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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0章 三里河孤魂埋枯骨,国公府三喜再临门

  庆丰十二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北都北京城。 北京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南襟河济,北枕居庸,这一个城市,便决定着整个大明社稷的安危。

  当年建文帝力排众议,执意迁都于此,说天子守国门,帝王死社稷,虽然太祖爷将蒙古人驱逐出了中原大地,但是余患仍在,将都城迁到北京,是为加强边防,震慑四方。建文帝当年都能以铁腕手段削藩,将叔伯们几乎除了个干净,当时在北京的燕王朱棣起兵谋反,建文帝力排众议,命朱棣大舅子的魏国公挂帅平叛,魏国公大义灭亲,攻破北京城,城破之日,朱棣拔剑自刎;而魏国公则眼睁睁的看着两位亲外甥郡王跳下城墙当场摔死,魏国公的亲妹妹燕王妃服毒自尽。

  如此强悍冷血无情的手段,对付一些顽固不肯迁都的老臣更不在话下,建文帝下令重修都城和皇宫,疏通京杭大运河,还从开辟了从通州到新都北京的运河,方便运送粮食等物资进京,并在京城附近屯兵,保护京师安全。

  还效仿他爷爷朱元璋下诏天下,招募富户c大族等入住京城,用了约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将新都城建好了,整个皇室以及中央朝廷连根拔起,迁往北京,这片经常刮起风沙天气c暑热冬寒的地方再次成为政治中心。虽然南都已然保留着中央六部都察院等一整套班子,但是基本都是有名无实的空衙门,对大明政治的影响力远不如北京。

  所以北京的锦衣卫手中权力远大于南京的锦衣卫。锦衣卫分为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审理皇帝钦定的案件,开设诏狱,可以自行逮捕c刑讯c处决,任何机构都无权过问。而南镇抚司则类似锦衣卫的监察机构,负责锦衣卫的法纪c军纪,监督南镇抚司的案件审理工作。南北镇抚司下面都设有五个卫所,由千户c百户c总旗c小旗,缇骑组成,各有五千余人。

  今夜中秋月圆之夜,节日当值北镇抚司的王千户从锦衣卫后街骑马到了西江米巷,转到此处最繁华的棋盘街,出了正阳门,就到了外城正阳门大街上,他要去老家大兴县过中秋节,从热闹非凡的正阳门大街入了蒋家胡同,走到胡同尽头,便是三里河了,这里明显行人稀少,王千户回家心切,便在三里河边的小道上策马狂奔,走了不多久,前方有个挂着气死风灯笼的茶摊,那茶摊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将小道堵得严严实实。

  王千户赶紧一拉缰绳,骏马嘶叫,跑了几步远就停住了,王千户大叫到:“那个不长眼的把车停在这里,还不快滚开,耽误了爷的行程,等过了节,爷带人烧了你的茶铺”

  也许是地方比较偏僻的原因,这茶摊外头空无一人,并没有客人,也有跑堂的伙计,无人应答。王千户觉得有些不对头,想拍马从旁边树林里绕路过去,就在这时,走出来一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青年人,对着他拱手施礼,说道:“是王千户吗我家大人请你过去叙话。”

  王千户心生警惕,问道:“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官,你家大人是谁”

  那青年人一笑,说道:“王千户进门就知晓了。”

  王千户有些犹豫,这时青年人掏出一个腰牌举起来,“快点吧,不要让大人久等。”

  借着十五的明月,王千户瞪大眼睛看清了腰牌上的标记,吓得赶紧从马背上滚下来,连连说道:“让大人等了我那么久,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

  青年人笑道:“不约而来,王万户不要怪罪才是。”

  王千户扇风似的摇头说道:“岂敢岂敢,大人要见标下,是标下的荣幸。”

  王千户进了茶铺的茅舍,这茅舍后院养着一群鸡鸭,一个身形削瘦的人正饶有兴致的给这一群鸡鸭喂食,一把把的撒着手里的掺着麸皮的瘪谷子,嘴里还发出咕咕咕的呼唤声,那群鸡便围着那人身边抢食。

  青年人说道:“大人,王千户带到了。”

  那人微微颔首,表示听见了,依旧做着喂食的动作的和声音,青年人退下,王千户顾不得地上鸡粪味难闻,赶紧跪地行礼道:“标下见过大人。”

  那人将葫芦瓢里头的瘪谷子全部喂完了,才一摆手,说道:“起来吧,我们进去喝杯茶。”

  王千户赶紧抓起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弯腰说道:“大人,让标下伺候您洗手吧。”

  那人洗了手,拿帕子擦了擦,笑道:“瞧你也是个机灵的,你是世袭的锦衣卫千户,在北镇抚司当差也有十几年了吧,怎么还是坐在总旗的位置上”

  王千户面红耳赤说道:“标下无能,立功太少,升就慢了,唉,真是对不起祖宗为标下挣的这世袭千户俸禄啊。”

  那人喝着茶,笑道:“你无能我看你挺有本事的嘛,这些年接了不少私活,打着北镇抚司查案的名头,帮人送礼打点关系c查案平诉讼,位置升的不快,银子却捞了不少吧”

  王千户吓得满头大汗,那里敢和那人平起平坐喝茶,跪地说道:“标下没多少本事,接的私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赚着辛苦钱补贴家用而已,京城里头柴米贵,标下的家至今都还在大兴县城,不敢搬到京城住。”

  “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人问道:“都是些什么事啊”

  这世上的事,恐怕就没有能瞒过这位大人的了。王千户不敢隐瞒半分,急忙说道:“标下是世袭锦衣卫千户,对京城是熟门熟路,帮人送礼打通关节,帮钱庄给家境普通的小京官放些债c收债,有时候还帮人暗地里查事情,寻人什么的。”

  “寻人”那人问道:“找一个人多少银子”

  王千户忙说道:“那要看找的是什么人,好不好找,时间隔多久了,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看对方家底厚不厚实,肯不肯出钱。少则一百两,多则上千两。遇到那种家底厚c又不愿意声张的,尽可以狮子大开口的要银子,要的少了对方还不放心呢,我越是敢要银子,对方就越相信我。”

  “哦,原来还有这个门道。”那人站起来,负手看着满院子找虫子啄蚂蚱的芦花鸡,说道:“举个例子,说说你要价最高的一笔寻人买卖。”

  像大人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如何对我那点小买卖感兴趣王千户心里满是疑问,但也半分都不敢隐瞒,说道:“标下做的最大一笔寻人买卖,得了六千两银子。对方是南都金陵城沈家大房大少奶奶的心腹陪房,叫做管彤,这管彤打理着沈家大房在北方的店铺房屋,每年秋还要去东北收地租,有的是银子,沈家以前是盐商,后来做了海商,都是赚大钱的买卖。”

  “三年前他请我寻一个人,是沈家大少奶奶的同乡,山东高密人,也是高密名门望族子弟,家里叔叔做过二品高官,可惜后来被政敌赶下台,还被抄家诛族,嫡亲一族少年以上的男子全部被砍头,幼童和女子被罚没成官奴,那人好像是改了户籍上的年纪,幸免遇难,也成了官奴,辗转到了京城,然后再无消息。”

  “像这种已婚妇人暗地里寻找同乡的,一般都是旧情人。”王千户目光狡黠的说道:“有钱,又不愿意声张,所以可以尽量往高出喊价,对方一般不敢还价,标下要了六千两银子,那管彤也是被吓着了,说回去写信问问少奶奶,过了两月,管彤拿着银票找上标下,当时标下还后悔要少了,说不定喊一万两都能达成。”

  那人依旧负手看着院里小鸡吃米,问道:“官奴身份卑微,任人宰割,寻常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子一旦被罚没成官奴,为了全贞洁,当家主母带着全部女眷服毒自尽比比皆是,即使男童能活下来几个,有幸活到现在,也是早生华发,京城诺大,茫茫人海,你当真有把握找到”

  王千户说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即使希望渺茫,也要慢慢尽力而为的找,实在找不到,也好给人交代,不然毁了招牌,以后就无人敢上门求办事了。标下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的生活都靠标下一人的收入,不敢拿钱不办事的。”

  “看不出,你还是个老实人嘛。”那人笑道:“这三年你是怎么查的,查出什么来了”

  王千户说道:“标下在北镇抚司有差事,忙的时候就顾不上私活了,只有闲暇时去翻一翻以前的档案文书,或者寻访当年押解官奴的差役们喝喝酒,问问当年事。最近几日还真找出了头绪,一个老差役居然还记得那个少年,说书香门第出来的,生的好,会识文断字,平日沉默寡言,不太说话,但是性格极其倔强,都是官奴了,还不得任人摆布不是五城兵马司有位副指挥使好男风,喜欢玩兔儿爷,瞧上那个少年了,要他陪着去西山郊外打猎游玩您也知道,打猎什么的,都是幌子,无非就是想认他做契弟,养着做个男妾罢了。”

  “一般官奴有这等贵人看中,早就把自己洗干净自荐枕席了,反正是男子,陪着睡几晚,伺候的贵人舒服了,以后包做外室,离了牢笼,还不是照样过着呼奴唤婢的好日子,甚至找人打通关系,脱了奴婢从良都有可能呢。可惜了,那少年太倔,不肯从,被贵人扔了些银子买下来,强行绑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这王千户便沿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查户部的文书,找到了当年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共有四个副指挥使,王千户一个接着一个的找,两个已经亡故,一个垂垂老矣在通州颐养天年,居那位通州的老人说,好男风的那个十年前犯了事,秋后问斩,家产被抄,儿孙皆被流放到东北黑土地种地去了。

  他念在以前同朝为官的情分上,一直想拉拔一下故人的后人,三年前冬天大皇子出生,举国同庆,庆丰帝大赦天下,他寻了机会,出了银子将流放在东北的后人接了回来,安排在通州田庄里种地为生。王千户寻访到了后人,从他们那里得知那高密少年被强绑回去后,受尽了侮辱折磨,只剩下半条命了,被教坊司的主簿带走,从此杳无音讯。

  王千户找到了已经告老辞官的教坊司主薄,主薄对那位被打的奄奄一息,却坚决不从的高密少年印象很是深刻,不过带到教坊司后此人被带到了那里却记不清楚了,但是教坊司里都有官奴的记录档案,某人何时来,何时去,去了那里,谁人交接的,都记得清清楚楚,一查就知。

  “标下是上个月才找到了教坊司的主薄,后来一直忙着差事,就没来得及去教坊司。”王千户说道:“等过了中秋节,标下去教坊司查一查。大人若有兴趣,可以一道去。”

  那人沉默良久,负手转身,说道:“不用去教坊司了,你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王千户一愣,他是世袭锦衣卫千户,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深知各种规矩,此刻大人对他挑明了身份,这就意味着,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和家人过中秋了,王千户本能的想要逃跑,可是方才引他来此的青年正端着一柄燧发枪守在门口

  王千户的手按照绣春刀上,那人突然说道:“你和夫人成亲十八年,只有一子存活,今年才八岁,你夫人是教书先生的女儿,很是温柔贤惠,你母亲待她如亲生女儿般,不错啊,这婆媳和睦的人家不多,可见你母亲和夫人都是和气善良好脾气的人。”

  “你”王千户放弃了抵抗,双手从绣春刀上移开,跪地哭道:“求大人放过标下的妻儿寡母”

  那人说道:“稚子无辜,寡母可怜,你若是肯配合我,你妻儿寡母都可以保全。横竖这些年你也为家里存下不少家底了,你死之后,世袭锦衣卫千户会落在你八岁的儿子头上,有俸禄养着,即使以后你妻子改嫁,也冻饿不到他。”

  王千户问道:“大人要标下怎么做”

  那人递过一个纸条,说道:“已经早就布置好了,你按照纸上的指示做,不得出任何纰漏,事成之后,这三里河便是你埋骨所在。好好回去过中秋吧,今夜人月两团圆,莫要辜负这良辰美景。”

  王千户颤抖着拿着纸条,这就是阎罗殿的死亡簿啊,许久才平静下来,那位大人和随从早就离开了,小道上拦路的马车也已经消失,王千户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手里沉甸甸的纸条却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王千户好后悔当时贪财,觉得沈家人傻钱多,喊出六千两的高价,没想到包讼官司都没踢过铁板,反而在看似最安全的寻人上马失前蹄,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再无生机。

  次日,王千户回锦衣卫北镇抚司当差,到了中午,便去棋盘街一家专门售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找了掌柜管彤,两人去了西郊一处乱葬岗处,找了一个时辰,方寻到一个低矮的石碑,石碑被风雨侵蚀的都快看不清碑文了,王千户命雇来的两个壮丁挖开坟墓,打开一瞧,足足有十来个骨灰坛埋在里头管彤傻了眼,“这真是这个地方吗这骨灰坛就是普通腌咸菜缸的磁坛,谁知道那个是我家主人要找的人。”

  王千户说道:“你逐个看看,骨灰坛上有红漆写的名字,就是时候太长了,不知油漆还在不在。”

  管彤硬着头皮一个个的找,年代久远,红漆大半都斑驳脱落,好容易找到一个名字形状相似的,管彤打开骨灰坛一瞧,但见一个颜色暗黄c刻纹古朴的鸡心白玉佩搁在潮湿的骨灰之上

  管彤眼睛一亮,取出怀里一张纸,对着上面的图案仔细辨认着,果然是一模一样终于找到了

  王千户吩咐两个壮士:“把坟墓合上,烧些元宝纸钱吧,叨扰这些亡魂了。”

  入夜,王千户骑马回家,经过三里河时,他闭着眼睛拍马向河里冲去,河水淹到骏马的肚子时,求生的本能让马匹停止不前,拒绝前行,王千户一叹,翻身入水,半盏茶之后浮上来,那骏马通人性,在尸首边哀嘶不已,惊来过路的行人,将王千户的尸体拖上岸,而几乎与此同时,京城教坊司的文书库失火,整个库房付之一炬。

  八月十五,千里之外的金陵城。

  徐府街一清早就肃清了道理,清水撒路,扫去灰尘,北城兵马司c锦衣卫,还有瞻园的亲兵在街道上巡逻,今天是中秋佳节,也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怀安来瞻园宣旨,封五少爷徐栋为魏国公世子的好日子。

  地位最为显赫c皇上最宠信的大太监要来瞻园,不仅仅是当家人魏国公,连金陵守备大太监怀忠c应天府尹c南京六部的六个尚书大人都受到了魏国公的邀请,前来观礼,场面宏大,安保严格,堪称最高规格的接待,估摸就是皇上来了,也不过如此罢了。

  看过了徐家的金书铁卷,掌印大太监怀安在徐家祠堂里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忠孝之家,庭训早膺乎节义,绳武之胤堂,谕切凛乎纲常兹以覃恩,赠尔为魏国公世子,锡之敕命于戏,麟趾超群,青锁彰义方之训,班衣焕采,紫宸表余庆之光”

  一时念毕,众人三呼万岁接旨,怀安将御赐之物的礼单送上,算是完成任务了。魏国公忙请怀安去正堂奉茶休息,那怀安却问道:“听说沈家四小姐沈今竹在瞻园暂住,可否一见皇上皇后,还有淑妃娘娘c大公主都有些小玩意要送给她。”

  魏国公觉得很意外,说道:“沈小姐的确是住在瞻园,只是逢年过节便回善和坊乌衣巷了,我这就去派人接她去。”

  怀安笑道:“也好,我先逛逛你们的园子。听说金陵园林,以瞻园为首,在宫里头的时候,也听淑妃娘娘说起过瞻园美景,早就想来开开眼界了。”

  金陵还有许多皇家园林呢,那里敢说自己园子最好,魏国公当然是说了一顿谦辞,“今日秋阳甚好,这园子尚有一二分可观之处,公公请。”

  魏国公带着怀安游园子,怀恩,曹铨等人均作陪,早有人赶到前面清场防备了,而另一拨人则快马加鞭赶到乌衣巷沈家接沈今竹。

  今日中秋佳节,连八府塘的沈三爷都拖家带口的来乌衣巷过节,三年前因大嫂沈大少奶奶王氏一直生着病,所以当家理事的是和离回家的二小姐沈韵竹,韵竹正要宣布开午宴,外头看门的连滚带爬的来报,说是远瞧着来了乌压压一群人,有瞻园的旗帜,但后面还跟在公公太监们,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一听这话,众人皆有些慌张,还是沈老太太见识多广,镇定的说道:“快把正门打开,红毯铺路,我们全家一起去门口迎接,虽不知来者何人,但礼多人不怪嘛。”

  后来一个公公进来说话,众人才知道缘由,沈今竹说道:“祖母,这宣旨的怀安公公也是话唠子,特能说能讲,你们先开宴吧,不用等我回来了,还不知道要在瞻园呆多久呢。”

  沈老太太有些不舍,说道:“那晚上总得回来吧,全家要一起喝茶吃月饼赏月。”

  沈今竹说道:“知道了,我会早些回来的。”

  到了瞻园,那些御赐之物已经抬进来堆在凤鸣院了,沈今竹去园子找怀安磕头呼万岁千岁谢恩,那怀安笑眯眯的亲自扶了沈今竹起来,赞道:“三年多没见,都变成大姑娘了,哟,这通身的气派倒有些像大公主殿下呢。”

  沈今竹照例问候了皇宫里头那群人身体如何等话,怀安自是说一切都好,而且还说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就是淑妃娘娘有孕了,有些晨起呕吐,平日爱吃酸的,都说酸儿辣女的,这一胎恐怕是个皇子呢。”

  此话一出,因均未曾听过此事,众人皆惊,倒是徐柏最先反应过来,孩子似的笑道:“我又要当舅舅了。”

  众人皆是笑脸对着淑妃娘娘的亲爹徐四爷道声恭喜,皇上继位以来几次选妃充实后宫,但子嗣一直不旺,只有大公主和还不到三岁的皇长子,大公主是淑妃娘娘所生,皇长子生母卑微,是皇后娘娘坤宁宫的一个宫女所生。相传这个宫女天真无邪,有些呆气,皇上来坤宁宫歇息,她伺候皇上洗澡,也不知怎么的飞进去一只蚊子,那宫女居然啪的一掌,将蚊子拍死在皇上的“龙颜”之上,谁知皇上不仅不生气,反而就在浴房里临幸了这个宫女,记载在彤史之中。

  没想到就那春风一度的一次,宫女便有了身孕,皇后大喜,在其怀孕快七个月,确定胎儿稳妥时才宣布这个大好消息,这大皇子生日也是极好,恰好在庆丰九年正月初一大朝会时诞下,这是皇室的第一个男孩子,圣心大悦,当即会宣布开恩科c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这宫女母凭子贵,一跃升了好几级,被封了嫔位,令宫中人羡慕眼红不已,都说楚王好细腰,士大夫们为了投其所好,便就有饿的扶墙而走的。宫中女子全靠君王宠幸而活,那就更要努力吸引皇上的注意了,从此宫中开始流行在皇上面前打蚊子,整日整夜啪啪啪的响,令庆丰帝头疼不已,发令严命禁止才罢。

  此事传到民间,风靡整个大明,那年轻小夫妻若当晚想要欢爱一场,便含蓄的拍手啪一下暗示。

  如今时隔快要三年,宫中再无皇子皇女诞生,而淑妃娘娘时隔十来年再次又孕,当然也是大喜事一桩,众人皆向徐家人道贺,说今日瞻园是三喜临门。中秋节c五少爷封了世子,淑妃娘娘有孕这三件喜事。

  沈今竹暗想:这怀安迟不说,早不说,却在我这个瞻园外姓人面前说出来了,这是何道理而且看今日逛园子的陪客,连守备大太监怀忠都在,为何金陵锦衣卫指挥使曹铨曹大人缺席我前晚在曹府c住长公主府时,都没听说过曹大人最近有要事出金陵城啊沈今竹心里虽满是疑问,但此处都是太监和官员,不便久留。她告辞了,回到凤鸣院打理宫里头送的那些“小玩意”。

  怀安的话是谦辞,宫里的赏赐当然不会是什么小玩意了,都是奢华精巧的物件,沈今竹对着礼单每件都看了一眼,用手点出一些来分送给瞻园的大小主子,上到快要八十的魏国公太夫人,下到半岁连牙齿都没长出来的滔儿,人人有份,一共送出一小部分;沈今竹又开始挑选送给乌衣巷祖母和侄儿等自家人的东西;缨络领着小丫鬟忙前忙后的包礼物,寻合适的匣子装好,忙得满头大汗,连水都来不及喝。

  今日是中秋节,沈今竹好几天都不在凤鸣院,所以不仅流苏和冰糖回家团聚了,连大部分小丫鬟婆子都不当值,一应大小事务皆有缨络裁决。缨络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转,外头小丫鬟又来问事:“缨络姐姐,大厨房的人来问,今天中午要不要做表小姐份例的饭菜”

  今天中午是中秋午宴,兼给宣旨的怀安接风洗尘,陪同的都是金陵高官,响当当的大人物。沈今竹是个寄居的表小姐,从来没在瞻园过节,大厨房的意思是问沈今竹中午的饭菜是单独在凤鸣院吃呢,还是随着徐家一起在宴会上吃。

  其实缨络手里嘴里忙着不停,心里却也惦记着这事,快要中午了,表小姐的午饭该怎么吃中午是徐家人招待宣旨太监和诸位大人们的午宴,表小姐若自行跑去吃酒席,未免不尊重了些。吩咐大厨房另作表小姐的份例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也未免太凄凉了些,瞻园大小主子,连六个月的外孙滔儿都在宴会上有一席之地,表小姐却独自在院里吃份例这传出去,未免会被人看轻了吧。

  论理,既然明知表小姐就在瞻园,而且方才表小姐将御赐的礼物分送给了各房,人人有份,这时候小丫鬟应该都送到了,徐家人应该至少派个体面的嬷嬷来请我们表小姐赴宴才是啊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无人来请这事别人想不到,四夫人和五少爷也会想到吧,为何他们也没有消息难道是得知淑妃娘娘有孕,高兴的把表小姐忘记了

  其实缨络冤枉沈佩兰和徐柏了,怀安说淑妃娘娘有孕后,他们被人围着道喜,沈佩兰心中狂喜之余,也惦记着沈今竹在瞻园呢,只是今日家宴c接风宴,以及徐栋的庆功宴挤在一起,她觉得最好还是由当家主母魏国公夫人派人去请沈今竹比较合适,就抽空和大嫂打了个招呼,魏国公夫人的嫡长子册封世子,加上前些天还定了亲事,人逢喜事精神爽,虽说打理家事累了些,她也是高兴的,听沈佩兰这么一提醒,她笑道:“刚才就吩咐原管事去请了,今竹是我们家的贵人呢,她一来,怀安公公就说淑妃娘娘有孕之事,真是个小福星,她还把御赐之物分送给了各房,好个知礼数的孩子。”

  今竹这孩子三年来还是有些进益的,虽说内心里还是一匹野马性子,但是表面上的礼数是不缺的,不负她一番心血的调教。沈佩兰听魏国公夫人说已经吩咐心腹陪房原管事去请了,便放心下来,一心应付周围人恭贺之词,心里盘算着淑妃的孕期,心想按照上一次生大公主的规律,临产前一个月皇后娘娘会下懿旨,宣她进宫照顾女儿待产,直到娘娘出了月子才出宫,这样的话,我要像上次一样,早些进京住在北京的魏国公府等待懿旨,北京和金陵足足有千里路程呢,坐大官船,一个多月才能到。

  魏国公夫人确实吩咐过原管事,可是原管事却迟迟未去请沈今竹入席,为何是因这原管事自从沈今竹三年前进园子就和她有了冲突,原管事瞧中了南山院太夫人身边的冰糖做儿媳妇,可是冰糖却“恰好”被沈今竹要到凤鸣院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原管事还被亲儿子埋怨,心中顿时生了怨恨,专门搜罗了一批刺头不顶用c还不服管的丫鬟,凑成一队“七仙女”送到凤鸣院恶心人。

  但是凤鸣院的掌事娘子流苏,还有一等大丫鬟缨络冰糖等人岂是好惹的这冰糖看似绵软,实则外柔内刚;缨络更是从底层拼杀出来的,手段心机都一流;流苏的公公是瞻园外院大管家,世代豪奴,后台硬着呢。这三人联手,将“七仙女”训的服服帖帖,有一两个愚犟的“仙女”,也都被找了机会打发出去了,凤鸣院风平浪静。

  原管事一计不成,又生了数计,算计凤鸣院和沈今竹,屡次被反过来打脸,她儿子还被徐枫c徐柏找了借口打的半死,听闻八少爷都出了手,原管事不敢向魏国公夫人哭诉,从此也收敛些性子,但到底意难平,也一直找机会给沈今竹和凤鸣院挖坑。

  今日魏国公夫人吩咐她去请沈今竹入席,原管事自认为找到了绝佳的机会,暗想我故意拖延着,晚些去请,让这表小姐在凤鸣院焦心的等待,胡乱猜测,伤春悲秋,岂不妙哉等到快要开宴时我再去请,横竖耽误不了夫人的吩咐就是。

  所以原管事一直没来,连大厨房的人都过来问了,缨络听的火气,说道:“这几日都是家宴,大厨房早就备了许多东西,你们随便分出一点来就够小姐的份例了,表小姐吃不吃是她的事,送不送份例是你们大厨房的事,还巴巴的来问什么”

  大厨房的小丫鬟见缨络动了气,赶紧赔罪道:“知道了,我们这就安排人做上表小姐的份例,待会就把食盒送过来。”言罢,小丫鬟拔腿就跑,其实瞻园里头有地位的一等大丫鬟们当中,唯有缨络是大厨房最低等的灶下婢做起,一步步的爬上去的,而且缨络不是那攀上高枝就捧高踩低欺负人的那种人,对大厨房的人一直客客气气的,今日如此翻脸,肯定是真生气了,怨大厨房没有眼色呢。

  此时沈今竹已经将家人的礼物打点完毕,命人装进箱笼,找一辆马车抬进去,她这就带着礼物回乌衣巷,叫车夫快点赶车,说不定能赶上自己的中秋午宴呢。

  缨络听了,觉得目前最好就是这个法子了,巴巴在这干等魏国公夫人邀请也忒没意思,还是回乌衣巷吧。

  只听得外头鼓瑟吹笙,响起了吉乐,应该是魏国公等人陪同怀安游园完毕,快要开宴了,大小主子们都等待贵宾入席,肯定没有谁能送一送表小姐,不如我跟车一起去乌衣巷吧。缨络命小丫鬟给自己收拾了些行李,准备陪着沈今竹一起去乌衣巷沈家。

  沈今竹摇头说道:“不用你送了,如今流苏冰糖都不在院子,就你一个人当值,你把院子管好,别出什么事端,我坐马车回去,横竖回自己家里,不需要拘礼,又不缺伺候的人,你留下吧。”

  缨络一想,确实是这个理,瞻园水深复杂,流苏冰糖都不在,只有她一个一等大丫鬟坐镇,她若都走了,这凤鸣院一旦出了乱子,收拾起来就麻烦了。缨络命小丫鬟们将送到乌衣巷的箱笼抬到等候在二门外头的马车上,扶着沈今竹上了马车,将门帘合严实了,才叫车夫过来赶车。

  那车夫挥着鞭子轻松跳上车辕子,缨络惊的大叫到:“八少爷怎么是您来赶车午宴不是开始了吗”

  沈今竹听到动静,忙掀开夹板门帘一瞧,但见徐枫穿戴着青衣小帽,扮作小厮的模样,挥着鞭子充当车夫给自己赶马车呢,徐枫像是没有听见缨络的惊叫,笑呵呵的驱赶着马车一直往前疾驰而去,车轮下面铺着早上为了迎接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怀安而铺设的红毯,车轮碾压在宽厚的红毯上平稳而踏实,而且速度奇快,徐枫兴奋起来了,干脆站在车辕子上,挥着鞭子在空中打着响鞭,发出阵阵长啸之声,那车就像是要飞起来

  沈今竹看见前方少年挺直的背影,一颗少女心噗通通的狂跳起来,比那晚看见他穿着雁翔金甲百花袍c狮蛮玉带围腰身的小吕布模样还要疯乱。一定是马车太癫了,所以心跳的那么快沈今竹坐在平稳的马车上自欺欺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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