。”

  这话如同热油般淋在谭惜的胸口,她没有明白爸爸的意思,想要跑到爸爸身边,可是身边的警察却拦住了她。

  看着爸爸弓着身子被带上了警车,她眨了眨眼睛,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

  陈叔叔的女儿囡囡拉了拉她的衣角,怯生生地说:“小惜姐,你别哭了。”

  谭惜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低头看着囡囡,一瞬间泪如雨下。

  可就在这时,雷冬琴却一把扯过囡囡,凶巴巴地说:“囡囡你过来,她是强奸犯的女儿你知道吗?别离她那么近!”

  心蓦然间一抽,谭惜回过头,呆呆地看着雷冬琴。

  她说,她是强奸犯的女儿

  强奸犯的女儿!

  顷刻间,谭惜浑身战栗,脸色惨白,几乎就要瘫倒下去。

  林斐扬却及时握住了她的手,他握得那样紧,握得她的骨骼都是疼的:“别怕,别怕,我的手在这儿。”

  别怕,我的手在这儿

  这句话犹如魔音,让睡梦中的谭惜猛然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在手边摸了摸,身侧空荡而冰凉。

  眼泪,在她睁开眼睛的刹那开始落下来。

  唯有一滴,却是那般的澄澈c脆弱,又在倏然间迸裂。

  犹如谁破碎的心。

  缓缓坐起来,谭惜靠在起着白皮的墙上,默默地望着自己苍白的手心。

  斐扬,你说过的,你的手在这儿,就在这里。我以为,只要抓紧了你,就再也不怕被命运的洪流吹散。可是现在,你在哪里

  我又在哪里

  毕竟是春天,乍暖还寒的季节。

  昨天还热如酷暑,今日,风已清冷似刀。

  也许是今天天气不好,到玉兰广场上游玩的人寥寥无几,画像的生意就更难做了。

  长椅中,谭惜把速写画架放下来,搁在腿上,开始整理东西。

  自从半年前的那件事情,她不得不离开学校。由于出过重大事故加上没有学位证,她甚至连本专业的工作都无法从事。

  好在小时候爸爸很舍得花钱培养她,素描也算是她的一技之长,于是帮人画速写就理所当然成了她的兼职。她本身也是很乐意的,毕竟,这也曾是她的梦想之一。只是这件事来钱太慢,远远不能填平家里的债务,所以她才不得不去了以吻封缄。

  今天眼看是接不了什么活了,她决定打道回府。她每天都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绝对不能浪费时间。

  从座位上站起来,谭惜转过身来。

  棕榈的宽叶下,是穿着黑色开衫外套的周彦召。凉风将他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但他的瞳却静得如同深夜的海面,那样静,那样远,那样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是你?”谭惜怔在那里。

  不是她故作惊讶,而是眼前的他似乎跟昨晚不太一样。

  昨夜,他就像是一个随时发号施令的帝王,虽沉默寡言,但字字带着压迫的力量,让人俯首称臣。

  而此刻的他,干净儒雅,站在谭惜的面前,倒真应了那八个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周彦召点头之后,谭惜愣了愣,才又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谈点事情。”

  周彦召指了指她身后的酒店,趁她回头的功夫,他又将她手中的画稿抽出来:“经常来这儿画画?”

  谭惜点点头,有一丝焦急:“还行,以前经常来这儿写生,有了感情,所以只要画画就来这儿。”

  周彦召的眼里闪过一丝微亮:“这么说,你是学画画的?”

  “曾经是,不过后来学了别的。”谭惜回答。

  她学了整整六年的美术,可后来,为了跟林斐扬考一个大学,她弃文投理,临时学了生物,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苦读,才考上海滨市最富盛名的x大。

  虽然

  她缄默下来,不愿再想下去。

  周彦召却垂下长睫,淡淡地看着画稿:“你画的是谁?”

  画纸上大约是晴天,阳光细碎而温暖,有肥嘟嘟的白鸽子在广场上踱来踱去,而鸽群中却蹲着一个英俊的少年。他穿着套头的运动休闲衫,裂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像是在冲谁微笑,看起来异常的温暖。

  谭惜静静看了两秒,才咬咬唇说:“一个路人。”

  “画得很细致,能把这幅画送给我吗?”周彦召的声音平静无波,让人无法拒绝。

  “不行!”可谭惜却慌乱地抬起头。

  意识在自己的失态,她又垂下眼,手紧紧地掌心慢慢握成拳头:“对不起。”

  “君子不该夺人所爱,”周彦召倒没有生气,他彬彬有礼地把画放回到她的夹子上,又问,“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广场中央,喷泉溅出三米高的水花,有大群大群的白鸽,呼啦啦地飞起,又呼啦啦地落下。

  谭惜的脸微微发红,想了好一阵子才说:“你们那种人吃饭太讲究,我怕我咽不下去。”

  说完她又暗骂自己,这个理由真是

  好在周彦召只是弯了弯唇角:“那你们这种人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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