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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章

  屋里灯火通明,偌大的房间里却只有秦路和许天骄两个人。

  秦路脊背挺直,站得如一棵树般。

  而许天骄却几乎站不稳脚,整个人都是靠着秦路手臂的力量,才不至于摔倒。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许天骄用力撑着秦路的手臂,不敢置信的开口。

  她的声音低哑,不仅秦路,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这样,秦路心里倒是有些不忍。

  当初许天鹤就让她保密,可如果她一直保密,那么她就永无出头之日。一直待在许天骄身边做侍卫,许天骄待她好,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若许天骄对她冷眼,她就什么也不是。

  而且,她如今心里也有了别的打算。

  “是,淮南王还要我对你保密。”秦路说道:“可我却觉得这事该告诉你。淮南王私下里到底做了什么准备,又结交了哪些人,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想你也应该不知道。那么,万一淮南王事败,你就是想救他也无从救起。”

  “所以呢?”许天骄用力挣脱手臂,愤恨的看着秦路,“所以呢,所以我该和他站在一起,看着他去死吗?”

  “我放弃了自尊,放弃了爱情,我什么都放弃为的就是救他一命,可他却”没了秦路的支撑,许天骄浑身脱力,说着话身子一软就滑了下去。

  秦路叹息一声,在许天骄摔倒之前屈膝下蹲,把她抱到了怀里。

  “你滚开”许天骄低吼,手脚并用去推去踢秦路。

  “为什么不试一试?”秦路抓着她的手,压着她的脚,认真的问道:“你明知道,你牺牲一切换来的,在淮南王眼里却有多痛。你要他带着这痛,看你在京城这样故意恶名昭彰的过一生吗?你爱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慢慢长成一个男子汉,他也想保护你。”

  许天骄冷笑。

  “你懂什么?这是可以试一试的吗?这是拿命在赌”她别过头,抹了一下眼泪。

  “拿命去赌,赢了你和他都不必再过今日的日子。而就算输了,那也甘心了,起码不用像现在一样,活得这么窝囊。”秦路说道。

  许天骄转身,啪的甩了秦路一巴掌。

  “窝囊,你说谁活得窝囊?”她怒目瞪过来,“你以为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进来杀了你”

  女人的脸娇嫩,即使秦路也不例外。

  许天骄这一巴掌又狠又快,秦路没防备,生生受了。

  她尝到嘴里血腥的味道,也感觉到了脸颊火辣辣的疼。

  她松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许天骄,“不窝囊吗?不窝囊,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的表现出对淮南王的关心?不窝囊,为什么想要知道他的情况,还得派我和陈然千里迢迢过去?不窝囊,为什么明明厌恶男人,却还要做出这副浪荡的假象?不窝囊,为何要事事小心,处处防备,我不过是一个下等的马车夫,你却处处试探查明之后,才敢用我?”

  许天骄的脸先是被刺中心事的赤红,接着慢慢转为一片煞白。

  女孩子白着脸,垂着泪,绝望的好似活不下去一样。

  秦路却不再多看她一眼,弯腰行礼,道:“公主若是无事,卑职就先退下了。”

  秦路说完许天骄没出声,她停顿一下,便转身要走。

  长袍的衣角却被拽住了。

  秦路回头,看到许天骄拉着她的衣角,五指用力,手背的骨节清晰可见。

  “公主还有事?”她声音疏离的问道。

  许天骄仰头看她,她脸上分明的五指印是自己刚刚打的。

  “西山任职的事儿,我帮你解决。”她说道:“但是,你要帮我保护好他”

  谁说皇家无真情。许天骄姐弟,却都这样在乎对方,不在乎自己。

  “如此,卑职就多谢公主了。”秦路慢慢说道,伸手拉过衣角,大步走了出去。

  “公主,夜深了,该睡了。”清音帮着许天骄掖了下被角,轻声劝道。

  许天骄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清音叹了口气,也不敢去外面值夜,而是盘腿坐在一个小蒲团上,靠在了床沿上。

  “清音姐,你去休息吧。”兰音轻轻说道,又指指站在一边的竹音,“我和竹音陪在公主这里。”

  清音摇了摇头。

  她在公主六岁的时候到的公主身边,如今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她只见公主这样哭过三次。第一次是先帝驾崩,第二次是她为了淮南王不得不嫁给薛其文,第三次,则是今夜。

  虽然不清楚秦侍卫到底和公主说了什么,可也正因为不清楚,所以她更不敢离开公主一步。

  尽管今日出去一整天,她现在已经累得快要撑不住了。

  “清音,我没事的,你去外面睡吧。”许天骄闭着眼睛说道:“兰音留在这里陪我,竹音你先下去,明早上再来伺候。”

  竹音一直绷着的脸色一抖。

  清音却已经听话的起来,拉住了她的手臂,“竹音,咱们出去吧。”

  竹音浑身僵硬,想要甩开清音的手,可是看着床上满脸疲惫的许天骄,却又软了身子,垂下了手。

  可等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许天骄又再次开口。

  “竹音,以后不要再针对秦侍卫。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说道。

  “公主”竹音停下脚,咬着嘴唇回了头。

  许天骄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竹音等了一会儿,终于失望的转了身。

  当年的一时错,造成了她在许天骄心里永远比不上清音和兰音。可没想到,如今连那个刚冒出来的秦路也比不上了。

  清音拍了拍竹音的手背,柔声道:“秦侍卫也是忠心为公主办事,咱们理应齐心合力。至于公主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在意我们几个,才会这么说的。”

  “你们,都知道?”竹音听了这话,看着清音惨然一笑。

  可笑她还以为有个好机会,想趁机让公主和秦路之间生隙,可没想到,在秦路那她没得到好。在公主这里,公主也是故意让她去的。

  清音没有回答,只是道:“咱们好好伺候公主便是了。”

  “公主她”竹音拉住了清音的手臂。

  “公主她不知道你的心思。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她都没有看懂这一点。可是”清音劝道:“可是竹音,咱们和公主本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而且你们又都同为女人好好的做我们的下人,好好的陪着公主,其他的,我劝你不要再想了。”

  “可是公主她厌恶男人啊。”竹音忍不住说道。

  清音看了竹音一会儿,才缓慢而又残忍的说道:“便是公主有一日喜欢上女人,那也不可能是你。”不顾竹音瞬间白了的脸色,清音继续道:“从当年那件事开始,公主便是什么也不说,但她心里对你,始终是有一层隔阂的。”

  竹音脚步一个踉跄,人差点栽倒下去。

  “竹音。”清音紧张的喊了一声。

  “我没事。”竹音冲她挥手,大步走了出去。

  她不由得想起当年。梅音是显宗帝派来的,她不可能对公主忠心。清音是唯一一个年岁大一些,做事老成一些的,她必须守在外面,而兰音,兰音只要十二岁是的,她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可是她没同意。

  她不同意让薛其文那个老禽兽糟蹋,她要去杀了他。可明明,那时候她们根本没有能力杀了薛其文

  是她自私先选择了抗拒,可公主不仅没有逼她,甚至都没有怪她。她懦弱,觉得薛其文恶心,她自私,想着她不肯还有旁人总归,不会让公主真的被侮辱的

  她爱了公主这么多年,可在公主最需要的时候,她却躲了。这爱,其实也挺廉价的吧?

  得了许天骄的话,秦路立刻抓紧时间要把秦磊秦奎的事儿办了。秦大宝有三个姨娘,他和红姨娘死了,后院里还有两个没有生育过的姨娘。

  方姨娘和冯姨娘如今都是三十多岁的人,虽然不受宠,可跟着秦大宝也算是吃香喝辣。这秦大宝忽然没了,这些日子她们过得也十分忐忑。

  男人死了,她们又没有孩子,这余下的半辈子,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

  秦路踏足秦大宝住的小院,秦琴躲在屋里没有出来。

  秦雅和红莲带着三个孩子出来了。三个孩子都小,之前秦路昏迷时虽然在场,但对于秦路是男是女这一点,其实她们并不是太懂。

  只是知道这个是一直都很疼爱她们的舅舅,于是见了秦路,除了最小的希希被红莲抱在怀里,洋洋和笑笑就都扑上来抱着秦路的腿叫起了舅舅。秦路一手抱起一个,哄了两句才让红莲先把孩子带下去玩。

  “小路。”秦雅道:“我已经和方姨娘冯姨娘都说了,她们都在房间里等你。”

  秦路点点头,问道:“小琴还在屋里?”

  秦雅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小琴只是一时转不过来弯,但是她并不恨你。小路,你别记着这事,我会好好劝她的。”她说道。

  “我知道了大姐。”秦路说道,抬脚进了房间。

  房间里方姨娘和冯姨娘紧挨着坐在一起,而另一边,秦磊抱着秦奎,也带着敌意看了过来。

  “小路。”两个姨娘喊了一声秦路的名字,纷纷站了起来。秦磊却稳坐在原地不动,只是手捂着怀里秦奎的嘴,让他只能身子扭动,但却说不出话来。

  秦路抬手示意两个姨娘坐下。

  “再过几日,我要去西山大营,所以在走之前,想给你们找一个去处。”她说着,拿出了两个荷包,道:“这些年你们自己存没存下银钱我不知道,但我这里却着实不多。这些是我做了侍卫后得到的所有月例银子,我分了两份给你们。你们若是想出去嫁人,那就只管出去,若是不想,我也和公主求了情,你们可以去公主府的庄子上过活。”

  “至于这府里你们屋里的东西,你们都可以带走。但若是出去嫁人,日后咱们便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不过若是去庄子上过活,虽然肯定要辛苦的做事,但若是有人欺负你们,我也不会看着不管的。这钱你们先拿着,今天考虑一晚上,明儿早上告诉我决定。”

  两个姨娘也知道,秦路不是她们的儿子,秦大宝死后,自然也没义务要养活她们。何况她们还年轻,这个年纪出去找个男人也不是不行

  两个姨娘也没犹豫,立刻就决定要去公主府的庄子上。反正出了公主府,到哪里都得做事,从前她们做秦大宝的姨娘不干活,可梅氏这个正房可没少干活。这去了庄子上干活就干活,反正有小路这个恶名声在,也不怕有人欺负她们。

  何况,庄子上也不是没男人,到时候在庄子上找了男人,就是那男人都不敢欺负她们。

  姨娘这边好说,但秦磊和秦奎这边,两个孩子的态度就很不合作。

  好在秦路压根不想和两个孩子计较。

  “我同你们没有感情,你们现在也恨我入骨。所以你们的路和两位姨娘一样,一是带着秦大宝红姨娘留下的所有东西离开公主府。二就是和两位姨娘一样去乡下。但不管你们选择哪一条路,我日后都不再是你们的大哥。你们过得好坏,是生还是死,我都不会管。”

  “你,你为什么这么冷血?”秦磊忍不住问道:“我,我们毕竟是你的亲弟弟,虽然不是一个母亲,可”

  秦路道:“秦大宝要置我于死地,这样的父亲我不认。既然我不认他,你们我就更不会认。”

  秦磊瞪大眼。

  “什么?爹,爹要杀你?”他猛然摇头,“不可能你是爹的长子,爹除了小奎就最疼你,他不可能要杀了你的”

  是啊,她也以为不可能,少女秦路也以为不可能。

  “话我已经说完了,你们也是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秦路说完站起来,临走时又忍不住道:“你们年纪还小,秦大宝留下的家业虽不大,可却也不小了。你们带出去很可能会出篓子,若是可以,你们还是和两位姨娘一起去庄子上的好。”

  她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出了房间。

  秦磊一脸茫然的松了捂着秦奎的嘴。爹要杀了大哥?所以大哥,是为了保命,才杀了爹的?可娘

  他丢下秦奎,忙追出去喊住秦路,“秦路,你就不怕我长大了找你报仇吗?”

  “杀你爹和你娘,是因为他们死有余辜,我问心无愧。”秦路说道:“但你为人子女,若要来报仇我也可以理解。不过你若真想来报仇,最好不要娶妻也不要生子,因为,我怕你到时候会舍不得死。”

  秦磊心中震动,可看着前方挺立的身姿,却又觉得十分害怕。

  秦路走了,秦磊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屋子中间。

  四岁的秦奎其实懂得不多,方才他看见秦路是恨不得要骂要报仇,可秦路走出去后,他看着方姨娘递来的糕点,忍不住拿起来就吃了。

  他被养得很好,胖乎乎圆滚滚的,吃着糕点的样子十分可爱。秦磊看着他,忍不住看向了对面还在哄着他的两个姨娘。

  “两位姨娘,你们觉得我该报仇吗?”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他就问出了口。

  秦大宝死了,红姨娘也死了。留了这么两个没人要的孩子,方姨娘和冯姨娘膝下空虚,又怕这辈子不能生了,想着若是有两个孩子养老也是好的。

  “小路如今是公主的近身侍卫,而且马上就要去西山大营了。可你们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小奎又还是个孩子,你们报仇只不过是送死。”方姨娘说道。

  “是啊。”冯姨娘点点头,道:“而且小路这是放了你们一条生路了,你还是想开点的好。这人死不能复生,我原不该在此多说死人的不是。可是小磊,姨娘可以告诉你,那日事情闹到公主跟前,全是你爹娘的错。”

  “可那到底是我的亲生爹娘啊”秦磊痛苦的流了眼泪。

  他无用,他现在报不了仇。

  可来日,来日他只怕就更报不了仇了。

  两个姨娘便不再多劝,也没管还在吃糕点的秦奎,均起身走了。

  秦磊看着弟弟,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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