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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2章 人前唱来

  一滴墨重重地落在纸上,墨色点染似雪花,贾琮几天不曾写字,手指难免生涩,兼天气寒冷,屋中虽有熏笼,但不知是寒气侵肌,还是心中郁气难消,手指僵硬地竟无法从容落笔。

  贾琮许久没有过这种憋屈感,就算是以前他连续扑街扑穿地心,当枪手还被骗稿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愤懑与无力。

  那时候的他,尽管也很憋屈郁愤,但他还可以苦中作乐地在网上吐槽,总算可以体验一下一碗泡面吃三天是什么感觉了。

  可如今的他全然没有一丝吐槽的,心中除了不爽还是不爽,说白了,就那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贾琮穿越了这么久,多少也做了些事情,总觉得自个是有自保之力的。

  可经了这事,贾琮发现自己还是个实打实的弱者,虽然仗着皇权的光辉为自己度上了一层保护壳,但是在大多数人眼中,他还是那个乌眉黑嘴,谁都能踩一脚的小孩子。

  那层薄薄的壳子,看似保护,却是脆弱无比,他就像是尚未破壳的雏鸟,身居破巢,毫不知风雨将至,枭狸窥视,危机四伏。

  再者似贾琮这等穿越者,挟后世的智慧穿越而来,难免有点儿自视甚高,连宝钗fèng姐儿这等原著中夸赞男人万不及一的主角,贾琮都嫌其格局太低,眼光只及一破家枯园,上不得台面。

  但如今他被一个粗俗的婆子当面泼了一身污水,他竟处置不了,可想而知,这心里有多么郁闷,天底下岂有这样憋屈的穿越者。

  贾琮只觉胸中一口浊气,咽不下,吐不出,难道他就这么忍了?

  尼玛,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又不是扶桑忍者龟啊。

  贾琮狞笑一声,将手底的纸团成一团,扔到一边。

  重新铺开一张纸,笔锋锋锐如刀斧,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将心中的不平之气,尽付与纸上。

  东府中,一班小戏正在戏台上呀呀开唱,堂前还有耍百戏,合族的妯娌都在内室中与邢王二夫人陪着几位近亲堂客听戏看耍。

  fèng姐儿因得了贾珍之托,便至抱厦中,命了彩明造册,要了家口花名册来瞧看。

  而贾赦贾政和贾珍,也在逗蜂轩中陪着几位显贵亲朋吃茶。

  忽而见贾赦的小厮进了房来,满脸喜气道:“哥儿新进学做了几首诗词,命我拿来”

  贾赦每见贾琮做了文章,必然要欢喜,身边的下人更少不了赏赐,故而小厮得了这等美差,岂能不高兴。

  贾赦听闻贾琮新做了诗词,立时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等小厮将话说完,便忙道:“快拿来我请诸位世兄斧正斧正。”

  贾政咳嗽一声,端起茶杯,低头喝了口茶。贾珍眉宇之间尽是悲痛之色,听见这话,也不由得露出笑脸来,笑说道:“琮哥儿所做的诗词,定然是不差的。”

  贾赦的小厮却不肯将纸张递上来,只是为难道:“哥儿说了,这些粗陋文字,原本是不该拿到人前卖弄的。只是他偶翻古人诗集,见得一句梨园弟子唱新词,便想效仿古人,令青童歌妙曲,玄女唱清词,恰想起珍大爷这边请了戏班子,这才命小的”

  因听得贾琮是想让人将诗词唱出来,轩中众人无不叫好,只赞道:“妙哉,正该命伶人制一曲,歌舞为伴,人前唱来。”

  “值此清风明月,依词唱来,亦为妙景增色。”

  贾珍见众人皆赞,忙吩咐小厮将诗词交付与戏班子,命人依诗词唱来。

  戏台上的戏散场,伶人抱着琵琶端坐,箫声呜咽,歌板一响,如环佩冷奏,素服的戏子执扇而唱:烈火玉不变,冲波山不迁昔称朝阳fèng,今为腐鼠鸢

  贾政忍不住皱眉道:“小小年纪,何以作此愁语?”

  若是贾琮在此,一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变成鼠辈可欺的失败者,谁能不愁?

  可是诸人还在品味诗词,尚无人理他。

  风透窗纱,影随烛翩,戏子听不见贾政的言语,只是细细唱来:射麟麟不嗔,射虎虎伤身。虎纵不敢射,可射宁独麟。射者每如此,所以虎欺人。

  贾政本来眉头紧皱,听见这诗,顿时咳嗽了起来,道:“这诗,道理虽如此,但也”

  众人仍然不说话,本来有人想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可一看贾赦的脸色,又修起了闭口禅。

  贾政才说着,外面乐声一转,下首诗又唱至:黄牛遇虎南山下,夜见白石心中怕嗟汝虎尔忽欺我犊,我犊有日头生角。”

  这时候,贾珍方才笑道:“二老爷方才说得很是,这首该命几个童子唱来,方不失天真意趣。”

  在座的几位公侯也纷纷称是。

  若贾政是个乖觉的,就该趁着热闹气氛,嗯嗯说上两句,这么应付过去。

  偏贾政最是别无心机,他又说道:“虽则烂漫,但执拗之气太重。”

  贾赦顿时冷笑了一声,当着外人的面,拆自家子侄的台,贾政是什么意思?

  贾赦对此很是鄙视,于是贾赦不满地说道:“若无几分性子,怎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

  谁知,贾赦的话刚落下,戏子便唱起来:“身死固足悲,身辱亦足耻。与其忍辱生,毋宁饥以死。”

  逗蜂轩中的气氛瞬时就冷下来了,毋宁饥以死?

  “这是谁欺了琮哥儿不成”贾珍脱口而出。

  等回过神来,他尴尬一笑,看了看贾赦,又看了看贾政,缩了缩脖子,恨不能立时给自己一巴掌,让他嘴贱。

  前后一联系,谁不知道贾琮这是在抱怨受了欺负,但是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就不对。

  贾珍要没说出来,大家还可以呵呵笑着当没听见,可贾珍说出来,众人再装聋就有些儿来不及。

  何况这里头又有一个向来正直的贾政,只听得贾政喃喃道:“怪不得琮哥儿这些诗里,句句都是委屈啊。的确是有几分性子。”

  “政老爷此言差也。”贾珍亡羊补牢地说道:“读书人作诗都是有感而发,说不得琮哥儿是看什么史书戏本上的故事,才有此作。”

  诸人亦笑道:“正是这话。”

  “此言有理。”

  于是复又看起戏来,贾赦饮了一杯茶,只觉心头火烧不灭,方寻了个借口出来审问。

  贾赦身边的这些下人早已被贾琮拿银子填足了,听见贾赦命人去查,忙说道:“琮哥儿今日受了大委屈。”

  于是七嘴八舌,将迎春的奶妈如何无礼谩骂贾琮,又怎么在贾母跟前诬告贾琮,偏偏因为迎春的关系,反而是贾琮被贾母骂了出来。

  那些小厮知道贾赦眼里从没有迎春这个女儿,根本不拿迎春奶娘当回事,且又得了贾琮的好处,一个劲儿帮着贾琮在贾赦面前诉苦:“哥儿这回可受委屈了。二姑娘的奶娘,最是个贪财的,连二姑娘的首饰都敢偷出去卖呢。府里的人都说,哥儿年纪小,过去得匆忙,那婆子见没有好处可拿,就故意惹事呢。横竖她是二姑娘的奶娘,体面着呢,连二奶奶也不敢动她。”

  贾赦气的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早知这事,也由着他恣意妄为”

  那些下人都缩了缩脖子,委屈道:“小的们也不知哥儿会气成这样。都是那婆子害的。”

  贾赦骂道:“二姑娘呢,她也不管管自己的下人,也死了不成。”

  那些下人复又笑起来,说道:“二姑娘病着呢,何况她从不理这些的。连琮哥儿都说二姑娘是学到吃亏常不计,非徒宴客质金钗呢。”

  吃亏从不计,随时都在当首饰,贾赦只觉脑门子都要烧穿了,他是做了哪门子孽,生了这么两个讨债的儿女。

  贾赦转了几圈,也无处发泄,只得给了那些下人几脚,又怒骂道:“你们太太呢,去叫你们太太来。”

  那些下人挨了窝心脚,却仍是满脸带笑,说道:“依小的们看,这事便是太太,也不管用,太太还能辩驳老太太不成。可琮哥儿可是连宫中太后太妃都夸赞过的,他受了这样的委屈,人家不说老太太糊涂偏心,反要说咱们家不拿太后太妃当回事儿,这事到头来,还得是老爷担责。”

  贾赦一听,也对,虽然不怪他,但谁让他袭爵呢,万一老太后一问,这治家不严的罪名儿,嘶

  于是,那些下人就给贾赦出了主意,老爷你是什么人啊?

  一家之主啊,料理个下人名正言顺啊?

  何况这老婆子又不是没错处,她偷盗啊,老爷亲自领人去,到时候命人一抄,东西查出来,一发落,琮哥儿安抚住了,老太太那儿,老爷也有交代,一家太平啊。

  又怂恿贾赦,择日不如撞日,这时候就去,那婆子必定料不到,去晚了,说不得东西就转移走了。

  贾赦一听,沉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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