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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知道,现在生存的唯一希望就是尽快回到飞船上。他还不明白渗漏是怎样造成的,但现在已来不及调查。他手脚并用地爬过这一段狭窄的洞穴,在稍稍宽敞一点的通道中弯着腰飞跑,突然,他看到了山洞中的甲虫,有几只,他躲避着它们,跳跃着从它们身边跑过。突然,他又看到了另一些甲虫,在更接近洞口的地方,它们的数量更多,更为密集。卫明迈着大步,尽可能小心,但又尽可能快地奔向洞口。

  然而很不幸,在崎岖不平的山洞中,卫明无法随心所yù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脚一滑,无论如何也躲不及旁边的一只甲虫了!他的脚踩中了那只甲虫!糟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啪”的一声脆响,卫明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他能够感觉到,那只甲虫在他的脚下成了碎片。他一边跑一边想,自己在无意中伤害了一个生命,他感到很难过,因为,这不是地球上的生命啊,这里的生命是多么的珍贵!而且,他本来是一个外人,不应该干涉和破坏另外一颗星球上的生活。

  突然,卫明的耳边响起尖利的声音,又是警报,刚才的警报还没有解除,而这一次更急,警报直接用声音传讯:“紧急渗漏警报!一分钟之内将发生渗漏!”

  一分钟,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卫明感到无比恐惧,他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跳跃着飞跑。可是没跑出几步,他就停了下来,他看着脚下的甲虫,明白想不踩到它们很难,无论如何,自己在最后一分钟内也无法跑出山洞了,何必再让更多的生命白白地死去呢?

  就在这时,他的宇航服内发出一声闷响,他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宇航服已失去作用!启动紧急救援系统!”好像有“咝咝”的声音,也许只是错觉,但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宇航服已经瘪了下来。

  在最后的时刻,卫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在一眨眼的功夫,就迅速地做出了一连串的动作,屈膝、俯身、卧倒在地上。因为他明白,从现在起,他已经再也不能移动了。紧急救援系统与地球上汽车里的防撞气囊类似,在发生紧急事故时发挥临时作用。汽车防撞气囊是一次xìng的,宇航服紧急救援系统也是如此,而且由于它只是一层比宇航服薄得多的保护外壳,所以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宇航员完全不能活动,只能等待外力救援。尽管如此,宇航服紧急救援系统的作用是明显的,它会在启动的同时,把信号发给宇航飞船,召唤遇险宇航员的同伴前来救援,使宇航员在遇到紧急事故时的生还率提高了70%以上,而且其中没有生还的,也大多是因为在等待救援过程中,又发生了新的外在环境变化所致。

  卫明选择了趴下,是为了避免在不能自控的情况下跌倒,那样当然更为危险。现在,他只能等待救援了,可是,他没有同伴,在这个地方,谁会来救援他呢?卫明陷入了绝境。

  问题很清楚,宇航服的渗漏必然与甲虫有关,但是,卫明并不怨恨这些无知的甲虫,而且,他还在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无论如何,他是不应该怪这些与地球相隔遥远的生物的,它们对这新发生的一切应该是懵然无知。如果卫明不到这里来,甲虫们不会危害任何人。过去,卫明在地球上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过这样的问题,现在他不仅想到了,而且是深切地想到了。比如在地球上,人类带上氧气瓶和潜水镜,到深海里去,遭到章鱼的袭击,是不是应该怪章鱼呢?章鱼毕竟不明白它应该怎样做,而人类是明白的。

  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后悔也来不及了。卫明难受地想,在未知的领域里,实际上到处都是危险,因为你不了解,所以无法预料,自己还是大意了。卫明现在很清楚,他连一点儿机会也没有。尽管飞船里有一个救援机器人,当飞船接到信号时,就会把它派出来实施救援,但卫明很清楚,这个机器人的设计是用来在太空中或空地上进行营救的,这个地形复杂的山洞,机器人连进都进不来。这样神奇的飞船,也是有缺陷的,看来,再先进的技术也有它的适用xìng,而不会是万能的。

  那么,他的时间是很有限的了,还有多长时间呢?卫明记得,飞船上的一项须知中告诉他,紧急救援系统只能维持两个小时时间,也就是这颗星球上不到四天的时间了。对于这颗星球上这些小小的生命来说,这大概已经是它们小半生的历程了,可是对卫明来说,这时间太短暂了。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他什么也做不成,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死亡。

  想到死亡,卫明真正地感到了入骨的恐惧,为什么要死在这儿?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为什么要把自己安定的生活抛弃掉呢?自己这样消失,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是被这个宇宙整个地遗忘了!

  他默默地看着眼前团团乱转的甲虫们,眼眶里不由得湿润了,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与那些书中的英雄们相比,自己是多么可耻啊!可是这绝望又突然一下子打倒了他,再也没有希望了,任何大道理在这一瞬间都失去了力量,那些纸上的英雄也不再具有真实的意义,他现在只看到自己,一个无助的普通人,马上就要在这个宇宙中消失了。他默默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万丈深渊。

  突然,他睁开眼睛,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周围发生了什么变化。这时,他已无法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触觉,但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神奇的情景。在他的周围,出现了一大群甲虫,它们乱纷纷地把他紧紧地包围了起来,它们要干什么?卫明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已经原形毕露,随着宇航服的失效,隐形的功能自然也就不再发挥作用了。甲虫们发现他了!

  卫明感到一阵紧张,他知道,宇航服的渗漏肯定是这些甲虫造成的,它们外表看起来很原始,但对他这个外来的侵入者,却能够造成致命的威胁。现在它们发现了他,尽管卫明已经自知无幸,不过是早晚而已,但还是不由得产生了恐惧。它们会怎样做呢?

  突然,卫明觉得自己的身体动了,他还以为是错觉,可是随即看到,一些甲虫在忙忙碌碌地钻到他的身下,紧接着,他的身体又动了一下,它们要做什么?

  卫明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光明。果然,甲虫越聚越多,它们一起钻到被抬起的卫明身下露出的空隙中,卫明的整个身体都被托起来了。它们开始移动了,它们的移动并不像平常那么快,但没用多少功夫,卫明的身体就被它们搬到了洞口。卫明的机会来了,甲虫们把他放到了洞外的空地上。救援机器人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卫明刚一出现,机器人就把一根长长的机械手伸了过来,托起了他的身体,紧接着,机器人发动了履带机,飞快地向山下驶去。

  从隔离舱走出来,卫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觉出自己的汗水湿透了内衣,所有的训练都是假的,在这超出他过去想象的现实世界里,真正的危险时时存在。未来,未来怎么办呢?卫明好像看到了一片黑暗,那黑暗挡在他的面前,好像要吓唬他。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里默念着:不,我决不放弃!经历过死亡的威胁,回想自己面对死亡曾有过的恐惧,回想起当时的后悔,卫明觉得恍如隔世。经历过恐惧,他觉得自己更坚强,死亡也不过如此,只要敢于去面对它。

  但是他明白,再也不能像上次这样冒失了,一定要把情况了解得尽可能清楚,才能采取行动。

  飞船上,卫明详细地分析了陷入危险时的情景,他反复地观看摄像机录下来的镜头,发现,当那些甲虫来到之前,那只停留在他背上的甲虫有一个轻微的动作,一瞬间,一股难以查觉的轻烟从它的体内喷shè出来。这股轻烟,就是造成这场灾难的元凶。卫明检查了自己的宇航服,那里是最先渗漏的地方。紧接着,他在脚下发现了另外一个漏洞,这一个更大、更深、更致命。卫明明白了,这些甲虫在临死之前,会排放出一种腐蚀xìng极强的气体,这种气体很快就在他的宇航服表面蚀出了破洞,这就是甲虫最强有力的武器,他必须对此万分小心。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危险虽然已经过去,但卫明还是不能完全平静下来。他努力调匀呼吸,小心地把一块被腐蚀的宇航服破孔处的残片放进光谱分析仪里。镜头在移动,光束在残片上扫过,电脑屏幕上出现了光谱。电脑分析排除了宇航服原有的物质,显示出腐蚀后的反应生成物,随后,电脑以每秒钟几千万亿次的速度开始了大规模的计算和分析,屏幕上出现了腐蚀气体的大致成份。这是一种十分罕有的物质,分子式非常复杂,在旅途中的化学课上,卫明还没有学习和研究过它。接着,屏幕上显示出了这种物质的特xìng,它的腐蚀xìng非常强,极不稳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与周围的物质发生快速的反应,融合成其它物质。但这一点并不会给卫明什么帮助,只要这种气体与他的宇航服接触,就会带来致命的损害。

  哪些物质可以抵抗它的侵蚀?从化学的原理上来说,即使它是一种腐蚀xìng很强的物质,但在一定环境条件下,不会与它发生反应的物质仍然很多,如果进行这样的筛选,只会得出过多无意义的结果。现在必须从中找到能够制作宇航服的物质;或者可以覆盖宇航服的表面,防止它受到腐蚀,而且,还要能够在飞船上的条件下提炼出来,并进行必要的加工;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这个覆盖层的安全系数必须很高,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这样的条件未免太苛刻了吧?卫明紧盯着电脑,焦急地等待着答案。

  这一次电脑的运算和分析时间更长,绿灯在不停地闪烁,过了好久,屏幕上终于出现了结果:无。

  飞船上制造不了符合条件的物质。

  只剩下一条路,继续观察甲虫,等待和发现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里,卫明换了一套宇航服,继续采用隐身的办法,来到甲虫居处的附近,始终与甲虫保持安全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进行细致的观察。他发现,自己离开那个山洞之后,甲虫们的生活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它们仍然忙忙碌碌地生活着。他每天都观察很长时间,然后回到飞船上去休息。令他吃惊的是,他原来的认识根本是错误的,这些甲虫不是动物,而是一种人。

  把它们当作人,是因为它们有分工,有语言,有简单的社会组织。第一次观察已经使卫明了解了一些甲虫们的习xìng,现在,他更详细地了解了它们的情况。甲虫们分工很明确, 一部分甲虫负责传送能量,一部分甲虫负责山洞内的工作,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因为这一次卫明可不想轻易进去冒险了。甲虫们在一起jiāo流的时候,能够传达比较复杂的信息,卫明看到过一只甲虫向其它一小群甲虫发出一连串的声音,然后这些甲虫就一起向山洞里飞去;卫明还看到一群甲虫从山洞里像抬他一样抬出一块大石头来,他看出了甲虫们的不易,这需要它们的合力协作,卫明见到过地球上蚂蚁们的协作,这一点与地球上所有其它的动物都大不一样,

  可是卫明不明白,这样简单的生活,要锻炼出有智慧的人,还是不够的。卫明懂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地球人类的产生,经历了一番异常艰苦的历程,是无数的血与火的考验练就了人脑,那么这些甲虫人经历了什么样的考验呢?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是人类,但只不过是一种非常落后的人类,还处在非常原始的阶段。

  问题非常简单,山洞深处必然蕴藏着有关于车轮族的重大的秘密;但困难不可逾越,无处不在的甲虫人,随时随地可能排放出对卫明来说是致命的腐蚀xìng气体。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冒险了,因为没有半点胜算。

  或者卫明找到一种新的办法,可以让这些甲虫人完全不会发现他。卫明读过《三十六计》,这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文明古国之一也是卫明的祖国中国的一部古代兵书,这样的一招叫“瞒天过海”。但这一招需要试验,必须证明它有很大的把握,万一瞒不过,就会出现灾难xìng的后果。也许可以捉几个甲虫人来试验他们的感觉,但在强迫的情况下试验,是否会有真实可靠的效果呢?这是很值得怀疑的。而且一旦他这样做了,会不会引起其他什么问题?卫明简直无法预料。

  或者卫明想出另一个办法,可以让这些甲虫人全都跑出山洞,这一招在《三十六计》中被称为“调虎离山”。可是山洞里有那么多甲虫人,连大致数字卫明都没法估计,当他们发现卫明这个异类生物或者物体时,也只不过出动了一少部分人就把他抬出了洞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倾巢出动呢?卫明为此绞尽脑汁,但仍然无计可施。

  来到热星上已经有十几个地球日的时间了,卫明仍然毫无进展,飞船上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没有关于这种甲虫人的半点记载,他心急如焚,但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必须继续耐心等待。每天他都早出晚归,认真观察甲虫人的生活习xìng,但由于他无法进入山洞,从甲虫人在洞外的活动来看,与他以前的观察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卫明仍然一无所获。

  第十三天,也就是这颗星球上的第四百五十六天,卫明终于发现了真正的机会。

  当他再次爬上山坡,像往常一样进行观察的时候,他吃惊地发现,所有山洞中的甲虫人都蜂拥一样奔出洞口,成群结队地向山顶进发,他们要去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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