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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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美剧——纸牌屋
班超生于东汉建武八年，扶风郡平陵县人，原为府衙抄写文书的一名小吏少有大志，后投笔从戎，随窦固出击北匈奴，又奉命出使西域，在三十一年的时间里，平定了西域五十多个国家，先后受封西域都护长水校尉，赐爵定远侯
西域是班超一生中取得最大成就的舞台，其中最得意的莫过于永平十六十七年两次出使西域前一次在鄯善国击杀北匈奴使者，迫使在大汉和匈奴间摇摆不定的鄯善王倒向汉朝后一次生擒疏勒伪王龟滋人兜题，降服疏勒龟滋两国自此为东汉经营西域打下坚实的基础
以不过百数十人于敌国中心生擒酋首，扬威异域，后人读史每至此处无不悠然神往，拍案称绝
明国使团此番行动以“班超”为代号，意图再明显不过，便是要效仿先人，在敌国心腹之地一举击杀酋首丰臣秀吉，让扶桑如同那些西域小国般拜服在大明脚下
乍闻先人威名，再思及班超为国家经营西域的赫赫功绩顾长风也不禁心头一热，忘记还是待罪之身，谏言脱口而出：“侯爷的武功我那天见识过，自是极高的但丰臣秀吉素有扶桑第一高手的威名，身边还有大批高手护卫，这刺杀”
顾长风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显然对“班超计划”的成功性并不看好
虽然对方态度消极，但却并不在汗青意料之外，相反，他还有一丝喜悦顾长风自被拘押后就处于自暴自弃的状态，现在能从理性的角度思考问题，何尝不是一个积极地信号
他马上身子向前凑近顾长风，继续说道：“扶桑内部会有人配合我们，等刺杀开始时，丰臣秀吉身边的护卫不会超过二十名我们胜算极大！”
汗青说完后，浓眉下的褐色双目直视顾长风，饱含期待他特意用了“我们”这个词，意思就是消顾长风能重新振作，和侯爷联手诛杀丰臣秀吉，将功折罪
顾长风的眼睛亮了一瞬，也仅是一瞬
随即他忆起那晚夜幕旷野下，紫璇哀婉含泪的眉眼
心中登时苦痛无及
雄心壮志，须臾化作飞烟
他怨，且恨
他恨侯爷不放过紫璇，怨汗青一直隐藏身份，多年兄弟情分，却不为他替紫璇求情
他以诚待人，为什么每个人都用另一幅面孔来欺骗他！
于是他端起那碗残酒，默默饮下：“那，祝你们马到功成”
汗青双拳紧握，没有说什么，但从脸上流露出的是深刻无言的失望
顾长风垂下眼皮，双手抱起酒坛，白亮的醇酒再一次溢满酒碗
一抹阴影打在他灰白的脸上
汗青起身离座，壮实的躯体恰好挡住外面斜射进来的阳光
“诸位都听了，凡你们当兵之日，虽刮风下雨，袖手高坐，也少不得你一日三分这银钱分毫都是官府征派你地方百姓办纳来的你在家不是耕种的百姓，若肯思量百姓在家种田时办纳的苦楚艰难，即当思量今日食银容易，又不用你耕种调，经年养你，不过望你上阵杀贼你不肯杀贼毕百姓，养你何用？”
汗青说的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话音在室内回荡徘徊
下午的阳光恰好映在他脸上，使得原本焦黄的脸膛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辉，汗青的目中燃放出坚毅果敢的火焰，那是对自身所肩负的信仰使命无比坚贞，并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决然无畏！
当听到这段话时，顾长风身躯猛然一僵，随即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低着头，畏缩着把头脸躲在酒坛之后
“长风兄，当日你我初次见面，蒙古朵颜部来袭，敌众我寡，其他人吓得要弃城而逃你当时说了这番话，在场同僚无不羞惭，大家戮力死战，终于击退敌人薄城内百姓今天，我把它还给你，因为我觉得你更需要它”
汗青走到门口，推开屋门，在迈出房间的最后一刻，他回首道：“我们首先是军人，大明的军人！”
顾长风双手抱头，十指深深插入发间，无言以对
大阪城，八月初八
一阵急乱的马蹄声自城门处骤然响起，转眼间大队步骑如黑色的波浪汹涌拍来当前是二百多名背负靠旗的骑兵，更多的足轻排成整齐的队列，在马队后快速行进
由于长途跋涉赶来，汗水在士兵满是征尘的脸上流出一道道污痕，兵器和盔甲的表明也蒙上一层淡淡的尘土，在日光下发出昏黄的色泽
先导骑兵在通过拥挤的城门后，狂飙般突入中央大街街道两侧的商贩赶忙慌乱的向路边闪避，个别行人走避不及，被马匹的巨大冲击撞飞，身体翻了两圈后重重摔落，鲜血即时涂满了路面
大阪城内的某间临街茶肆的二楼窗前，伪装成乡野货郎的木村兵次郎正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骑兵二百四十至六十，足轻八百三十”
他默默的在心中计着数，这是三天内的第六波进入大阪的军队每批多则上千，少则也有四五百之数这还仅仅是从北面进入的部分至于其他方向，则另有同僚负责记录
他早年曾隶属武田信玄麾下的精锐忍者部队——指物众在武田家灭亡后转而侍奉德川家康，同样成为伊贺忍者中最强代表——伊贺同心组的成员武功忍术平平的他，却在快速计算人头数字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
只要是三千人以内的部队，他都可以很快计算出大致数量，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五十人
现在的大阪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丰臣系的部队正以它为中心，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大阪城方圆数十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聚集了不下五万士兵，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庞大的军队集结和由此产生的嚎粮饷物资调配，当然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对外宣称是准备远征高丽的增援部队以及明国使团面前展示扶桑军队的威仪，为谈判赢得更好的筹码
但没有人说明的是：远征高丽本应从名护屋渡海西进，但军队为什么向东集结
德川家康的军队则针锋相对的大举西进，双方十万大军隔着京畿遥相对峙
一时厉兵秣马，羽檄如飞
又要打仗了，木村兵次郎脑中不禁回想上一次看到如此大规模军队集结是什么时候
他脊背骤然僵硬
想起来了，天正三年，长筱！
正直青年，满怀武勋功名之梦的木村兵次郎，随当时的主公武田胜赖出征三河，与德川织田联军主力会战于长筱城下的设乐原
由于当时武田家拥有号称扶深强骑兵集团的赤备铁骑织田军特意在战场上修建了三道防马栅，并且投入了三千挺国友铁炮进行集中射击
巨大的铁炮轰鸣响彻狂野，橘红弹雨比飞瀑溅落的水点还要密集
那一仗从黎明打到黄昏，被编为后队的木村兵次郎亲眼看着己方同僚冒着密集的弹雨发起一次次决死冲锋，再一次次的失败山县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丰这些声威赫赫的武田宿将一个个从他眼前冲向战超自此一去不回
当太阳落山时，赤备骑兵的尸体几乎铺满了整个设乐原
一万两千名士兵，有幸活着回去的不足千人
那天的落日，很红
红得就像用千万人的鲜血绘就
那一战浇灭了木村兵次郎的英雄梦，也留给他一个纠缠半生的噩梦尽管已经过去二十年，木村兵次郎仍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真是一个恶兆呢木村兵次郎觉得胸口有些发紧，他起身把背篓背好离开茶肆后向西走去，接头地点在三条街道外的一处小巷内他今天必须把这些日所探得的消息交给接头人
“服部大人一定在迫切的等待着情报到来吧”木村兵次郎猛然这里心头一沉，他转身向一旁的摊贩买了一个梅子干饭团
三十步外，两名头戴斗笠，手持法杖的僧侣正在向路人化缘
忍者的本能令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危险
“好像被盯上了呢”木村兵次郎嘴里嘟囔着，转而向南快步走去
两名僧侣立刻远远尾随而行
木村兵次郎忽然又回头，迎着两名僧侣大步走来
双方按着各自轨夹走，擦肩而过
从街边的药店走出一个额头贴着膏药的农民，在木村兵次郎身后和他同向而行
半个时辰过后，当木村兵次郎先后数次变换行进路线，但身后始终有不同的陌生人尾随，不吉的预感愈发沉重，他终于明白尾巴是无法甩掉了，他被彻底盯死了
他揉着因长时间步行而有些酸痛的后腰，哎，干这行快三十年了，这把老骨头是要歇歇了二十多年忍者生涯，上面的大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山本晴幸，高阪昌信，服部半藏，而自己年近半百，足挤转了大半个扶桑，到头却依然只是个小小的斥候，一年不过近百石俸禄
为什么从事这种危险而卑微的工作？
为了活着
而活着又为了什么？
为了能继续从事这危险而卑微的工作？
大限将至，他心头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放松
他不再兜圈子故布迷阵，笔直的向东行进，当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巷口时，他倏然转身，飞快的没入小巷
巷子很窄，只能堪堪容纳三人并排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死巷
木村兵次郎从腰间抽出忍者特制的胁差，长约尺许的刀锋泛着凛凛寒光
急促的脚步声自巷口响起
木村兵次郎把背篓狠狠砸了出去，同时握紧刀把，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突刺
刀尖刺破衣服割开皮肉撕裂脏器
第一个闯进巷子的甲贺忍者身体如虾米般弓起，无声倒下
随后更多的甲贺忍者涌入，第一个同伴的牺牲为他们争取了拔出武器的机会
不同兵器在狭窄的空间中划出形态各异的轨迹
兵器撞击声，肢体的碰撞，利刃切割的钝响此起彼伏
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
忍者沉默而专注的中进行着杀戮
当胁差砍中第三个对手时，刀锋卡在肩胛骨的缝隙中一时无法拔出那名化装成僧侣的甲贺忍者强忍剧痛，脖子向左偏侧，双手不顾被割的鲜血淋漓紧紧握住刀身
一道寒光劈下，木村兵次郎的手腕感到一股入骨的凉意，握刀的手被齐腕斩落鲜红的血液自创口喷出，浇得那名僧侣满头满脸
几乎同时，另一个带着铁指环的拳头重重击在木村兵次郎另一侧肩头，他立刻就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双手被废，木村兵次郎的顽抗即刻土崩瓦解侧方的甲贺忍者对准他膝盖就是一脚，将他仰面扫翻在地
木村兵次郎的战斗力被完全剥夺
对方的意图很明确，要活捉他
木村兵次郎对着他们咧嘴一笑，牙关重重扣下
甲贺忍者立刻伸手去抠开他的嘴巴，但为时已晚
木村兵次郎的头颅软软垂下，淡黑色血线自他的口鼻中淌出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巷，结束他默默无闻的一生
他的死，不过是丰臣德川两大巨头激烈碰撞的洪涛大浪中一抹转瞬即消的水花
类似的事情正在不断上演，在大阪在京都在江户，愈演愈烈
就在木村兵次郎死后不到一个时辰，正在大阪二之丸的临时行馆内处理军务的治部少辅石田三成接到丰臣秀吉发出的命令：立刻过府议事
由于百地宗秀的假卧底真投诚，丰臣系统得以掌握了大量德川阵营的军事情报，并进行针锋相对的部署按照分工，大谷吉继指挥情报系统和台面下的暗战至于联络其他诸侯，调配军饷物资这些工作就由石田三成负责丰臣秀吉刚刚在上午召见过他，特意询问了越后方面的动态石田三成回报说通过直江兼续的反复劝说，终于再次说动上杉景胜，越后方面不日将再度出兵南下届时丰臣军自京畿道西进，加贺军出信浓越后军出上野，三军合力剿灭德川家康
半日不到，主公就再度召见，必然是有重大且紧急的情况发生石田三成不敢怠慢，马上穿好官服，连肩舆也不坐，直接骑马随使者赶到本丸
按照往抽况，以石田三成作为宠臣的特权，觐见丰臣秀吉从来是畅通无阻，只有到天守阁的正门外才需要下马步行，士兵根本无权盘查但今天在距离本丸还有二百步之遥，就已经有游骑上前询问查证
石田三成当然明白现下是非潮期，很配合的接受了问询
随着不断靠近本丸，四野周边到处可见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丰臣军旗本来回巡逻
除去天守阁外，整座本丸其他房屋被全部拆除，改为供大军驻扎的临时营地战鼓与号角争鸣，长矛与旌旗林立，诸军层峦叠嶂，披挂整齐他们环绕天守阁建立起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军帐，彼此用绳索相连，一圈圈扩散开去，足有五重之多
远远望去，在万千铠甲和兵器的后中，青条石砌成的大阪天守阁高耸直立，彷如一根冰冷的权杖
自大谷吉继返回大阪后，丰臣秀吉便马上一头扎进天守阁，寸步不出对外声称自己身染重铂不便见客，所有重大决策和命令全部自天守阁发出
果心的死和百地宗秀递送的情报让丰臣秀吉明白他已经彻底没有转圜余地，要么消灭德川家康，要么被消灭
还有那个神秘的东方不败，鬼才知道他会不会又从哪里冒出来德川家康可以利用他杀掉果心，难保就不会利用他来对付自己
身为天下人，怎可以死在这种平民手里
在和德川家康分出胜负之前，丰臣秀吉需要杜绝一切意外，确保他这个最高统帅的绝对安全
在天守阁下面的正门处，一员大将全身披挂，如门神般构成最后一道防线
当看清那张面孔时，石田三成瞳孔骤然收缩，面容变得格外凝重
曾任高丽远征军第二军加藤清正麾下先锋，鬼冢藏之助
不待石田三成开口，鬼冢藏之助催骑前行，他出生于九州种子岛，是南蛮人和当地女子通婚所生由于具有西洋血统，身量异常高大壮硕，肌肉贲张的躯体包裹着轻便的竹甲，高踞战马上便如一座小山一般相比之下，同样在马上的石田三成足足比他矮了两头
鬼冢藏之助的面貌和之前死去的伊东佑喜有四分相似，横肉厚唇，獠牙外露一头蓬乱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打了个结，布满绒毛的大手抓着一根六角狼牙棍棍子通体发黑，手握处大约茶杯口粗细，裹着厚厚的皮绳棍身越往上越粗，到了顶端足有婴儿头颅大小
对于历来追求风度威仪的石田三成来说，野人一般的鬼冢藏之助令他有一种天然的反感而这种反感又不断被对方的种种劣行加深
准确的说，鬼冢藏之助就是一个疯子他对战争和杀戮有一种天然的嗜好，或者说他生下来就在杀戮中寻求自我毁灭，随便一点小事就和别人拼命
但即使是最痛恨鬼冢藏之助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功高得惊人，大谷吉继甚至认为单以破坏力而论，他犹在本多忠胜之上这个疯子放进战场后就像一头蛮牛，横冲直撞几乎无坚不摧
然而当敌人被杀光时，“意犹未尽”的他就拿自己人下手
在同僚们的群起抗议下，丰臣秀吉把他调入高丽远征军中最好战的加藤清正麾下，以便他“一展所长”
在高丽战场上鬼冢藏之助真是“如鱼得水”，大杀四方，六角狼牙棍砸烂了无数明国和高丽兵将的头颅，但他的屡屡失控滥杀也让上司头痛不已
结果到了最后，就连武将中公认以嗜血凶暴著称的加藤清正也受不了这个疯子，把他赶回扶桑
对着眼前那张丑脸，石田三成心中郁闷：“主公是不是谨慎过头了，竟然连这种疯子都放出来”
鬼冢藏之助用淡蓝色的怪眼斜了一眼石田三成，似乎看透了对方心中所念，粗大的鼻孔发出明显的嗤声，狼牙棍高高扬起，向上指了指
意思是主公在上面等你，赶快上去
石田三成不想和这个疯子多做纠缠，匆忙把坐骑交给卫兵，随着使者急急登上大阪天守阁当他进入最高层的大堂内，丰臣秀吉正居中而坐等着他，左有大谷吉继右有前田利家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黑田官兵卫如水！
作为丰臣秀吉的心腹，石田三成深知主公对于这位继竹中半兵卫后的扶桑智者颇为忌惮，可以说是又用又防，名义上委以军师重任，但却始终把他留在身边，不给他大量封地
今天连黑田如水都出现了，这就说明肯定事态严重，令丰臣秀吉在无可奈何下不得不倚重他的智慧
怀着心中的疑惑，石田三成走到大谷吉继身边正襟跪坐，他特别留意着丰臣秀吉的表情他发现今天丰臣秀吉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的严肃和凝重银白稀疏的眉峰紧紧搅在一起，双眼因睡眠不足而满布血丝，稀疏的头发似乎又脱落了些许待石田三成坐好，他略一点头立刻开门见山的说：“佐吉，我方才接到纪之介送来的一份密件，江户方面加急送来的，内容是百地宗秀提供的最新情报，他们都看过了，你现在马上看看，我要听大家的意见”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叠好的信纸，交给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展开信纸，刚读了寥寥数语，心跳便猛然加速！握着信纸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
信上的内容很直接，是一个情报，关于明国使团的情报
开门见山的就说这个明国使团来扶桑根本不是为了和谈！而是麻痹扶桑朝野，借机别有所图信上并详细列举了他们私下拜会某些扶桑官员的时间地点和所谈论内容，期间涉及大量扶桑军政情报
更为巧妙的是，从表面上看，这些私通明国的扶桑官员无一隶属德川家康阵营，但如果从他们的仕途履历，姻亲方面细查，则大多和德川家康身边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说在此之前，石田三成也曾隐约觉得这个使团谈判节奏拖沓冗长，对他们的目的有些摸不透和疑虑的话，那么现在就真相大白
在两国交战的要紧关头，己方有这么一大批人在后面蠢蠢欲动，想想都令人心寒
以明国堂堂天朝上国之尊，竟然使出如此奸诈鬼蜮的伎俩石田三成怀着惊恐和愤慨，圆睁双目又把信前半部仔细看了一遍他气得浑身发抖，再也按耐不赚抬头便要说话
丰臣秀吉凌厉的目光迎面射来：“看完了么？”
“没，还没”
丰臣秀吉一摆手制止他说话：“看完，看完再说”
石田三成只好又低下头，认真看起信的后半部分
如果说信的前半部分已经令石田三成惊怒交集，那么后半部分带给他的则是深深地震骇！他使劲张眼睛，反复看着
信的后半部分很简单：明国使团会在近期发动一个代号叫“班超”的行动，刺杀丰臣秀吉！
信终于看完了，当石田三成再度抬起头，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大堂陷入漫长的静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显然大家都被这封内容言之凿凿，却又荒谬绝伦的情报深深震动，都感觉到事态严重
丰臣秀吉拈着银须，眼珠慢慢转动，自各人脸上一一扫过他并没有催他们马上拿出意见，他消大家慢慢消化这情报带来的巨大冲击，待情绪平复后拿出更准确和有价值的建议
“我们以诚相待，明国人却包藏祸心！实在可恶！”石田三成咬牙切齿的第一个开口，他手掌拍打着地面表达内心的愤慨当初明国使团抵达扶汕他一手包办礼仪接待事项，原来对方另有所图，这令他不由得生出被戏弄的强烈屈辱感
“口说无凭，此事涉及两国邦交，还是要慎重对待”前田利家双肩抱拢，宽大的方脸神态端凝，显得老成持重
他的意思很明确，归根究底，信上全是百地宗秀一面之词并无其他人证物证假如贸然对明国使团下手，很难服众要是冤枉好人，导致双方和谈破局，那就会使得先前因足利义昭之死闹得人望大跌的丰臣秀吉雪上加霜，彻底被扶桑朝野孤立
丰臣秀吉把目光投向位置稍远的黑田如水，后者立刻明白他的意图，咳嗽一声后开口发言：“大纳言大人说的在理，此事确有些蹊跷”
他慢慢伸出一根枯黄的手指：“孙子兵法有云，用间有五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我们把百地宗秀变成反间就是这个道理”
接着黑田如水伸出第二根手指：“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在百地宗秀的问题上，我们否漏算了一层那就是他有可能是德川家康派来的死间故意破坏我们和明国的和谈，然后把和谈失败的罪责全部推给太阁大人”
黑田如水说完，两道银眉下垂，重又恢复之前的安静
“是真是假，试试便知”石田三成道：“第一：请主公下令就说为了方便谈判，邀请明国使团来大阪居赚随行人员不得超过百人，不得携带兵器第二：密切留意高丽前线的动向，自明国使团到来后，明军有无大规模异动”
石田三成的意思很直接，若是明国使团真的包藏祸心，必然不敢孤军深入丰臣系经营多年的大阪即便来了，引虎入笼，就近羁绊，在几万大军的包围下，区区百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再以高丽前线的军情为辅，两方对证，日后这份情报真伪便可断定
丰臣秀吉点头应许
“还有一个问题”一直默不作声的大谷吉继最后开口：“百地宗秀又提出了新的条件”
丰臣秀吉薄薄的嘴唇向下撇起，他态度冷淡的说道：“什么条件”
“不是已经答应事成后给他德川家康四成领地，他还想要什么！”石田三成瞪起眼睛，怒形于色作为以丰臣系纯忠之臣自诩的他，无法忍受一个出卖主人的叛徒变成百万石的大名他更加不能容忍日后这个背主小人还将爬到他头顶
“他消能当面觐见太阁大人，认您为义父，请近卫前久大人为公证人双方互换文书，缔结血盟”
一石激起千层浪
要认扶深有权势的人作义父，还有让公卿的精神领袖近卫前久作见证一个连城主都不是的武士提出这样的要求，用胆大妄为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但若仔细想想，这份疯狂的条件其实考虑的极为周详丰臣秀吉只是口头答应事成后把德川家康四成领地交给百地宗秀，但没有书面契约，随时可以不认账，甚至事成后杀百地宗秀灭口
认作义父，当面盟誓都是百地宗秀为了加强自身安全感的措施近卫前久在扶桑地位超然，连丰臣秀吉的关白之位都是由他所赠这样的政治巨擘作见证人，足见百地宗秀提出条件前经过深思熟虑
不待大谷吉继说完，石田三成已厉声接了上来：“荒谬！太阁大人何等尊崇，他一个区区一万石高的武士，竟想作太阁大人的义子，简直狂悖之极！”
前田利家铁青着脸，不胜鄙夷的补充道：“且不说地位差距，太阁大人又怎能接受这种毫无德行的背主小人为义子，真是异想天开”
作为丰臣秀吉知交老友，前田利家虽然对石田三成在某些方面的跋扈感到不满，但在看待叛徒的立场上倒是处于同一阵营
黑田如水指尖搔着下巴，微露笑意：“我要提醒大家一下，现在是用人之际，假如百地宗秀能给太阁大人带来足够的利益，何妨考虑”
“话不是这么说”前田利家愤愤不平中扭头便要与黑田如水辩驳
丰臣秀吉显然注意到了这种对立的情绪，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要激动，然后慢慢捻着胡须，想了半晌才对黑田如水说道：“你认为我应该收下这个送上门的义子？”
“这取决于他的价值有多大”黑田如水说着把目光转向大谷吉继
百地宗秀这条线从始至终都是大谷吉继亲自负责，那么在评估这个投诚者的价值方面，大谷吉继是独一无二的权威
大谷吉继似乎早就想到这个争议会由他来做最后仲裁他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截止目前为止，百地宗秀共计提供了三十二份情报，经过我们核实验证，其中二十七份是准确无误的”
在座的无一不是经年接触军情政情的老手，从奸细的角度讲，百地宗秀的成绩单堪称优秀而合理若是他提供的情报弹无虚发，那只有一个可能：这根本就是德川家康设计的毒饵
“你也觉得我应该收他做义子？”丰臣秀吉笑问
“我只是向您阐述他的价值”大谷吉继答道
五日后，三份情报几乎同时递至丰臣秀吉的案头
京都方面急报，明国使团一夜之间突然失踪！
当地官员询问港口后得知，在前一晚深夜明国使团的部队突然全部登船，然后借着夜色拔锚，全速驶离港口不知所踪
高丽前线急报，五日前明队假借和谈突袭第一军小西行长所部，我军损失惨重，小西行长仅以身免
江户方面密报，德川家康近日遭东方不败行刺，护卫战死数十人，德川家康本人身受重伤，情况不明，江户全城戒严
明国使团想来是事先得到消息，畏罪潜逃，这就说明己方有内鬼
德川家康会被东方不败刺杀么？老乌龟，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明白了”丰臣秀吉放下这三份来源迥异，意义各异的情报想了想，然后对大谷吉继说道：“告诉百地宗秀，我答应他的条件，安排他和我见面”
百地宗秀，这一局我押给你，这是你平步青云的最好机会，也消你不要让我失望！
同一日深夜，微云冷月，星河就如现今的扶桑局势，晦暗不明
在京都西南深山中某处偏避寺庙内，十几道明亮的烛火把大殿内外照的明如白日，本应随着使团逃回国内的安平侯安然高坐，紫阳汗青田启云等人也一一在列
除却姬无双，他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与对丰臣秀吉的刺杀，与胆量无关他应哈赤所邀前来，只是为了和东方不败一较高低
这座荒芜多年的寺庙其实是明国在扶桑预备的众多“匿踪屋”中的一处，平日无人居赚内里藏有干粮和饮水，足以让百人生活数日，每个“匿踪屋”只用一次，用完即弃
撤走的只是顾长风的水军和田启云的东厂部队，这些普通士兵本就是幌子而已在扶桑军队的包围环伺下，任何超过百人的集结行动都不可能避开对方的监视
让普通士兵撤退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原本是打算在刺杀行动的前夜安排他们离开只是由于丰臣秀吉起了疑心，才索性将计就计，给扶桑方面造成整个使团逃走的假象而放松警惕
以安平侯为首的八十多名孟极成员和紫阳才是实施“班超”计划的核心力量！
安平侯看着那个年轻英俊的扶桑武士，德川家康派来和己方协调行动的特使不过在此之前，他在国内就已多次从有关日月神教的情报上看到来人的名字
鬼狐百地宗秀！
不知已经被“内定”为丰臣秀吉义子的百地宗秀，正在一副挂在墙壁上展开的地图前进行详细的解说
地图的内容是从丰臣秀吉老巢大阪至京都之间的山川地势地图绘制的非常精细，上面详细的标注了从大阪到京都的每一条通道，无论是官道大路还是山野小径都无一遗漏哪处可以屯兵驻扎，哪处又可以设置伏兵，也都用红色朱砂笔做了记号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显然德川家康为了今天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
当百地宗秀把通盘计划讲解完毕后，汗青的脸色阴沉的更甚今晚的暗淡夜色现实情况和预计的完全相反原先预计利用公卿做内应，京都举行的宴会中刺杀丰臣秀吉但由于东方不败杀死果心后令丰臣秀吉产生警觉，他现在把大阪变成了一座巨大兵营，调来整整五万军队保护自己，寸步不离原先安排的内应，这些日也被捕杀大半
无论如何不情愿，汗青都得承认，之前拟定的计划已经不可能执行，如何把丰臣秀吉调出固若金汤的大阪，是横亘在眼前的最大难题
百地宗秀像是早就洞悉汗青的疑虑，朗声道：“马上会发生一些事，激烈突然，会令丰臣秀吉疑虑，惶恐，令他无法再待在大阪，而必须上洛”
充满自信的一拳击在地图上标注伏兵的位置：“那就是动手你们的最佳时机”
百地宗秀说得很清楚，是你们，而不是我们意思是刺杀的主攻将由明国使团独力承担
“那他随行的护卫人数大致如何”汗青追问
“不会很多”百地宗秀飞快的回答
“不会很多是多少！”汗青不依不饶
百地宗秀思忖后给出答案：“大约两千之数”
汗青面色微变，田启云则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紫阳听后心头同样异常沉重，预计的突袭刺杀变成正面强攻，而且是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去攻击超过己方二十倍以上的敌人即便是不谙兵法战阵的他也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安平侯神色淡然，但紫阳不难想象到他此刻的心情
“若是师叔能及时振作，则己方还能多一份胜算”紫阳在心中盘算着
“大阪到京都的路线至少有两条”缄默许久的安平侯终于开口，短短一句就点出要害所在
面对这种危机四伏的局面，就是个三流庸才也懂得要在行踪上故布疑阵，迷惑对手
“您说得对，我不确定他会走哪一条，但我们对这种情况也早有预案”百地宗秀挺起胸膛，洋溢着从容自信的微笑
“东方不败”他朗声吐出这个名字
在场众人神情为之一凛
为什么会用百地宗秀取代服部半藏负责计划最后一环的实施？
论武功，他未见得能胜过服部半藏，论资历，差得更远
答案便是东方不败！
除了令狐冲，百地宗秀是唯一可以羁绊东方不败的人！
德川家康终于亮出了他的王牌
“如果事后东方不败和您还都有幸活着，那么您大可铲除叛逆，为国除害”烛光下的百地宗秀满面春风：“届时我们不介意助一臂之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明白不过了在德川家康的棋盘上，东方不败和明国使团就如两个过河的卒子，同时攻击丰臣秀吉的主军和疑兵而德川家康在后面伺机而动，事成，便可毫不费力的攫取胜利果实事败，也可以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我听说你当年和他走的很近”安平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百地宗秀，忽然又发出嘲讽的笑声，击掌赞道：“君子不立谓之下，果然是少年俊杰佩服，佩服！”
“那是我的错，既然错了，就要改”百地宗秀敛起欢愉的情绪，平和的视线越过安平侯，飞出大殿正门，直至浩渺的星河银海
带着阅尽世事，看破红尘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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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endsakethe一
steneies
选自美剧——纸牌屋
班超生于东汉建武八年，扶风郡平陵县人，原为府衙抄写文书的一名小吏少有大志，后投笔从戎，随窦固出击北匈奴，又奉命出使西域，在三十一年的时间里，平定了西域五十多个国家，先后受封西域都护长水校尉，赐爵定远侯
西域是班超一生中取得最大成就的舞台，其中最得意的莫过于永平十六十七年两次出使西域前一次在鄯善国击杀北匈奴使者，迫使在大汉和匈奴间摇摆不定的鄯善王倒向汉朝后一次生擒疏勒伪王龟滋人兜题，降服疏勒龟滋两国自此为东汉经营西域打下坚实的基础
以不过百数十人于敌国中心生擒酋首，扬威异域，后人读史每至此处无不悠然神往，拍案称绝
明国使团此番行动以“班超”为代号，意图再明显不过，便是要效仿先人，在敌国心腹之地一举击杀酋首丰臣秀吉，让扶桑如同那些西域小国般拜服在大明脚下
乍闻先人威名，再思及班超为国家经营西域的赫赫功绩顾长风也不禁心头一热，忘记还是待罪之身，谏言脱口而出：“侯爷的武功我那天见识过，自是极高的但丰臣秀吉素有扶桑第一高手的威名，身边还有大批高手护卫，这刺杀”
顾长风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显然对“班超计划”的成功性并不看好
虽然对方态度消极，但却并不在汗青意料之外，相反，他还有一丝喜悦顾长风自被拘押后就处于自暴自弃的状态，现在能从理性的角度思考问题，何尝不是一个积极地信号
他马上身子向前凑近顾长风，继续说道：“扶桑内部会有人配合我们，等刺杀开始时，丰臣秀吉身边的护卫不会超过二十名我们胜算极大！”
汗青说完后，浓眉下的褐色双目直视顾长风，饱含期待他特意用了“我们”这个词，意思就是消顾长风能重新振作，和侯爷联手诛杀丰臣秀吉，将功折罪
顾长风的眼睛亮了一瞬，也仅是一瞬
随即他忆起那晚夜幕旷野下，紫璇哀婉含泪的眉眼
心中登时苦痛无及
雄心壮志，须臾化作飞烟
他怨，且恨
他恨侯爷不放过紫璇，怨汗青一直隐藏身份，多年兄弟情分，却不为他替紫璇求情
他以诚待人，为什么每个人都用另一幅面孔来欺骗他！
于是他端起那碗残酒，默默饮下：“那，祝你们马到功成”
汗青双拳紧握，没有说什么，但从脸上流露出的是深刻无言的失望
顾长风垂下眼皮，双手抱起酒坛，白亮的醇酒再一次溢满酒碗
一抹阴影打在他灰白的脸上
汗青起身离座，壮实的躯体恰好挡住外面斜射进来的阳光
“诸位都听了，凡你们当兵之日，虽刮风下雨，袖手高坐，也少不得你一日三分这银钱分毫都是官府征派你地方百姓办纳来的你在家不是耕种的百姓，若肯思量百姓在家种田时办纳的苦楚艰难，即当思量今日食银容易，又不用你耕种调，经年养你，不过望你上阵杀贼你不肯杀贼毕百姓，养你何用？”
汗青说的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话音在室内回荡徘徊
下午的阳光恰好映在他脸上，使得原本焦黄的脸膛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辉，汗青的目中燃放出坚毅果敢的火焰，那是对自身所肩负的信仰使命无比坚贞，并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决然无畏！
当听到这段话时，顾长风身躯猛然一僵，随即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低着头，畏缩着把头脸躲在酒坛之后
“长风兄，当日你我初次见面，蒙古朵颜部来袭，敌众我寡，其他人吓得要弃城而逃你当时说了这番话，在场同僚无不羞惭，大家戮力死战，终于击退敌人薄城内百姓今天，我把它还给你，因为我觉得你更需要它”
汗青走到门口，推开屋门，在迈出房间的最后一刻，他回首道：“我们首先是军人，大明的军人！”
顾长风双手抱头，十指深深插入发间，无言以对
大阪城，八月初八
一阵急乱的马蹄声自城门处骤然响起，转眼间大队步骑如黑色的波浪汹涌拍来当前是二百多名背负靠旗的骑兵，更多的足轻排成整齐的队列，在马队后快速行进
由于长途跋涉赶来，汗水在士兵满是征尘的脸上流出一道道污痕，兵器和盔甲的表明也蒙上一层淡淡的尘土，在日光下发出昏黄的色泽
先导骑兵在通过拥挤的城门后，狂飙般突入中央大街街道两侧的商贩赶忙慌乱的向路边闪避，个别行人走避不及，被马匹的巨大冲击撞飞，身体翻了两圈后重重摔落，鲜血即时涂满了路面
大阪城内的某间临街茶肆的二楼窗前，伪装成乡野货郎的木村兵次郎正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骑兵二百四十至六十，足轻八百三十”
他默默的在心中计着数，这是三天内的第六波进入大阪的军队每批多则上千，少则也有四五百之数这还仅仅是从北面进入的部分至于其他方向，则另有同僚负责记录
他早年曾隶属武田信玄麾下的精锐忍者部队——指物众在武田家灭亡后转而侍奉德川家康，同样成为伊贺忍者中最强代表——伊贺同心组的成员武功忍术平平的他，却在快速计算人头数字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
只要是三千人以内的部队，他都可以很快计算出大致数量，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五十人
现在的大阪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丰臣系的部队正以它为中心，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大阪城方圆数十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聚集了不下五万士兵，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庞大的军队集结和由此产生的嚎粮饷物资调配，当然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对外宣称是准备远征高丽的增援部队以及明国使团面前展示扶桑军队的威仪，为谈判赢得更好的筹码
但没有人说明的是：远征高丽本应从名护屋渡海西进，但军队为什么向东集结
德川家康的军队则针锋相对的大举西进，双方十万大军隔着京畿遥相对峙
一时厉兵秣马，羽檄如飞
又要打仗了，木村兵次郎脑中不禁回想上一次看到如此大规模军队集结是什么时候
他脊背骤然僵硬
想起来了，天正三年，长筱！
正直青年，满怀武勋功名之梦的木村兵次郎，随当时的主公武田胜赖出征三河，与德川织田联军主力会战于长筱城下的设乐原
由于当时武田家拥有号称扶深强骑兵集团的赤备铁骑织田军特意在战场上修建了三道防马栅，并且投入了三千挺国友铁炮进行集中射击
巨大的铁炮轰鸣响彻狂野，橘红弹雨比飞瀑溅落的水点还要密集
那一仗从黎明打到黄昏，被编为后队的木村兵次郎亲眼看着己方同僚冒着密集的弹雨发起一次次决死冲锋，再一次次的失败山县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丰这些声威赫赫的武田宿将一个个从他眼前冲向战超自此一去不回
当太阳落山时，赤备骑兵的尸体几乎铺满了整个设乐原
一万两千名士兵，有幸活着回去的不足千人
那天的落日，很红
红得就像用千万人的鲜血绘就
那一战浇灭了木村兵次郎的英雄梦，也留给他一个纠缠半生的噩梦尽管已经过去二十年，木村兵次郎仍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真是一个恶兆呢木村兵次郎觉得胸口有些发紧，他起身把背篓背好离开茶肆后向西走去，接头地点在三条街道外的一处小巷内他今天必须把这些日所探得的消息交给接头人
“服部大人一定在迫切的等待着情报到来吧”木村兵次郎猛然这里心头一沉，他转身向一旁的摊贩买了一个梅子干饭团
三十步外，两名头戴斗笠，手持法杖的僧侣正在向路人化缘
忍者的本能令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危险
“好像被盯上了呢”木村兵次郎嘴里嘟囔着，转而向南快步走去
两名僧侣立刻远远尾随而行
木村兵次郎忽然又回头，迎着两名僧侣大步走来
双方按着各自轨夹走，擦肩而过
从街边的药店走出一个额头贴着膏药的农民，在木村兵次郎身后和他同向而行
半个时辰过后，当木村兵次郎先后数次变换行进路线，但身后始终有不同的陌生人尾随，不吉的预感愈发沉重，他终于明白尾巴是无法甩掉了，他被彻底盯死了
他揉着因长时间步行而有些酸痛的后腰，哎，干这行快三十年了，这把老骨头是要歇歇了二十多年忍者生涯，上面的大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山本晴幸，高阪昌信，服部半藏，而自己年近半百，足挤转了大半个扶桑，到头却依然只是个小小的斥候，一年不过近百石俸禄
为什么从事这种危险而卑微的工作？
为了活着
而活着又为了什么？
为了能继续从事这危险而卑微的工作？
大限将至，他心头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放松
他不再兜圈子故布迷阵，笔直的向东行进，当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巷口时，他倏然转身，飞快的没入小巷
巷子很窄，只能堪堪容纳三人并排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死巷
木村兵次郎从腰间抽出忍者特制的胁差，长约尺许的刀锋泛着凛凛寒光
急促的脚步声自巷口响起
木村兵次郎把背篓狠狠砸了出去，同时握紧刀把，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突刺
刀尖刺破衣服割开皮肉撕裂脏器
第一个闯进巷子的甲贺忍者身体如虾米般弓起，无声倒下
随后更多的甲贺忍者涌入，第一个同伴的牺牲为他们争取了拔出武器的机会
不同兵器在狭窄的空间中划出形态各异的轨迹
兵器撞击声，肢体的碰撞，利刃切割的钝响此起彼伏
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
忍者沉默而专注的中进行着杀戮
当胁差砍中第三个对手时，刀锋卡在肩胛骨的缝隙中一时无法拔出那名化装成僧侣的甲贺忍者强忍剧痛，脖子向左偏侧，双手不顾被割的鲜血淋漓紧紧握住刀身
一道寒光劈下，木村兵次郎的手腕感到一股入骨的凉意，握刀的手被齐腕斩落鲜红的血液自创口喷出，浇得那名僧侣满头满脸
几乎同时，另一个带着铁指环的拳头重重击在木村兵次郎另一侧肩头，他立刻就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双手被废，木村兵次郎的顽抗即刻土崩瓦解侧方的甲贺忍者对准他膝盖就是一脚，将他仰面扫翻在地
木村兵次郎的战斗力被完全剥夺
对方的意图很明确，要活捉他
木村兵次郎对着他们咧嘴一笑，牙关重重扣下
甲贺忍者立刻伸手去抠开他的嘴巴，但为时已晚
木村兵次郎的头颅软软垂下，淡黑色血线自他的口鼻中淌出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巷，结束他默默无闻的一生
他的死，不过是丰臣德川两大巨头激烈碰撞的洪涛大浪中一抹转瞬即消的水花
类似的事情正在不断上演，在大阪在京都在江户，愈演愈烈
就在木村兵次郎死后不到一个时辰，正在大阪二之丸的临时行馆内处理军务的治部少辅石田三成接到丰臣秀吉发出的命令：立刻过府议事
由于百地宗秀的假卧底真投诚，丰臣系统得以掌握了大量德川阵营的军事情报，并进行针锋相对的部署按照分工，大谷吉继指挥情报系统和台面下的暗战至于联络其他诸侯，调配军饷物资这些工作就由石田三成负责丰臣秀吉刚刚在上午召见过他，特意询问了越后方面的动态石田三成回报说通过直江兼续的反复劝说，终于再次说动上杉景胜，越后方面不日将再度出兵南下届时丰臣军自京畿道西进，加贺军出信浓越后军出上野，三军合力剿灭德川家康
半日不到，主公就再度召见，必然是有重大且紧急的情况发生石田三成不敢怠慢，马上穿好官服，连肩舆也不坐，直接骑马随使者赶到本丸
按照往抽况，以石田三成作为宠臣的特权，觐见丰臣秀吉从来是畅通无阻，只有到天守阁的正门外才需要下马步行，士兵根本无权盘查但今天在距离本丸还有二百步之遥，就已经有游骑上前询问查证
石田三成当然明白现下是非潮期，很配合的接受了问询
随着不断靠近本丸，四野周边到处可见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丰臣军旗本来回巡逻
除去天守阁外，整座本丸其他房屋被全部拆除，改为供大军驻扎的临时营地战鼓与号角争鸣，长矛与旌旗林立，诸军层峦叠嶂，披挂整齐他们环绕天守阁建立起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军帐，彼此用绳索相连，一圈圈扩散开去，足有五重之多
远远望去，在万千铠甲和兵器的后中，青条石砌成的大阪天守阁高耸直立，彷如一根冰冷的权杖
自大谷吉继返回大阪后，丰臣秀吉便马上一头扎进天守阁，寸步不出对外声称自己身染重铂不便见客，所有重大决策和命令全部自天守阁发出
果心的死和百地宗秀递送的情报让丰臣秀吉明白他已经彻底没有转圜余地，要么消灭德川家康，要么被消灭
还有那个神秘的东方不败，鬼才知道他会不会又从哪里冒出来德川家康可以利用他杀掉果心，难保就不会利用他来对付自己
身为天下人，怎可以死在这种平民手里
在和德川家康分出胜负之前，丰臣秀吉需要杜绝一切意外，确保他这个最高统帅的绝对安全
在天守阁下面的正门处，一员大将全身披挂，如门神般构成最后一道防线
当看清那张面孔时，石田三成瞳孔骤然收缩，面容变得格外凝重
曾任高丽远征军第二军加藤清正麾下先锋，鬼冢藏之助
不待石田三成开口，鬼冢藏之助催骑前行，他出生于九州种子岛，是南蛮人和当地女子通婚所生由于具有西洋血统，身量异常高大壮硕，肌肉贲张的躯体包裹着轻便的竹甲，高踞战马上便如一座小山一般相比之下，同样在马上的石田三成足足比他矮了两头
鬼冢藏之助的面貌和之前死去的伊东佑喜有四分相似，横肉厚唇，獠牙外露一头蓬乱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打了个结，布满绒毛的大手抓着一根六角狼牙棍棍子通体发黑，手握处大约茶杯口粗细，裹着厚厚的皮绳棍身越往上越粗，到了顶端足有婴儿头颅大小
对于历来追求风度威仪的石田三成来说，野人一般的鬼冢藏之助令他有一种天然的反感而这种反感又不断被对方的种种劣行加深
准确的说，鬼冢藏之助就是一个疯子他对战争和杀戮有一种天然的嗜好，或者说他生下来就在杀戮中寻求自我毁灭，随便一点小事就和别人拼命
但即使是最痛恨鬼冢藏之助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功高得惊人，大谷吉继甚至认为单以破坏力而论，他犹在本多忠胜之上这个疯子放进战场后就像一头蛮牛，横冲直撞几乎无坚不摧
然而当敌人被杀光时，“意犹未尽”的他就拿自己人下手
在同僚们的群起抗议下，丰臣秀吉把他调入高丽远征军中最好战的加藤清正麾下，以便他“一展所长”
在高丽战场上鬼冢藏之助真是“如鱼得水”，大杀四方，六角狼牙棍砸烂了无数明国和高丽兵将的头颅，但他的屡屡失控滥杀也让上司头痛不已
结果到了最后，就连武将中公认以嗜血凶暴著称的加藤清正也受不了这个疯子，把他赶回扶桑
对着眼前那张丑脸，石田三成心中郁闷：“主公是不是谨慎过头了，竟然连这种疯子都放出来”
鬼冢藏之助用淡蓝色的怪眼斜了一眼石田三成，似乎看透了对方心中所念，粗大的鼻孔发出明显的嗤声，狼牙棍高高扬起，向上指了指
意思是主公在上面等你，赶快上去
石田三成不想和这个疯子多做纠缠，匆忙把坐骑交给卫兵，随着使者急急登上大阪天守阁当他进入最高层的大堂内，丰臣秀吉正居中而坐等着他，左有大谷吉继右有前田利家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黑田官兵卫如水！
作为丰臣秀吉的心腹，石田三成深知主公对于这位继竹中半兵卫后的扶桑智者颇为忌惮，可以说是又用又防，名义上委以军师重任，但却始终把他留在身边，不给他大量封地
今天连黑田如水都出现了，这就说明肯定事态严重，令丰臣秀吉在无可奈何下不得不倚重他的智慧
怀着心中的疑惑，石田三成走到大谷吉继身边正襟跪坐，他特别留意着丰臣秀吉的表情他发现今天丰臣秀吉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的严肃和凝重银白稀疏的眉峰紧紧搅在一起，双眼因睡眠不足而满布血丝，稀疏的头发似乎又脱落了些许待石田三成坐好，他略一点头立刻开门见山的说：“佐吉，我方才接到纪之介送来的一份密件，江户方面加急送来的，内容是百地宗秀提供的最新情报，他们都看过了，你现在马上看看，我要听大家的意见”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叠好的信纸，交给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展开信纸，刚读了寥寥数语，心跳便猛然加速！握着信纸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
信上的内容很直接，是一个情报，关于明国使团的情报
开门见山的就说这个明国使团来扶桑根本不是为了和谈！而是麻痹扶桑朝野，借机别有所图信上并详细列举了他们私下拜会某些扶桑官员的时间地点和所谈论内容，期间涉及大量扶桑军政情报
更为巧妙的是，从表面上看，这些私通明国的扶桑官员无一隶属德川家康阵营，但如果从他们的仕途履历，姻亲方面细查，则大多和德川家康身边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说在此之前，石田三成也曾隐约觉得这个使团谈判节奏拖沓冗长，对他们的目的有些摸不透和疑虑的话，那么现在就真相大白
在两国交战的要紧关头，己方有这么一大批人在后面蠢蠢欲动，想想都令人心寒
以明国堂堂天朝上国之尊，竟然使出如此奸诈鬼蜮的伎俩石田三成怀着惊恐和愤慨，圆睁双目又把信前半部仔细看了一遍他气得浑身发抖，再也按耐不赚抬头便要说话
丰臣秀吉凌厉的目光迎面射来：“看完了么？”
“没，还没”
丰臣秀吉一摆手制止他说话：“看完，看完再说”
石田三成只好又低下头，认真看起信的后半部分
如果说信的前半部分已经令石田三成惊怒交集，那么后半部分带给他的则是深深地震骇！他使劲张眼睛，反复看着
信的后半部分很简单：明国使团会在近期发动一个代号叫“班超”的行动，刺杀丰臣秀吉！
信终于看完了，当石田三成再度抬起头，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大堂陷入漫长的静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显然大家都被这封内容言之凿凿，却又荒谬绝伦的情报深深震动，都感觉到事态严重
丰臣秀吉拈着银须，眼珠慢慢转动，自各人脸上一一扫过他并没有催他们马上拿出意见，他消大家慢慢消化这情报带来的巨大冲击，待情绪平复后拿出更准确和有价值的建议
“我们以诚相待，明国人却包藏祸心！实在可恶！”石田三成咬牙切齿的第一个开口，他手掌拍打着地面表达内心的愤慨当初明国使团抵达扶汕他一手包办礼仪接待事项，原来对方另有所图，这令他不由得生出被戏弄的强烈屈辱感
“口说无凭，此事涉及两国邦交，还是要慎重对待”前田利家双肩抱拢，宽大的方脸神态端凝，显得老成持重
他的意思很明确，归根究底，信上全是百地宗秀一面之词并无其他人证物证假如贸然对明国使团下手，很难服众要是冤枉好人，导致双方和谈破局，那就会使得先前因足利义昭之死闹得人望大跌的丰臣秀吉雪上加霜，彻底被扶桑朝野孤立
丰臣秀吉把目光投向位置稍远的黑田如水，后者立刻明白他的意图，咳嗽一声后开口发言：“大纳言大人说的在理，此事确有些蹊跷”
他慢慢伸出一根枯黄的手指：“孙子兵法有云，用间有五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我们把百地宗秀变成反间就是这个道理”
接着黑田如水伸出第二根手指：“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在百地宗秀的问题上，我们否漏算了一层那就是他有可能是德川家康派来的死间故意破坏我们和明国的和谈，然后把和谈失败的罪责全部推给太阁大人”
黑田如水说完，两道银眉下垂，重又恢复之前的安静
“是真是假，试试便知”石田三成道：“第一：请主公下令就说为了方便谈判，邀请明国使团来大阪居赚随行人员不得超过百人，不得携带兵器第二：密切留意高丽前线的动向，自明国使团到来后，明军有无大规模异动”
石田三成的意思很直接，若是明国使团真的包藏祸心，必然不敢孤军深入丰臣系经营多年的大阪即便来了，引虎入笼，就近羁绊，在几万大军的包围下，区区百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再以高丽前线的军情为辅，两方对证，日后这份情报真伪便可断定
丰臣秀吉点头应许
“还有一个问题”一直默不作声的大谷吉继最后开口：“百地宗秀又提出了新的条件”
丰臣秀吉薄薄的嘴唇向下撇起，他态度冷淡的说道：“什么条件”
“不是已经答应事成后给他德川家康四成领地，他还想要什么！”石田三成瞪起眼睛，怒形于色作为以丰臣系纯忠之臣自诩的他，无法忍受一个出卖主人的叛徒变成百万石的大名他更加不能容忍日后这个背主小人还将爬到他头顶
“他消能当面觐见太阁大人，认您为义父，请近卫前久大人为公证人双方互换文书，缔结血盟”
一石激起千层浪
要认扶深有权势的人作义父，还有让公卿的精神领袖近卫前久作见证一个连城主都不是的武士提出这样的要求，用胆大妄为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但若仔细想想，这份疯狂的条件其实考虑的极为周详丰臣秀吉只是口头答应事成后把德川家康四成领地交给百地宗秀，但没有书面契约，随时可以不认账，甚至事成后杀百地宗秀灭口
认作义父，当面盟誓都是百地宗秀为了加强自身安全感的措施近卫前久在扶桑地位超然，连丰臣秀吉的关白之位都是由他所赠这样的政治巨擘作见证人，足见百地宗秀提出条件前经过深思熟虑
不待大谷吉继说完，石田三成已厉声接了上来：“荒谬！太阁大人何等尊崇，他一个区区一万石高的武士，竟想作太阁大人的义子，简直狂悖之极！”
前田利家铁青着脸，不胜鄙夷的补充道：“且不说地位差距，太阁大人又怎能接受这种毫无德行的背主小人为义子，真是异想天开”
作为丰臣秀吉知交老友，前田利家虽然对石田三成在某些方面的跋扈感到不满，但在看待叛徒的立场上倒是处于同一阵营
黑田如水指尖搔着下巴，微露笑意：“我要提醒大家一下，现在是用人之际，假如百地宗秀能给太阁大人带来足够的利益，何妨考虑”
“话不是这么说”前田利家愤愤不平中扭头便要与黑田如水辩驳
丰臣秀吉显然注意到了这种对立的情绪，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要激动，然后慢慢捻着胡须，想了半晌才对黑田如水说道：“你认为我应该收下这个送上门的义子？”
“这取决于他的价值有多大”黑田如水说着把目光转向大谷吉继
百地宗秀这条线从始至终都是大谷吉继亲自负责，那么在评估这个投诚者的价值方面，大谷吉继是独一无二的权威
大谷吉继似乎早就想到这个争议会由他来做最后仲裁他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截止目前为止，百地宗秀共计提供了三十二份情报，经过我们核实验证，其中二十七份是准确无误的”
在座的无一不是经年接触军情政情的老手，从奸细的角度讲，百地宗秀的成绩单堪称优秀而合理若是他提供的情报弹无虚发，那只有一个可能：这根本就是德川家康设计的毒饵
“你也觉得我应该收他做义子？”丰臣秀吉笑问
“我只是向您阐述他的价值”大谷吉继答道
五日后，三份情报几乎同时递至丰臣秀吉的案头
京都方面急报，明国使团一夜之间突然失踪！
当地官员询问港口后得知，在前一晚深夜明国使团的部队突然全部登船，然后借着夜色拔锚，全速驶离港口不知所踪
高丽前线急报，五日前明队假借和谈突袭第一军小西行长所部，我军损失惨重，小西行长仅以身免
江户方面密报，德川家康近日遭东方不败行刺，护卫战死数十人，德川家康本人身受重伤，情况不明，江户全城戒严
明国使团想来是事先得到消息，畏罪潜逃，这就说明己方有内鬼
德川家康会被东方不败刺杀么？老乌龟，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明白了”丰臣秀吉放下这三份来源迥异，意义各异的情报想了想，然后对大谷吉继说道：“告诉百地宗秀，我答应他的条件，安排他和我见面”
百地宗秀，这一局我押给你，这是你平步青云的最好机会，也消你不要让我失望！
同一日深夜，微云冷月，星河就如现今的扶桑局势，晦暗不明
在京都西南深山中某处偏避寺庙内，十几道明亮的烛火把大殿内外照的明如白日，本应随着使团逃回国内的安平侯安然高坐，紫阳汗青田启云等人也一一在列
除却姬无双，他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与对丰臣秀吉的刺杀，与胆量无关他应哈赤所邀前来，只是为了和东方不败一较高低
这座荒芜多年的寺庙其实是明国在扶桑预备的众多“匿踪屋”中的一处，平日无人居赚内里藏有干粮和饮水，足以让百人生活数日，每个“匿踪屋”只用一次，用完即弃
撤走的只是顾长风的水军和田启云的东厂部队，这些普通士兵本就是幌子而已在扶桑军队的包围环伺下，任何超过百人的集结行动都不可能避开对方的监视
让普通士兵撤退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原本是打算在刺杀行动的前夜安排他们离开只是由于丰臣秀吉起了疑心，才索性将计就计，给扶桑方面造成整个使团逃走的假象而放松警惕
以安平侯为首的八十多名孟极成员和紫阳才是实施“班超”计划的核心力量！
安平侯看着那个年轻英俊的扶桑武士，德川家康派来和己方协调行动的特使不过在此之前，他在国内就已多次从有关日月神教的情报上看到来人的名字
鬼狐百地宗秀！
不知已经被“内定”为丰臣秀吉义子的百地宗秀，正在一副挂在墙壁上展开的地图前进行详细的解说
地图的内容是从丰臣秀吉老巢大阪至京都之间的山川地势地图绘制的非常精细，上面详细的标注了从大阪到京都的每一条通道，无论是官道大路还是山野小径都无一遗漏哪处可以屯兵驻扎，哪处又可以设置伏兵，也都用红色朱砂笔做了记号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显然德川家康为了今天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
当百地宗秀把通盘计划讲解完毕后，汗青的脸色阴沉的更甚今晚的暗淡夜色现实情况和预计的完全相反原先预计利用公卿做内应，京都举行的宴会中刺杀丰臣秀吉但由于东方不败杀死果心后令丰臣秀吉产生警觉，他现在把大阪变成了一座巨大兵营，调来整整五万军队保护自己，寸步不离原先安排的内应，这些日也被捕杀大半
无论如何不情愿，汗青都得承认，之前拟定的计划已经不可能执行，如何把丰臣秀吉调出固若金汤的大阪，是横亘在眼前的最大难题
百地宗秀像是早就洞悉汗青的疑虑，朗声道：“马上会发生一些事，激烈突然，会令丰臣秀吉疑虑，惶恐，令他无法再待在大阪，而必须上洛”
充满自信的一拳击在地图上标注伏兵的位置：“那就是动手你们的最佳时机”
百地宗秀说得很清楚，是你们，而不是我们意思是刺杀的主攻将由明国使团独力承担
“那他随行的护卫人数大致如何”汗青追问
“不会很多”百地宗秀飞快的回答
“不会很多是多少！”汗青不依不饶
百地宗秀思忖后给出答案：“大约两千之数”
汗青面色微变，田启云则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紫阳听后心头同样异常沉重，预计的突袭刺杀变成正面强攻，而且是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去攻击超过己方二十倍以上的敌人即便是不谙兵法战阵的他也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安平侯神色淡然，但紫阳不难想象到他此刻的心情
“若是师叔能及时振作，则己方还能多一份胜算”紫阳在心中盘算着
“大阪到京都的路线至少有两条”缄默许久的安平侯终于开口，短短一句就点出要害所在
面对这种危机四伏的局面，就是个三流庸才也懂得要在行踪上故布疑阵，迷惑对手
“您说得对，我不确定他会走哪一条，但我们对这种情况也早有预案”百地宗秀挺起胸膛，洋溢着从容自信的微笑
“东方不败”他朗声吐出这个名字
在场众人神情为之一凛
为什么会用百地宗秀取代服部半藏负责计划最后一环的实施？
论武功，他未见得能胜过服部半藏，论资历，差得更远
答案便是东方不败！
除了令狐冲，百地宗秀是唯一可以羁绊东方不败的人！
德川家康终于亮出了他的王牌
“如果事后东方不败和您还都有幸活着，那么您大可铲除叛逆，为国除害”烛光下的百地宗秀满面春风：“届时我们不介意助一臂之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明白不过了在德川家康的棋盘上，东方不败和明国使团就如两个过河的卒子，同时攻击丰臣秀吉的主军和疑兵而德川家康在后面伺机而动，事成，便可毫不费力的攫取胜利果实事败，也可以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我听说你当年和他走的很近”安平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百地宗秀，忽然又发出嘲讽的笑声，击掌赞道：“君子不立谓之下，果然是少年俊杰佩服，佩服！”
“那是我的错，既然错了，就要改”百地宗秀敛起欢愉的情绪，平和的视线越过安平侯，飞出大殿正门，直至浩渺的星河银海
带着阅尽世事，看破红尘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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