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胸襟广阔
在这秦府里当差真不容易，成日里不是担心少爷夜不归宿，就是担心那同乡的小书童又说错话连累他，更让人莫名其妙的是，不知何时自己就成了那小哥儿的同谋。
桂英端着铜金洗脸盆从书斋里走出来，心想幸好他机智，这边厢小书童走后，待得那被秦白流击晕的家仆醒来，他费尽口舌骗得那家仆在书斋里冒充大少爷来回走动，免得让门外的众人生疑，又偷偷将大少爷弄乱的小暖阁好好收拾一番，几个来回便累得满头是汗。如此提心吊胆等了半宿，其间大当家差丫鬟映儿来问过几回，见到书斋中人影晃动，大少爷手执书卷正在来回走动，虽然听不见读书声，好歹知道人是在的，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直至辛时，约摸四更时分，桂英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大少爷与小书童匆匆归来，只见大少爷依旧是那身家仆的衣装，小哥儿却一身黑衣，两人神色都颇为狼狈，桂英见他们互不理睬，哪里知道发生过什么事，直至看见小书童腿脚上都是干涸的血迹，吓得差点惊叫出声，不料却被小哥儿立时掩住嘴巴，朝他使了个眼色：“嘘，我没有受伤，这血是鸡血。”
桂英哆哆嗦嗦闭上嘴巴，虽然不知道小哥儿何以要将鸡血摸在腿上，但眼看大少爷面色不善，二人不知道又在外头闹了什么，自己还是识相点，早点劝他们睡下为好。
怎料得，他陪着大少爷溜回卧房去换衣服时，发现卧房瓷缸底下的金创神药不翼而飞，衣箱里头又少了几件贵重衣裳，桂英大惊失色，正要张嘴喊人进来问个仔细，大少爷却像没事人似的，挥挥手大事化小，“没事，不用这般大惊小怪。”
他说罢，自己走到屏风后头换下家仆衣装，桂英听见他在屏风背后自言自语道，“这小什么都比别人走得快一步，怕是拿了我的药去治那个宋家公。”
桂英小心翼翼侍候着，正想着要不要将刚知道的消息告诉大少爷，没想到少爷倒自个儿问起来了，“今晚上可有宋家那边的消息？”
“回大少爷，小人方才听出门办事的家仆说起，有个江湖郎中带着神药到了宋师府，宋家少爷的手伤抹上药即痊愈得七七八八，宋师喜形于色，赏了那个郎中好多银两，敲锣打鼓将他送回去，街上好多人都去看热闹，都说宋少爷这回应该是能赶得上殿试。”桂英恭恭敬敬将听来的事情告诉少爷，大少爷听到宋倚山公手伤痊愈，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反倒仿似松下一口气，真是好生奇怪。
只见大少爷换好衣裳走出来，对他说道，“既然我娘执意要我苦读圣贤书安心赴考，我也只好从命，殿试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书斋，你不用处处侍候我，每天送一日餐膳食即可，其余事情有那小书童在。”
桂英一听不由得心中窃喜，这等好事真是求之不得，当即连声应道，“好好好，大少爷，我这就将床铺铺到书斋里头。”
不料，大少爷却慢悠悠说道，“谁说我要睡到书斋里，当然是睡到小暖阁中。”
桂英听得瞠目结舌，那小暖阁只有一张床榻，大少爷睡在那里岂不是
这边厢，曾世芳悄无声息溜回与书斋相连的小暖阁之中，家仆们对这得宠的小哥儿出入大少爷的书斋早已习以为常，哪里有人会去拦他。
此时此刻，曾世芳的头脑里仍旧盘旋着秦流说的那句话，“此事至今夜就此落幕，你答应我要守口如瓶，我亦不打算向李长安兴师问罪。”
此等广阔胸襟真是前所未见，秦流明知李长安半夜差人弄伤宋家少爷，转眼又要来害他，更不惜用了苏重如做美人诱饵，司马昭之心人皆知，他还能轻飘飘地来这么一句放过李长安的结案陈词，对那群居心叵测的匪徒说放就放，让世芳连逼问的机会都没有，实在令人费解，背后肯定另有玄机。
其时他们在山上，眼看时辰无多，世芳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急了，嘴里就忍不住揶揄两句：“大少爷当真是胸襟广阔，被人害得苦不堪言还能以德报怨，明知道幕后主谋是谁也不追究那人的罪。反倒是平日里我犯了什么小错，动不动就要朝我兴师问罪。”
秦流当时瞟了她一眼，不慌不忙道，“我将来好歹是相国公的人选，如今先宰相肚里能撑船，有何不好？倒是你，整天卖弄些小聪明，骗得我团团转，我生气也是当然的。”
每每想起他那张理所当然的面容，世芳就气得要死，偏偏这时候桂英来敲门，“小哥儿，小哥儿，快开门！”
桂英抱着一大床被铺，气喘吁吁站在门外，见到那小书童满面疑惑，旋即一步闪进小暖阁中，朝她解释道，“小哥儿，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世芳皱眉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上的铺盖，“桂英哥，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只见桂英擦擦汗，看看四下无人，便拉她在桌旁坐定，笑眯眯地拍拍她单薄的肩膀：“小哥儿，你我既为同乡，看着小哥儿平步青云，桂英心里也高兴呀，当日我初见小哥儿，便觉得小哥儿面相富贵，骨骼精奇，日后定是个可造之材，这些时日见大少爷待你，果然与其他人截然不同，桂英真是替小哥儿高兴呀。”
世芳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心中当即恍然大悟，“桂英哥，莫不是家中有何困难，需要我借些银钱过渡？看你拿着铺盖，难道是想连夜出府返乡么？”
桂英心想果然是说得隐晦了，这小哥儿竟然以为自己想借钱跑，当即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小哥儿，桂英认你是好兄弟，哪里有问你借钱的道理，这铺盖是大少爷的。”
他见这小哥儿心魂仿佛都不在一处，只漫不经心应道，“哦，书斋里头不是有床铺，何以还要再拿床新的？这少爷真是好生难侍候。”
桂英一听，立时顺竿而上接过话头，“是啊，大少爷是何等人物，也只有小哥儿能够侍候得妥帖，大当家是个胸襟广阔通情达理的人，平日里没少劝大少爷备几个通房丫鬟，只是大少爷嫌弃那些丫鬟愚笨，始终不肯应承，如今大少爷正值年少血气方刚，眼看殿试将近，心里一定是忽上忽下，需要有个人好好慰籍一下。”
这话说得如此直白，这小哥儿再听不懂可就是个活脱脱的睁眼瞎了，果然小书童陡然瞪大眼睛，心神如今才扑啦啦飞回笼，竟然一拍桌怒声斥道，“桂英哥你此话说得过了，大少爷虽然为人刁钻，但还不至于有此断袖之癖，需要书童来替他暖榻！”
桂英原以为这小哥儿会喜出望外，贫苦人家出身的丫鬟也好，家仆也好，谁不纷纷削尖脑袋想在这偌大的秦府里头攀爬，大少爷这根高高在上的富贵枝头，一般人想攀都苦于没有机会，这小书童明明已经一伸手就能够得上，何以却缩了回去。
“小哥儿，你，莫非你并无此意？”桂英结结巴巴问道，那小书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答得底气十足，“当然没有！我一心一意为大少爷奔走办事，为了是日后能助少爷一臂之力，从没想过要以媚术侍人，桂英哥你这番话对着我说无妨，可千万别与外人说，我家师傅要我做大少爷的福星，可不是想我去做祸水害人。”
桂英心想我虽不识字，但也知道祸水这个词说的是女人，这小哥儿拿自己与祸水相提并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世芳这边厢话刚出口便后悔不迭，岂有自己将自己比作祸水之理，当即随口胡诌几句，“桂英哥，不瞒你说，我已有婚约在身，如今年纪尚小，等到他日在这京城站稳脚跟，便要回去成亲，只求粗茶淡饭平安日。”
话音刚落，那边厢书斋与小暖阁的门便被猛然推开，秦流站在门那边，淡淡说道：“如今都什么时辰了，明早我还要早起读书，还不快点铺好床睡觉。”
二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桂英嘴里讷讷应着，正要起身铺床却被大少爷挡了回去，秦流说：“用不着你来，让小书童自己去铺。”
只见他回过头瞟了一眼曾世芳，慢悠悠地说道，“本少爷身壮力健，用不着别人暖床，你不要在这里碍事，拿着铺盖席地而睡吧，除了倒夜壶，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
桂英一听这话，立时明白刚才与小哥儿那一番话都叫大少爷在门外听了去，本来大少爷遣自己先进来就是想探探小书童的口风，怎料得这小书童竟然如此不解风情，大少爷眼下面上过不去，心里当然是怒了。
没想到，那小哥儿真是胆比人大，听得大少爷这般说罢，一脸求之不得的神色，二话不说抢过桂英手里的铺盖，欢天喜地在青砖地上铺展起来。
桂英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大少爷，只见那张浓眉深目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起伏，大少爷真是个胸襟广阔的人啊，心里想必早已火冒丈，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没有半点责怪这小哥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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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英端着铜金洗脸盆从书斋里走出来，心想幸好他机智，这边厢小书童走后，待得那被秦白流击晕的家仆醒来，他费尽口舌骗得那家仆在书斋里冒充大少爷来回走动，免得让门外的众人生疑，又偷偷将大少爷弄乱的小暖阁好好收拾一番，几个来回便累得满头是汗。如此提心吊胆等了半宿，其间大当家差丫鬟映儿来问过几回，见到书斋中人影晃动，大少爷手执书卷正在来回走动，虽然听不见读书声，好歹知道人是在的，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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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罢，自己走到屏风后头换下家仆衣装，桂英听见他在屏风背后自言自语道，“这小什么都比别人走得快一步，怕是拿了我的药去治那个宋家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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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大少爷却慢悠悠说道，“谁说我要睡到书斋里，当然是睡到小暖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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